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希望吗?
第250章 、知心话
是夜,玉格一个人带着大铁到了玉环楼。
这个时节,螃蟹已经开始上了,虽然离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还有一段时日,但台州最热闹繁华的玉环楼早已摆开了架势。
因为有一味玉大人最爱的香辣虾、蒜蓉虾、蒜蓉粉丝扇贝、烤生蚝、烤鱿鱼等等,一个小小的碳火摊子,简直无所不烤,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地去,再配点小酒和盐水花生,这日子,快活得神仙也不换。
慢慢的生意越来越好,客人越来越多,诸多烧烤摊子也不单单只卖烧烤了,什么蒸啊炒啊的菜也会做,菜品多了,生意也越热闹红火,做这个买卖的人也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百货大楼两旁的连廊,皆有一半被人占了去做烧烤生意,剩下一半由于挨着的都是诸如摘星酒楼这样的贵人贵地,他们不敢造次,所以才空了出来。
但只一半连廊,也是夜晚的上等座位,夜风习习,上可观繁星点点,远可眺望无际的大海,往下,居高临下看众生百态,也足够文人骚客们吟上几句好诗。
而下面的玉环楼中心广场,也早已支起了一个个摊子,由于实在摆得太密,乍一眼很难分辨那些桌子凳子是属于哪一家的,只有真正走进里头,才能凭借一条条留得略宽的过道分辨出各家。
虽然在楼底,但其实环境并不比连廊上差多少,玉环楼此处本来高空就禁止扔物,广场上也有专人打扫,如今因着海鲜烧烤的兴起,更是把马车牛车骡车什么的通通都禁了,只许人力车进出,所以街上没有什么脏污,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玉格牵着绳子领着大铁,径直往广场的一家靠边缘的烧烤摊子走去,倒不是和摊主相熟,上回她同四姐儿五姐儿一道,也是去的连廊上头,只是这回带着大铁就不便登高了。
摊主骤然瞧见一大团高大的黑影,便狠狠的骇了一跳,再瞧清是头大棕熊,脸色霎时就全白了,直到瞧见大棕熊脖子上套着铁链,心才堪堪放下了一半,再顺着绳子瞧见玉格,那原本的惊骇恐惧顿时便飞向了九霄云外,变成另一种直冲头顶的激动心情,双眼冒光,嘴角差点没咧到耳钩子后头去。
“玉大人!玉大人怎么过来了?”
惊得喜得都不会说话了,两人又不相熟,玉大人来烧烤摊子做什么,自然是吃东西的。
旁边听到动静的客人转头瞧过来,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请个安见个礼,但玉大人身旁都没带下人仆从,好似、不愿意被旁人打扰。
玉格对瞧过来的客人笑着点了点头,便对着摊主笑道:“有些饿了,来寻些东西吃。”
旁边的客人识趣的没有上前来打搅,只一个个心中暗道玉大人果真是个体贴百姓,没有架子的好官,而后压抑着激动,小声的同同桌的友人交谈议论起来,眼神克制又控制不住往玉格这处飞。
“吃吃吃!”摊主乐傻了,玉大人吃过的烧烤摊,明日、不,他能吹上一辈子去,哈哈。
摊主不住的傻笑着点头,“玉大人要吃什么随便点,小人请大人吃!”
“不用,”玉格笑着摆了摆手,伸手指了指大铁,“它胃口比较大。”
摊主兴奋劲儿上头,正想说没事儿,他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有什么请不起的,玉格已经开始点菜,“先来一百串猪肉串,其中九十八串不用放调料,烤熟就行。”
“啊,哦,好!”摊主生生咽回了自个儿昏头的话,一百串,都按这个量来,他真请不起。
摊主就着烧烤摊子炭火的掩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坊间传闻,玉大人之所以这么会做生意挣银子,都是因为她的俸禄全拿去养熊了,如今瞧来,大约是真的。
听着玉格又接着点了好些大量的别的东西,摊主边点头记下,边暗暗想着。
玉格点完菜后,又要了一小壶酒,便牵着大铁坐到了最外头的一张桌子处。
广场上的烧烤摊子,除了各个摊子烤烧烤的那一处外,别处都没怎么点灯,只借用玉环楼各大商铺的余光便尽够了,昏暗明亮度刚好,从远处看,能瞧见各人大致的轮廓身形,但再往细看,看五官面目,便模糊不清了。
如此,玉格便不用撑起温和的得体的,谁也挑不出错的微笑来。
摊主很快便送了酒和几个凉菜过来,后续的菜也上得极快,毫无疑问是把别的客人的菜都压在了后头,先紧着她的来。
玉格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所以说,人的努力总归是有点儿用处的。
玉格微笑着对摊主颔首表示感谢,而后将大铁的一份往大铁面前推了推,示意它可以吃了。
大铁两只肥厚的爪子左右开弓,大快朵颐,吃得十分痛快且投入,对于白灼虾,更是像吃糖豆一般一抓一大把,一把十好几个,叫玉格只看着便心情愉悦起来,捡起一只虾慢慢的剥着,心里也宁静而踏实下来。
夜色沉沉,除了各烧烤摊的热闹喧嚣外,还有广场外道路上的辘辘车轮声,是晚归的行人,玉格坐在边缘的位置,倒是觉得这车轮声更近些,也更入耳些。
人力车来的少,走的多。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切终究是归于沉寂的。
玉格脸上的笑又慢慢淡去,抬头看向天上的繁星。
星子璀璨,月亮便细细弯弯,光芒虽然好似被抢夺而黯淡了许多,可那钩子瞧着也是十分尖利而冷硬的。
唉,玉格轻叹一声,随风正好传入了坐着人力车回酒楼的九阿哥的耳中。
九阿哥一抬下巴,身旁跟着车夫跑的随从忙示意车夫停车。
九阿哥坐起身子探出身来,定目细瞧了一会儿,而后挑了挑眉,伸手示意自个儿要下车。
“还真是你。”
玉格一抬头,便见九阿哥带着人站到了自个儿面前。
真是、倒霉。
玉格撑起笑来,起身见礼道:“玉格给九爷请安。”
“免了,”九阿哥抬了抬手,不客气的寻了一张凳子坐下,指了指玉格手边的酒壶道:“你大晚上不睡,跑这儿借酒浇愁来了?”
玉格跟着坐下,笑着回道:“只是有些饿了,又想着冷落了大铁许久,便带它出来吃点儿东西。”
九阿哥斜眼瞧着玉格,轻哼了一声,“你那叹气声,爷隔着两条街都听见了。”
“呵呵,”玉格想到自个儿方才是有叹气,干笑着回道:“九爷的耳力真好。”
他是特意来寻她的?这么多人呢,天色又这样暗,他怎么听见她看见她的,玉格悄悄把疑惑存在了心里。
摊主大约是一直关注着这桌,见九阿哥坐下,便急忙送了新的碗筷和酒杯过来。
九阿哥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抬手一饮而尽,眉眼间氤氲着郁气,心情并不比玉格畅快多少的模样。
只是寻常人心情不好,或是自个儿默默消化,或是寻上三五好友倒倒苦水,散散心思,而九爷,就是言辞尖酸的刻薄他人了。
玉格在心里又叹了一声,准备迎接九阿哥的冷言冷语,不想九阿哥一开口,却是刻薄到了远在京城的大阿哥和二阿哥身上。
“爷从到了这台州后,辰时便要到衙门,戌正,有时亥时才能归家,爷从前在御书房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劳累过,那郭L和田文镜尽给爷使绊子,恨不能爷说一句走一步都先给他们写份文书解释清楚用意才好,呵,证监会,证监会。”
一个‘监’字,被九阿哥加重了读音,来回嚼弄。
九阿哥又饮了一杯,目光阴郁的看向玉格道:“如此辛苦劳顿的被折腾,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像老大和老二一样被圈起来的来得悠闲爽快。”
玉格默默的浅抿了一口酒,这话若是大阿哥和二阿哥听着,只怕能立时气死过去。
玉格飞快的转着心思,大阿哥和二阿哥的事儿,不容她置喙,至于证券交易所和证监会的事儿,她更不便插手,这话不好接,但、又不能不接。
玉格心头有些郁闷,九阿哥今儿大约是抽风了,竟大咧咧的同她说起知心话来,叫她都不好不识好歹。
“唉,”玉格放下酒杯,叹道:“不瞒九爷,奴才今个儿的心情也不爽利。”
只好以知心话对知心话,叫九阿哥先来听听她的烦恼了。
什么网抑云负能量,她也有不少呢。
玉格以江福荣一家的事为引,说了一大堆孝道之下的无奈和悲剧。
关于这一点九阿哥倒是挺能共情的,只是,他但凡还有一丝清明,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表达出来,因为他的父,不仅是父,还是君。
玉格又接着说了打工的辛酸忙碌,从太累了容易死得早,制造‘什么时光匆匆如流水,人这一生都逃不过出世、入世、辞世,所以他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的消极焦虑的情绪。
或许因为前头一个话题共了情,后头的那些九阿哥竟也都听了进去。
于是最后,九阿哥是表情沉重,心情沉重,兼步子沉重的离开了烧烤摊。
而目送九阿哥走远,玉格勾了勾唇,心情却好了不少。
“走了,回家。”玉格在桌上留下一锭碎银,拍了拍大铁道。
大铁揉了揉眼睛,有些困顿笨重的站起身,觉得今儿的哄睡服务太好了,主人一直陪着它不说,声音还又温柔又好听,很有节奏。
玉格带着笑领着大铁往回走,走到一半,玉格又突然停下脚步,她想她明白为什么九阿哥会在夜色和茫茫人海中发现她了。
第251章 、误会了
还真只是意外。
玉格往回走,必然要绕着广场边缘走上半圈,这一走便能发现各处烧烤摊的气氛都极热闹,只有她方才所在的那处格外安静些,于是绕着广场走的人,很容易便能觉出不同来,只是她是自个儿身在其中,所以才没有觉出不对。
玉格又想到了今晚上得极快的烧烤,这些都是她身份带来的优待。
想到九阿哥离去时沉重的步伐,玉格笑了笑,如此这般,她今儿对九阿哥就有点恶意了。
次日,九阿哥拉着一张脸到了证券交易所的办事处,心情还是不甚明媚。
然而工作可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照样如浪花一般,一层堆着一层的迎头打来。
一个坏消息,证监会那边把他们昨儿交过去的文书全打回来了,九阿哥的表情又阴了一成。
“这回又说了什么?”
来人回道:“回爷的话,证监会那边说提请入市交易的商家的各样文书,应当也往证监会送一份去,方便他们核查监督原件,说咱们交过去的,可能是修饰过的文书账目,不好明确责任。”
“呵,”九阿哥气笑了,点着自个儿屋里堆了整整一架子的文书道:“都给他们送一份?他们那里才多少人?爷就是送了,他们看得过来吗?”
九阿哥眯眼道:“证监会想要再加人手?”
不待下官回话,九阿哥便断然道:“不可能,证监会全靠咱们证券交易所养着,咱们这处的人多,好歹都是挣银子的,他们。”
他恨不得他们全部消失了才好,怎么可能再给他们增添人手的机会。
九阿哥道:“去告诉郭大人,就说咱们养不起那么多闲人。”
这,下官为难的抬头看了九阿哥一眼,这话,对方是一品大员,这话怎么能这么回,但九阿哥的脾气……
下官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应了一个是,说得委婉些吧。
然他过去后,根本没有见到郭L,只在田文镜处便被拦下了。
田文镜的态度倒很是和气,“劳烦你回去和九爷说一声,不用担心咱们这处的人手和花销问题,也不用担心咱们忙不过来,那些文书送过来只是走一个程序而已,毕竟咱们证监会,证监会,多少也得担起职责来,不辜负皇恩不是。”
“你放心,文书送来后,我们也并不全看,只抽查着看,所以看得过来,你放心,我们收到文书后也不会扰你们,不会插手证券交易所的运作,除非我们真查出了什么问题。”
“你放心,尽管放心,”田文镜笑呵呵的道:“只是叫商家们多准备一份文书而已,平时你们可以当咱们不存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
那下官被他说得嘴里发苦,这证监会就是证监会,怎么当它不存在,这抽查比一份份过目还叫人心里不安。
若是一份份查一份份过目,那他们多少也能琢磨出证监会的态度手段来,而且,每一份文书都是证监会核查过的,那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证监会也跑不了,他们就算绑在一起了,可抽查、
还不扰他们?
到时候他们想整治他们,偷偷在背后憋了一个大的,那他们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唉,这回去可怎么交待!
九阿哥听到回话,果然脸色愈加难看了。
下官有些磕巴的说道:“田大人说,要是咱们觉着多准备一份文书耗费人力物力,也可以将证券交易所存放档案文书的地方,直接对证监会开放。”
九阿哥沉沉的呼出口气,“送,通知下去,让商家们给他们送过去!”
“是,”下官应了吩咐,连忙退了出去。
九阿哥低头看向自个儿刚写了个开头的请安折子,忽的,举起来一手扔了出去,阖眸后仰靠到椅背上。
不用写,这事儿根本不用争取,汗阿玛必定是站在证监会那一边的,他是他的亲儿子,可他从来就不信他。
不信,呵,九阿哥呵笑了一声,他也是太抬举自个儿了,老二还是他一手亲自带大的呢,他最后还不是废了他,把他圈起来了,所以他这个一向不受他关注重视的众儿子之一又算得了什么。
九阿哥越想心情越沉郁,表情也愈加阴郁。
这一上午,九阿哥屋子里的气氛极沉闷压抑,是以证券交易所的人除非有事儿必须得今日做,必须得由九阿哥做主,否则都不敢轻易进去寻他。
好在,证券交易所的事儿不少,只通知各商家多准备一份文书,再和证监会那边商议报送的流程,以及跟进证券交易所的建设,便足够他们忙过今日。
但下午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桩意料之外的事情。
几个小官你瞧我我瞧你,对着手里的信为难起来,“玉大人让人送来的?”
“嗯,说是给九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