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人热得难受,马也容易疲惫,玉格在路上走了三日,第四日才终于抵达热河行宫,然后就被十阿哥悄悄告知,康熙最近心情不大好,让她当心着些。
玉格问:“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十阿哥道:“江浙的台州和常山两地已有两个多月近三个月没有下雨了,本来汗阿玛就忧心着这事儿,也就昨儿,又有人来报,蜀州发生了特大的地龙翻身,波及了整个蜀州,唉。”
十阿哥说着皱眉叹气,虽说这些年,几乎年年都有最少三四处的灾情,但每回遇到还是叫人烦闷的。
玉格也轻叹了一声,不知他是烦闷灾情影响了康熙的情绪,还是烦闷江浙和蜀州百姓的生计。
两人并行着走了一段,在没有面见康熙之前,玉格是不可能先去拜见别人的,这是规矩。
眼瞅着要走近康熙歇息理政之处,玉格拱手谢过十阿哥的提醒,和他告辞后大步朝宫外站在的内侍走去,请他帮忙通禀。
玉格候了一刻钟左右,内侍出来请她进去。
屋里头,四阿哥也在。
玉格利索的跪地请了安,得了十阿哥的提醒,也不敢嬉皮笑脸。
“嗯,起吧。”康熙淡声道。
“金缕记七夕节的生意如何?”
看来灾情果真十分严重,皇上连金缕记的收益都惦记上了。
“回皇上的话,这次推出的九对儿眷侣表,到奴才出发前为止,一共卖了四对儿,得银五万一千九百九十二两,衣裳一共卖了八十六套,得银二万五千七百一十四两,两处合计七万七千七百零六两。”
听到这个数目字,康熙原本阴郁的表情如乌云散去,脸上露出些笑模样来,“不错,不错。”
这么多银子足够应对一次普通的灾情了。
康熙的心情放松下来,也有兴致和玉格说些闲话了,“你的骑射练得如何了?要是不好,朕可还是要罚你的。”
玉格笑着微微抬头道:“回皇上的话,练得、咳,不知道好不好,不过肯定不会再猎不着东西了。”
“哦?”康熙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听着倒是信心十足的样子,好,明儿朕就等着瞧你大展身手。”
玉格带着些心虚的摆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就是再练十年也比不上皇上和诸位阿哥,就、勉强能猎到些东西,过得去而已。”
康熙笑着点点头,他原也没对她的骑射有多大的期望,说要罚她,也不过是督促着少年人努力练习的督促之语。
“好了,你下去歇着吧。”康熙抬手打发了她。
玉格赶忙告退,退出屋子的时候隐隐听到四阿哥和康熙提到了江浙二字。
次日,天光大好,万里无云,康熙一声令下,各王公大臣、皇子阿哥骑着马奔入密林。
四阿哥进了密林后特意停下马等了一等,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原本朝这个方向而来的人,他们这一处草木疏朗些,就是骑射不好的人也容易猎着一些野鸡野兔。
四阿哥看向身边的侍卫铁保,铁保策马出去打探了一番,而后回来禀报道:“回爷的话,玉大人和敦郡王一块儿往南边去了。”
四阿哥坐在马背上想了一会儿,最终面无表情的带着人策马往南边而去。
略往南边走一走还是没见到人,还得使劲再往深处走。
深处可都是大型的猎物了,四阿哥心情不怎么好的想着,她的骑射真是长进了许多。
正这么想着,突然丛林深处传来好大一声枪响。
四阿哥勒停马待要细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四阿哥的神情凝重起来,是谁私持火器进了围场,他要做什么。
第169章 、又被罚
南边密林深处,十阿哥看着远处应声倒地的狍子,再看看玉格,笑着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厉害啊。”
玉格放下鸟铳,笑着道:“做了一点点小改动,还要多亏十爷帮奴才要了一把鸟铳出来。”
火器营的事务是十阿哥的舅舅阿灵阿总理着的,朝廷对火铳管控极为严格,她走了十阿哥的门路,才弄到了火铳。
十阿哥只笑着昂首催促道:“爷可是帮你要了两把,来,快点儿,爷的那一把呢。”
玉格对身后跟着的张满仓点点头,张满仓忙把背在背上的木盒子取下,里面赫然是另一把鸟铳。
玉格从张满仓手里接过鸟铳,双手递给十阿哥,又用自个儿手上的一把介绍道:“这个鸟铳上的照门和准星,爷也知道,瞄准目标,两点一线,不过这样的瞄准法只能对近处的目标好用,所以奴才取了望远镜的镜片加在上头做照门,这样就能瞄得更远、对得更准。”
玉格说着话,十阿哥早已经将鸟铳架起,迫不及待的要试验一番,但左瞧右瞧,附近的猎物大约都被枪声吓跑了,并没有什么可以猎的。
“走,咱们再跑远一些瞧瞧,爷也得猎一个大家伙。”
十阿哥说着话,人已经兴冲冲的驾着马跑了出去,玉格连忙跟上。
张满仓并十阿哥的随从护卫把玉格猎的狍子绑起来放到马上,也赶忙跟在后头。
所以,当四阿哥带着人循着枪声赶到时,除了原地的一滩血外,空无一人。
玉格他们早已经跑出了很远,木兰围场大得很呢。
十阿哥此时兴奋得很,他已经连着猎杀了一头鹿一头狍子了,只要瞄准了猎物,什么臂力啊准头啊统统不用管,容易得很。
“哈哈哈哈,走,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十阿哥哈哈笑着一夹马腹,随便找了个方向便纵马跑了起来。
玉格等人连忙策马跟在其后。
他们这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枪枪不落空,倒是快活了,可四阿哥、以及越来越多被枪声惊动的人追在他们后头,回回都差了几步,扑了个空,心里就别提多堵得慌了。
是的,他们已经确定了不是刺客,刺客是不敢这么嚣张的,再者除了枪响外,别处没有任何一处有异常。
终于,康熙也被惊动了,一大群人从各个方向在最后一声枪响的地方会合。
三阿哥和四阿哥策马行到康熙身旁,护在他两侧,“汗阿玛,枪声的缘由还没有寻到,汗阿玛还是小心为上。”
康熙瞧着血迹旁边明显的拖拽猎物的痕迹,哼了一声,“不用寻了,必定是玉格闹出的动静。”
康熙说着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笃笃定的道:“还有老十,哼,他们两个,哼。”
他们两个投机取巧且不说,还明晃晃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守规矩,那可是火器,他们就敢这么偷偷的从火器营拿出来,还偷偷的带进围场,带到他身边,若是有人有样学样,若是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康熙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有了些真切的怒意,火器营、阿灵阿,他得好好管管了。
四阿哥低敛着眉睫,嘴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隐隐觉得她是偏向他的,只是一直不很确定,如今看来,果然。
三阿哥道:“汗阿玛,可要继续派人去寻十弟和玉格?”
康熙眯了眯眼,道:“不用,朕要看看他们几时能回转过来。”
三阿哥又道:“那咱们接着围猎?”
“还围什么?”康熙看向他,抬手指向地上的那摊血迹正要说话,远处突然又响起好大一声枪响,康熙的手一顿,额头上的青筋重重的跳了跳,“还围什么猎什么,他们这样的动静,咱们还有什么好猎的!”
“回!”康熙调转马头,往扎营的地方而去。
三阿哥和四阿哥赶忙跟上。
康熙最近正心烦而火气旺盛,玉格和十阿哥这回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十四阿哥有些担忧的看向枪响的地方。
九阿哥驾马和他走到一处,同样看向枪声来源的方向,皱眉而恼怒道:“老十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他竟一句话也不露。”
十四阿哥道:“十哥许是觉得这事儿不算要紧。”
“鸟铳都动用上了,还不要紧?”
十四阿哥道:“必定是玉格请他先不要往外说的。”
九阿哥恼意更甚,“他让他不说,他就不说了?咱们是他的兄弟,还是他是他的兄弟?”
十四阿哥笑了笑,这该怎么说呢,你让十哥和玉格过手,一个真糊涂没心眼,一个假糊涂的浑身上下除了心眼还是心眼,她不想让他往外说,必定能说得十哥觉得此事不重要,不用往外说。
十四阿哥想罢,道:“九哥先别恼,十哥虽然,可玉格是个有成算的,十哥这算是帮了他,他必定不会害十哥。”
九阿哥又皱着眉头看向十四阿哥,“真是邪了门了,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信他?”
十四阿哥笑道:“九哥只等着瞧着就是。”
九阿哥半信半疑,只觉得老十四和老十一样,都吃了玉格的迷魂药了。
另一边,对于自个儿引起的动静,十阿哥和玉格还无知无觉、后知后觉,只觉得地方无比宽广,猎物也格外的多。
以至于十阿哥兴奋道:“今儿这猎物多得,好像围场里头就咱们两个一样。”
十阿哥说者无心,玉格听了却思索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从他们开始狩猎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这一个多时辰他们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碰到,玉格缓缓放下手,看着笑得快意欢畅的十阿哥,或许……还真叫他说中了。
又猎中一头鹿后,十阿哥转回头瞧着手下之人马背后多得放不下的一堆猎物,哈哈笑道:“今儿咱们两个必定是狩猎最多的两个。”
玉格笑着点点头,反正回去注定是要被罚的了,就先玩痛快了再说。
“咱们寻一处开阔的草地跑马吧。”玉格提议道。
十阿哥看着她坐在马背上显得格外单薄娇小,想起汗阿玛说她骑射不佳,点头道:“行,反正今儿必定是咱们两个拔得头筹了,走,爷就指点指点你这骑马的功夫。”
玉格笑着点点头,拔得头筹?他还想着回去领赏呢。
一直痛快的策马奔驰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开始返程,返程的途中玉格看到了几棵桃树,便下马去摘了几个回来。
“爷拿两个带在身上吃吧。”玉格挑了两个不大不小很好携带的桃子出来。
十阿哥看着玉格手里还带着些青涩的桃子,嫌弃的摇了摇头,“回去什么好吃的没有,你还特特停下来摘这么几个半生不熟的破桃子。”
玉格笑着也不强求,把剩下的都给了张满仓几个,独留了四个,一边袖子塞了一个,怀里塞了两个。
十阿哥奇怪道:“难不成这青涩的桃子有什么独特的风味?”
十阿哥说着话,他身后的随从已经递了一个擦干净的桃子上前来,十阿哥接过咬了一口,立马就吐了出来,“啊呸,硬邦邦的,甜味没多少,涩味倒是十足,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玉格只笑看着他,目光里头有种别样的温柔和、包容。
十阿哥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扔了桃子,瞥着玉格嘀咕道:“怪人。”
两人继续往回走,走着走着,十阿哥也觉出不对,“怎么大伙都已经回去了,他们难道比咱们猎的还多?”
十阿哥说着有些担心起来,“是不是咱们的枪声把猎物都惊到了他们那处去?”
“这个,”玉格瞧着营地里站着的一个个格外有精神的士兵,和马栏里嚼着马草格外悠闲惬意的马儿们,肯定道:“应该不是,咱们猎到的猎物肯定是最多的。”
十阿哥又往回看了一眼自个儿的猎物,得意的挑起眉梢,满意的笑道:“哈哈哈哈,爷也觉得应是如此。”
十阿哥纵着马一边哒哒的往回走,一边和玉格闲话道:“这都是你、这件事儿,你的功劳很大,哈哈哈,没想到望远镜还能这么用,爷就知道你要这鸟铳必定是有新花样,所以特意要了两把出来。”
两人一路行进受到不少大人、侍卫和官兵的瞩目。
十阿哥的身板挺得邦直,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认为是张满仓几个马后的战利品太多,大家在为他们的勇武而震撼。
而玉格、玉格悄不应声,看来事情闹得不小,他们的罚大概也不会小。
营地里头两个侍卫直直的朝他们过来,“郡王爷、玉大人,皇上请两位过去回话。”
十阿哥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我们才刚回来,汗阿玛就知道了?哈哈哈哈,我今儿猎到了一头雄鹿,正想献给汗阿玛。”
十阿哥说着跳下马,正要吩咐手下之人把猎物拿出来,两个侍卫再次请道:“郡王爷,猎物的事儿不急,皇上已经等二位好一会儿了,郡王爷还是先去回话吧。”
这么急?还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还没回来,汗阿玛怎么就知道他们猎得最多呢,十阿哥心脏快速的跳了跳,终于觉出了点儿不对。
“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了?”十阿哥看着是面朝这两个侍卫,然眼角的余光却飘向了玉格。
玉格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的鸟铳带子落了落。
十阿哥明白了。
两个侍卫只道:“郡王爷去了就知道了,皇上的事儿,奴才们也不好说。”
“行吧。”得了玉格的暗示,十阿哥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半点不虚,抬了抬下巴道:“走吧。”
玉格跟在他身后,悄悄呼了口气,该说无知者无畏吗,她都没有十爷那份儿信心,她只能尽力不连累别人,至于十爷、
玉格低头摸了摸鼻子,一起玩儿的,也算不得别人。
玉格瞧着大咧咧走在前头的十阿哥,眼底闪过一阵笑意。
到了康熙的营帐里头,人到得全乎得很,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连着后面好几位伴驾出行的年轻阿哥全都在。
瞧瞧各人面前桌上放着的茶,坐了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玉格慢慢的把头垂低再垂低。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是十阿哥极有精神的洪亮的声音。
“奴才玉格给皇上请安。”是玉格带着心虚的只比蚊子大一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