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哪个身份贵重的将军。直到身边侍女已经远远福身请安唤他郡王,傅文雅这才也后知后觉的俯下身来,赶忙也请了安。
梁忠目未斜视,看也没看傅文雅一眼,只缓步越过。
待走到帐篷门前,梁忠才问侍女:“王妃可有歇下?”
那侍女说:“三王妃还在里面陪着说话呢,方才陆少夫人也在的。”
梁忠似是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回身望了傅文雅一眼。看在妻子面子上,这才唤了她起,算是打了招呼了。
唤了起后,梁忠则伸手抻了门帘,进了帐篷去。很快,徐静依便也出来了。
傅文雅似是在特意等着徐静依一般,走得极慢。见她出来后,她则直接站在了原地等她。
徐静依见状,也就走了过去。
傅文雅是想从徐静依这边探听出点什么来的,虽然知道她们应该是一伙儿的,但若这会儿能策反,或是能打探到点有用的东西来,也算能让自己之后心稍安定些。
傅文雅便提了过去,说当年大家一处玩闹时,大家都很喜欢徐家的这个小妹妹。也提了自己,提自己当年怎么照顾她,怎么对她好。
徐静依一一听在耳中,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
傅家姐姐当年是对自己不错,可她又何尝没以真心相待呢?所以只谈她对她的好,俨然是不公平的。
而且,如今谈这些,她也不是步知她的目的,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套话罢了。
她能背叛萧姐姐吗?那她成什么人了。
何况当年之事,也的确是她有错在先。而且她们如今所谋的,也不是要她如何,不过是不希望事过之后,她再拿那信物做文章罢了。
只要她日后不太过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她同萧姐姐也不会再翻从前的旧账,更不会说主动害她了。
她们所求,不过是不被害而已。
求个日后的心安而已。
其实是可以私下里问她要的,但凭她从前做过的事儿,如今却是信不过她的品性了。万一提了“信物”二字,再提醒了她什么,叫她有防备呢?
所以,徐静依只虚以委蛇着,不该透露的字她半个都没透露。
傅文雅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可身边的人一直装傻,就是故意避开她想知道的不谈。久了后,傅文雅心中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早一条心了,她不过是个旧人罢了。
次日,徐静依又过来萧氏这里时,也顺势把昨儿傅文雅刻意路上等她的这些事说了。
萧清音听后好笑道:“咱们这一招果然好,果真叫她怕了。虽不是真要害她什么,但能让她这样提心吊胆几日,也算是报了从前的一口恶气。”
如此故意晾了几日后,差不多到了秋猎快尾声时,萧清音才在人多时当着众人的面向傅文雅发了战帖。
“傅姐姐,不如你我比试比试?”一身骑马装立在猎场上,目光望着原处正坐马上来回奔驰的人,她忽然心中也痒起来,想也落马驰骋而去。
是按着计划在邀请她比赛的,但这会儿想骑马的心态却不一样。目的是一回事,但更多的,她也是想那样恣意快活的再继续回到这样的马场上吧。
也当是……彻底同过去道个别了。
如今之后,她将只关注眼下,只同身边人好好过日子。
几个都是将门之女,旁人听说她们女郎也要比试,立刻都把注意投落到了这边来。
傅文雅不但是将门之女,如今也是将门之妇。这会儿又当着这么多人面,她骑虎难下,不能不应。
她想着,等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等来了。
既然总要一刀,不如这刀快快落下来。
“好。”应了后,傅文雅又问,“怎么比?又下什么注?”
第六十七章
萧清音弯唇笑:“既然比, 自然是要下彩头的。”略顿了下后,扬声道,“要不这样吧, 记得几年前我曾送过你一支凤尾鎏金簪, 你也曾转赠过我一只翡翠玉镯, 不若今日就以这二物为彩头,你我谁赢了谁全拿。”
又转了身去,看向众人道:“或者在场的哪位女郎也有兴致加入我们这场比赛, 谁赢了这两件彩头便全都归谁。”
徐静依早就在一旁跃跃欲试了, 萧清音话音才落,她便立刻挥手说:“带我一个。”
这会儿围场周边围着的人很多, 其中不乏一些夫人和女郎小姐。原见萧傅二位比赛就蠢蠢欲动, 这会儿又见徐静依加入了, 喜欢热闹且又有些马上功夫的, 立刻都摇起手来。
左右彩头不必她们出,已经有现成的了。输了也无所谓啊, 又无甚损失。可万一赢了呢?
赢了彩头倒不算什么, 若能因此而出一波风头,倒是极为好的。
这边热闹得都躁动起来, 那边傅文雅却是愣住了。
她知道萧氏心里肯定存着什么盘算,怕是想着怎么害自己。可却没想到, 最后竟只是想要回当年她想送出去的那个信物吗?
如此这般当众提出来,她想做什么?
又想着, 若她真的只想要回那支凤簪的话, 为何不私下里找自己要呢?非得折腾这么一大圈, 如此兴师动众。
除非……她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支簪。
可若不是想讨回凤簪, 她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来,目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她想要的……就是将这件事闹大?
想到这个,傅文雅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很快的,她就想通了。
那支凤簪是她当年以信物的形式要送了简哥的,没送成,也是怕日后落到不该落的人手中吧?
她如此的费尽周折,只是想断了她日后害她、毁她名节的后路?
傅文雅这些日子就只想着怎么提防她,倒是没想过要如何在那支凤簪上做文章了。她今日此举,倒是提醒了她。
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心中有底了后,傅文雅心中彻底松了口气。她重重呼出了口浊气来,大有种反客为主的架势在。
她眉眼弯弯,笑望着一旁萧清音说:“比赛自是没问题的,我添一个彩头也没有问题。只是……你方才说的什么凤尾鎏金簪……我着实不曾听说过。”
一旁徐静依听到这个话不动声色朝她瞥去了一眼,心中也是一阵荒唐之笑。
若说之前算看清她这个人,还只是从萧姐姐口中听来的。那么,这会儿她看清这个人,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感受和判断了。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难道她从前的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还是说她变了……
徐静依没说话,只又往一旁萧清音望去。
只见萧清音不急不徐说:“那支凤尾鎏金簪,原是我外祖母的陪嫁,后来给了我娘,我娘又给了我。我是记得当年赠送与你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吗?许是我记错了吧。那定是遗落在哪儿了,或是叫家中奴仆顺手牵走,转而又卖了,左右如今的寻不到了。”
“好遗憾,那是我们家传了几代的物品。”
萧清音本来想说的也只是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么之后就算那支簪子再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再与她无关。
傅文雅愣了下,也是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她又想简单了。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不由心中也轻哼了声,觉得她这个人如今心里弯弯绕绕的这么多,心眼可真坏。
若是叫简哥知道,他是否还会觉得她好。
傅文雅说:“既如此,你拿一件,我再拿一件,自此就算开始比了吧。”
“好。”萧清音答应得爽快。
这边越来越热闹,吸引了那边男人们的注意。有人瞧见是永昌郡王妃在同人赛马,立刻打马到梁忠跟前来说:“我瞧见你家王妃和人赛马了。”
梁忠一脸的不可置信,一边狐疑的望了那个前来打报告的小郎君好几眼,一边立刻双腿夹了马腹,立刻往少年郎手指的方向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那个最亮眼的她。
萧清音祖父是开国大将,父亲兄长也皆是军武之人,她自幼也是跟随在祖父和父兄身边练过骑射之术的。马背上她会的招数很多,哪怕是多年未再练这些了,她也并未生疏多少。
那些少时练过千百遍的,早刻在骨髓融入血液的东西,她不会忘。
梁忠还是头回瞧见这样的妻子,一时更是惊为天人。难得的,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会儿倒是当着众人的面露出了温和的笑来。
并一脸的自豪,恨不能瞧见一个就把人抓来告诉他,说这是我媳妇。
那边梁护梁秀和顾容庭等人也闻声过来了,顾容庭过来时,徐静依也跳到了马背上去,正尽情的在宽阔的围场上欢舞。
梁忠想夸自己媳妇,但就这样直白的夸不好,便拐了个弯,夸了顾容庭的。
“三郎媳妇真是飒爽英姿,不愧是将门虎女。”梁忠得意,嘴上夸的是别人媳妇,但双眼从未从自己媳妇身上挪开过。
顾容庭笑着客气了回去,也赞了萧清音几句道:“小静虽不错,但同二嫂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差距的。”
于是梁忠就摇手道:“三郎不必谦虚,我看她们两个不分伯仲,各有风采。”然后突然看向一旁梁护问,“大哥觉得呢?”
别人家的媳妇在皇祖父和诸勋贵大臣面前出尽风头,梁护是有些嫉恨在心上的。偏这时梁忠又故意来问,这更是惹恼了梁护。
但外人面前梁护素来都是稳重端方的好兄长、好嗣王形象,这会儿周遭人多,且又有另外两个弟弟在……梁护自然竭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快。
“嗯,二郎媳妇不错,三郎媳妇也好。”他并不评出个高低来,且也并不只是夸萧、徐二位,顺便也将场上别的女郎也逐一都夸了。
梁忠听后,就笑了。
这位嗣王兄长,外人道他温雅敦厚,但他同他打交道多次,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他永昌郡王凶名在外,怕没少托他的口福。
这位兄长并不似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雅,嫉妒心颇重,这会儿见他同三郎的媳妇出尽风头,说不定心中更黑暗着呢。他心中一定在想,他们的媳妇出风头,就是他们出风头,他在任何方面都怕他们的风头会盖过他这个嗣王的。
顾容庭入太子府时间虽不长,但也有半年之久。这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去了解这府上的每个人了。所以长兄梁护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很清楚。
梁忠的性情他也了解……
若说前世害他之人就出在这兄弟几个中的话,他更信是嗣王出的手,而非永昌郡王。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来,顾容庭更不会去亲这位胞出兄长了。
不亲不疏,他也不会有不臣之心,以后的日子就小心着些过。
甚至他都想过,待日后父亲顺了位,他便可以带着妻子出去自立门户。又或者,去到自己所在的封地,关起门来,过自己想过的清闲日子。
如今皇祖父年迈,近来时常精神不佳,宫中御医也私下里暗示过好几回。如今看他老人家还神采奕奕,不过也是强打出来的精神。
但按着前世的时间线,祖父至少也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天渐晚,围场上奔跑着的女郎们也都各自散了。下午身上出了汗,一回营帐,徐静依便立刻吩咐下去,让给自己准备洗澡的热水来。
顾容庭回来时,青杏正候在门外,阻拦说:“王妃在沐浴呢,王爷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夫妻平日在家中时也不是没有共浴过,但这会儿在外面,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必然还是注意着些的好。所以,顾容庭听后立刻点了点头。
朝帐内望了眼后,又看向青杏道:“那本王过会儿再来。”
徐静依好生舒舒服服的洗完热水澡后,又换上了身干净衣裳。青杏听里面水声没有了,便赶忙走了进来,然后把王爷找来过的事儿告诉了徐静依。
方才在营帐内洗澡闷着了热着了,这会儿也不愿一直在帐内呆着。听说了王爷来找过后,徐静依颔首道知道了,然后也出了营帐。
这会儿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各处都举着火把围一处在烤肉。
有女郎瞧见了徐静依,立刻挥手喊她去吃肉。说是今儿新打的鹿肉,可好吃了。
徐静依对吃鹿肉没兴趣,何况方才沐浴正热着,这会儿又去火堆旁烤,她也受不了。而且这会儿浑身清爽,她也不想身上再沾了肉味儿,回头还得再清洗一遍。
远离了烤肉堆,徐静依往更清幽僻静的深处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过了,今日马上一展了风采,徐静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
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
原是再想去找萧姐姐闲聊的,但想着这会儿永昌郡王应该在,她便识趣的没往那边去。
越往外走越静,越黑,营帐四周都有站岗的兵。瞧见她再往前去就要走出安全范围了,其中一个小兵立刻将人拦下说:“圣上有令,天黑之后不能出这道卡。”
徐静依也没打算再往黑暗深处去,她也害怕。只不过想散散步透透气,且她也瞧见了这里有站岗的兵,这才不怕继续往这边来。
徐静依当然不会为难这些兵,闻声只笑说:“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过这道卡。”
近处了,难免要细打量一下跟前这个拦住自己的人。瞧他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还一脸的稚嫩,却肃着张脸,强装出一种气势来。
不知怎的,徐静依瞧着他莫名觉得亲切。
这个人,就好像过去的十多年她有在哪见过一样。但细细想来,又觉荒唐。
她虽不如别的闺秀一样,日日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却也不是随便哪儿都能去的,平日里就算出门,也多是跟随在长辈们身后。
要么,就是同别的姐妹们一起,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
徐静依想同他攀谈几句,又觉不合适。所以想了想后,也就转身又往回去了。
那边顾容庭得知妻子已经沐浴完出来后,便也寻了过来。徐静依转身往回去还没走几步路,便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朝她稳步而来。
火光映照下,看出了是自己丈夫,徐静依弯唇一笑,脚下步子也更快了些。
夫妇二人碰上头后,顾容庭很自然的就伸过手来,握住了妻子手。二人默契一道往回去时,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感受着这份夜晚难得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