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衔月看到其他人弄到柴火的方法了,他们很多人就守在水边,看见有木头顺着水流漂下来就伸出竹竿这类东西拦下来,时常还会有破碎的木栅栏、劈好的现成柴火被捡到,把这些东西劈一劈,很多里面还是干的。
不过怎么说也浸了水,点着的时候烟熏火燎,浓烟滚滚,幸好这是露天不是在家里,不然旁边的人都呛死了。
梁衔月背包里本来就放着不少树枝和木头,她来到没人处,迅速取出一把树枝在水里蘸了蘸,看到表面湿润了赶紧捞起来。她把湿透的树枝递给梁康时,又拿出几块木头来如法炮制。
这么来回几趟,他们很快就拥有了足够生起火来的柴火,到别人的火堆那里借了火来,几个人的面前明亮的火焰跳跃着,带来了久违的热度。
烟也有一些,也时常听到湿木柴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是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晚上天黑了以后梁衔月就肆无忌惮一些,看到没人往他们这里看,大家都疲惫的躺在地上休息,就直接往火里加干燥的柴火。
有了火就是不一样,这一晚上几个人好过很多,他们还轮流睡了一会儿。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实在是熬不住。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早起时梁衔月发现水似乎又退了不少。她看到很多家里就在附近的村民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据他们说,早上回去看了一眼,家里的水已经退的差不多。
他们这一说,很多人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回家。梁衔月的船一直忙忙碌碌地穿行,但是他们一家始终没坐上船回家看看。
果然,那些住在梁衔月家附近那片区域的人满脸遗憾的划着船又返回,失望的说那边的水还没退,想上午回家应该是没戏。
于是又在山坡这里待了一上午,过了中午他们还没动身,就看见有穿着橙色马甲的消防官兵坐着冲锋舟往这里来了。等他们靠近,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把冲锋舟里的躺着的人搬了出来。
其实他们早早的就已经出发,所以拖到现在才到梁家村,就是因为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捡人。遇到那些在水里抱着浮木苦苦坚持的人,他们就赶紧把人拉到冲锋舟上,装满一舟又找地方安置,所以一直到现在才赶来。
被他们带来的人不乏有梁家村村民被冲走的亲人,这些他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亲人平安回来,虽然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但至少人还活着。大家激动的流出泪来,拉着消防官兵的手连连道谢。
而消防官兵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又转身上了冲锋舟继续救人。
这次一起来的不仅有消防官兵,也有一些民间的志愿组织,市里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虽然水涨得很高,但是市区里的居民在气温回暖时就搬出了避难所,回到自己家中。洪水从山中来,半个多小时才到市区,市民们提前收到了预警,都躲在高楼上,主要的需求就是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调配,需要营救的人数倒是不多。
而多是平房的农村却是这次洪水的重灾区。
村民们也分不清下来的人到底是官兵还是志愿者,总之他们带来了一些药品,而且在山坡上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安置点,把受伤和溺水的人都抬了进去。
一切都在变好,这天下午,梁衔月一家人也带着四爷爷四奶奶回到了家。两个老人觉得这几天已经太麻烦他们一家人,坚决不肯跟着他们回家。
梁衔月一家拗不过两个老人,只能先把他们送回家,又简单的帮忙收拾了一下才回到自己家里。
虽然已经见识过洪水过后四爷爷家里的一片狼藉,可回到自己家以后还是因为院子和房间里厚厚的淤泥而惊叹。
冬天时树立在院子里的木刺早在冰雪融化的时候就被梁衔月收了起来,这些明年冬天可能还会派上用场。甚至那只断尾狼一天没有死,他们就一天不能彻底放心。可能收拾完洪水带来的烂摊子还要想办法把木刺装上。
房间里的家具虽然被梁衔月收拾了起来,可是地暖拆不下来,在水里泡过两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坏。墙壁都是水漫过的湿痕,倒是没有淹到天花板,水痕一直到离地三米左右的地方。
这是因为他们把门窗紧锁,所以水慢慢从门窗的缝隙里渗进去,如果有一扇窗户没关,那外面比二层小楼还要高的洪水肯定会把这里彻底淹没。
那时候即使水退了,天花板也会一直向下滴水,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住人。
除了这些,院子里还满是从别人家冲进来的各种杂物和垃圾。梁衔月一家人一直收拾到天黑,只不过刚刚把房间里的淤泥都清除,又刮了下墙上沾到的污渍,才让梁衔月把海岛别墅里的大床搬出来睡觉。
这还不到九点钟,一家三口就已经进入了熟睡。连小黑这几天也被折腾的够呛,整个狗都瘦了一圈儿,现在睡在自己的小窝里打着呼噜,紧紧贴着当初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现在只有自己一半大的玩偶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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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神清气爽的起床,梁衔月这一觉睡了将近12个小时,身上终于没有前几天那种疲乏的感觉。她先进海岛看了鸡鸭,给它们添了些饲料。有两只鸡一直趴在窝里不动弹,梁衔月担心这几只鸡生病了,赶紧走进鸡窝里查看。
生病的鸡得和其他健康的鸡分开,不然有可能传染给其他鸡。
这些鸡都和梁衔月很熟悉了,看她走过来也不闪不躲。梁衔月伸出手想去捏一捏鸡的嗉囊,如果生病了食欲就会下降,那么嗉囊里很可能是空的。
可她伸手摸过去的时候,却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圆滚滚的东西。就藏在母鸡的胸腹下边。
母鸡下蛋了!
这批鸡是暴雪开始的那一天梁康时带回家的,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半月的时间,眼看着它们一天天长成大鸡,却迟迟不下蛋,家里想吃几个鸡蛋还要到村里的人家去高价换来,梁衔月可没少着急。
现在有两只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这里一共八只母鸡,五只公鸡。等八只母鸡渐渐的都开始下蛋,他们一天至少能有四五个鸡蛋吃。
等用鸡蛋成功试验孵出了第一批小鸡,这几只公鸡留着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可以挑几只杀了吃肉。
梁衔月把母鸡撵走,两只母鸡一个身下有两个蛋,一个有三个。看来是从他们躲避洪水那一天起,两只鸡就开始下蛋了。
她赶紧拿了豆腐渣发酵的饲料来喂母鸡,让它们吃的饱饱的,下更大更多的蛋。
喂完了鸡,梁衔月把五个鸡蛋拿到厨房,经过家里菜地时,顺手摘了个西红柿吃。
两天没摘西红柿,有好几个过于成熟的柿子都掉在了地上,烂掉了。
之前在院子里的菜地种的黄瓜和豇豆都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贡献出了不少酱黄瓜和干豇豆以后渐渐枯萎。他们把黄瓜和豇豆架子拔了,又种了些西红柿和辣椒。
现在小院里的蔬菜一共有六种。
最开始种下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到现在还能吃。小白菜和生菜也陆陆续续地收了再种,菜地边上种了几棵冬瓜,冬瓜已经开出来大大的黄花,下个月就能吃到冬瓜了。
梁衔月蹲在菜地边吃掉了手里的这个西红柿,拿了个篮子来把架子上所有的西红柿都摘了下来,篮子都冒尖了,所有的西红柿才装下。
吃不完可以做些番茄酱放起来,梁衔月想着。
除了院子里这块菜地,别墅后面那块农田也有作物成熟,是当时种下的土豆。农田里也种着好几种作物,梁衔月在海岛上收集的野生小麦、棉花和粟种子就种在了那块田里,到现在一个也没有成熟的迹象。
剩下的地种了土豆、红薯和一点香芋,梁康时估计红薯要下个月甚至更晚才成熟,但土豆这个月初就能收了。过年之前甄敏发现家里买的香芋发了芽,就种到了地里,没想到顺利长大了,香芋的生长期很长,估计要到六月份才能成熟。
梁衔月又默默记下这个事项,等他们把被洪水弄得一团糟的家里收拾出来,就得来海岛挖土豆了。
她往兜里揣了个鸡蛋,准备去告诉父母母鸡下蛋这个好消息。
回到家里发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梁衔月定睛一看,是杜凯和梁康时在说话。
杜凯来的时候,梁康时正在把院子石阶上的淤泥铲到院子空出的菜地里,这些被洪水冲下来的淤泥很肥沃,直接扔掉很浪费。
杜凯是来统计梁家村幸存人数的。
梁康时向他打听:“怎么样?”
杜凯摇摇头:“不太好,我现在统计过的这片,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大水冲走了,这些只能记成失踪,将来要是被别人送回来就再划掉,我也去山坡那边的安置点问过了,他们说被冲走的人,十个里能回来一个就不错了。”
他语气艰涩,声音也放低了:“还有不少死在家里了。”今天看见的死人可能比杜凯一辈子看起来还多,那些被水泡过的尸体面容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让他的胃部又翻涌起来。
“都是淹死的?”梁康时眼里闪过一丝悲痛。
“差不多吧,有好几家人没往外跑,以为躲在家里就能扛过洪水,结果水顺着门窗的缝隙进来,家里的水也一直涨,再想往外跑的时候,门就推不开了。”
门是往外开的,外面积水涨起来了,门根本就推不动,就算勉强推开,洪水会瞬间倒灌进家里,在那股势头下,人也只会被水卷着走,根本无法对抗洪水的力量。
人类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实在是太弱小了。
“东北面那个山坡附近住的人家情况要好一些,那里虽然不是我统计的,但是听说被冲走的还是少数。”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杜凯记下了他们家的情况,准备去下一户人家。临走前,杜凯提醒道:“现在的井水不能喝,特别混,山坡那儿的安置点可以领到净水片,但是估计不够全村用的,你家记得早点去领。还有一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忙,今天下午我们就得把那些因水灾去世的人下葬,免得有疫病出现。那些能找到亲人的,他们的亲人会负责安葬。剩下的那些就得村里出人帮忙,康哥,你看你下午有时间吗?”
梁康时答应了:“我下午带着铁锹过去,直接在后山那条道上等着你们。”
这一冬天能烧的木头差不多都被烧了,也不知道这些不幸死去的人能不能摊上一副薄棺。可是时间又紧迫,连停灵都做不到。
梁康时叹了口气,现在只希望洪水之后不要再生疫病了。
梁衔月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走出家门说:“我去安置点看一眼。”
梁康时不解:“咱们家也用不上净水片。”海岛里就有干净的水,而且梁衔月也囤了不少净水片。
“我就是去看看。”梁衔月想出门走走,顺便看看村里的景象。
今天阳光炽热,温度就像是和煦的五月,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几个星期前外面还滴水成冰,而现在也不过是2月中旬而已。
不过这个冬天从10月末开始,已经足够漫长。对于春天的到来,村里人还是期盼已久,可也没料到会有一场如此汹涌的洪水。
梁衔月路过很多人的家门口,他们的院门这四个月来第一次敞开通风,院子里铺满了晾晒的粮食,最先抢救的是家里的大米,用尽可能干净的水洗过以后摊开晒干,还有挽救的余地,不会全部发霉。
面粉就很让人棘手。
面粉被水浸透了再晒干还和原来一样吗?可是大多数人都舍不得这些粮食,就是放在平常的时候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面粉,他们也要想办法掺到喂鸡鸭的饲料里利用起来。现在买不到粮食,家里的食物又被洪水糟蹋了七七八八,要是没了这些面粉,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把面粉扔掉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村民都决定先和点面吃吃看,家里有小孩和肠胃不好的老人就先别让他们吃,其他人吃了顶多是拉一两回肚子,实在不行再把面粉留着做牲畜饲料,要是没什么事就更好了。
还有不少人家在修葺房子。梁衔月家的房子还算坚固,在洪水的冲击中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坏。有些村民住的老房子就没有这么幸运,被洪水泡过以后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房。这些房子根本就不敢再住人,梁衔月听村民们聊天说起,村干部协调了一些家里有空余房子的村民,先让这些无处可去的暂时去住。
还有那些离山脚更近的人家,好多墙面被裹挟着大块浮冰的洪水撞个正着,也或多或少的有损坏。
梁衔月边走边看,很快就来到了作为安置点的山坡附近。这里主要就是作为救助上来的人的医疗点和消防官兵的驻点。他们在这里扎了很多帐篷,附近的村民送来了几个炉子,现在炉子上都烧着热水。
梁衔月刚一靠近就有人让他去那边排队:“领净水片的在那边。”梁衔月答应一声,想了想还是过去了。她在这里乱逛又不领净水片太奇怪了,想来四爷爷一定不会大老远的过来,她正好帮他们领一份净水片。
队伍排的很长,她左顾右盼,看见一队穿着橙色马甲的消防官兵抬着两个人回来了,担架上两个人脸上都蒙着布,也没往医疗点那里送,而是拐去了一个帐篷后面,结果是什么也不难猜测。
自从洪水退去以后,除了医疗点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消防官兵和志愿者都带着冲锋舟离开了。剩下的这些人开始在村里和附近搜索幸存者,其实洪水过去这么久,水也退得差不多,没有多少人在等待救援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在搬运遗体。
天气温暖,尸体很快就会腐败,滋生病菌。让人为难的是现在又收集不了足够的柴火对如此多的尸体进行火化,所以只能直接下葬,只是尽量把坑挖的深一点,所以杜凯才请梁康时也去帮忙,村里现在还有余裕的青壮不多,大多数不是照顾父母就是看顾妻儿,有的自己还病倒了。能在洪水里捡回一条命来,不代表就没事了。很多人都出现了发烧、腹泻、恶心呕吐的症状。还有不少的人受了外伤。
梁衔月看到那些消防官兵把人送到以后洗了手,坐在炉子边倒了热水,从怀里取出馒头就着热水吃起来。
那馒头黄澄澄的,看着倒是好看,可是梁衔月知道,那是掺了玉米面的,看样子还掺得不少。玉米面加得多了就不该叫馒头,该叫窝窝头了。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些玉米面不会是从他们这几个村里收上去的玉米磨的吧,那可是原来做饲料的玉米。
梁衔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去年冬天上千吨的玉米从他们附近这几个村庄拉到市里,而市里的鸡场猪场都因为大雪垮塌得差不多,根本消耗不了这些玉米。最大的可能就是磨成玉米面给人吃,虽然味道差了点儿,但是量大管饱。
光吃这些怎么行呢?这些来救援的消防官兵和志愿者从市里过来,奋战了几天几夜,伤员有点多,帐篷不够用,他们睡觉都直接躺在地上,现在连吃的都这么敷衍。
她的手揣进兜里,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鸡蛋。
梁衔月本来想把家里的母鸡下蛋了这件事告诉父母,结果出来的时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