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停水停电,之前说供暖的日期差不多就是今天,但现在谁也没抱着这样的希望。有说管道冻裂了的,也有说煤炭不足,现在没法用火车从产煤炭的城市拉来货箱,所以既不能供暖,也没法发电。
意识到供暖不会来,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救。夜晚外面的气温低到零下四十度,如果屋里不做任何取暖措施,只有零下二十度。先别说人在这样的低温中能不能睡着觉,就算睡着了,感冒头痛都是小问题,更有可能的是直接因为失温死亡。
除了家里的家具,哪里还有能燃烧的木材。几乎所有人都盯上了行道树,小区里的不够分,就去外面的马路边找。
梁衔月一家人站在小区门口这一小会儿,路过的一个男人突然和梁康时打招呼,大家都包裹得太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和眉毛,上面还挂满了霜。
梁康时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认识的人,男人家里装修的时候用的康时建材的材料,两个人一对发现竟然住在一个小区,也算是认识,见面都会打招呼。
男人扛着一堆树枝正要往小区里走,他疑惑道:“你们也是来砍树的,怎么光站在这里,树都让人抢没了。”
梁康时赶紧解释:“我们起的早,砍了一棵小区里面的树,刚刚都运到家里了,现在就是想看看外面还有没有没人砍的树,是不是得走得远一点才有啊?”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都没了,有人往两边走出一里地了,旁边的小区也是一样出来砍树,现在估计没有树等着你们砍了,实在不行的话,往雪里挖挖,底下埋着主干和灌木呢。”
梁康时赶紧道谢,外面既然没有树可砍,他们一家顺理成章的跟着男人往小区里走。又听见他念叨:“现在网上都说末世来了,我看也差不多。你没看从楼里抬出来多少人,小区里到处都是雪坟包子。活着的人也不好过,我妈去年走了,往好了想,说不定是她这一辈子积德行善,老天爷不想让她遭这个罪,所以提前把人收走了。”
梁衔月这次下楼,发现他们楼栋外的坟包子竟然是最少的。一栋楼一共四个单元,梁衔月家在第二个,楼里的隔音说不上太好。死寂的后半夜,梁衔月在楼道里用大喇叭放出鞭炮声,就跟炸雷一样。隔壁的单元都听到了,刚降温的时候赶紧起来,还有机会补救,等发觉的晚了,大多就已经出现了失温症状,那时候都意识模糊呼吸急促了,冻醒了也来不及。
楼栋群里有不少人都在感激这位提醒他们的人。梁衔月虽然做了好事,但是不想出风头,反正也没人知道是她干的。就让这个见义勇为的“鞭炮侠”永远成为一个谜吧。
梁康时做出十分激动的模样:“我们楼里有位好心人,刚一降温就把大家都叫起来了,生火生得早,活下来的人也多。”与其藏着掖着的惹人起疑,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男人听到这话十分羡慕:“把那么多人都叫起来真是辛苦了,现在门关的严实,后半夜又睡得死,我光是把邻居叫起来,就不知道吆喝了多久。”一条短短的路,男人拉着梁康时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虽然隔着厚重的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梁衔月想,他应该也是惶恐和后怕的,才会抓住一个认识的人不肯放。
走到分岔口,梁康时和男人告别,男人突然提醒他:“我记得你是有车的吧,赶紧看看车里的油被没被偷,现在燃料金贵,有人专门跑到地下车库里偷油呢!”
梁康时浑身一震,他们本来就想多弄点汽油,但是还没来得及,再加上不好弄,最后也没存下来汽油。要是唯一的这点汽油再被别人偷了去,那可就气死了。梁康时对着提醒的男人再三感谢,赶紧带着一家人去看自己家的车。
最初偷油的那个人只是因为砍下来的树不好烧。经过这一个冬天,这些行道树十有八九都要冻死。但是低温天气才来没几天,树枝里还都是水分,一点也不好烧。他就想到了用点汽油助燃。
把自己家的汽油导出来以后,这个人鬼使神差的想起来,都已经停水停电乱成一锅粥了,他是不是可以偷点别人家的汽油。一辆车的汽油才多少,一车库的汽油才够用。
等到其他人也想起来汽油可以做燃料,看见的就是自己家被撬开偷空的油箱,当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人偷自己的,自己就去偷别人的。这个连锁反应不断扩大,地下车库现在估计已经没有几辆车是有油的了。
梁衔月家也有车,但是他们没有买地下车库的车位,而是选择了小区地面的。没有什么原因,地下车库的车位免去风吹日晒,比外面的要贵上一倍。他们家钱不多,有车位就够用。
现在的情况是,车子的确是免去了被偷油的可能性,因为车子被埋在两米深的大雪里。他们转悠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家的车就在脚下的这片雪里。
他们回家拿了工兵铲来挖,梁衔月是打算这次直接把家里的车收到海岛空间里的。所以三个人并没有从车位上方开挖,而是从侧边挖,隐隐约约能看见车门的时候,他们就立刻停手,只等着天黑下来,梁衔月再来收车。
回到家的时候三个人都冻僵了,他们拍下衣服上沾染的雪,把手脚搓热。然后把熄灭的焚火台重新生起来,梁衔月在海岛空间里砍了不少树,得到的树枝比木材还多,刚砍下来的树枝是柔韧细嫩的,放了这么多天都已经干枯,非常好烧。
家里本来就用着一个蓄电池,梁衔月又拿出一个蓄电池,连接着两个小太阳一起开,又把火烧的旺旺的,总算觉得舒服了点。
梁衔月的耳朵和脸颊都有点痒,被她搓的红彤彤的,担心是冻伤,赶紧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她给梁康时和甄敏都挤了一大坨,让他们抹在手脚、耳朵和脸颊这些容易冻伤的地方。
“冻疮膏我买了很多,用不着心疼,放开了用,千万别真的留下病根。”她细细叮嘱。
梁衔月说完这句话又打了个哈欠,困倦袭来,提醒着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她看了一眼甄敏,甄敏也是眼下青黑,神情憔悴。
梁衔月提议道:“妈,你去空间里睡一会儿吧,我把床也收进去。”在家里睡肯定不如进空间里舒服,甄敏虽然只能待六个小时,但是睡眠质量绝对比温度还在零下的家里高。
甄敏也累极了,她还觉得自己嗓子干痛,可能是要感冒了。她先找出感冒冲剂给三个人都冲了一杯。然后和梁衔月一起进入了海岛空间。
梁康时要留在外面,他们一家人如果都进入海岛空间,家里就没人看守了,现在治安混乱,也难保不会再有人嚣张到撬开防盗门入室抢劫,家里至少要留一个人才行。
梁康时催促甄敏:“你快去睡吧,等你睡醒了来接我的班。”
甄敏不放心地叮嘱他:“你可别睡着了,容易感冒,再说家里还生着火,可得盯好了。”
“去吧去吧,这才哪到哪,我熬得住。”
梁衔月把床放在只建成了一层的别墅里,甄敏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熟睡。梁衔月把所有的门都打开,确保房间里通风才躺下。
现在的海岛别墅更像是个模型,只是梁衔月用木板搭积木一样搭出来的,坚固度倒是不用质疑,搭起来以后木板完全没有任何接缝,仿佛生来就是一体的。只不过因为缺少很多材料,所以窗户都是没有的,为了保持空气畅通,只能把门都打开。
别墅的建造中还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原本的二层别墅现在被削减到了一层。虽然说房间足够用,但看起来就没有计划中的气派。原因就是原先预备的电线不够长,各种不同规格的电线加起来有一千多米,可梁康时说根本就不够一间二层别墅用的。
“这些,最多装个二百平方的大平层。还得是省着用的,少装几个插座,空调和电视也能省掉。”梁康时大刀阔斧的砍起了用电线的量。除了厨房和客厅还保留着比较多的预算量,几个卧室除了照明的灯具都只有一个插座。“有个睡觉的地方不就行了,都这种时候了,那还有什么离不开的电器。”
最后梁衔月计划中的二层小别墅变成了大平层,而且朝着更加实用的方向发展,只留下厨房、客厅、卫生间、两个卧室和两个储藏室。
一个储藏室在厨房边上,梁衔月准备把两个大冰柜挪过去,再摆两个货架放上食材。另一个储藏室是放置日常生活用品的,离卧室更近。至于原本那个建在别墅外有地下室的二层储藏室,地下室也还是被保留着原本的职能,把米砖面砖这些都储存在那里。一层的东西被搬到别墅里一部分以后,就改成专门装工具的库房,那里地方够大,梁康时也可以在里面做些木匠活。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梁衔月躺在床上计划着:得先用石头制作出熔炼炉,再去沙滩挖些沙子来做玻璃,燃料就先用树枝和木材将就一下,等以后在海岛里找到了煤矿就能淘汰树枝这样的燃料了。
有时间还要多挖些石头,别墅用石板搭建其实比木板更好,但是挖掘石头的时间更长,而且不像砍树那样还有树枝果子这样的副资源掉落。以后有时间了可以逐渐把木板替换成石板,尤其是浴室的改造要放在第一位……
想着想着,梁衔月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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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一楼。黄一峰的老婆易君正在往壁炉里添木柴。壁炉里的火焰热烈的跳动着,为屋里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家里的空调也在一旁制热,屋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0度以上,相比之下已经是个很适宜的温度了。
他家有柴油,有发电机,一直都没有断过电。不只是黄一峰家,自从限电开始,别墅区的业主们基本都想办法搞来了发电机,就算没搞到也可以和邻居商量共用一台。
晚上的时候别墅区依旧灯火通明,和一条马路之隔却黑漆漆的普通小区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别墅区里一半的业主是商人,大多在本地做生意,行业从服装到食品应有尽有,他们找了门路供应起了整片别墅区的吃穿用度,除了出行不变,几乎和大雪来临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另一半业主要么是退休的老干部,要么有子女担任要职。那些主动为大家供应生活用品的人,基本都是打着结交他们的主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黄一峰觉得,现在这个世道,钱的重要性正在下降。像柴油他现在就已经完全买不到了,那些买食物和其他用品的渠道,也随着昨晚的大降温迅速收紧。
黄一峰和老婆商量道:“现在这个柴油发电机换出去怎么样,我问了之前捐赠物资和我对接的那个负责人,他说可以用咱们家这种型号的换功率更低一点的发电机,汽油柴油的都行,差价可以用油补。”
黄一峰家里的这个发电机是当初他从工厂带回来的,功率很大,耗油量也高。自己家完全可以用小型家用发电机发电,不仅油耗少,而且功率也够用。现在这个时期,政府是很乐意调配资源,用小型的发电机换来黄一峰家的这种功率更大的工厂用发电机。
事关自己家以后的生存问题,黄一峰这次不打算无偿捐赠,而且还得好好讲一讲价,争取最大的利益。
易君说道:“大型柴油发电机的价格怎么说也得五万往上,那种小型的一万块钱都不到,一个换一个多亏,就算他们承诺补给你柴油,也不会放心交给你太多。至少也得换两个,一个汽油发电一个柴油发电,到时候不管找到哪种油都用得上。”
易君怕黄一峰语气太强硬惹怒对方,让人家以为他们贪得无厌,现在政府工作人员的话语权远超从前,于是给黄一峰出主意道:“你就说这发电机不是你自己所有,还有老梁的一半,两家人所以才要两个。”
黄一峰一拍大腿:“这个好,要是我们两种油都能弄到,就可以分给梁子一台。不过我说,咱们家这么大,两家人住在一起也不是不行,起码可以先熬过这个冬天,昨晚梁子打电话来提醒我的时候信号不好,忘了跟他提这个事了。”
丈夫心心念念把他好兄弟一家人接过来住,易君一直是知道的。她性子比较冷淡,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黄一峰虽然因为生意往来看起来朋友遍天下,实际上交心的也就这么一个。她和梁康时一家人也没少接触,也认同他们的人品。在这种极端天气里,一招不慎就会面临生死危机,她也真不介意梁康时一家人来住上几个月。
说起来,黄一峰家前几天没买到食物的那段日子,还都是吃的梁康时送来的鸭蛋、笋干、木耳这些东西。
“他们不一定愿意来。”易君猜测道,“住在别人家里,肯定是不自在的。”
梁康时那天买给他们家送大米和面粉,又暗示黄一峰囤积木材燃料,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应该也是对现在的寒冬有所准备。不到无路可走,梁康时是不会带着一家人上门麻烦黄一峰的。
黄一峰只说自己会打电话过去问。易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杨姐要回自己家去,你看现在能把她送出去吗?”
杨姐是他们家的保姆阿姨,易君身体不算太好,两个人也因此没要孩子。家里请了一个保姆,做的一手清淡的好菜。杨姐在他们家干了四年多了,和他们关系都很融洽。
“现在走?”黄一峰很不理解,“她那么一大家子人挤在那个小筒子楼里,平时都没有杨姐睡觉的地方,她现在回去了,难道还能比待在咱们家里更舒服?”
杨姐出来打工,一个月只回一次家,不是黄一峰家不给她放假,而是杨姐的老公、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个四十平的小房子里,杨姐就算回家了也只能打地铺。不过她每个月的工资不少,她几乎纹丝不动的存起来,想给家里换一个大点的房子。
“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肯定也想回家看看。”易君低声道,“外面冻死了不少人呢。”
黄一峰琢磨了一会:“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运物资的车捎她一段路吧,肯定是送不到家门口,现在只有几个关键路段能通车,清理出来的路还是单向的,全市都交通管制了,不让随便上路,怕堵在一起。”
天气太冷,雪根本就不化。最开始清理道路的时候还用的是除雪机那种把积雪完全扫除,露出地面的办法。但是很快就发现行不通,积雪太厚在两边堆起了高墙,除雪机把雪抛出去又会弹回来。人工清雪遇到了一样的问题,两边的雪比人还高,像挖地道一样,根本就抛不出去,除非把雪一担担地挑出去,可那样就太慢了。像撒盐这种方法更是没有效果,应付起这样厚的积雪杯水车薪。
最后选用了一种方法,就是用铲车把雪砸实,看到城市主干道上有一条雪比旁边的矮上一米,上面撒着黑色的煤渣,那就是通出来的雪路了。
黄一峰在客厅里踱着步子:“得想办法多弄点物资来,不管是食物还是燃料,我看到有人在订滑雪场里的雪地摩托,前面是雪板后面是履带,适合现在的路。”现在的气温,汽车的发动机总是熄火,而且不够防滑,不如专门在雪场里使用的雪地摩托抓地牢固,能爬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