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巡几乎是质问般道:“那你所谓的收敛,就是将我跟沈袖凑在一起?”
云楚道:“可是……阿袖姐姐喜欢你啊。”
赫巡怒极反笑,他还当云楚不知这事,谁曾想她知道还这副模样,可他又不至于如同一个女人一样去质问她为何如此。
他不再出声,云楚便再次道:“其实我也害怕呀。”
她模棱两可的道:“我如今算什么呢,阿袖姐姐说她想见你,我怎么好拒绝她呢。”
“我也不敢拒绝她。”
莫说云楚和赫巡,就论云楚与沈袖,两人之间本就悬殊,美名其曰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她们其中一方的自我美化罢了。
对于她们那群高门贵女来说,只有身份地位相等才配得上成为朋友,像云楚这般,好些的能做个绿叶,不好的不过是个连丫鬟都不如的棋子罢了。
甚至成为棋子也要有棋子的价值。
赫巡脸色果真缓了一些,他有些无奈的看向云楚,道:“你不必迁就她。”
云楚的脸色却并未好多少,只当赫巡是在安慰她,焉巴的缩着脑袋,道:“哦。”
赫巡不语。
归根到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云楚的怯弱,而是她对这段关系的自卑,倘若云楚能够堂堂正正的作为太子妃在他身边,那她断不会这样吧。
可是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他不能给云楚任何确切的承诺。
隔了半晌,赫巡才只说了一声:“孤不会娶她。”
云楚自认把赫巡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只是想要提醒赫巡,自己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她需要一个身份,而非仅是恩宠。
云楚自然不会异想天开直接当他的正妻,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明沈两大家族,皇帝,太后,万贵妃乃至满朝大臣的阻挠。
但赫巡予她真心,给不了正妻之位就必定心怀愧疚,退而求其次尽力给她侧妃之位就已经是冒着大不韪,而这已经是云楚当前这个身份能达到的最高点了。
等到赫巡登基,不必受制于人,而她那时也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届时有了这份愧疚,又维持少帝恩宠,来日方长徐徐图之,皇后之位迟早是她囊中物。
点到为止,云楚不再多说,见赫巡态度软化,她便变本加厉的挪了挪屁股,钻进了赫巡怀里,然后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被少女温软的唇一碰,赫巡心下一紧。拿些奏折的手顿了顿,颇有种白日宣淫不务正业的错觉,他道:“别闹。”
云楚目光落在赫巡面前的一堆奏折上面,心下诧异,东宫执政,无疑是对中宫那位的极大威胁。
可此次宁州水灾,云楚听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如何,而非陛下如何。
纵然也有人说如今殷贵妃独得恩宠,赫宴在朝中的声望亦如日中天,可是朝中大势似乎仍旧认为赫巡最终会登临帝位。
当今圣上身体每况愈下,赫巡又是他亲自培养,特别是此次南巡回来,落在他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如今赫巡已隐有替君监国的架势。
如此种种,都足以见得,召书之上都必定是赫巡即位。
可云楚又隐隐觉得疑惑,储君之争里胜利者即位,届时最惨的就是当初蹦哒的最欢的。
既然赫巡地位这么牢靠,那赫宴和殷贵妃又在嚣张什么?
见云楚盯着奏折发呆,赫巡用笔尾碰了碰少女柔软的脸颊,道:“在想什么?”
云楚从善如流道:“你每天要看那么多东西吗?好辛苦哦哥哥。”
她并不熟练的拿起摊在赫巡面前的一本,随口道:“这是谁啊,他的字真好看。”
话音刚落,云楚就瞧见开头一句“臣明誉奏……”
云楚当即就松了手,面露嫌弃,心道怎么就这么晦气。
但赫巡不太乐意,他拧着眉将册章重新摊开,指着其中内容道:“就这?”
云楚:“啊?”
赫巡指着一旁自己方才鲜红的批注,道:“有孤珠玉在侧,你竟只注意到了他的字?”
云楚习的书其实不少,她的字也颇为能看,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也没研究过,所以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于是她敷衍道:“你的也好看。”
赫巡对她的态度非常不满,特地拿了一张白纸,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正是云楚瞧见的第一行“臣明誉奏”这四个大字。
然后认真问云楚:“方才那块批注孤力求迅速,你这般看如何。”
云楚不懂赫巡这奇怪的心理,但还是贴心的敷衍她:“自然是哥哥的好看,明誉不及你半分。”
她伸手拿过赫巡手中的笔,胆大包天的趁赫巡在看自己的字时,悄悄在明誉奏折上恶劣的写下“臣明……”
誉字复杂,还没写完,就被赫巡抓住了手。
“你在做甚?”
云楚笑意盈盈的指着奏折上一黑一红两行字,道:“那你说我跟明誉的字谁好看?”
她的字是母亲教的,许多年过去,母亲的面容她早已记不清楚,但她还记得女人握住她的手,柔声跟她道“囡囡好棒”时的场景。
母亲走后再没人教过她,但幼时练的太多,已成了型,以至于她猜测她现在的字同母亲恐有七分相似。
出乎意料的是,云楚的字竟好看极了,婉约里透着遒劲,如同挺拔俊秀的新竹,工整娟秀又暗露锋芒。
可比之明誉,还是差远了。
赫巡沉默了。
云楚很不满意赫巡的反应,她啪的把笔一搁,心中仍有期待:“你且说罢,我不会生气。”
赫巡:“明誉。”
云楚气笑了,别开脸,把明誉的奏折一推,“那你好好看吧。”
赫巡道:“……孤只是说了实话,你不是说你不生气吗。”
云楚:“我生气了吗?我怎么敢生殿下的气呢?我自然是比不得你的明右丞的,我怎么敢跟明誉比呢,是我自不量力好了嘛。”
“……”
“我那么用心夸你,你就这样对我,好嘛,就是对我不用心呗!也对,我在你眼里,哪里能有明右丞重要呢。”
一旁的雪安都听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普天之下,没人敢对殿下作成这样的人只有云楚罢了。他屏住呼吸,静静的等着殿下发火。
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雪安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赫巡终于开口了。
“云楚。”
雪安连怎么为云楚求情都想好了。
赫巡从善如流道:“别生气了,孤错了。”
“……”
云楚还不满意,“就这吗?”
赫巡将明誉的奏折一阖,啪的一声扔在一旁,“此等丑字有碍观瞻,不看也罢!”
言罢,他又把笔递给云楚,顶着一张如冰的俊脸,道:“你的最好看。”
云楚这才满意,得意的哼了一声,没有接笔,道:“本来就好看。”
她又大发慈悲的仰头亲了赫巡一口,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吧唧一声响在大殿里。
然后撒娇道:“你没事多夸夸我呀。”
雪安闭了闭眼,心道罢了,还是当自己没长耳朵吧。
赫巡只有一岁的时候被母后这样亲过,他清了清嗓子,道:“用午膳了吗?”
云楚正要回答,外头小太监便匆匆赶了过来,道:“殿下,明右丞求见。”
“……”
云楚僵住,抬头正好对上赫巡的目光,云楚面露慌张,赫巡却很是镇定,他慢悠悠道:“无事,你就在这——”
话音未落,云楚就已经动作飞快的从他怀里滑了下去,推了推他的腿,把自己藏进了赫巡面前的书案下面。
赫巡拧眉,觉得此等场景似曾相识,他垂眸看向云楚,云楚正忙活着把自己露出的衣裙都抱到自己怀里。
他正想告诉云楚,出来也无事时,云楚瞪着双鹿眼,斥责他:“你干嘛呀!快点让人进来啊!”
“你再不说话人家等急了,就该起疑了!”
“快点快点!”
云楚这焦急的神色还有慌张的语气实在太能感染人,赫巡莫名也生出一股子急切来,遂而竟真的莫名其妙宣了人进来。
等到明誉一身官服,如玉般的脸肃穆无比,拱手给他请安时,赫巡仍然不解——他为什么要害怕让明誉久等?明誉起疑又如何?
可是事已至此,现在让云楚从他胯前的案底钻出来无疑更惹人遐思。
赫巡生平第一回 在回见大臣时不自在,他悄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挪了挪自己原本敞着得长腿使其并拢一些,沉声道:
“明右丞匆匆来访,所为何事?”
第36章 亲亲游戏
赫巡的脸色一如往常, 肃穆的大殿之内仿佛高声一语就会有会有回声。
明誉在殿下垂首而立,行礼时目光扫过赫巡一眼就看见了案桌旁的红木食盒, 他面色如常, 道:“殿下,宁州转运司私吞灾款一事非同小可,依臣之间, 此事必须以雷霆狠决手段处之,否则难以服众。”
赫巡嗯了一声道:“孤方才在你的折子里瞧见了, 具体如何孤已批注……”
赫巡说着目光落在了被他甩在桌角的明誉的奏折, 抬手就要拿起给明誉看看。
明誉也以为赫巡会把他的折子递给他看看, 直到赫巡把手伸向一本被随意丢在桌角的奏折,在明誉沉如水的目光中,赫巡动作难得僵硬了一瞬, 随即他收回手, 道:“罢了, 待传下去的时候你再看吧。”
所有的折子都长一个样, 明誉的目光停在那可怜巴巴的奏折上停了几瞬, 随即道:“是,殿下。”
云楚蹲在桌肚,她面前是赫巡的腿,男人的腿直而修长,着一双黑靴,劲瘦又充满着力量,云楚这样的动作恰巧道赫巡的膝盖, 仰头能看见少年优越的下颌线, 以及几乎睥睨的姿态。
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云楚恰巧就处在他双腿之间。
云楚抬眼看了看雪安, 只见雪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站位,如今赫巡身侧已空无一人。
云楚蹲在地上,怀里还抱着自己垂散下来的衣裙。
殿下明誉的声音还在继续:“宁州曾爆发过几次极小规模的□□,如今都已经平息,民怨非一日而成,朝廷分明在第一时间就令开粮仓,免徭役,又源源不断的往其输送物资,为何还是有着几起□□。”
“臣以为不仅是一些官员损公肥私,这上通下达的机构同样要力行整顿。”
明誉所言并未将重点放在官员贪腐之上,自赫巡涉政一来,查处数起贪赃腐败的案子,但政治风气仍旧浑浊不堪,官员体制冗杂,一道政令下达,往往要过一年之久才能在百姓中看到成效。
赫巡早些时间便已注意到这些弊端,只是如今他被琐事缠身,况且此类问题之根本,在于一开始针对地方权力的分散,为了防止地方官员豪强独断专横才设立了许多监察机构,后来职能演变,许多位置如同虚设。
想要肃清风气,必须从根本上进行大刀阔斧的裁剪革新,而眼下,仅为皇太子的赫巡显然做不到这些。
但赫巡还是问:“那右丞可有什么良策?”
明誉向来光风霁月,自小便饱读经书,是个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殿下明誉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如同玉石相撞。
云楚静静的蹲着,没过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便直接跪在了赫巡腿前。
云楚对他们所言没多大兴趣,她仰着头看赫巡冷峻的脸庞,忽然生出了几许逗逗他的心思。
赫巡面色认真,沉声开口:“此次宁州水灾确是暴露出不少问题,孤看——”
少女伸手纤细柔软的手臂,胆大包天的抚在了赫巡腿上。
赫巡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仅停顿不过片刻便继续道:“不若趁此机会削减宁州吏数,先行试验一回,否则若是轻率推行全国,届时与其他政令相互矛盾,恐得不偿失。”
明誉道:“殿下所言极是,不知殿下可有具体推行之法?”
少女细葱根般的五指落在玄黑布料上,云楚觉得很有意思,便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戳弄他的腿。
赫巡:“……”
等了半天,也不闻殿上的年轻皇太子出声,明誉抬头不由抬头看向赫巡。
“殿下?”
赫巡这才清了清了嗓子,道:“孤倒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云楚掩唇一笑,百无聊赖的将下巴搁在赫巡腿上,分明感受到了男人紧绷的肌肉。
在赫巡警告的目光下,少女得意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大发慈悲的收回了手。
赫巡浑身不自在,脑中好似紧紧绷着一根名曰禁忌的弦,只觉他这十几年里从未受过如此煎熬,以至于他如今看着尚且面色如常,手臂其实已然青筋鼓起。
明誉似是无所察觉,颜色浅淡的眸子里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只道:“臣以为该是当从转运司和常平仓下手。”
云楚搂住赫巡的小腿,整个人几乎挤进去,她一点也不老实,蹲坐在这里好似相信赫巡绝不会暴露她,变本加厉的玩弄起他的大腿来。
“此乃第一层,不若就正好借水灾这两方办事不利为由革办一批,而第二层臣以为还是要……”
少女身体娇小,就总是乱动,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总是来回碰触。
“地方官吏的治理也是重中之重——”
明誉的话被赫巡打断:“明右丞还是先行回府,此事你我下回再议。”
明誉再次看向赫巡,及腰的案桌挡住了赫巡的大半身形,未曾打开的食盒仍旧搁置在一旁,贴身太监雪安站在台下,而他的折子被扔在一旁。
明誉未曾多言,道:“是,殿下。”
明誉才走出大殿,赫巡便手臂一伸将云楚捞了上来,云楚顺势坐在赫巡腿上,忽视少年沉的滴水的脸,然后搂住她的脖颈,活脱脱像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