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灵韵小姑娘,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她:“少宗主,我也想跟您一起走!”
朝照月头痛道:
“我刚刚下山就看见了他们,见不到你就不肯走。”
昆仑剑宗,到底不都是个顶个的白眼狼。
百年里的尽心尽力,也是有不少弟子是有良心的。
在发现朝太初对少宗主下了杀心之后,几个灵字辈的就在护宗大阵开启之前就偷偷下了山,帮她开了山门,等着接应少宗主。
所以这一路,朝照月根本没花什么力气就清了道。
灵韵有点难过道:
“少宗主,也不是所有师弟师妹们都想对您拔剑的。”
但是他们年纪小,在宗门里人微言轻,面对长老和宗主,根本不敢反抗。
灵韵他们偷偷跑出来开山门,当然不可能就靠着他们两个人就能做到,还有昆仑山许多其他的弟子。
朝今岁看着他们。
其实原本她刚刚醒来之时,她在意昆仑弟子,就连当初无涯的站队,都让她心绪翻涌。
然而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由了的缘故,她竟发现此时自己心中,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怨,也没有动容。
就像是最后一丝对昆仑的感情,也随着那青丝落地,消失殆尽了。
无涯也站在那里,抿着唇,一言不发,并没有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辩解,只是说:
“师父,路上艰难,我虽然修为不及您,还是可以帮您做些小事的。”
灵韵小姑娘也把脑袋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她笑了笑,语气一如从前温和,“晚些等夙家人走了,再回去,路上保重。”
两个人的眼神都黯淡了下来。
朝今岁想了想,她到底是对朝太初有几分了解的,最后说道,“若是以后在昆仑剑宗待不下去了,尽快离开吧。”
朝太初不会爱惜弟子的,如今的昆仑已经没有留恋的价值了,再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蹉跎岁月。
说这一句,已经算是全了最后一分情谊了。
无涯急急问:“您还会回来么?”
她回头,再看一次昆山巍峨,笑了笑:
“不了,再也不了。”
无涯还想再追上来。
然而,无涯就看见那帘子再次掀开。
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是一个高大的、戴着白色幕篱的青年,抬起露出了冷峻的下颌。
一瞬间仿佛被巨兽盯上!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浑身冷汗直冒。
他这一退,于是那辆马车就飞驰而下,离开了这里,消失在了昆仑那白雪皑皑的山间。
从此山高水远,再不回头。
朝照月一上马车,就下意识地看向了妹妹的短发。
他面色有些发沉,却到底没有问出口来。
朝太初究竟做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朝照月和朝今岁,和昆仑剑宗,再无半分瓜葛。
他看见她似乎不愿意说话,想起今天的事,很体贴地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而和这位燕姓的修士攀谈了起来。
朝今岁面色有些苍白,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几乎要强忍才能面色如常。
她忍不住叹气。
没有经历那作为废人的几年,没有在绝望中修为突飞猛进,这个时候的她,修为还停留在元婴初期。
今日她能够将朝太初压制,甚至伤了他,但并不意味着朝太初就当真弱到哪里去了。他停在元婴期已经足足有两百多年,实力稳打稳扎,如果她记得没错,朝太初的实力应该很快就会有所突破。
前世的朝太初,也是在夙流云化神期之时才被斩杀,仅仅比气运之子差了一步罢了。若是夙流云没有气运加身,和朝太初最后谁赢谁负还不好说。
若是他突破到元婴大圆满,届时,她纵然剑道上胜过于他,也很难像今天这样压制了。
元婴期和金丹期之间,差距在于丹田里可以储存调用的灵气存量。如果说金丹期是一条小河,元婴期就是一条大江;而元婴大圆满比元婴初期,灵气的储量又翻了一番。这是极为难以跨越的鸿沟。
原本进入元婴初期后,她的灵气在丹田里的储量已经十分可观,然而在对上护宗大阵之时,她也有种灵气快要被吸干的错觉。
――还是不够。
她要更快突破才行。
她闭上了眼睛,想要强自压住那股躁意和喉头的腥甜,但是伴随着马车的一晃一晃,气血翻涌之感越发强烈。
朝今岁本以为只是因为硬扛那护宗大阵导致的,但是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直没吭声的系统突然间道:
“宿主,是神魂,你的神魂。”
她忍不住问系统:“怎么回事?”
此时剧痛袭来,她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
系统也惊了,查看了一下宿主的身体,忍不住大惊失色。
是神魂不稳。
她神魂再世,就已经比一般的修士要脆弱。
如果她的神魂没有受损,对上护宗大阵的震荡,硬撑过去也就罢了;但此时她的神魂本就脆弱,却被这么一次重击!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虚弱,那潜伏着,本来还没有到三个月的情蛊也开始蠢蠢欲动。
系统急得团团转,却只能道:“宿主,我先帮你屏蔽痛觉。”
终于,她感觉那种翻涌的剧痛渐渐地平息了,睁开了眼。
此时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已经停下了对话,都看着她。
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听他们两个人在聊些什么,只是隐约意识到了车里的气氛很古怪。
朝照月虽然很客气,却有些戒备这魔头。
燕雪衣藏得很好,白衣白斗笠,连浑身上下的煞气都收敛了不少,但是就算是套上了白衣,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匪气和压迫感。
朝照月更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往那魔头的头顶瞟――
那里好像有角来着的。
小眼睛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嘶嘶嘶地对着朝照月吐信子,被大魔头随手一塞进了袖子里。
朝今岁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魔头自从朝照月上了马车开始,就变得非常奇怪,似乎还有点拘谨,下颌绷得紧紧的。
本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现在简直堪称正襟危坐。
朝今岁见二人此时都看着她,突然间转头对朝照月说:
“哥哥,你不是说想去祭拜阿娘么?我们把阿娘的坟给迁走吧。”
朝照月闻言一愣,但是随即神色黯然。
“确实应当将阿娘迁走。”
朝太初不喜欢他们娘,当初定然不会风光大葬,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凡间,一直是兄妹俩心中的一个疙瘩。
如今天高海阔,不再受制于人,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将坟墓迁走。
朝今岁话音一转:“不过,照月你且先行一步,此番我答应了燕兄。他来帮我,我自然也要帮他做完一件事。”
朝照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把她拉过去,小声问:
“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虽然对方一直在喝茶,冷峻的下颌崩得紧紧的,但是存在感太强烈,他和对方套了半天的话,他除了“嗯”就是“嗯?”,但是偏偏态度还算是懂礼,他愣是只套出来了对方姓燕这么一个无用信息。
实在太过于古怪!
――其实是魔尊嘴巴太歹毒,人也极为刻薄,这辈子就没好好说过话,时常气得整个万魔窟的魔都爬出来殴打他。
他这辈子就没和人族好好说过话,万魔窟里爬出来的魔,能有个什么好脾性?
偏偏他是朝照月,是她亲哥哥。
所以一时间,这魔头只能装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她低声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不用担心。”
燕雪衣瞥了她一眼,用喝茶掩盖了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蛇。
朝照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他头顶的角,更加低声地问:
“是年年送你生辰礼的那个?”
朝今岁一愣:什么生辰礼?
但是朝照月并没有解释,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本来,朝照月对这位“热心好人”十分戒备,因为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是好人”的气息。
但是在确认了送生辰礼那个人之后,他放心了――毕竟坚持送了好几十年,可见的确是早就相熟了。
朝今岁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小姑娘,当了那么多年的少宗主,在外独当一面的人物,比亲哥哥还要靠谱些。
而且对方才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接应了他们,要妹妹帮个忙是情理之中,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等到出了城,朝今岁和那白衣人下车,朝照月也没有阻拦,朝着他们摆摆手,示意朝今岁记得用纸鹤联系。
大魔头瞅瞅她,瞅瞅离开的朝照月,竟隐约松了一口气。
――不用装有礼貌的哑巴了。
他目送马车远去,懒洋洋地抚摸着小眼睛,低头对她说:
“跟我回魔界。”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不容拒绝,说话的态度也很轻描淡写,但是这魔头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仿佛她不同意,他就会立马撕开假面,把她扛起就走似的。
但是身后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大魔头紧绷的下颌越收越紧,本来就苍白的面色变得十分惨白。心中的躁动、沸腾的情绪渐渐地重新恢复一片死寂般。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怀里一沉。
他一愣,就看见她的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她在朝照月面前忍了半天,此刻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气血,就算系统屏蔽了痛觉,但是身体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终于明白刚刚那若有似无的古怪感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性格,怎么会不和朝照月一起去给母亲迁墓。朝照月不清楚,他还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帮忙”根本就不存在,她分明就是在支开朝照月!
他面色大变,以为她是被护宗大阵给打得,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浑身绷紧,整只魔魔气外泄,丹凤眼当中一片漆黑。
她被他捏得感觉手腕要断了:
“你轻一些,再用力,我就要先被你捏死了。”
下一秒,她已经往前一栽,晕了过去。
那魔头浑身一僵,高大的身体明明可以轻易地把她托起,此刻却小心翼翼,动都不敢动一下。
满脑子都是:“捏死了”
回过神来,漂亮的魔头顿时惊慌失措,立马把她抱起,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第21章 神魂不稳
她的意识十分模糊, 整个人像是轻飘飘地飘在了半空中,她只来得及将昆仑剑从识海当中召唤出来。
她记得昆仑剑是一把极为正气凶煞的剑,这种凶煞之物有诛邪避退之效, 她将识海里的昆仑剑放在情蛊的周围,于是那在蠢蠢欲动的情蛊, 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系统帮她屏蔽了痛觉, 她还能有一点意识模糊地感知外界。
她感觉自己周围被浓重的魔气包围着,周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似乎有人不安又暴躁地守在她身边,几乎要把来给她看病的大夫给吓走。
活像是一只守着随时会消失宝藏的巨龙, 不安地甩动着尾巴, 小心翼翼地把她圈在中间。
这种感觉很陌生。
小时候她断了根肋骨高烧不退, 朝太初仅仅只是抽空来瞥了一眼,对她的软弱敲打了一番。
小时候的她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朝太初把她当做一把好用的刀――
人只会关心这把刀锐不锐利, 一次次的受伤和磨砺,只会被认为是绝佳的磨刀石,他们会惊叹神兵被打磨的锐利清光, 谁会在意刀被磨得疼不疼呢?
她那时候只能在被子里安静地躺着,幸好有朝照月,可是他是兄长,不能陪她一整夜。
毕竟, 朝照月也不过是另外一把刀罢了,他若是陪她, 还要去思过崖受罚, 何苦?
可是他走后, 周围就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
那时候她烧得意识模糊,却不敢闭眼,睁着眼睛等天亮。
她从小总有一种错觉,一闭眼就会消失融化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也许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也未可知。
但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身边的那只魔在因为她而焦躁不安、他好像比她自己还在乎她是不是活着,她从未从这只魔身上感觉到过惶恐,他一直都是无法无天老子天下第一的大魔头。
可是此刻,他好像很着急。
那暴涨的魔气就是最佳的证明,心绪一旦浮动,魔族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气,她甚至能够从那厚重的魔气里,感知他的情绪。
她感觉很新奇。
――好像她是个什么绝世珍宝、易碎的琉璃似的。
可是她不是琉璃,是一把千锤百炼的刀,风刀霜剑不曾打倒她,他应该很清楚才是。
然而,他触碰她的力度几乎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死掉似的。
她很奇怪地发现,在他身边,她好像可以放心地睡着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她被外面的嘈杂声给吵醒了。
她听见外面有对话声传来――
这魔头在她面前多么小心翼翼,转头对大夫就有多么吓人。
此时,在说到“神魂”后,有只声音中透着油滑的魔族建议,不如将她的神魂炼成鬼修,这样不就没有烦恼了么?
脑袋一抹,包治百病。
这个充满魔族风格的绝妙好主意,让魔尊幽幽地抬眼,一时间,魔气暴涨,浑身戾气,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屋子给冻成寒霜。
这个时候,屋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说:“好吵。”
外面安静了一瞬间。
有人竟然敢嫌弃魔尊吵?
本来以为现在已经到达忍耐度边缘的魔尊会勃然大怒,因为他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炸毛的边缘,整只魔急得双眼血红。
好歹还急得要对大夫好点,所以对魔族这些庸医的奇思妙想非常忍耐,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但是在那个机灵鬼提出要砍头治病的时候,还是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