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衔月打算做的是熟蚝豉,要先把生蚝煮过以后再晒干,生蚝撬开以后,很多壳里都浅浅盛着一汪水,这汁水十分鲜美,甄敏拿来一个不锈钢盆把这些汁水收集起来,用这种汁水煮生蚝,生蚝能保留更鲜的滋味。
因为经常晒海带和干菜,海岛别墅的院子里搭了好几个架子,煮熟的生蚝一个个摆在高粱杆编的盖帘上,放在中午灼热的阳光下暴晒。
就这样做出了十几斤蚝豉。
在安城这里,把生蚝做成蚝豉这种吃法并不多,在交易市场上,村民倒是认出了这是生蚝,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拿来做菜。
梁衔月脆生生地告诉大家:“这蚝豉做汤的时候放上两三个就鲜的不得了,我家早上吃的就是蚝豉豆腐汤,把豆腐切成丁,蚝豉加上葱蒜煸香后加水,烧开后加豆腐,还可以切点萝卜白菜进去,做好了连没什么味道的萝卜都浸透了汁,鲜香可口。”
海货确实有一种独有的鲜美滋味。村民们深信不疑,纷纷拿来自己的东西和梁衔月交易。
梁衔月一共拿出了七斤蚝豉,换到五棵酸菜、一小块五花肉、十五个鸡蛋和六个鹅蛋。东西不算多,但都是梁衔月家需要的,反正蚝豉要多少有多少,没了再去撬就行了。
换到蚝豉的村民也很开心,眼见着要过年了,谁家都想吃点儿新鲜的,萝卜白菜土豆这老三样吃过来吃过去,早就腻的不行,有了蚝豉,也算是尝到了海鲜的味道。
梁衔月这边包好了饺子,梁康时正好提着鱼从外面进来了。他一大早就去湖边钓鱼,梁衔月之前给他用栅栏围出来的那一圈成了梁康时的专属钓鱼台。
梁衔月现在虽然能和狼单打独斗,倒也没强到横扫岛上的各种野兽,湖边还是野兽最密集的地方,梁康时每次骑着电动车去到附近,都把电动车一起推到栅栏里。从后座上取下一个小马扎就开始垂钓,钓到鱼再骑着电动车回来。
有时候也会惊动一些野兽,但是它们跑不过电动车。只要梁康时上车的速度够快,野兽们只能追在后面吃风。
院子外早就挖出了鱼塘,也从湖里引了水过来。由于没有投放鱼苗,顺着水渠游过来的只是一些小鱼小虾,这个鱼塘除了做生活用水,浇菜、给鸡鸭添水这种以外就是拿来给鸭子玩水。
鱼塘外也有栅栏,野兽不能翻越,也是安全的地方。梁衔月把鱼塘和院子连在一起,只要打开栅栏门,六只鸭子就齐刷刷地朝着鱼塘跑去,悠然地浮在水面上,时不时把头扎进去啄鱼塘里的小虾吃。
今天梁康时去湖边待了好久,本来还想等他一起包饺子的,结果一直到梁衔月和甄敏都包完了他才回来。
幸好没有空手而归,他手里拎着水桶,里面是一条四五斤的草鱼,不算很大,也够吃了。
“今天的鱼精明的很,怎么都不肯上钩,有一条咬了钩还跑了,不然不能这么晚回来。”梁康时解释道。
“钓不到就赶紧回来,在湖边干坐着多难受。又不是就等着你钓回来的鱼吃,冰箱里还有几条你以前钓的冻鱼,拿出来吃也是一样的。”甄敏让梁康时赶紧躺下来歇一会儿,梁康时这一上午在小马扎上坐了四五个小时,腰都坐的快直不起来了。
梁康时顺势躺下,嘴里还不闲着:“新年吃条新鲜鱼,讨个好兆头,以后年年有余。那鱼放着我来做哈!这个个头的草鱼,做个酸菜鱼最合适。”
有酸菜鱼吃了!梁衔月嘴里好像已经尝到了那股酸辣鲜香的味道。她探头看向梁康时的卧室:“爸,我先给你下碗饺子吃,你要吃酸菜猪肉的还是韭菜鸡蛋的?”
“韭菜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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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还有一件事就是贴对联。
每个门都要贴上一副对联。梁衔月家有好几个门,除了住的正屋外,还有装煤的仓房和储藏食物的箱房。窗户和门之间的墙面上也要贴上福字。
福字有现成的,是杜凯前几天送来的,农村不像城里只需要在防盗门外贴上一副春联,这里□□联和福字用量大,都是一打打的买,最多的人家要贴五对春联、十几张福字。杜凯家就有往年买的多出来的福字,分给梁衔月家五张,但是春联只有一对。
许多春联上都有当年的生肖,第二年再贴就不合适了,杜凯撇去那些不能用的春联,也只有余力匀给梁衔月家一副。
梁衔月家回赠一盘春卷。一半是甜口的,红豆沙馅。另一半是咸口的三丝馅,里面放了香菇丝、干笋丝和猪肉丝。
家里的正屋贴上了红彤彤的对联和福字,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厢房和仓房是梁衔月用红纸写的对联。她好多年没写过毛笔字了,写完了自己一看,歪歪扭扭,又把纸揉了重写。
最后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勉强写出两幅满意的春联来。
红底昭昭,金字煌煌。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时候,梁家村家家户户还是配齐了春联和福字。走在村里,那些鲜亮的红色点亮了被白雪覆盖的世界,只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充满希望。
梁衔月家的年夜饭一共凑了八道菜。
酸菜鱼、清蒸螃蟹、小炒木耳、香煎豆腐、凉拌黄瓜丝、小鸡炖蘑菇、辣炒贻贝和海带菠菜鱼丸汤。
零下四五十度的天气,梁衔月一家窝在四季如夏的海岛上,吃着从海边捉来的海货,品尝着小院里种出来的新鲜蔬菜。
梁衔月把电脑拿出来,打开之前下载好的春节联欢晚会,虽然是前一年的,可大家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梁衔月特意把晚会的时间调到和现在的时间同步,午夜十二点,听着屏幕里主持人倒计时的声音,梁衔月放下吃了一半的大螃蟹,喜气洋洋地开口:“爸、妈,过年好呀!”
梁康时和甄敏也笑起来,互道新年好。
电脑里吵嚷起来,趴在一边睡觉的小黑被吵醒了。今天是除夕夜,梁衔月把它也带到了空间里,就是暂时还不让它到院子里去。
小黑见到三个主人都一脸喜气,站起来“呜呜”叫起来,好像在呼应他们。
梁衔月给小黑分了半个蛋黄吃,这是小黑和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也可以奢侈一点吃个蛋黄。
小黑吃了蛋黄还不够,眼巴巴的望着餐桌。它的眼神真挚又可怜,张开嘴巴好像在傻乎乎的笑,甄敏就是被这幅模样哄骗的还时不时拿羊奶粉给它吃。
梁衔月也落败在这道视线下,小狗有什么错呢?小狗不过是刚吃了晚饭又饿了而已。
她捡出几块鸡肉,把骨头剔掉,用水冲了冲放在小黑面前的碗里。
小黑埋头大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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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是要早起拜年的。
梁衔月只要去四爷爷家就够了,梁康时要走的人家多一点。
她还没走到四爷爷家,就看见道路一边全是鞭炮放过的碎纸,一地红纸铺在雪地上,远看就像一副白雪红梅图。
这是谁家有往年买的鞭炮,昨晚拿出来放了。梁衔月一家人都在海岛空间里,没能听到响声,
她穿着狼皮斗篷,四奶奶一见就夸她漂亮,拿出瓜子和炒花生给梁衔月吃,果盘里竟然还有几块水果硬糖和花生酥。瓜子是四奶奶家自己种的向日葵,每一个向日葵的花托都有梁衔月的脸大,上面整齐的排列着生瓜子。
这些生瓜子倒上盐在铁锅里炒过,炒熟以后就成了外面可以买到的炒瓜子。花生也是一样,花生一般用的是沙子炒,所以没什么咸味,但是吃起来很香,轻轻一搓红色的皮就掉下来,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花生仁。
这个新年四奶奶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她看起来十分落寞。直到梁衔月来了才欢喜一点,拉着梁衔月不肯放。
梁衔月从包里掏出个小收音机,她早就料想到将来很有可能没有电视和网络信号,所以买了这台收音机。
这台收音机能够接收中波和短波,所以除了本市以外,还能收到其他城市的广播。梁衔月有时候更换电台,就会收到各地抗灾的相关信息。不过由于梁衔月并不知道怎么把电台调到斌市,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四奶奶他们。
但是昨天是除夕夜,梁衔月调试频道的时候会听到各个频道都在播报【XX市祝贺全国人民新春快乐】,立刻就会知道现在的这个频道是哪个城市的广播电台,梁衔月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很快找到了斌市的广播。今天就赶紧把收音机拿来给四爷爷和四奶奶听听。
广播里先是滚动播放了一段贺词。然后是某某避难所后勤部为避难所全体市民煮饺子的新闻,再然后是一段音乐。偶尔还会出现几条道路管控和物资分配的播报。
四奶奶和四爷爷严肃认真地听了所有的广播,一直到收音机里飘出音乐声才放松下来。
虽然广播里的内容半点都没有提到四奶奶的儿女,甚至连他们的工作单位、小区都半点没有提及,可她听到斌市依然还有秩序存在,市民都迁到地下的人防工程里避难,春节还能吃上一顿饺子,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
“月月,幸亏有你在,不然我和老头子两个人连年都过不好,心里一直堵着呐!”四奶奶苍老的手抓着梁衔月的手,老怀欣慰。
“月月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四爷爷出声道。
这是放在以前,梁衔月就留下来吃个午饭也不要紧。现在物资紧张,梁衔月要是留下来,四爷爷和四奶奶一定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款待他。两个老人平日里都是省吃俭用的,梁衔月怎么好意思吃他们家的好东西。
“不了,四爷爷,我这就回家了,我爸妈出去拜年,家里就一条小狗,我怕家里的炉子灭了,再生火也不好生。”
“那你拿上这个,”四爷爷从外面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硬塞到梁衔月手里,“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一点儿冻好的嫩玉米,你爸说你最爱吃这个。”
梁衔月推拒不过,只得收下。
“路上小心点。”四奶奶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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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接灶王爷。
灶台边不仅贴了灶王爷的神像,还摆上香火供奉。今年虽然没有果盘摆放,拿出来的东西也不敢太出挑,毕竟别人一进门就能看见门边的灶台。
灶王爷的神像面前对称摆着两小盘饺子、一盘上头点了红点的小馒头、一个勉勉强强雕了花的萝卜、一盘花生和一碟春卷。
梁康时给灶王爷上了香,合掌拜了拜。他的愿望很朴素,不求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安健康、吃饱穿暖。
甄敏在一旁叹道:“不知道大姐他们怎么样了……”
往常年后这个时候,甄敏是一定去过甄丽家看望的,她父母早亡,甄丽这个长姐如母,大姐在哪,她的娘家就在哪。
甄敏从黄一峰的口中得知大姐所住的田家屯现在已经军管了,心里知道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可是没亲眼见到人,听他们亲口说上几句话,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梁康时揽着她安慰道:“等下次峰子来,我看看能不能跟他借这个雪地摩托去一趟田家屯,如果进不去,哪怕把你大姐叫出来说两句话呢,这样你们两个都放心。”
他话音刚落,围墙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令甄敏不敢相信的吆喝声:“小敏!你在家不,哎呀!你家这围墙可真吓人!我该从哪儿进来?”
甄敏赶紧推门出去,梁康时也转身抓起甄敏的外套跟上。
“大姐!”甄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梁康时把甄丽引到院墙上唯一能进入的豁口,伸手接过她手上拿着的泡沫箱子和背后背着的袋子。
甄丽刚从围墙边的梯子上下来,甄敏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大姐,你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我和薇薇都好,既没挨饿也没受冻。你们怎么样?”甄丽轻轻拍着甄敏的背。
“我们也好。”
“妈,快让大姨进屋啊?外面这么冷,快到火炕上坐着暖和暖和。”梁衔月赶紧打断两人的叙旧,甄敏急着出来穿着很单薄,甄丽也在外面不知待了多久,鼻头都红彤彤的,可别冻坏了。
“对,我都忘了,大姐,快进屋去。”甄敏吸了吸鼻子。
甄丽进门来,梁衔月已经泡好了红糖水,甄丽也是渴了,端过来一饮而尽。说道:“我从村口过来,原先熟悉的建筑都被雪埋上大半,我都找不到你们家了,还是跟村里人打听,人家跟我说,看到屋顶上银光闪闪的就是你们家。我走过来再一看,地上也铺得全是尖刺,真够吓人的。”
“这都是才弄的陷阱,我们后山上有狼,反正在家也是闲的没事,就想着捣鼓这些安全点。不说这个了,大姐,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过来的?”
甄丽一副原来你们还不知道的表情:“从市里往梁家村的路通啦!就初二那天通的。”
路竟然已经通了?梁衔月家离马路那么近,竟然都没发现。其实也是因为有狼的威胁在,除了大年初一那天一家人出门拜年,其他的时候他们能不出门都是窝在家里的。
“那是薇薇姐开车来的?怎么没见他?”梁衔月奇怪道。
“不是,”甄丽解释,“她在家呢,家里好几个大棚,不能一个人不留,我这次是自己来的。也不是自己开车,我是跟着别人的车来的。”
甄丽解释完,梁衔月也明白了。原来通路不只是通路这么简单,从市里到各个村庄的道路开通以后,人员爆满的避难所立刻开始统计有没有在某个村庄里有亲属,有意向搬去农村居住的,统计好以后可以搭着市里调配的车回去,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这些人可以和家人团聚,二也能为避难所减轻压力。甄丽就是搭上了这辆车来到梁家村的。
“不对呀?”甄敏发觉了这件事里的不对劲,“我没告诉你我们搬到了村里住了!再说你只说可以搭车从避难所到梁家村来,那从你家到避难所这段路你是怎么走的?”
甄丽干笑两声不说话,甄敏越想越不对劲,一拍大腿:“你肯定是去过我们市里的家了!”
她想到这里眼眶又红了,现在信息交流不方便,她连搬家的消息都没法告诉大姐,一想到大姐在这种零下40度的天气带着那么多东西跑到家里来看自己,结果却扑了个空,只能到处辗转打听,最后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办法过来,甄敏心里十分内疚。
“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波折,”甄丽怕甄敏脑补一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这一路的细节说出来,“现在的人都搬到地下避难所了,我以为你们也在那里,就想着给你们捎点东西。
你也知道我们田家屯是种菜的,每天都有车来往市里和田家屯运菜,我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先把我捎到市里。那些车上的军人特别负责,把我交给你们住的那一片负责的警察,让他们帮忙看看你们在哪个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