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有点多，不等李文辉把林天明需要的文件找出来，一封新邮件突然跳了出来，雕塑室电脑是林天明专用的，平时他很少碰。
本来没准备打开新邮件，鼠标无意中点中，一张李文辉无比眼熟的作品立即放大在屏幕上。
由于太惊讶，手中握着的无线鼠标掉到地上他都没发现。身后的门被推开，林天明嫌李文辉动作太慢，派平面组的负责人蒋进过来帮忙找文件。
见蒋进看到照片后神色了然，李文辉难以置信道，“难道你知道这件事？”
“这个项目那么大，各个分组的负责人都听说过，你竟然不是道？我以为林老师肯定会跟你沟通，毕竟……”蒋进话说到一半，有点难以为继。
不等他说完，李文辉立即冲出工作室，跑到林天明正在开会的会议室，大声质问他最尊重的林老师，“江城城市广场的项目，为什么跟我的毕业作品一模一样？你！”抄袭两个字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林天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否认，“哪有一模一样的作品？你学艺术的，创意方面多有巧合难道不清楚吗？”
“哪里是巧合，我做了整整一年的作品，每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江城项目就是直接照搬照抄。”怪不得刚才说话那么奇怪，原来林天明你心中有鬼。
林天明示意众人离开，吃瓜群众显然没有看过瘾。工作室大部分人都是同一所美院毕业的，大家对彼此的作品都很熟，有位搞工艺美术设计的捅了捅旁边的同事，“李文辉平时都不上网吗？哪是这一件作品，桐城市府广场那件雕塑照搬的是他大三得奖的作品。”
“嘘，小点声，你还想不想干了？”
有人同情李文辉，“就算打维权官司胜诉，老林肯定推下面人顶缸，影响不了他，文辉除非出国，要不一辈子别碰雕塑，职业生涯彻底完了，可惜了，他那么有天赋。”艺术圈就是这么不平等，被侵权，然后再受二次伤害。
屋里的林天明在说同样的话，“你尽可以去告我，三维作品侵权官司有多难打你不是不知道。打赢了又能怎样，是分包公司做的，又不是受我指使，顶多陪你五十万了事。拿了钱，你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混出头，最后还不是得滚到景德镇画一辈子盘子。”
“你就不能要点脸吗？”偶像的坍塌让李文辉三观彻底崩了。
“收拾东西赶紧走人。”上下关系的绝对不平等，林天明直接使出杀手锏。
李文辉确定，他千真万确被PUA了两整年。
什么也没带，在大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嘲讽的眼神中，李文辉失魂落魄出了事务所大门。
冷风一吹，人也清醒过来，愤怒跟着回来了。这两年被林天明指派干活，睡觉时间都嫌少，有点空就在琢磨作品，哪有时间上网，打开图片搜索，发现林天明一共抄袭了他本科期间的四个作品。
抄袭固然让他气愤，最令他伤心的是，他的同学，同事，师长竟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告诉他，他们都得仰仗林天明的名望，关系，哪敢轻易得罪他，众人熙熙皆为利来，艺术早就失去了真善美。
新闻上说，明天中午江城城市广场的这件作品要举行揭幕仪式。他这个创作者是不是该亲临现场呢？
林天明抄袭他的作品，项目就放在离他所在的城市半小时高铁车程的地方，坏人如此坦荡荡。
夜未央的吃瓜群众们吃瓜快吃饱了，袁圆没准备大餐，一人一碗岐山噪子面，吃了太多甜，用酸中和下口味。筋道的面条，油亮的汤汁，鲜香的肉臊，正宗的山西陈醋，稀、汪、酸、辣、香，大家呼哧呼哧往嘴里塞面条的功夫，通道开启了。
未见人，先闻到来人身上的酒味。
李文辉是在江城城市广场上捡到的冰箱贴，当时喝得醉醺醺，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时，他并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转眼换了个新环境，酒醒了大半，不自觉打了个酒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妈呀，这不科学。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瘦弱白皙，脸蛋红扑扑，眼底还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喝多了的人来碗汤多面少，又酸又烫的臊子面最能解酒，热情的主人袁圆一邀请吃面，李文辉连声说好。
出现在新客人身上的任务让袁圆知道了他的职业，“满足雕塑家的一个愿望。”
这事好办也不好办，一旦是很难实现的那种愿望，比如帮他找对象，这上哪找去？总不能把小何老师介绍给他，来个跨位面之恋吧？
886：“你可拉倒吧，自己的铁轨都没并拢呢，还操心别人的对象？”
一碗热乎乎的臊子面下肚，李文辉彻底醒了酒，意识清醒了，情绪还在受酒精影响，他就一个圈外朋友，刚才打电话关机，这些围坐在身边的陌生人不知道可不可以好心当一回听众，实在太憋闷，年轻的艺术家把受到的伤害一股脑吐露出来。
今天刘大娘在，气得差点摔了碗，“奶奶个腿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没办法惩治他了？”
魏国伟做了大半辈子电子生意，对知识产权很了解，客观道，“侵犯著作权的官司最难打，你如果准备打官司，最好做好心里准备，要打持久战，最后未必判赢。”
李文辉点头表示他有心里准备，声音低沉，“早前在会议室时，我忘了问他一个问题，我的作品是不是真就匠气那么重？”
“雕塑家朋友，”袁圆说出系统的称呼，“高等文明的认可，不比抄袭惯犯权威吗？”
瘦弱的雕塑家高兴得脸都红了，“谢谢，这三个字对我太重要了。”
“说吧，有什么愿望？杀人放火我们不干哈。”
李文辉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我还真想犯罪。”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累了，结尾没写完，放明天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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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豆腐果
袁圆默然之后，语气无奈，“最好别是能判刑的罪过。”为了升星频频触碰道德底线，她也是够拼的。上回榴莲砸人那事才过去几天？对了，小张同学怎么不来了？
李文辉用指甲尖摩挲吧台板面半晌，显然也在犹豫，最后坚定道：“从道德上说，我没罪。”
明白了，法律上你有罪。
“美食系统能接收我的作品吗？”李文辉开口问。
886殷勤地替袁圆作答，“系统可以接受艺术品作为饭资，也提供找零服务。”
得到肯定答案，李文辉对自己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更加有信心，“在我们位面，城市雕塑抄袭侵权很常见，连国外大牌艺术家被抄袭都得不到法律支持，何况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官司是要打，但像这位大哥说的，基本没胜算，这就是林天明敢肆无忌惮抄袭我作品的原因，法律既然帮不了我，我只好豁出去了。
凡是涉及政府的项目，结款很慢，江城城市广场这个项目充其量付了20%定金，东西要是没了，政府肯定不会付钱给林天明，定金说不定都得要回来。林天明要想催款，只能跟有关部门打官司，打官司想赢政府……呵呵。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还要把明天揭幕的那件雕塑卖给你们系统，宁肯卖雕塑的钱捐了，也不会让林天明那剽窃犯挣去一分。”
年轻艺术家脸上的笑容有种恶作剧般的单纯孩子气。
也就看起来单纯，原本袁圆猜想他气愤之下要把那件作品毁了，没想到人家鸡贼地要卖钱。
政府损失不大，剽窃犯损失很大，这么做虽然违法，但程度不算很深，还算可以接受。
“对了，我的那件作品能卖多少钱？像这种城市雕塑作品，林天明的竟标价最多三百万。”李文辉随口问道。
“两千万。”886一口价。
李文辉：“……”我没听错？
众人：“……”你是不是多说了一个零？
886鄙夷，“你们这群庸俗的人类，艺术无价懂不懂？某些位面艺术家画个肥皂盒都能卖上亿，两千万是因为他现在名气不够，原本我还想给两亿呢。”
李文辉：艺术品市场果然通货膨胀严重。
眼馋的众人：现在学艺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羡慕归羡慕，这件事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家都是带货达人，魏国伟首先提出质疑，“系统不能捎带定着物，打个比方，系统不能帮你把房子连根拔起带过来充当饭资，雕塑都是固定在地上的，你怎么把固定物拆除？”
李文辉跟小殿下借了纸和铅笔，画出他设计的这件作品的图样，“我的作品名字叫《向内而生》，展现大都市发展的奇特景观，无数建筑物在一个圆环内拔地而起，建筑朝圆心而生，整体外形是一个环。”
张伟博士反应最快，“我明白了，圆形跟平面相切只有一个切点，公共雕塑为了保证安全性，虽然不会只用一点将圆环固定，但跟底座相连的部分肯定不会很大，但你要怎么把跟基座相连的部分溶解掉呢？”
这个是最不需要烦恼的，专业雕塑师怎么会不知道快速溶解铜的办法？
从自己带来的包里翻出一个瓶子，李文辉展示给大家看，“硫酸加双氧水，不容易挥发，效果最好。来之前，我特地回家拿了硫酸出来，本来想在雕塑上发泄一下，但广场上摄像头太多，我就放弃了，刚才喝多了，差点把硫酸也给喝了。”
众人：“……”
“幸亏我命大，否则就来不了这里了，我的愿望就是，请系统帮我完成溶解加回收这一步骤。”
见众人目光统一转向吧台一角，李文辉顺着大家的视线向下望去，看见一只埋头啃瓜，脸上的毛都被蜜水粘成一坨坨的边境牧羊犬。
“……”年轻的雕塑家感觉被骗，系统就打发只贪吃狗来实现我的愿望？
富贵早把糖尿病抛到脑后，铲屎官说了，做人爽就完事，做狗同理。热爱吃瓜的狗子，连瓜皮都啃了。
至于帮忙泼硫酸，小狗子不乐意，“谁爱去谁去，博士我这么漂亮，操作不当毁容了怎么办？”
李文辉跟所有第一次听狗子讲话的来客一样，惊讶得忘了反应，过了好大一会才开口给小狗子解释，“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泼硫酸，我们平时操作硫酸液体也会很小心，”又从包里翻出一个压力阀，“等我再连一根操作线，把重点需要氧化的部位在图上给你标注出来，你可以站远些操作。”
只要不毁容，这种出风头的机会狗博士还是很爱的，“霸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等等，还有时间，我来做个东西，美食系统实现愿望，必须要超额实现。”
袁圆找齐材料，快速做了个东西出来，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报仇吗，爽就完事。
……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城市广场旁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挤满了来参加雕塑揭幕典礼的来宾。
主管文化和城建的江城各界领导们纷纷跟林天明握手。
“市里计划拿这件作品去申报国际雕塑展，样图我看过，相当有感染力，肯定会得奖，以后这里必将成为江城的新地标之一，林大师，不愧是你。”文化局长代表江城政府感谢林天明对江城的贡献。
名利双收的林天明左右逢源，早把李文辉忘到脑后。
揭幕仪式配合江城11月11日建城日，特地选在11：11分举行。
城市广场是江边新修的市民广场，初冬的冷风从江面吹来，蒙着雕塑的红布猎猎作响。
虽然人品奇差，林天明真才实学还是有的，第一时间注意到红绸布下透出来的雕塑轮廓有些奇怪，还有些不稳，心中纳闷，分包公司的活做得这么糙吗？
天气冷，领导讲话格外简短。大鼻涕险些冻出来，大家内心烦躁，怎么赶上这么个破天气，赶紧揭了了事，好回去喝茶。
林天明和各位领导持红绸一角拍照后，高高扬起手中红绸，即将报名参加国际大赛，出自雕塑界泰斗林天明大师的《向内而生》露出真面目。
数百人参与的揭幕现场仿佛被按下消音键，只有顽皮的江风发出一阵阵嘲讽的呼啸。
不知谁最先起的头，传染了所有人，连台上一个性格诙谐幽默的领导都没忍住，众人大笑出声。
环形雕塑被调包，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一个竹篾子扎成的圈，就差装饰点纸花，说它是花圈也有人信，花圈上系了个飘带，上书六个大字，“林天明剽窃犯！”
花圈的内心处不是花，是一坨纸糊的狗屎。
“这不会是大师搞的行为艺术吧？哈哈哈，我更喜欢这件作品。”那位诙谐的领导笑着点评。
一位举着手机的网红主播边直播边吐槽，“这哪叫《向内而生》，这明明就是《向屎而生》。”
台上的林天明也跟吃了屎似的，是李文辉，一定是李文辉那臭小子干的！
监控立即被调出来，李文辉昨晚确实出现在现场，对着雕塑喝了会酒，去厕所放完水之后就离开了，人家什么都没干。
视频显示，昨天半夜时分，红绸布覆盖下的雕塑好像大力摇动过，差点滚下基座，瞬间消失，过了一会，红绸又被眼前这个圈顶了起来。
干这一切的人像是凭空出现的，因为各路摄像头都没捕捉到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现场。
唯一的异样是一条边牧犬，不知道从哪个视线盲区里钻进红绸里玩了好大一会，从里面钻出来之后，还朝某个摄像头吐了舌头才离开。
李文辉被警察盘问，有车票，有火车站的监控作证，雕塑被换时，他正在回家的高铁上，不可能是他干的。
这件事因为网络传播，一时成了热门话题，众说纷纭，大家一致认为，有个网络高手重新编辑了城市广场的视频资料，把运走雕塑这段给抹去了。
关注的人多，有个帖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发帖人说林天明丢失的这件作品，跟美院两年前一位雕塑系学生的毕业作品相似度百分之百。现在这件作品丢了，倒变相帮了林天明。
又有人跟帖说，由林天明工作室承建的坐落于其他三座城市的雕塑也涉嫌抄袭这位同学在校期间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