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回京之后才发现物是人非,继父几年前已经去世,母亲再次改嫁,然后在生玖儿的时候难产而死。
新的继父要把玖儿溺死,被他一两银子买下。
命运就是如此嘲弄,非但爱不能在原地等待,恨也不能。
那些支撑他脱颖而出的仇恨,都成了笑话。
金戈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所以就开始读书以及养妹妹。
他亲力亲为,没有找任何下人。
在这个过程中,他多少被救赎了。
第1847章 金戈的任务
桃夭听了金戈说完,也有些惆怅。
金戈却吹灭了蜡烛,躺下道:“睡吧。”
“金戈,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桃夭幽幽地问。
“我现在很好。”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他和这世上千千万万蝼蚁一般的凡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只要被时光推着就能往前走,直到死神把他带走。
桃夭沉默良久后道:“等我离开天机阁之后,来和你住一起吧。”
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相互搀扶着,或许未来还有些许光亮。
他甚至还不如金戈,因为后者还有个妹妹,在这世间还算有牵挂。
“如果他在京城,我帮你。”金戈说的是叛徒。
桃夭笑了:“让你我联手追杀他,真是他的荣幸。”
他们是天机阁排名一二的杀手,而桃夭要找的人,多年前就是天机阁榜首之人。
因为差着几年,所以没有真正交过手。
“别光顾着热闹,”金戈淡淡道,“做自己的正事。”
他说的热闹,是那二十万两赏银的事情。
幺幺老老实实呆在宫里,虽然总是抱怨杀手,抱怨侍卫,但是并不出宫。
大家都担心她叛逆,防着她和防贼一样,唯恐她出去闯祸,幺幺对此不屑一顾。
她那么惜命的人,才不会拿着自己小命开玩笑好不好。
非但如此,她还帮忙劝人呢。
比如眼前听说各路江湖人士和刺客都奔赴京城,就兴奋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惊云。
“姑姑,你别再说了,我就一句话,不可能。”幺幺挖挖耳朵,义正词严地拒绝。
“怎么不可能?”惊云道,“你嫂子不都出宫了吗?你看她陪着你三姐,我陪着你,肯定能钓到刺客。”
幺幺道:“那我受伤怎么办?”
“我在啊!”惊云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幺幺撇撇嘴,你在我才不放心呢。
“姑姑,要不你去问问二姐?我最近吧,有点忙。”
惊云也不傻,看出来她不想跟自己出去,便道:“你是最近有点忙,你二姐一直比较忙。再说,要不是她脸坏了,你当我不去找她?”
谁要找你这个胆小鬼,哼!
提起阿锦脸坏的这件事情幺幺就幸灾乐祸,问她:“查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吗?”
阿锦最近不知道沾上了什么,脸肿得十分厉害,平时只能戴着面纱。
春秋给她看过,怀疑是她对某种植物过敏。
可是整个宫中那么多花,那么多种花粉,还有无数草木,一时之间也没查出来。
惊云道:“还没有,不过最近她少出门,戴着面纱,好了一些。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你想如果是咱们找到了刺客,别人是不是都得用羡慕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也有一份功劳是不是?”
幺幺表示不感兴趣,并且一本正经对她道:“姑姑,要相信我大哥,别给他添乱。”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在冒冒失失这件事上,能让她作为讲道理而不是被教训的一方,毫无疑问就是惊云。
“再说,我父皇回来,听说你捣乱,找你算账怎么办?”
第1848章 幺幺看戏
惊云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就是萧铁策。
萧铁策不惯着她毛病,就算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该训一样训成狗一样。
萧铁策离京前一阵时间,惊云胡闹,偷偷跑出门喝酒,结果喝醉了找不到家,吓得战野到处找人,惊动了很多人,差点把京城都翻过来,结果在草垛里把睡得正香的惊云找到了。
这要是冬天,就冻死在外面了。
战野气得和她冷战,萧铁策直接让人把惊云拎到宫里,让人按住,自己动手——旁人不敢打,放水,那他就自己来,把惊云揍得鬼哭狼嚎,半个月都不敢坐。
幺幺偷偷看过热闹之后就觉得,她挨揍的时候,父皇绝对放水了。
所以现在对着纠缠不休的惊云,她只能搬出来萧铁策吓唬她。
没想到,惊云得意道:“你父皇母后现在不是不在京城吗?就算是闯祸也要趁着现在啊!没人敢揍我了。”
幺幺:“……秋后算账呢?”
“那我明天说不定就立功了呢,以后的事情谁能管得了?你到底去不去吗?”
“不去。”
幺幺非但不去,还让人告诉了战野,让他好好看着惊云,惊云知道后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那时候她想进宫找幺幺算账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她被战野寸步不离地看管了起来。
幺幺非常得意。
瞧吧,有姑姑这样不靠谱的人一比,她简直太靠谱了!
可是在宫里实在太无聊,无聊得她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乐子。
某天她突发奇想要听戏,所以就去找阿锦要戏班子。
虽然平时阿锦和她不对付,但是这次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求她千万不要出宫添乱。
到目前为止,仲灵虽然抓到了好几拨刺客,但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濮珩现在调查这件事情脑袋都大了。
在危险彻底解除之前,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于是,幺幺在宫里吃着果子听着戏,还有宫女捶腿捏肩,也没有赵耕那厮的坏消息刺激,日子竟然过得也不错。
有一点她是赞同惊云的,那就是她父母不在,真自由啊!
比如让宫女伺候这件事情,她母后就非常嫌弃。
她父皇如果在宫里,她也不敢大张旗鼓搭戏台子让人唱戏。
今朝有酒今朝醉!
幺幺歪在罗汉床上,就着魏紫伸过来伺候的帕子,吐出龙眼核,懒洋洋地道:“唱得不错,赏!”
戏台子上的人乌压压跪下来谢赏。
“你过来。”幺幺勾勾手指对着扮演“玉面小飞狐”的小郎君勾勾手指。
那男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高大,白皙俊秀,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忍不住多看几眼。
男人带妆跪倒在她面前。
“抬起头来。”幺幺眯起眼睛道。
男人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走近了看更顺眼的脸。
“再抬。”
男人微动,幅度很小,死死咬着嘴唇,眼中露出几分倔强和难堪。
幺幺往前探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忽然露出笑容。
第1849章 杨云深(一)
男人的脖颈上十分平坦,下巴也细腻干净,原来是个太监。
“我之前就听人说,小时候净身好好培养,日后就能唱好戏,竟然果然如此吗?”幺幺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留下的水粉道。
男人低头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才杨云深。”
“云深不知处吗?”幺幺道。
“回公主,奴才不知,或许是。”
“什么时候进宫的?”横竖也无聊,难得能有个看得过眼的人,幺幺就多问了几句。
杨云深低头道:“奴才进宫四年了。”
“才四年?”幺幺道,“看年纪,你有二十岁了?”
“奴才今年二十二,进宫之前在平王府当过差,后来才进宫。”
原来是王府的太监。
幺幺道:“你把刚才那段,就小飞狐诉情那段,再唱来听听。”
杨云深恭敬道:“是。”
他当真清唱了一段,这段悲剧让他唱得声声泣血,打动人心。
不过幺幺有些嫌弃,“唱是唱得不错,就是这本子写得什么破东西。改天我自己写一个让你唱,一定得干干脆脆的。”
她讨厌这种黏糊糊的男女感情,有什么不能干脆了断的?
好就在一起,就像她父皇母后,不好就换一个,就像春秋和晋王;实在遇不到好的,就自己一个人,比如她大姐,虽然她也只比猫猫小一岁多,但是现在已经隐约感到,她们姐妹怕是都很难嫁。
公主不愁嫁,可是她父母那关难过;他们给她们的教育,也不允许她们抓个男人就嫁了。
杨云深低头不语,不敢应和。
“行了,下去领赏吧。”幺幺意兴阑珊地道。
其实这几次她看着这个杨云深觉得很顺眼,甚至生出了养他当第一个面首的打算——男人嘛,随便一抓一把,走肾就行,动心太伤。
可是后来她隐约觉得不太对。
在宫里这么久,太监和正常人的区别,她还是多少能看出来点的,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真是可惜了,白瞎那张脸。
不过这也不影响幺幺继续召杨云深来唱戏。
又过了几天,幺幺干脆直接把杨云深调到了自己身边,叫他小杨子。
杨云深话很少,日常就是低垂着头伺候,不过对幺幺有求必应,是个十分合格的奴才。
幺幺很满意。
不能做面首,放在身边看也赏心悦目。
她还带着杨云深到阿锦面前炫耀。
阿锦的脸迟迟不见好,不过她也不很在意,依然忙着宫里的大小事情。
“你真是个大内总管的命。”幺幺嫌弃地道,又看着杨云深,“还不谢谢二公主把你拨到我这里来?”
杨云深沉默地跪下磕头。
阿锦冷冷地道:“少我我身上扣,人是你要的,回头不喜欢了,也别赖我硬塞给你。”
“小人之心。”幺幺道,“谁说我不喜欢小杨子了?我喜欢着呢!你脸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好了!本来就愁嫁,现在更嫁不出去了……”
阿锦让人把她撵走了。
幺幺气鼓鼓地道:“狗咬吕洞宾,哼!”
第1850章 杨云深(二)
从阿锦宫里出来,杨云深难得主动开口了。
他说:“公主,您既然心情不好,就在外面转转再回去吧,省得现在回去又难受。难得今日天气还好,往后天气愈发冷了,出门都不方便。”
幺幺想想也是,道:“小杨子,你长得这么好还会说话,做太监真是太亏了。”
杨云深垂眸低头,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神中泄露出来的情绪。
“公主,奴才给您讲个故事吧。”路上他主动开口。
“故事?你挑个好听的来讲,讲不好我可不依。”幺幺故意逗他。
杨云深道:“是奴才之前见过的话本子,如果讲得不好,奴才就……”
“就怎么样?”幺幺挑眉。
“奴才就再换一个。”杨云深道,“奴才脑子里记了好多。”
“行,”幺幺高兴了,“你有空就说给我听。多听一些,保不齐我也会写了。”
以后她就有一技之长,不必羡慕别人了。
——父皇不在宫里,她对批阅奏折这事就失去了兴趣。
在大哥面前总不如在父皇面前那般自在,能畅所欲言,所以她后来干脆就偷懒不去了。
“是。”杨云深恭恭敬敬地道,保持着落后她半步的距离,腰背微微弯着,态度恭谨,声音不同于别的太监那般尖锐,像琴音一般低沉悠扬。
幺幺心里又感慨一句可惜了,如果不是太监就好了。
杨云深很会讲故事,即使只是那些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从他口中讲出来,也引人入胜。
他还很会关心人,途中说起风了,让宫女回去给幺幺拿衣裳。
等披风拿来了,他又伺候幺幺穿衣,让幺幺觉得十分舒服,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
“哎呀,”幺幺惊呼一声,“怎么不知不觉都走到这里来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再走恐怕就有告状精说我要出宫了。”幺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她脑海里想起了死对头阿锦。
只要有诋毁她的机会,阿锦是不会放过的。
杨云深却道:“那公主稍等片刻,一会儿有好玩的路过宫门口。”
“什么好玩的?”幺幺顿时来了兴趣。
杨云深笑道:“公主请允许奴才卖个关子,请您稍安勿躁,很快就来。”
“行吧,那就等一会儿。”
杨云深回头道:“把我的伞拿过来。”
他提前就准备了伞,打开撑在幺幺头顶替她遮挡太阳,道:“虽然是秋天的太阳,但是公主皮肤娇嫩,也容易晒伤。”
幺幺:“你倒真是个细心的。”
当年那一刀,到底谁下的手,她有一种回去找人算账的冲动。
否则这是多好的面首啊,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知冷知热,嗐,白瞎了。
辚辚的马车声传来,幺幺循声看过去,便看到宫里拉泔水的马车往外走,不由嫌弃地捂紧鼻子道:“好臭!怎么能遇到他们,讨厌死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下一刻,她便觉得脖颈上凉飕飕的,寒气逼人。
幺幺瞪大眼睛看向杨云深。
第1851章 惨遭劫持
幺幺完全没有看清楚,杨云深是怎么把匕首藏在伞中的,但是现在被匕首顶着脖子,她腿软了。
“你要干什么?”
杨云深早已扔了伞,一只手从身后禁锢住她的腰肢和胳膊,另一只手则拿着匕首威胁她:“闭嘴,跟我走!你们都后退,谁敢上前,我现在就杀了她!”
幺幺:“听他的!”
她从来没有一刻,如此鲜明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她的命脉被人掌握,如果杨云深手一抖,可能她就小命呜呼了。
不管是暗卫还是侍卫都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杨云深挟持幺幺拦下了拉泔水的马车,威逼侍卫解下了马,带着幺幺纵马离开。
幺幺想骂人,原来杨云深在等马逃跑!
她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啊啊啊,幺幺要疯了。
说是不能出宫门,她乖乖地呆着不出去。
她就听个戏,也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刺客。
她这要是死了多不值啊!
她听话了,她没作啊!
冤死她了!
“你怀疑他进宫有依据吗?”宫门外不远,桃夭坐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问身边站在树上一言不发的金戈道。
他们两个最近也没闲着,一直在调查天机阁的那个叛徒。
然后金戈忽然说,怀疑叛徒进了皇宫,所以两人就来这里蹲守了。
可是这接连蹲守六七日,桃夭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金戈面无表情地道。
桃夭:“那等个……”
他非常想骂人。
以他的急性子,非常想直接潜入宫中寻找,然而金戈不许他去,把他郁闷地要死。
只有完成这个任务,他才能彻底摆脱天机阁,所以他焦急难耐。
“那是谁?”桃夭耳朵一动,听到了马蹄声,等他放眼望过去,顿时惊讶了,“那,那不是杨云深那个叛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