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华嘴里叫着自己被气饱了,不想吃饭了,可是没一会儿看到何田端着一碗面开始吃,还有那只小狗也吃得喷香,她决定不委屈自己。
陈梦华也端起了碗。
她往碗里夹了一些菜,然后端着碗走到何田身边,伸出脚想去碰狗,嘴里问:“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何田赶紧拦住她:“阿宝还小,你别踢它。”
“阿宝?我看你脑子有包。”陈梦华满脸不屑,“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又不肯结婚,还养什么狗。你从哪里捡来的?”
何家村只有一户人家养狗,那还是条公狗。
“山上捡的。”何田回答道。
何富有两个儿子,大的叫何前东,今年五岁,小的叫何前南,刚刚三岁。这两个孩子听见奶奶说有狗,赶紧放下碗就跑出来了。
他俩一看到阿宝,就像发现了新玩具一般,立刻就想上手。
何田伸出腿,拦住这两个熊孩子,严肃地说:“阿宝还小,只能摸,不能揪,也不能掐,更不能踢它。它现在正吃饭,别摸,你俩也赶紧回去吃饭。”
何田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神情过于严肃,两个孩子不敢乱动了,可怜巴巴地看向陈梦华,期待奶奶帮他们做主。
陈梦华现在哪里敢做何田的主,她招呼两个孙子回屋,嘴里说道:“狗有什么稀奇的,它身上指不定多脏呢,快跟奶奶回去吃饭。”
前南和前东回了屋,就缠着爸妈想要养小狗。
何富平时很疼他俩,但他不想家里再多一只狗,故意吓唬道:“不能养狗,狗会咬人,你别看它小,嘴里全是尖牙,一口就能把你身上的肉给撕下来。”
何富的老婆刘淑芳,看两个孩子实在想要,于是小声跟他商量:“要不就养一只吧?”
何富瞪她一眼:“人还没吃饱呢,就想着养狗了。把剩饭拿去喂鸡,鸡还能多下两个蛋,狗能干什么?”
前东和前南被吓住了,担心狗狗真的会咬他们,也就不再吵着要狗了。
吃完午饭,何田没有休息,拿上工具又去清理山林。这次他没有把阿宝关在家里,阿宝像颗小毛球一样,滚动着跟在他身后。
何大山也来了,他既没提起姚家人的事情,也没问狗,只是默默地帮何田干活。
姚家三口人一路急走,终于回到了家。
一进院子,把门关上,姚父就逼问姚红玉:“你不是说何田很喜欢你吗?那他怎么会那么绝情?”
何田说的那些话,就像一个个巴掌,直甩到姚父脸上,疼得他一点脸面都没了。
姚红玉已经没有哭了,但声音还有些发哑:“我哪里知道。”
姚母心里也不好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连个男人都拿捏不住,何田那么老实。”
姚父仔细想了想,追问道:“你老实说,还瞒着我们什么了?无端端的何田怎么说去医院检查的话?”
他越想越心惊肉跳,不敢再想下去了,当即抄起墙边的棍子又要去打姚红玉。
姚红玉哪里敢让他碰到自己,她立刻护着肚子往旁边躲,嘴里叫道:“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姚母看着她护肚子的动作,震惊得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姚父看看老伴,再看看女儿,顿时也明白过来。他丢掉木棍,转身就往外走:“我去找何田,他可不能不负责任!不然我报警抓他!”
“爸,爸!”姚红玉赶紧拉住他,满脸哀求,“先进屋,我说,我全都说。”
姚红玉这回半点都不敢瞒着爸妈,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
姚母哭得像个泪人,姚父瞬间像老了十岁,他只会唉声叹气,连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他就像个傻子,被大女儿耍得团团转。先是逃婚,被何家人逼着戴了顶私奔的帽子在头上。接着女儿自己跑回来,说她没有私奔。
他信了,所以这两天他出门时都是抬头挺胸的。
遇上那好事的问他红玉的情况,他还振振有词地告诉别人,红玉没有做坏事,就是心疼父母,所以一时想岔了。
没想到……没想到红玉的心眼这么多,就跟厨房里的筛子似的!
现在已经不是私奔的问题了,而是红玉被人搞大了肚子!
这要怎么收场?
姚母哭着哭着,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了。
姚父和姚红玉也没在意,以为她要去洗脸或上厕所。没想到姚母径直出了院门,脚步一转,奔着杨家而去。
姚父沉默了很久,低声对姚红玉说:“你要么嫁到杨家,要么把孩子打了。”
姚红玉:“爸,我不嫁杨军。他就是长得好看,但人其实不行,又懒又馋,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根本撑不起一个家。”
这几条可以说正好踩在姚父的死亡线上,他看着姚红玉,难以置信地说:“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就你们这种小姑娘才稀罕人家的长相。过日子还得看男人能不能干。”
顿了顿,他又道:“又懒又馋,还被宠坏了,这种男人要不得。那你去把孩子打了吧,回头我和你妈商量一下,看这事怎么办。”
想打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县医院够大,肯定也能打胎,但是姚父从未去过,心里有点发怵。要是找小诊所开一副打胎药,又怕人家嘴巴不严,万一给漏出去了,那他们家真的是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我不打。”姚红玉护着肚子,像护着宝藏一样,“爸,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男孩啊,爸,你忍心吗?”
姚父呼吸一顿,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的肚子,确认道:“真的是个男孩?”
“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姚红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她怀的是安康,安康就是个男孩。
姚父摸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
他和老伴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儿子。当初他盼儿子盼得眼睛都绿了,他曾经向老天爷许过愿,只要能让他有一个儿子,他愿意减寿十年。
可是,老天爷没有听见他的话。
女儿渐渐长大,已经认命的姚父又开始担心万一女儿随了她的娘,也生不出儿子,那该怎么办?
现在他即将有外孙了,虽说隔了一辈,可总归是自己的血脉。
姚父以最快的速度抽完那根烟,然后站起身,对姚红玉说:“你回屋躺着,我去地里干活,中午叫你妈给你煮一碗荷包蛋。”
“谢谢爸。”姚红玉笑了,然后回屋躺着养胎。
姚母此时还不知道女儿怀的是个男孩,她走得又快又急,身旁都带起了一阵风。
很快来到杨家村,杨军家里却没人,姚母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前些天杨家那小子生了病,在家躺了几天,吃药也不见好,现在正在县医院住院呢。
杨军在县里忍饥挨饿地找了姚红玉两天,他本来就不是身体特别结实的人,这一下子就着了凉,回到家头脑昏沉,还发了烧,整个人病得迷迷糊糊。
他爸妈请了医生上门,打了针,开了药,恰好又撞上农忙,地里的庄稼要紧,只能先让儿子就这么休养着。
等农忙结束,儿子还是下不了床,杨家爸妈这才把他弄到县医院去。因为担心他这次生病会落下病根,杨家爸妈也不心疼钱,硬是让杨军在医院里住了很多天。
姚母一听人家说杨军已经病了很久,又住院了好多天,顿时就以为这小伙子快不行了。
就算最后能救回来,那也是个病秧子,连锄头都拿不动,怎么能做她的女ᴶˢᴳᴮᴮ婿呢?
姚母脚步一转,回家去了。
回到家,姚母得知女儿怀的是个男孩,她的想法和姚父一模一样:这个孩子不能打掉。
可是不打胎,那就必须给孩子找一个爸爸,不然将来怎么上户口?
于是,他们一家子又盯上了何田,哪怕何田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死,那么难听。
姚红玉在家休息了十来天,就打起精神继续来找何田了。
这次来何家村,姚红玉不急着去登何家的门,她先找村里人打听了一下,托何田最近不务正业的福,村民们个个说起他都是头头是道。
姚红玉听说何田不种庄稼,全部改种水果,当即就皱起眉头。
她当然知道水果只要销得好,来钱也快,大城市的水果店收入也不错。可是,那毕竟是消费水平比较高的大城市啊。
像她们这种穷县穷村,就算种出水果来,又能卖给谁呢?
这一刻,姚红玉的想法跟陈梦华同步了,都觉得何田是在瞎搞。
但是一想到肚里的孩子,她决定好好跟何田聊一聊,劝他弃暗投明,改过自新。
就算不想种庄稼,改成卖菜也不错啊,自家的菜不够卖就去别人家收,然后带到县里卖掉。只要不怕吃苦,又足够勤快,光是那份中间差就够他们一家子用的了。
毕竟再穷的县,人们也得吃饭。所以,卖菜还是很有市场的,值得做。
姚红玉越想越觉得卖菜这个行业,简直是为吃苦耐劳的何田量身定做的。
第34章
经过这么些天,何田已经把山林清理干净了,然后按照标准的行距开始挖坑。
正干得火热朝天,姚红玉慢慢地找了过来。
“阿田。”姚红玉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然后看着这一片光秃秃的林子,感觉很不习惯。
何大山抬头一看,顿时就没好气,把锄头重重地往地上一扔,然后拿起水壶走到一边去休息喝水。
何勇没有何大山那么能忍,当即就开喷:“你是牛皮糖做的吗?我兄弟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跑来干啥?要点脸行不行?”
何田直起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很平静地对姚红玉说:“你的脸皮真的很厚。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在我这里都是行不通的,我劝你别浪费时间。”
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日子的阿宝,它长大了一些,察觉到主人对这个女人的不喜,于是冲着姚红玉汪汪直叫。
它的叫声挺凶狠,只可惜个头还小,实际上没什么杀伤力,是一脚就能踩死的那种奶凶。
姚红玉上辈子在外省的时候,听人说过怀孕的人最好别亲近猫猫狗狗,免得影响胎儿发育。
姚红玉立刻紧张起来。
明明阿宝距离她还有好几步远,她却急不可耐地要用脚去踢它,想把它踢得再远一点。
何田脸色黑了,几个大步走过来,用手里的锄头挡住姚红玉的脚,冷冷地说:“你敢踢一个试试?”
姚红玉瞪大眼睛,咬了咬唇,含着眼泪,委屈地问他:“你竟然为了一只狗而凶我?”
何田:“阿宝在我心里很重要。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坨屎,避你都来不及。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和惺惺作态,你真让我恶心。”
姚红玉虽然是重生的,可是细论起她的年龄,也就是多活了在外省的那大半年而已。
上一次何田当着大家的面,说她长得很普通,还说她满嘴谎言,人品低劣。这次更不得了,竟然把她比喻成一坨屎。
姚红玉也是要脸的,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语言攻击,恨恨地咒骂道:“还种果树呢,你就等着将来要饭吧!”然后转过身,流着眼泪跑走了。
把一个女孩子弄哭,何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甚至还对何勇笑着说:“这下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哈哈哈!”何勇笑得连手里的锄头都快握不住了。
何大山也想笑,但是他忍住了,转头夸奖阿宝:“是条好狗,还知道咬坏人。”
阿宝绕着何田转圈圈,高兴得汪汪直叫。
姚红玉铩羽而归,姚家人这次总算清晰地意识到何田不会再回头了。于是,一家子又开始商量起别的办法。
急切间想把姚红玉嫁给别人也不太可能,因为按照本地的风俗,从说亲到定亲,再到结婚,中间最少也有两三个月的流程要走。姚红玉的肚子等不起,等她肚皮一鼓,傻子都不乐意当绿毛龟啊。
姚母提议,要不然去她娘家的亲戚那里躲几个月。
姚红玉不肯,一来她跟那边的亲戚不太熟,住在别人家总归是不自在的。二来也担心人家口风不严,这不是上赶着将把柄递到外人手里么?
她想去县城租个小房子养胎,等生完孩子再回来。
姚父姚母手里现在不缺钱,姚红玉那里还有从杨军身上搜刮来的几百块。为了她肚里的儿子,姚父姚母一咬牙就同意了。
姚红玉刚走,杨军就从县医院出院了。见他彻底好全了,杨父杨母才放他出门。
杨军赶到姚家,被姚父用扫把赶了出去。
杨军追问姚红玉在哪里,姚父气哼哼地说:“我女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前些天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她不在家,不信你就天天来,看她在不在。”
杨军身材瘦弱,又长得细皮嫩肉,姚父别说半只眼睛看得上他了,就连脚底的茧子都要对这种一看就干不了活的弱鸡发出鄙夷。
杨军讨了个没脸,又挨了两扫把,但是他没有死心,果真蹲守了几天,姚红玉竟然真的不在家。
杨军又气又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被甩了。他的五百多块啊,都被姚红玉那个死女人给拿走了。
他本来想叫姚父赔的,可是这些钱跟他的面子比起来,还是面子更重要一些。被女人骗了,甩了,难道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因为恨姚红玉绝情,回家后他就听从父母的意见,开始和别的女人相亲。
*
何田挖好坑,再请人把果树运回来,挨个种上。之后又忙着浇水施肥,忙碌了好些天,总算是完工了。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何田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剩下的钱,买回一批砖头,混和着黄土,在果林周围彻起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土墙,墙头上还布满了碎玻璃渣。
他这一举动,又在村里引发了热议。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是在防着村里人。何家村这个地方,虽然不敢说治安好到能够夜不闭户,但是也好些年没出过大案子。要说小偷小摸,也就是去别人家的菜地里拔几颗菜,摘几根黄瓜之类的小事。
何田对此很坦然,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只当没听到。
没想到回了家,陈梦华又跑来碎碎念。
陈梦华:“你那树都未必能结出果子,现在就急慌慌地修围墙了,砖头不要钱是吗?别人都说你小气呢,还没怎么样就舍不得给村里人吃几个果子。”
何田有点无奈:“我修一道围墙又不犯法,既不占别人的地,也没花别人的钱。妈,你忘了我家的梨子树还在的时候,有一年梨子结得又大又好,好不容易盼到它成熟了,结果……”
陈梦华想起来了,顿时就一肚子火,狠狠地呸了一声:“我呸!好容易能吃了,结果一觉起来,树上的梨子全没了!天杀的,趁着我们睡着了,半夜把梨偷光。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得去他家骂三天三夜!”
何贵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二哥那围墙修得好,这叫防小人不防君子。”
二哥手上应该没多少钱了,就让他糟蹋吧。等他变成一个穷光蛋,那才好笑呢!
何田看清了他眼里的风凉之意,却并不搭理他。
村里人都对何田种果树不抱什么希望,尤其看到他买的果树并不是小树苗,全都是有点树龄的,顿时纷纷摇头,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悲惨结局。
何大山早就在心里发誓,不再对老二的事指手划脚。可是这一回他没忍住,对何田说:“你那些树是不是有点大了?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小树苗不是更容易养活吗?”
“谢谢爸的关心。”何田微笑,“没事的,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