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争觉得眼皮重的离奇,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双眼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人焦急的身影。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
“我再也不会爱傅兰萧了……我再也不会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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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间,傅兰萧在舱室中清醒,他按着自己的穴位,指尖一凉,发现竟然是泪。
“陛下,您醒了!”
一直守在身旁的內侍赶忙上前,端上温好的汤药。
“陛下,您快趁热喝了吧,是安神的药,您平定叛军实在辛苦……”
“我没病。”
他的戾气依旧很重,俊脸满是阴霾,挥开汤药,打翻在地的药汁涌上更浓郁的药味。
他梦见黛争了。
黛争给他托梦了。
她一定还是想着他的。
。
她不怪他的。
可他不是她的神仙,没有通天法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她才是他的神仙。
果然,神仙也会死。
她开天辟地来到他的世界,打破他的认知,带来了她的灵魂,单单是一个‘黛争’,就足以他热泪盈眶。
情与爱真是世间万物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黛争要的是平等与理解,曾经的他太高傲,不能理解。
她的一颗真心,无人可比。
可惜,斯人已去,再悔也无用。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丧家
黛争的烧是退了, 但后又病了一场,人憔悴了大半,脸也瘦脱相了,在大燕边境的边陲小国中修整了半月, 身子才有些起色。
在跟她同行的人中, 只有阿蛮是个女孩, 因为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被教了些汉人的礼仪, 也更为安静体己,她多数时间都在陪着黛争, 看她从一开始总是默默流泪自语,说什么太累,不想再受苦, 到后来可以打起精神跟她说几句话。
这样涉世未深的阿蛮深刻地感受到时间情爱的恐怖。
她也只见过傅兰萧两次,每次的时间都很短,她以为他们之间是郎情妾意, 不然一个帝王, 能横跨疆土, 去将黛娘子带回长吗?
可再一去想, 如果两情相悦,为何黛娘子还要离开呢?
她只觉得黛娘子可怜,不仅伤了心,还落了水受了伤。
可能,好看的儿郎都会特别会骗人。
这时她就要想到黛娘子的孩子, 她比他大不了多少, 但却总像个小大人一样, 老成的不得了, 总是说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她追问也不给她作解释,他一点都不像黛娘子那样平易近人,估摸着是随了那个燕朝皇帝的性格。
那那个燕朝的皇帝真是不讨喜。
她觉得那个姓魏的小郎君就不错,为何黛娘子没跟他在一起呢。
他明明很为黛娘子着想,还专门帮他们隐藏了行踪离开长安,算透了黛娘子的行径才得以让他们接到黛娘子。
他肯定是心悦黛娘子的,不然没有理由那么做。
既然他喜欢,为什么会让黛娘子离开呢……
这里面的缘由,阿蛮可理不清。
“阿蛮……”
“黛娘子,有什么事?”
看到榻上的黛争睁开了眼,阿蛮赶紧将黛争扶起来,询问她。
“麻烦你,跟郎中说一声,再抓一些治疗头疾多梦的药。”
黛争这段时间精神不佳,纯粹是因为入睡之后,总会有梦。
而梦中总有她不想见到的身影,就像把过去受过的伤一遍又一遍挖开给她看。
而在梦中,她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总会跟他攀谈上许久,才逃脱这个梦。
她现在怀疑是不是她脑子进水了,是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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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萧回长安之后,大刀阔斧地解决了贺家和连带的几个家族,而魏扶危本就为傅兰萧安排进去的棋子,是有功之人,也将魏家完全纳入了傅兰萧的死忠,在波荡的朝局中被保住了。
金茹并没有死,而是成为了哑巴,被贬为庶人,彻底与朝政无缘,重新被接回北宫,疯疯癫癫的,整日抱着一个马球乱跑,亢奋起来宫人们都压不住她。
傅兰萧得知此事后就将年轻的宫人全部换成了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每日看管。
她正常的时候,就去写一些文章来咒骂傅兰萧,说他不仅杀母弑兄,还将自己的孩儿也杀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死于非命,唯独不提黛争。
婆子将她写的文章烧了好几次,可还是传进了傅兰萧的耳朵里。
傅兰萧去看那些文字的时候,只是随意一瞥,轻笑出来,将纸张印向一旁的烛台,十分随意地问着今日接见的人。
“魏扶危,看看元乐公主是怎么说朕的。”
魏扶危下颚线紧绷,他不知道傅兰萧的语句,哪一句是试探,哪一句是真的在询问。
他都需要仔细斟酌。
实话实说,他如今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对黛争是什么感情,从一腔孤勇到被蒙骗的愤怒,对于天子,他又能做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魏扶危将傅兰萧对黛争的感情看的一清二楚。
黛争的出身太差,按照世俗来说,她确实跟傅兰萧不配。
他其实也不能免俗地承认,傅兰萧确实赋予了黛争许多人无法得到的荣光,
就算如此,黛争并不快乐。
越得不到越想要,对于一个任何人都应向他俯首称臣的帝王来讲,他挖空心思也要将这人绑在身边,不可为而为之。
只有离他近的人才知道他的性子有多不好,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没有用的人便随意抛弃,他也成为了他的棋子。
为了魏家,他只能妥协,更何况是黛争呢。
可黛争连他的孩子都不愿意生下来。
她确实跟旁的女子有很多不同。
她想要的东西,可能他们都给不了。
罢了,纵然有诸多牵绊,他们与她的缘分太浅,都无法拥有这个女子。
所以,带着对傅兰萧的报复,和与黛争的遗憾,他还是鼓起勇气,在傅兰萧的眼皮底下,让黛争逃走了。
给傅金茹赐婚,本就是想这一起铲除羽翼日渐雄厚的贺家。
当他知道自己被他安排去重新接近傅金茹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倒想看看,失去爱人的傅兰萧,该是怎样的一条丧家犬。
从目前他的态度来看,他这般冷漠的态度,他也不算意外。
傅兰萧几乎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投入了处理国政中。
他没有暴露更多的负面情绪,也没为黛争举行葬礼,连有了名分的大皇子也没有。
他看着并不太伤心。
难道他曾经感受到的一切,在帝王家还是一桩笑谈?
于是,他也学起傅兰萧的做派,故作玄虚地说:“陛下对我的敌意很大。”
“元乐公主已经神志不清,陛下不需要再为她的话劳神。”
“可是她写的也不全是假话,”自负的帝王在此时也无所畏惧地承认他曾经一条条罪行,“朕手上沾满亲人的鲜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的,甚至朕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长什么样,”
“可黛争,我从未想过她会死,”眼看着火星马上要烧到傅兰萧的手时,他轻轻一抖,纸张落在矮几前,迅速烧完易燃的宣纸,浅浅地熄灭了。
“朕承认,朕曾经不少次动了杀了她的心,”他的眼神空洞,幽幽地说:“不过朕没真的想让她死,朕饶了她一次又一次……这次朕依旧会饶过她,谁让她命大。”
不知道傅兰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魏扶危只能沉默。
“她之前同你说过这些话吗?”傅兰萧忽然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点了魏扶危的名字,问道。
“您指谁?”
傅兰萧挑眉:“当然是金茹啊,你以为是谁?”
“那草民不懂陛下的意思。”
他应是在试探他。
魏扶危心中一动,他很怕傅兰萧发现了什么,欺君之罪……按理说,黛争触犯的哪条不是欺君之罪。
傅兰萧能饶过的只有一人。
若是被他发现了,魏家就完了。
“傅金茹说,朕杀了兄弟,杀了母妃,杀了自己的孩儿。”傅兰萧的手指飞快地敲击在矮几上,也让魏扶危的心中弦丝不断被拨乱,“可单独没有说黛争,你觉得是如何?”
“可能……”魏扶危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傅兰萧神色如常,并无哀色,难不成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当场揭发,为的是什么?
他已经捉到黛争了吗?
“可能,公主已经忘了黛争。”
说罢,他紧紧抿着唇,等待傅兰萧的宣判。
上座上面如冠玉的男子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她恨透了她。”
“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又继续反问,直接站起来,三步两步就来到魏扶危面前。
魏扶危垂着眼眸,眼皮不断跳动。
如果他发觉了,要逼迫他说出真相,他定是会为了魏家说出黛争的下落。
“黛争根本没有死。”
“陛下……”
魏扶危咬牙,“人死不能复生……”
“不,她没有死,就连元乐公主也这么认为。”傅兰萧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扯出一丝笑容,轻笑出声:“她每日,都会与朕见面。”
魏扶危冷汗急停,不解地抬头,看到他的面容又转回了淡漠地神情。
“她还是属于我的,我将她藏起来了。”
魏扶危低下头,“自然是,陛下,她永远是您的。”
他低头时,面上浮现出冷笑。
呵,丧家犬。
傅家的人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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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金茹在此后不久,被婆子发现于北宫中自缢。
傅兰萧依旧用公主的规模将她下葬到帝陵中,还获得了不少美名。
元乐公主大葬的消息,是在半年之后才传入黛争耳中的。
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上也重新挂起肉来,听到这个消息,她没什么惊讶的。
她从不觉得傅兰萧能放过背叛他的人,他睚眦必报的很。
现在她位于一个离大燕最边缘还有半个大燕那么远的国家,这里生活的人都是高鼻梁眼瞳比她深邃很多。
她还是沾了一些傅兰萧的好处,燕朝强盛,万国来朝,自然这里对燕朝人有不少优待。
黛争一开始语言不算通顺,一直在和觅英来学本地语,等她可与当地人有基本的沟通之后,被本国的皇子找上了门。
“你来找我们娘子什么事?”
阿蛮警惕地看着门外的官兵,她生怕娘子在这里的生活被谁透露出去,再次被燕朝皇帝抓回去。
“皇子听闻娘子不仅国色天香,且博学多闻,想与之讨教一二。”这里的使节恭敬地解释,“还是让我们跟娘子说吧,可以吗?”
“阿蛮,我来谈,”
使节看到屋子里出来个肉脸娘子,满脸横肉,哪有坊间传闻般好看,不禁吓了一跳。
“你就是那陈娘子?怎么……怎么……”
差距那么大!
使节知道坊间传闻不可信,说什么国色天香,也定要打些折扣,但也不至于……
他想到曾经去燕国旅行时看到的年兽,他知道这样形容一个娘子不好,但……
这位娘子真的是,一脸凶相。
作者有话说:
黛争:精心打扮.jpg
第93章 白蛇
“没错, 我就是陈娘子。”
黛争的当地话说的有些蹩脚,那使节听了后又问:“那还有没有其他陈娘子?”
他心里给自己找了补,这位大概是陈娘子的姐姐,或者是长辈, 陈娘子一定不是这般……
“这里仅有我一个陈娘子。”黛争蹙着眉看他, “敢问使节有什么事?难道我惹上了什么麻烦不成?可近日我全在家里呢。”
她一瞬间心中有些怕, 害怕傅兰萧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通过细枝末节找到了她并未死的线索,快马加鞭跟上来了。
使节不免失望, 却还是说:“是我们皇子有请,近日, 本国正寻找精通汉语的能人,听闻这里有个从燕朝来的陈娘子,学识渊博, 便想请您入宫。”
黛争对入宫是有所抵触的,不过看到这使节连官兵都搬来了,想来是铁了心要将她请去, 若是反抗, 也只能让他们在黎国的日子不好过。
她就这样以陈娘子的化名进了宫。
黎国的首都甚小, 不及长安城的几个坊间之合, 一进城门便能看到圆顶的宫门,再入宫门时,除了拥有黎国本土风格的建筑之外,还搭配着不少燕国才有的装饰。
而黎国的皇子,身材魁梧, 下巴上系了一作小胡子, 眼睛小却有神, 看到黛争时, 也愣了一下。
“陈娘子,你可算来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听闻您如若天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黛争知道这黎国的皇子是在说她长得不好呢。
但黛争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不让傅兰萧发现,他们在赶路的同时,在境外搜寻奇珍异宝,而终于从一队异商手下买得两张□□。
不仅如此,她也给自己的身材加以改善,就变成了谁看谁怕的陈娘子。
黛争自然不会同他生气,“殿下也仪表不凡。”
“听闻殿下在寻找精通汉语的人,是为何事?”
见黛争淡然,那皇子又说:“今日请陈娘子来,是想让陈娘子来教我的几个手下一些汉语,你放心,绝对不会白交,我会以黎国最高俸禄相待。”
说罢,他招呼几个人进来,那几个人都穿着在黎国都能称之为奇怪的衣裳,对着皇子行礼。
“就是这几位。”
一脸凶相的娘子,和一群奇异的人,倒十分相配。
“授课倒是不成问题……”黛争已经有过不少授课经验,而且这些人应该会比孩童更加好教,不过黛争没有一口答应,问道:“只是我还有疑惑,殿下能否告知,授课的用途呢?”
她是真的怕了,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背后需要付出惨不忍睹的代价。
教几个皇子的手下就能拿到平常人一辈子拿不到的俸禄,除非皇子是真的有钱没地方花了,那绝对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值得让她为此花钱。
而这件事保不齐事关燕朝,黛争不得不去问问看。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黎国皇子笑着坐上了他的虎皮宝座,翘着腿道:“这几位都是我养的制香师,不久之后就要前去燕朝,大展拳脚。”
黎国的调香师,不是广义上的调香师。
他们除了会调制基本香料之外,还会调制可以改善体质的药香,以及用来攻击的腐蚀香,可以致幻的香料等。
是黎国赫赫有名的招牌。
“可燕朝不兴异术,去那里干甚?”
燕朝道佛共存,但视异术为大忌,尤其是傅兰萧登基之后,更对这些奇门遁甲者深恶痛绝。
“怎么不兴?”
那皇子身子前倾,捻起自己的小胡子,说道:“陈娘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黎国的?你恐怕不知燕朝最受宠的公主元乐已殉了吧。”
“我是知的。”
黛争不明白这跟金茹有什么关系,她能左右傅兰萧什么呢?
“那后来的事你肯定是不清楚了。”他故作神秘地告诉黛争,“因为公主的病逝,燕朝的皇帝思念成疾,但公主去了就是去了,那皇帝也不想干损阴德的事,不想再去把元乐公主的鬼魂召回来。只想着召集天下志士,让他能在夜里再窥见公主一面,他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