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月亮听得见——禾灼【完结】
时间:2022-12-27 16:46:56

  “你们没见过我哥的,看了都觉得这是我,你说我爸妈看我从小到大,他们怎么想。”陆风禾瞧了眼剩下那半杯奶茶,忽然又不想喝了,随手放下。
  “这照片太糊了看不出来,我哥也有颗泪痣,和我原来的泪痣在同一个地方。”
  “当年我哥走了,全家人挺受打击,这件事像是夫妻俩的禁忌,之后也没人再提,更不会当着我的面提,我是高一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再往后,才陆续知道一些关于我哥的事情。”
  陆风禾说,“我哥高三那年突发白血病,导致凝血障碍,路上被车碰了一下,血止不住,司机不管事儿跟路人扯皮耽误了时间,我哥怕疼又怕冷,偏偏因为这个死在那年大雪天,我出生就不喜欢下雪,还不会说话的时候遇上下雪就整夜哭,不睡觉。”
  “毕竟我和我哥是亲兄弟,长得肯定是像的,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地方都很像,比如刚会叫人的时候不是先学会叫爸妈,而是先学会叫奶奶。
  比如学拿筷子的时候没人教,但自觉就用左手,得说很多次才会用右手,还有很多很多细节,在我根本不知道有他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特别像了。”
  “我哥叫陆川行,小川,这是他的名字,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你没见过他们看我的眼神,满含爱意,但分明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陆风禾偏头看她,眼神里情绪复杂地冲她笑了一下,“这让我知道后会怎么想,我像不像一个替身。”
  “所以,我不想跟他一样。”
  于是他较劲,反叛,想尽办法和陆川行区分开,但凡是陆川行喜欢的东西一概不碰,他扔掉了陆远江送他那些价值昂贵的飞机模型,泪痣也去点掉,他哥学理他就学文,放任自己堕落。
  只为了跟爸妈反向证明说,你看,我哥那么优秀,而我恨不得烂到泥里。
  我不是他。
  陆风禾现在也觉得那时候自己挺中二挺可笑的,非得较这个闲劲干什么。
  又不是上赶着去评选什么好人好事。
  陆风禾说完,才轻抬起眼看向身边的姑娘,夏灼捧着那杯奶茶像是呆住了,脸上表情和眼神都很复杂。
  他不愿意跟人讲这些,就是不想看见这种眼神,同情可怜或者觉得他矫情之类的。
  随便哪种他都觉得不舒服。
  矫情归矫情,别明面儿上点出来。
  他不需要让人觉得他可怜。
  也最没资格得到谁的同情。
  “别这么看着我。”陆风禾别开眼,有些不自在。
  “我爸说,以前没条件,我哥活了快十八年,外面穿的新衣服都不超过十件,校服都是邻居家孩子穿完剩下的,我现在得到的一切我哥都不曾拥有过,我知道我最没资格抱怨。”
  夏灼手里的奶茶已经有些凉了,她仍拿在手里,没放下,此时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自认为并不算偏向谁,“可是你哥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啊。”
 
 
第34章 试探
  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陆川行的事情, 至始至终都不是他的错。
  但这话,从没有人像这样跟他说过。
  他刚知道有陆川行这个人的时候,还没说什么, 爷爷奶奶就握着他的手说小川啊,你哥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听话,一定要替他孝敬爸妈, 别惹爸妈不开心, 他们年纪也大了。
  养老, 尽孝, 不管有没有陆川行,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但经人这么一说, 他身上就好像多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压得人没一点喘息的空间。
  陆风禾看着夏灼,气氛变得很沉, 他不想让她来一趟结果死气沉沉地回去,转移话题说, “今天还做作业吗。”
  夏灼答非所问, “你想不想, 吃蛋糕。”
  十几分钟后,二人出现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说来也怪,每次想吃蛋糕的时候都不是蛋糕店营业的时间点, 只能在便利店将就一下。
  隔着大面的玻璃,夏灼坐在便利店内高脚凳上吃蛋糕, 同时还能看见外面。
  便利店只有红丝绒和草莓蛋糕两种,他们分别拿了不同口味的。
  陆风禾看着这蛋糕, 忽然又想起在四中附近蛋糕店办的那些卡。
  得找个时间去把它花掉, 在卡里放着也生不出钱。
  以后迁走的话就更没功夫了。
  夏灼叉了块草莓尝进嘴里, 轻声说,“陆风禾,会好的。”
  “你的成绩和你的日子,都会好的。”
  -
  距离高考还剩下一个月,班里课下出去玩儿的人都少了,都是要么刷题,要么补觉。
  杨诏不知道是不是操心过度,那膀大腰圆的身躯看着都轻了一圈,以前早晚自习杨诏偶尔会来班里盯着,现在更是一刻不落地守在教室。
  生怕他们出乱子。
  每年都会有些学生临考出差池,什么准考证丢了,迟到了,考前大吃大喝给吃坏肚子了。
  还有最后考的不错查完成绩电脑一关出去玩儿忘了报志愿的。
  什么奇葩事儿都有。
  杨诏清清嗓子说,“我讲两句。”
  “没剩多少天就要考了,大家现在成绩都很不错,咱们班分数是附中仅次于清北班最强的班,一本过线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最后还剩下那三四个同学,再努努力,咱争取上个线。”
  杨诏这个班太拔尖的不多,夏灼在里面算是断层第一,剩下人的分数贴得很近,没有谁特别拔尖,但是都不差。
  杨诏笑了笑说,“等最后考完了你们私底下要是有聚会,记得叫上我,老师买单。”
  底下一片跟着起哄的,扬言要把杨诏吃破产。
  杨诏又跟那几个调皮的学生逗了几句笑话,班门口有人找,杨诏就让班里安静,先出去了。
  附中晚自习一向宽松,人在不在教室都行,但是在教室的,都自觉别吭声,不打扰别人。
  夏灼翻看着新发下来的报纸,恍惚间觉得,时间好像真的从她手里流走了。
  她上次看这报纸上的词汇积累还是陆风禾年前转到附中那天,报纸上的词汇是风禾尽起,正好是他的名字。
  秦诀从后面过来,点了下她的课桌,“夏灼,出来聊聊。”
  秦诀一个人在后面坐了挺长一段时间,连个同桌都没有,整天只有垃圾桶作陪,今天忽然想找人说说话。
  夏灼和他去了这层的走廊尽头,旁边是个水房,这个时间点显然只有他们两个。
  秦诀靠着后面垒起来的破桌子,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丝毫不逾越,“找你没什么事,就是无聊了,你说万一高考超常发挥,你这个成绩再多一点是可以上清北的,考虑过吗。”
  “没有。”她目标坚定,“我还是想上渝大。”
  况且,哪那么容易超常发挥。
  “你和陆风禾,你俩……”秦诀欲言又止,最近没少听他俩人的闲话。
  “我和陆风禾,就是普通朋友。”
  朋友,也会拥抱吗。
  让她这句话说得多少有点心虚。
  但不是朋友的话,又能算是什么呢。
  陆风禾本来在教室写历史选择,看这俩人走了后做题有些心不在焉,可能和陈朝阳待久了想凑热闹,哪有人说话就去哪凑。
  他就想看看这俩人有什么秘密非得出去说。
  结果过来就听见夏灼说,和陆风禾是普通朋友。
  他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竟是对这个称呼的不满足。
  仔细一想,他在不满足些什么。
  他们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陆风禾总不好过去就生硬地插入这俩人的谈话,他正想要不打个招呼,秦诀就冲夏灼笑了下说,“你同桌来了,我先回去了。”
  可能同为男性的直觉,陆风禾觉得秦诀看他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但他也懒得琢磨那一眼代表着什么。
  陆风禾随口问她,“你们刚在聊我吗。”
  “嗯。”夏灼并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透过手边窗户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看他,“你想不想看星星。”
  陆风禾就算想再往下问“咱们算什么关系”,这下也不好开口了。
  他默了一瞬说,“去哪看。”
  夏灼指了下上面,“天台。”
  陆风禾发现夏灼还真不像是他原本以为的那种好学生,上次都在天台上被抓叫去办公室了,虽然是误会,但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上次被抓,这次还敢。
  现在正是晚自习的时间,上面黑灯瞎火,没那些小分队给他们打掩护,等下要是被逮住,百口莫辩。
  上去之前他还欠兮兮地问了一句,“你是在邀请我吗,夏班长。”
  陆风禾手插在兜里,虚倚在墙边。
  都邀请我看星星了,这朋友应该不那么普通吧。
  夏灼走在楼梯上,回头的样子有点呆,还有点郑重地点了下头,“算是,邀请你。”
  天台那扇铁门没有锁,伸手一推就能开。
  进去那一瞬间视野开阔,天台上没有灯,就靠着楼道里的灯光窜出铁门,在天台照出一片不大的光亮。
  前车之鉴,陆风禾几乎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身上有没有穿校服。
  还好,这次穿了。
  走在他两三米外的夏灼忽然多愁善感,小声叹气,“等毕业了,就不能再来这儿看星星了。”
  “看样子你以前还常来。”陆风禾站到边上,反靠着防护台,看着夏灼眼睛亮晶晶的,那里好似藏着星星,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应该再配点啤酒,但他又确实,没喝过酒这个东西。
  “之前赵穗子带我来的,说有流星雨。”
  高一那年网传狮子座流星雨会在东江出现,赵穗子算着时间早早带她来这个地方守着。
  结果等了两节晚自习,一颗流星都没看到。
  夏灼当时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虽然没看到流星雨,但意外发现这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教室里热,陆风禾校服袖子挽在手肘,这会儿洋洋洒洒搭靠台上。
  想到毕业,再看到眼前这个少年,夏灼忽然就很舍不得,“陆风禾,我们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吗。”
  会是和陈朝阳那样,一直一直在身边的朋友吗。
  几年前京市短暂相识,后又失散与人海,夏灼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长相,直到高一在班里看见秦诀,以及秦诀眼睛旁边的那颗小痣,她忽然在想那个京市的病秧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和秦诀长得差不多。
  他还是经常跑医院有治不完病,有吃不完的药吗。
  萍水相逢,她和陆风禾并没有后续婉转动人的故事,偏偏兜兜转转,跨越山海,他们又遇见了。
  现在要她再像当年那样将他归于人海。
  她忽然不那么甘心。
  她想要一个跟他“一直一直”的长久关系。
  陆风禾在上天台之前想问的话,现在顺理成章地拿在了台面上,他声音清冽好听,融和在夜色里,“必须是朋友吗。”
  他问完才觉得这是在给他自己挖坑。
  明明不问可以继续装傻,这种事情太清楚了反而不好办,陆风禾希望她说是,这样他就可以尽早抽身,收起自己那已然越界的心思,听话西迁,后半辈子安分守己守在爸妈身边,代替他哥哥扮演一个二十四孝好儿子的角色,就算要他继续当那只他们喜欢的金丝雀,他也随便。
  同时又希望她说不是,那“不是朋友”的范围可就海了去了。
  少年人心思在这个夜里逐渐活跃,像跳动的火焰。
  如果她说不是呢陆风禾,要怎么办。
  她是自由自在的雏鹰,不被任何东西拘束,可如果他要走,宋宛第一个不同意。
  金丝雀的自由,仅限于在那个笼子里,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宋宛和陆远江对他的好,是以画地为牢为代价的。
  夏灼看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似乎在做出某种慎重的考量,半晌,才开口说,“不是。”
  她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语速很快,欲盖弥彰,“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月亮能不能听得见。”
  他一边告诉自己今天晚上到此为止,别再往下聊了,一边又不受控制的,问得得寸进尺,“如果月亮听得见呢。”
  夏灼一偏头,正跟他视线撞上,星星明明点缀在天上,她却甘愿坠入那湾漆黑的深潭里。
  陆风禾,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选一种朋友之外的身份试试吧。
 
 
第35章 示弱
  高三这一年总会发生很多事, 开心的不要开心的。
  反正都会过去。
  他还记得那天天台的星星很亮,夏灼看着他怔了下,眼睛里充满对未来期望的光, 声音似一把甘泉,透着天真,“月亮要是能听见啊,那我向他许愿, 保佑你也能顺利考上渝大。”
  他偏开头闲散笑了一声, 这次是真的点到为止了。
  “那是月亮, 不是许愿池。”
  “夏灼, 你说这话是不是多少有点儿为难月亮了。”
  -
  高考临近, 高中生活没几天就彻底结束了, 宋宛来筒子楼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高考前一天,陆风禾在微信上偶然提了一句猫怎么样了, 宋宛当晚上就拎着猫包把“小棉花”带了过来。
  还是把他当小孩儿那样惯着。
  有求必应。
  开门陆风禾看见猫的那一刻,心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把猫抱在手上, 想说的话到嘴边也只剩一句, “妈,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儿啊。”
  他微信上就随口一提,没真想让宋宛隔这么远跑一遭。
  他要是真想看猫, 自己回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都这么大了,你不是小孩儿谁是小孩儿。”宋宛看他逗猫, 把带过来的保温盒放在茶几上,“妈只有你了。”
  陆风禾瘦长的手指没在猫毛里, 没什么表情地帮猫顺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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