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善用红绳将两个纸人绑在一起,拿着事先写好的婚书念起婚契。
“天地君亲师诸多见证,结发夫妻,越过黄泉,姻缘既定,相伴三生……”他念得又快又急,念完后将黄纸往铜盆里一扔,里面立马燃起了绿色火焰。
只等婚书烧完,这桩阴婚也算成了。想到即将到账的那一千万,凌善脸上爬满了贪婪。
婚书一点点被绿焰蚕食,禁锢夏欣欣魂魄的小人剧烈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灵堂里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有人从座位上摔下去,满脸惊恐大喊,“血,有血!”
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灵堂中央悬挂的黑白照片上,夏欣欣流下了两行血泪。
现场奏乐戛然而止,诵经的先生倏然停下,转香的几位小道士乱作一团,过程中不小心被彼此的香给烫到,接连发出惊呼。
凌善这边并不知道灵堂里发生了什么,纸扎小人还在剧烈颤抖着,夏夫人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想要上前却被凌善拦下。
“夫人莫急。”
“大师,欣欣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和心上人结婚,太激动了而已。”
凌善随口胡诌,他现在也看出来了,或许是夏氏夫妇误会了什么,夏欣欣本人是不愿意结这桩婚的,但他无所谓,只要有钱拿就行。
凌善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铜盆,婚书烧得只剩下最后一角。
就在这时候,一阵阴风刮过,满屋子符咒被吹得猎猎作响,盆里的火焰随之熄灭,只剩下一股袅袅青烟。
纸扎小人身上的符咒被风裹挟起来,在空中飘飘荡荡打了个旋儿。
紧接着砰地一声,夏欣欣附身的纸扎小人倏地爆成无数碎片。
凌善还来不及反应,被爆破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成功破坏阴婚的团子功成身退,倒挂在天花板上继续看戏。
重新获得自由的夏欣欣在空气里凝出实影,夏夫人在慌乱中抬起头,看到自家女儿又惊又喜,连忙扑了上去。
理所当然的,夏夫人扑了个空。
“欣欣啊,女儿啊,妈妈终于看到你了。”夏夫人沉浸在见到女儿的情绪中,一点也没发现夏欣欣身上的血气越来越浓。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成功了!凌善在心里爆了几句粗口,手脚并用着爬起来,打算把夏欣欣抓起来继续完成阴婚。
手里的符咒刚扔出去,碰到夏欣欣周身的血雾瞬间化为齑粉。
两行血泪从夏欣欣苍白的面颊滑落,夏夫人大惊失色下也跟着哭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欣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夏欣欣并没有理会一旁的母亲,她现在谁也不认识了,滔天的恨意吞没了她的六识。
凌善对上那双血色弥漫的双眼,暗道一声不好,夏欣欣这是要化为厉鬼了!
凌善主修姻缘一道,精通乱点鸳鸯谱和桃花煞,抓两只普通鬼结结婚还行,对付鬼脸那种魂魄残缺的厉鬼已经是很勉强了,还要依靠魂契才能压制对方,像夏欣欣这种三魂俱全的厉鬼,他压根对付不了。
“夏小姐,这不怪我,是你父母请我过来的,不关我的事。”凌善颤声道,一边说着,不着痕迹地往门边挪了挪。
夏欣欣哪里会听他的解释,当即朝他扑了过去。
凌善费力地往旁边一躲,还是没能完全逃出攻击范围,侧颈被抓出三道血痕,痛得他嗷了一声。
团子在天花板上拍手叫好,看戏看得十分开心。
夏欣欣乘胜追击,紧接着又是一记利爪,凌善抡起拂尘堪堪一挡,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从怀里抓来一把符咒胡乱抛出去,趁夏欣欣停滞的那一秒,拉开房门连滚带爬逃了。
无数符咒在空中炸裂,夏欣欣周身的血雾越发浓厚,径直朝慌忙逃窜的凌善追了出去。
团子啧了一声,转身飘出去继续吃瓜,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夏夫人。
与此同时,某个休息室内,被吓晕的曲昕萌幽幽转醒。她迷迷糊糊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时间搞不清今夕是何夕。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这做什么?
曲昕萌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撑着身体站起来,晃晃悠悠往房间外走。
刚打开房门就听到了一声呼救,捂着脖子的黑袍道士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团血红色的影子。
曲昕萌:……?
两人你追我逃往灵堂方向去了,曲昕萌愣了两秒,洗手间里的画面再次跃入脑海。
“鬼……有鬼啊!!”曲昕萌尖叫完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灵堂这边的动乱刚刚平息,夏成云先是被女儿流血泪的照片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找来黑布将照片蒙上。
他还来不及安抚慌乱的来客,又听到走廊上有人大喊救命,紧接着凌善狼狈不堪地跑进来,脖子上三道抓痕触目惊心。
大家还来不及惊讶,夏欣欣已经追到灵堂。
众人:???
这又是什么……鬼啊!
大家尖叫着做鸟兽散,胆子大反应快的逃出了灵堂,反应慢一点愣在原地,还有反应过来但被吓得腿软的,只能就近找个位置藏起来。
好在夏欣欣目的十分明确,凌善做法时她记下了对方气息,看都没看旁人一眼,径直朝凌善杀过去。
慌乱间,凌善看到灵柩前立着的黄袍道长,跌跌撞撞朝那人求救。
“道长,救救我!”
黄袍是送葬人员没错,可他大学修的是殡葬学,毕业后辗转到各处陵园接活,披上道袍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一点,跟真道士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陵园工作的这些年,他遇到最恐怖的灵异事件是夜半哭声,别说这种发狂的厉鬼了,连普通鬼魂都没见过。
因此,凌善向黄袍求救时,他喊得比对方还要大声,“妈妈,救我!”
喊完转头就和敲锣转香的那几个小道士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凌善:???
众人:……
夏成云害怕之中又带着点无语,没想到自己花大价钱就请来这些玩意。
不对,按道理来说凌善现在应该在主持阴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紧接着他就发现,那满身红雾的鬼长得很像他女儿,不对,就是他女儿夏欣欣!
夏成云瞪大眼睛,怔愣地看着女儿从自己面前飘过,一点点把凌善逼到墙角。
“夏小姐,真……真不关我的事,是你爸妈觉得你喜欢秦函。”凌善还在为自己辩解,又朝着夏成云的方向指了指,“你爸在那,冤有头债有主,他才是罪魁祸……”
凌善话没说话,被夏欣欣一把掐住脖子,牢牢地按在墙上,极力挣扎着却无法逃脱。
强烈窒息中,凌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喉间发出破碎的音节。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有一群人大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出灵堂,没有半点平日讲究的富家风度。
所有人都慌得不行,言嘉怡这次是真哭了,被吓哭的。
唯独言灵波澜不惊,眼看凌善就要毙命才快步上前,拿着定魂咒往夏欣欣额心一拍,当即将对方拍得连退几步。
凌善脖间骤然一松,解开束缚后颓然滑向地面,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劫后余生。
夏欣欣被符篆定在原地,眼见仇恨对象死而复生,周身怨念更重。
“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
尖啸声拽起一阵阴风,将覆盖在照片上的黑纱揭起来,满身血气的鬼魂配上满脸血泪的照片,看上去更加惊悚。
夏夫人姗姗来迟,和仓皇的夏成云一起来到女儿身边,满脸泪水道:“欣欣,我是妈妈啊,怎么不认得我了?”
喊了半天无人应答,夏夫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言灵,“大……大师,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言灵摇摇头:“她都被你们逼得魔怔了,怎么可能还认得你。”
“欣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又怎么会逼她。”直到现在,夏氏夫妇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你们违背她的意愿,拘来秦函的魂魄,强迫俩人结成阴婚,这还不叫逼么?”
李浩天躲在一张凳子后面,听见这话一时间连害怕都忘了,探出头来大吼道:“原来如此,我说秦函怎么会无缘无故离魂,原来是你们夏家搞的鬼!”
夏氏夫妇被这吼声吓了一跳,眼见事情败露,夏夫人哭得更凶了,哀泣道:“欣欣她喜欢秦函,就连死前也紧紧拽着他的照片,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只想让她早日投胎,没想过会弄成这样。”
言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拽着照片是爱,难道就没想过,恨一个人也会恨到死不瞑目。”
这话颠覆了夏欣欣父母的认知,夏成云满眼不可置信道:“不,不会的,欣欣喜欢了秦函四年,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海报和周边,线上线下的活动也从不缺席,她……她还跟我说过,让我把好的资源尽可能留给秦函,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是因为恨呢?”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言灵身上。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的,凌善趁着大家不注意想溜之大吉,成功激怒了被定住的夏欣欣。她周身血雾蒸腾起来,额心的定魂符瞬间被血雾吞没。
凌善还没来得及跑出灵堂,就被一只手掌穿过肩头,瞬间被削去大半骨肉。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凌善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在场众人满面震惊。
“找死。”言灵蹙眉低骂道,当然她骂的那个人是凌善。
夏欣欣一击命中并没有停下攻击,右手又直奔凌善胸口而去,凌善现在只是残了,再挨这下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间,祝时风闪身一脚把凌善踢开好远,凌善又发出一声哀嚎,同时也被动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言灵见状心下一松,来不及去想祝时风从哪里冒出来的,赶紧抬手拔下发簪,如瀑的发丝倾斜下来,被风掀起好看的弧度。
玉质发簪在灵活纤长的指尖转了两圈,她以簪代笔,用灵力在空气中利落划出金色法阵,随后大笔一挥,将法阵打入夏欣欣后背,随着血雾不断被咒印吸收,夏欣欣也开始抽搐起来。
“大师,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夏氏夫妇被女儿凶残的一面骇住,可这厉鬼好歹是他们的骨肉至亲,连连唉声求情。
“放心吧,这是净邪阵,只是将你们女儿身上的煞气消除,不会魂飞魄散。”徐天适时解释道,这阵法他熟,当然,团子可能比他更熟一点。
和在徐家克制玉灵不同,言灵这次画阵没用自己的血,毕竟,刚化煞的厉鬼和两百多年的玉灵完全没有可比性。
没过一会儿,夏欣欣周身的血雾都被吸收殆尽,眼睛里的血色也随之消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言灵干净利落地将头发挽起来,又将发簪插回去,看着她道:“你现在已经恢复神智,如果还想找凌善报仇就去吧,这次我不拦你。”
第25章
虽然夏欣欣化煞之后全无神智,但在她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
此时凌善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猩红的血液淌到光洁的地面上,夏欣欣愣愣地看着这血色的一幕,缓缓摇头道:“不,我不要杀人,我只是不想和秦函结婚而已。”
“欣欣,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秦函的吗?”夏氏夫妇满脸不解,上前想要抱住女儿,仍旧捞了个空,“我们让他下来陪你,也是为了帮你了结夙愿,好让你放心去投胎。”
“爸,妈,我是喜欢过他,但我现在恨死他了。”夏欣欣泪眼朦胧道,“不,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实在太蠢太傻。”
接下来,夏欣欣哭着讲述了她和秦函的过去。
原来夏欣欣和秦函是在朋友的生日趴上认识的,那年她刚上大一,秦函也还是十八线小透明,全网查无此人那种。
刚开始,夏欣欣对秦函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从小到大她身边不乏追求者,秦函在她的众多追求者中,也并不是最出挑的那个。
可他却是最细心,最体贴的一个。
每天早安晚安从不落下,还会亲手做好吃的送到学校。有一次夏欣欣不小心淋雨遇上生理期,痛晕过去后被同学送到医院。
大家都忙着上课也没人照顾她,只留她一个人待在病房。
秦函得知她住院后就赶了过去,还给她煮了一杯姜糖水,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杯姜糖水的滋味,暖暖的糖水滑过舌尖,整个人都被涓涓暖流包裹着。
夏欣欣从小到大独立惯了,父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成长,却在能力范围内给予她最好的照顾。
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这个道理夏欣欣明白,为了不成为负担让父母操心,她做好了独自长大的心理准备,明明并不觉得委屈,没想到一杯糖水却让她哭了出来。
“所以,从那次后你们俩就在一起了?”林悦咂舌,“这么多年你们也瞒得太好了吧。”
林悦想想自己也算是圈内人,竟然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
其实何止是林悦,就连李浩天这个顶头老板,经纪人齐越也被他俩蒙在鼓里,真的以为两人只是粉丝偶像的关系,就是夏欣欣这个粉丝的家世比较不一般而已。
“对,我们在一起后,前半年真的过得很开心,没过多久,我知道我爸爸要投拍一部电视剧,就试着推荐秦函去出演男二。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他凭借这个角色大火,事业进入了上升期。”
“可即便再忙,他还是会挤出时间跟我见面,为我写歌唱给我听,经常送花送礼物。他说不公开恋情是为了保护我,我信了。”夏欣欣说到这自嘲一笑,“那时候傻傻的认为,他真的很爱我。”
地下恋情持续几年时间,随着秦函工作越来越多,俩人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夏欣欣从没有抱怨过,还化身追星女孩,跟着线上线下跑活动,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获得更多人认可,心里特别骄傲又幸福。
可是,即使她离得再近,那也是粉丝和明星之间的距离,无法诉诸心底的思念。
有时候夏欣欣实在太想秦函,就会以投资方身份去剧组探班,还不敢多待,顶多说几句话,坐一会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