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语气中浸着质问。
“没有。”时萤咬着唇否认。
即便是在医院那天,她也没说过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答应。
“没有什么?”陆斐也皱眉,看向眼前全副包裹的人,依然端着冷漠。
“不是不喜欢的……”时萤发着烧,脑袋还是昏沉的,情绪压抑了太久,刚一开口,声音就本能地染上了哽咽,“而是太喜欢了。”
不是不喜欢啊,而是太喜欢了。
如果不喜欢陆斐也,她就可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冷静果断地拒绝,不会陷入这种无法挣脱的情绪。
不管是在嘉宁,还是在北淮。不管是他帮她找寻自信,帮她和方茼和解,还是让她抹去了附中那段记忆的压抑。
从来都不是没有触动的。
可是时萤将所有情绪封闭。
她竭力压抑那头叫嚣的怪兽。
无数个暧昧的瞬间,她告诉自己,陆斐也只是好心,也告诉自己,他没有其他想法。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不可以,绝不可以投入情绪,他太好了。
好到时萤打从心底觉得,陆斐也是不该喜欢她的,也不会喜欢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以祝福的心态,看着他和任何人在一起。
不管是何箐,陈如萱,还是王清姿,她们都比她要好。
能够丝毫不惧地大方袒露爱意,时萤无比羡慕这样的女孩。
陆斐也就应该,被人这样坦荡赤诚的爱着。
可她不一样,她连自己都爱不好,又怎么能去好好地爱别人呢?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时萤不明白,却极度恐慌,所以努力强迫自己,将他推开。
他不可以喜欢她,她更不敢接受这份自己承担不了的喜欢。
“你不懂,你不懂的……”
时萤头痛得厉害,思绪也有些混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蹲在电梯角落,把头埋进了胳膊。
最后,她在男人的沉默中,小声说出在脑海中萦绕许久的那句话——
“主角是不该喜欢配角的。”
所以,陆斐也是不该喜欢她的。
伴随着女孩温软沙哑的嗓音,电梯门重新打开,似乎有阵空落的风轻轻吹了进来。
时萤不敢抬头看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等待最后的死刑判决。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然而,寂静的电梯里,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轻叹。
像是无奈地服输。
陆斐也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寡白干净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强迫一脸狼狈的女孩看向自己,指腹轻轻揩去她残留的眼泪。
他漆黑的双眸直视着她,像炯炯的星辰,磁倦的嗓音坚定而温柔,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也一下下烙在心口。
“时萤,你从来都不是配角。”
“你是我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你是我的主角。
在我眼中,你从不卑微。
这句话,像是在时萤已经寂若死灰的世界里,怦然绽放的烟火。
她懵了许久,愣愣与他对视,在陆斐也黑沉沉的瞳仁中,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跟着,视野坠入黑暗。
之后的记忆,有短暂的断片。
事后回想,时萤只记得自己似乎昏眩地被男人扶起,像只提线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电梯。
鼻子不通,脑袋也烧得糊涂。
朦胧中,有人帮她擦净眼泪。
等时萤躺在柔软的床上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陌生的卧室,陌生的装潢。
时萤扶着额头坐起身,大脑空白几秒,才愣怔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她接到了许文心打来的电话,听着对方聊了很多,然后下楼取了即将过期的快递,看到了那把弓。
陆斐也在北淮时买下的。
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月,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是被许文心的话刺激,脑海中几乎都是陆斐也和王清姿无比般配的画面,仿佛想象到了两人往后的美满。
许文心问她,会不后悔吗?
她明明是该高兴的,可是望着手里的弓,记忆中的每一幕都宛然在目。难过的情绪不断涌上心头,最后,她终于向自己妥协,出门拦了出租来找他。
时萤看着左来右去的车,在停车场等了几个小时,等到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冻僵,只能缩进口袋。
过了许久,他终于出现。
外人或许并不知道,袒露于她而言,是内心百倍恐慌磨难后的不舍。
那是她最勇敢的尝试。
她跟陆斐也表白了。
她竟然,真的表白了。
而他的反应,好像是……同意了。
他真的……同意了吗?
思及此,时萤深呼了口气。
如果此刻是在家里,并不是在陆斐也的公寓,她一定会大叫出声。
卧室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门被打开的同时,她赶紧用被子遮住脑袋。
陆斐也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翻领宽松,涅白衣边线条上露出性感的喉骨,两腿笔直且长,左手插在兜里,清瘦的右手端着感冒药。
一进屋,就看见某人半坐在卧室的床头边,细嫩净白的指节提着纯灰色被子,将脸蒙的严实,十分地滑稽。
他扯起嘴角,缓缓走上前去,悠闲地在床边坐下,不轻不重地挑眉:“怎么,脸藏得这么严实,又后悔了?”
清淡的声音就在跟前。
一夜之间,他乍然褪去了冷漠。
顿了顷刻,时萤把被子放低了些,只露出黑亮的眼睛,盯着陆斐也,低声哑气地回:“没有。”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净白的手背自然覆上她的额头,贴近静停几秒,已经没了昨晚滚烫的温度。
“烧退了。”陆斐也收回手,将刚刚冲好的感冒药递给她,“把这喝了。”
时萤放下轻软的羽绒被,听话接过水杯,忍着些微的苦涩,一声不吭地喝药。
等她喝完,陆斐也倦怠耷着眼睑,嗓音懒散地问了句:“还记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吗?”
她顿然几秒,抬眸打量着他,小声地反问:“我做了什么?”
似乎是特意在跟他确认。
陆斐也利落的下巴微抬,漆黑的视线锁定在她脸上,闷沉声线中隐约含着笑意,提醒道:“发了烧躺在床上撒娇,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一会儿流着泪叫他的名字,一会儿又委屈地叫着爸爸,梦里还在小声啜泣,随随便便地戳中他的软肋。
还记得昨天在电梯里,听到时萤问他还能不能反悔时,陆斐也都觉得她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话更像是在戏弄自己,甚至预备狠起心,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可是最后,他居然被她的一场眼泪瓦解了原则,缴械投降。
没办法,他的确心疼。舍不得再硬起心肠,让她受些委屈。
人生中第一次,他服输了。
是输给她,也是输给了自己。
“哦。”时萤低着头,脸颊发烫。
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她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
女孩低着头愣了会儿,伸出一只手,郑重其事地摸了摸脸。
陆斐也笑着问:“怎么了?”
“感觉像在做梦。”时萤小声回。
她曾经偷偷窥视,觉得不会有真正交集的人,就坐在床边和她说着话。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特别不真实。
陆斐也哂笑一声,突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惩罚式地捏了捏她的脸,随后声线低沉地开腔:“还是在做梦吗?”
轻微的痛感增强了感知。
“那……我们现在……”
时萤抿了抿唇,紧接着,以一种逼良为娼般的眼神看向陆斐也,谨小慎微地确认:“男朋友?”
他轻笑:“嗯。”
不是做梦,她真的和他恋爱了。
没有失败,也没有预想的困难。
时萤有些不可置信,呆滞了须臾,才尝试着接受。
心口就像是吃了颗奶糖,化开后隐隐滋生出甜蜜。
可还没等她好好消化完这个事实,刺耳的铃声直接打破旖旎的遐想。
时萤匆忙拿起手机,瞥见来电显示后,不自觉避开陆斐也的视线,小心摁下接通。
话筒里,方景遒嗓门很大,声音明显的不悦:“时萤萤你人呢?敲门听不见是不是?”
他居然去了佳宏新城找她?
怕方景遒发现自己一晚没回去,时萤如临大敌,捂着手机,语气紧张地回:“我……不在家。”
“不是说发烧了?大清早不在家待着,干嘛去了?”方景遒沉声质问。
电话里声音不小,陆斐也端着空杯起身,姿态闲散地靠在衣柜前,眼神漫不经心瞟来,隐含审视。
时萤急于应付方景遒,很快调整好心态,面不改色地撒谎:“哦,烧退了……就出门买个早餐。”
“在哪买早餐?”
“城南这边。”
“大清早跑那么远吃早餐?”
“就想吃夏记的葱油饼,不行吗?”时萤无理也要辩三分。
方景遒被她顶撞完,气得停了一秒,冷哼了声:“行,你厉害,姑姑包了饺子,给你放外卖柜了。”
跟着就挂断了电话。
勉强将方景遒应付过去,时萤松了口气,这才去看陆斐也。
“和谁打电话。”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时萤如实答:“哦,我哥。”
话落,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后陆斐也会不会和方景遒碰面?
出于善意两头瞒的后果,居然是时至今日还要费心去圆谎。
这可有些棘手。
时萤轻皱着眉头思索,抬眼时,看见门外客厅里,浅色地毯上摆了几个摞起的纸箱,忍不住问了句:“你收拾这些纸箱是要干什么?”
“搬家。”陆斐也声音低淡,“回佳宏新城。”
时萤“啊”了声,心想以方景遒出入佳宏新城的频率,陆斐也如果搬回去,两人碰面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她小声嘀咕:“可你不是才搬来吗。”
“你说呢?”
陆斐也轻飘话语中挟着控诉,漆黑的双眸落在她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倒是撇的干净,也不想想他当初是为什么才搬过来。
时萤抿了抿唇,旋即缓过味来,倍感心虚地小声回:“那你搬……你搬,还要叫货拉拉吗?”
“不用,杨晨等会儿叫人过来。”
陆斐也说完,就走出了卧室。
时萤望着男人清挺修长的背影,别别扭扭地张嘴:“杨晨要过来吗?”
“有问题?”
陆斐也侧了侧眼,看向恢复了精神,穿着拖鞋急匆匆小跑出来的人,盯着她身上单薄的针织衫皱了下眉,随手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把人包住。
时萤脸红得厉害,拽着男人那件剪裁精致的高定西装外套,不知如何解释,声音纠结:“杨晨是马上就来了吗?那要不……我先走吧。”
“走?杨晨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倒还躲起他来了?”陆斐也抬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晦暗地挑眉。
“不是。”时萤低头掰着手指,问了句:“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就连促成这一切的自己,都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明明是惧怕纠结了那么久的事,可他们居然就如此简单的……恋爱了。
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又小声补充了句:“我是说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先……不要让榆姐她们知道?”
陆斐也闻言,目光冷了一度,懒洋洋掀起眼皮,语气却算不上愉快:“怎么,我见不得人?”
时萤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摇头,仔细思忖着回答:“没有……你很能见人,我就是怕他们吓到,感觉好像会很尴尬,能不能……循序渐进?”
她反思着自己想隐瞒的原因,可能是还不明白,陆斐也为什么喜欢她。
都说秀恩爱死得快,万一没过几天,陆斐也又不喜欢她了呢?
虽然时萤没经验,但她见惯了方道成流水席似的女朋友,和程依换得无比勤快的男朋友。
陆斐也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清楚他过去的恋爱经历,也不想逼他许什么承诺,这对他不公平。
程依总说恋爱就像快餐,分分合合很正常,像她这样对亲密关系慎重过头的才是异类。
可这种容易踩雷让自己难过的话题,似乎不该在恋爱第一天问出来。
男人缄默须臾,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时萤想着他是不是在生气时,陆斐也突然开口:“你想循序多久?”
“三个月?”
她尝试伸出手指。
然而,陆斐也懒散插着兜,站在跟前,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时萤见状,只好愣愣收回一根手指,又问:“两个月?”
男人依旧没说话。
“那……一个月?”
她做出最后尝试。
陆斐也静静扬了下眉梢,半眯了眯眼,目光变得幽深:“时萤,你准备瞒着所有人?”
时萤还真随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回:“我先只告诉一个人行不行?”
陆斐也薄唇抿直了些,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走去冰箱取了瓶矿泉水,恣意随性地倚在那,低着眼,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