柏小谷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对方立马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伊莎贝尔拍他后脑勺,瞪了他一眼。
不要担心啥,这谁不担心,还不如一起沉默。
林之言背上小包,里边装着安全绳,到时候挂快挂的时候她需要把两个主绳都挂上去,她拿了7个长快挂给自己,再拿7个短快挂。
长快挂是为了能让她的速度不受限,有时候保护员没有算好不及时放绳很容易卡住,而短快挂则有利于冲坠的时候减少距离,如果不是往上爬而是往下爬的话,短快挂更有用。
背包里的安全绳,她让跟过来的另一个大块头男生负责当保护员。
莎朗可以拉住她,但一个成年男子,还是在下雨天,平时可以用技巧,但这时候技巧完全用不上,所有保护员的体重是至关重要的。
雨水不断冲刷着岩壁,雨丝还会随着风飘进眼里,无论是哪方面都让人束手束脚,憋屈得很。
林之言摸了摸岩壁,果不其然,几乎没有摩擦力,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爬红泉谷最后两段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湿漉漉的岩壁,像是上天的考验,或者说,是山峰给她的考验吧。
她抓住岩点,精准地踩住点。
雨水浸湿了攀岩鞋,手上的镁粉不过几秒已所剩无几,但她好似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坚定地往上攀爬。
大雨带走热量和体力,却带走不了她通过无数日夜所练就的体能和技巧。
没有人看到,林之言的眼里漫出了快乐的笑意。
别人所恐惧的、害怕的,却让她肾上腺激素飙升。
或许她脑内的杏仁核和普通人的确不一样,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对于“恐惧”会如此兴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林之言攀爬上被如同河流的山峰。
从这一刻起,这相比他们瘦小得多的身影在他们心里已经无限膨胀,成为让他们肃然起敬的对象。
“伟大”二字,足以用在这名女孩身上。
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几人呆呆地抬头,两名保护员敬职敬责地放绳,心脏快速跳动。
谁都没有发现后边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摄影师低声说:“导演,你确定要继续拍下去吗?我觉得这种情况还是打119比较合适。”
导演沉闷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没事,继续看吧。”
摄影师心想导演真的心狠,这种情况还继续拍下去。
殊不知,另一边在棚子里的导演无声地碾灭烟头的火光,他双手合拢捂住嘴巴,紧皱眉头看着屏幕。
“已经打电话了吗?”
副导演点头,重复了一遍之前莎朗听见的话,导演扯了扯嘴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敢确信,自己根本阻止不了林之言,无论谁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工作人员忽然凑过来,附在导演耳边说:“导演,俞远那几个人说想要过来看林之言去干嘛了。”
这按理来说是不允许的,最多是拍完后给嘉宾看成片。
但导演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他有预感,这可能是相当刺激、抓人眼球的一集,或许,他还可以把这一幕拍成伪纪录片。
...啧。
至于林之言...他就觉得,对方一定会成功,不用担心太多。
这家伙心里主意这么多,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要是他们不注意,对方可能到时候还会若无其事地溜回来,然后无辜地说刚刚只是去透个风上个洗手间而已。
他担心个屁。
与其担心林之言会不会成功,不如担心一下其他嘉宾的心理状态。
副导演默默看着导演沉着脸碾灭第四根烟,不由自主地叹气。
“导演,别抽了,我知道你很担心林之言。”
导演冷淡地回:“我不担心,你叫宁社他们也进来,拍reaction。”
副导演无可奈何地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打开烟盒,拿出第五根烟,点了又不抽,还一直抖。
他起身暗暗摇头,这谁会相信你说的不担心。
......
赫尔曼已经浑身湿透,精疲力尽。
他紧紧抓住岩点,雨水不断沿着斜面流淌而下,如果他放手,那一定会跟着雨水一起滑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在他有些精神恍惚的时候,一块碎石突然砸了下来,正好砸到他脚边,“啪嗒”一声直接裂开,赫尔曼心惊胆跳地看着那比石头还大的碎石,把自己的腿尽可能地往里缩了,但他已经快把自己缩成一团了,还是没什么成效,偶尔会有一些小碎石落下来,还有一颗正好掉到他肩膀上。
尖锐的表面瞬间扎进他的皮肉,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把那如菱角的碎石□□,红色的血渍在衣服上蔓延开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大雨中逐渐流失,如果继续下去,一定会脱手摔落下去。
“哗啦啦...”
雨水不断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看不清下边,也看不清远方,只看得见天上厚重的乌云,阴影笼罩着整座城市,明明是白天却恍如黑夜,他舔了舔嘴角,尝到了咸味。
他祈祷着雨快点下完,但雨越下越大。
混混沌沌地拿出手机,在最开始下雨的时候,他就试图打电话求助,但是在拿出手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滑了,屏幕完全碎裂,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可能已经四十米高空掉到山脚了。
现在这屏幕还在一闪一灭,根本用不了,他看着手机也只是图个安心。
在高空峭壁上,大雨倾盆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席卷而来。
四十米...也就是13层...好像从7层以上的高度掉下去就会死...不不不,说不定有奇迹呢,摔个骨折?
他靠着岩壁,听到自己如同抽风机的呼吸声被雨声掩盖,雨滴不断拍打着脸庞,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不一会儿,隐约的啜泣声响起,与雨水混为一谈。
他张口,微弱的声音从喉间挤出。
“救救我...”
“有谁在吗...”
脑海里闪现无数画面,他开始懊恼,为什么自己要今天过来攀岩,为什么非要在今天挑战free solo。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害怕死亡,但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太傲慢了,他自以为能征服山脉,自以为能不畏惧死亡,但这一切只是他的臆想,现在,大自然在告诉他,这一切如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只是下场雨,就能让他无路可走。
少年的嘴唇逐渐变得苍白,在雨中最危险的一点是体温下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变得僵硬,如果不是恐惧死亡、贪念活着,他可能都坚持不到现在,但是...好像快到尽头了。
呼吸声逐渐微弱,少年最后呢喃出声的是自己的家人。
“......爸爸,妈妈。”
“......妈妈。”
在黑暗即将席卷时,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温暖的温度从脸颊传来,随后,脸颊的疼痛瞬间唤醒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
一个激灵,赫尔曼懵懵懂懂地睁开眼。
他看见一个少女站在他眼前,对方看见他睁眼,嘟囔说了什么,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我在哪...?刚刚那只是我的一场梦吗?还是说现在才是梦?
林之言看着对方脸颊浮现的红色掌印,有些吃惊。
“刚刚那一巴掌有这么大力吗?怎么脸都红了。”
她的力度控制这么菜了吗?不可能,那看来是对方的脸色太苍白了,嗯,反正绝对不关她事。
她换成外语,一手抓住岩点,把背包里的安全带拿出来,说:“穿上,等会儿你先下去我再下去。”
“...你是谁?”
林之言:?
这人是不是傻了,在这种时刻还问名字,也不像是发烧啊。
她露出笑容:“穿、上。”
对方好像才反应过来,微微一愣后忽然睁大眼睛,他笨手笨脚地接过安全带穿上,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有些晃。
林之言看了看上边,确认上边的碎石掉落状况后,舔了舔嘴角。
还真的是争分夺秒啊。
虽然情况很紧急,但她没有催赫尔曼,毕竟对方能撑那么久已经很努力了,她耐心地等待。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
【山体滑坡倒计时还有三分二十一秒,请宿主注意好时间。】
林之言眨眨眼,在内心甜甜地回应。
【系统你真好~怎么这么厉害呢?】
系统:免了,你不光明正大骂我就行了。
赫尔曼艰难地穿好安全带后,舔了舔嘴角,再次尝到咸味时连忙抬起手臂擦了擦脸,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
“穿、穿好了。”
林之言点点头,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后,对赫尔曼说:“你先下去,我垫底。”
下边,莎朗紧张得手抖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收到了短信。
【找到了,十秒后下去。】
伊莎贝尔猛地捂住嘴,和迈克对视了一眼后,激动地抱在一起。
“找到了!她找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莎朗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从未如此感谢一个人。
另一名男生有些不安地说:“会不会太急了?赫尔曼应该没什么体力,应该让他休息一下。”
迈克咋咋唬唬地瞪了他一眼,“再休息命都没了!”
男生没再作声。
柏小谷看到信息后,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缓缓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大约一分钟后,赫尔曼回到了地面上,迈克和伊莎贝尔连忙上去扶住他。
林之言随后到地面上,火速解开绳子放回装备包里,一手抓起装备包大喊:“快跑!”
说罢,她直接拉住柏小谷跑了。
大家下意识地跟进她,纷纷迈开腿,迈克直接背起赫尔曼,摄影师也跟着跑,看起来乱糟糟的。
但如果有人能看到这幅场景,一群少年少女在雨中奋力奔跑,逃离即将到来的死亡之神,便会发现这分明是生机勃勃的、属于生命的美感。
使出吃奶的力气跑了将近五百米,林之言才停下脚步,一旁的柏小谷已经喘到不行了。
其他人还喘着气时,莎朗直接转身看向山峰,瞬间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看见巨石从天而降,伴随着无数碎石滚落,它们无情地碾过山峰岩壁,像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而赫尔曼原先呆的位置,也就是7号点的斜面直接被巨石碾压而过,与碎石混合,最后落在地面时发出巨大的响声,轰隆一声,仿佛在耳边炸开来。
如果...如果林之言没有上去救赫尔曼...如果他们再晚一点...
任何一点的差错,足以让他们被碎石淹没,在剧烈的疼痛中丧命。
这是巧合吗?
莎朗抱住手臂,有些后怕,又有些恍惚。
她看向林之言,忍不住发问:“你是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下来?”
林之言露出笑容,竖起手指放在嘴前。
“秘密。”
......
一百次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后,林之言终于甩开那几个脸上依依不舍的人,还没走多久,手机信息就涌入十几二十条信息,林之言看了一眼,全都是莎朗他们发过来的,一个个启动彩虹屁人格,现实里夸了几百遍不止,还要发短信夸。
和柏小谷跑回去,远远地就看到导演站在棚子最前边,一脸严肃地环起手臂。
不妙。
相当不妙。
林之言及时刹住车,和柏小谷说:“要不,你先回去。”
柏小谷微微一笑,直接抓着林之言的手拽过去,林之言虽然可以挣脱开来,但还是默默地跟着她走了。
导演叼着根没点着的烟,斜眼看着林之言,咂舌。
“哟,终于舍得回来啦。”
林之言眨眨眼,躲在柏小谷身后,说:“我只是去上了趟厕所,怎么了?”
...
导演无语了。
还真的被他猜中了,林之言这货居然真的想用这种土鳖理由蒙混过关!
“这样,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亲亲大家,咪啾咪啾咪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我快30w字了!卧槽!这还是我吗!????
第48章
林之言从柏小谷身后探出头, 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上个洗手间而已,还有开不开心?”
导演被她的理直气壮噎住了,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 柏小谷张开双臂拦住他。
好家伙, 还带坏了小谷,同流合污了啊。
“别编了, 我们都知道你去救人了。”
林之言一听这话, 立刻把下巴压在柏小谷肩上,甜甜地说:“所以现在要给我颁个好市民奖吗?”
导演凉飕飕地看向厚脸皮的林之言。
“好市民奖?你这严格来说属于旷工啊, 我和你说啊。”
林之言心想导演莫非是H省人, 怎么这么喜欢用倒装句,她眨眨眼, 非常干脆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 我会谨记这次教训的。”
至于又没有下次, 那下次再说吧嘻嘻嘻。
看!
她就是这副德行!
看起来乖乖巧巧,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副导演咳了一声,立马挤过来。
“导演,半个钟快到了,咱们不应该去录制吗?”
工作人员也在一旁附和, 叽叽喳喳的。
“对啊导演,今天录制还没完成呢。”
“就是就是, 早点录完早点下班。”
“今天下雨天已经推了很久,再推迟就要录到半夜了。”
一个个的,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在掩护林之言, 刻意转移话题。
导演看着林之言朝着他们wink了一下, 显然是知道他们都在帮自己, 现在立场反倒成了他变成大反派, 林之言是备受簇拥的勇士。
他看了看对方脸上一些细小的划口和伤痕累累的手,无可奈何地在内心叹气。
“行了,你先去涂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了,短短三天就添了那么多伤。”
虽然说都是林之言自己自作自受,但他们看着也不好受。
林之言乖乖地跟着温柔笑着的工作人员走,对方细致地给她每个伤口都上了药,用柔软温和的嗓音问她痛不痛,她不问倒好,这一问不就让林之言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嘛,林之言眨眨眼,声音软和地说不疼才怪。
她要是直接说疼,就让人怪怜惜的,要说不疼,也让人佩服她的坚强,偏偏说不疼才怪,还吐舌头皱眉头,就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又想捏住她的脸没好气地教训一顿。
工作人员和林之言还没熟到那地步,自然不可能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
她只是笑了笑,上药的动作更轻柔了,像是对待一碰即碎的瓷器。
上着药,她细细看着林之言的手,内心微微一动。
纤细修长的手指、棱角分明的腕骨、若隐若现的血管,。而且为了方便运动,林之言从来没有留长过指甲,也没有涂过指甲油,向来是干净微红的甲面。
只是轻轻地搭落在桌沿,垂落而下的指尖仿佛缀着蜘蛛网让人心神不宁想要贴紧、十指相扣。
但在这近乎完美的艺术品上却有无数道裂痕,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指腹和掌心,这本应该许多手控们捶胸顿足,但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奇怪的声音。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确认声音是从上边传来后,小心翼翼地从棚子探出头往上看,震惊地发现上空居然飞着直升飞机。
我擦咧,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直升飞机。
工作人员为自己鞠了一把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升飞机呜呜呜地飞过来...飞过来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