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玉接过白瓷绘景的瓷杯,捧着它喝了两口,喉咙的干涩之意消退,赵菀玉想起身自己放下茶杯,刘徵又朝她伸出手,她只好把茶杯递给刘徵,见他放好茶杯,赵菀玉看了眼漆黑的门扉和窗缝,问了一个问题,“殿下,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丑时。”刘徵走回到赵菀玉的身边。
刚到丑时?赵菀玉眨了下眼,那就是距离卯时还有接近两个时辰了,赵菀玉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现在是睡觉的时间她合衣躺下就好,然而她侧眸轻看了下刘徵的神色,刘徵眉头是轻轻拧起的。
赵菀玉目光飘向墙角那个雕花樟木大箱子上,最后轻轻地问了一句,“殿下怎么起来了?”
“我睡不着。”刘徵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圈椅坐下,说完话又看向赵菀玉,“你快睡吧。”
赵菀玉沉默了下,却没有躺下,她睁着眼睛朝刘徵看去,“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刘徵身体一愣,朝赵菀玉看去,
因为他没有想到赵菀玉会问这个问题。虽然和赵菀玉相处时间不多,但能看出来,她不想和他牵涉过多。
“殿下不方便说了就算了。”赵菀玉又说,说完之后她便掀开床幔准备上床,“我先……”
“是因为军晌和赈灾之事。”刘徵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赵菀玉的未尽之言。
关于军晌一事,赵菀玉听到过一些风声,然后根据消息整合,能拼凑出大概。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刘徵手里有二十万大军,这二十万大军他应该是有能力自己寻得一些军晌,但大部分还是要朝廷里出,但这些日子齐后找了个理由,将军晌克扣了。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要解决起来不简单,齐后这么做,就表明了她要处理刘徵手里军权的决心。
不过赈灾一事倒是还没听说过。
事情是这样,今年冬日北边雪大,北边雪一大就有好几个城池遭了灾,既然百姓遇了灾难,朝廷就要出手赈灾,然而此次赈灾,然后齐后想派自己人出去赈灾,刘徵不太同意,一是那几个地方是他的势力范围,不能让齐后安插人手,收买人心。二是齐后身为掌权者,并不暴戾,她虽然当年上位之时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如今倒是走的仁义平和的路子,但齐后有个弱点,就是过于提拔族亲,而此次正赈灾之人就是齐后娘家子侄,能力虽强,却特别喜欢贪污。齐后知道他的毛病,但却一直给他机会,希望能改,也觉得此次能改,然而刘徵不想用百姓的性命去看他能不能改。
刘徵将这两件事娓娓道来,深夜里,万籁俱静,然而赵菀玉越听越往下沉,一是这两件事的确有些麻烦,然后就是刘徵说的太详细,详细的出乎意料,生怕她有何不解。赵菀玉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她虽然性格冷淡,不愿和人过于接近,然而她今日的寿辰,刘徵送的寿辰礼花了太多心思,赵菀玉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冷清,但她骨子里是不希望刘徵回答她的问题,更何况说的这么详细了。
终于刘徵的话落,赵菀玉心底轻轻松了口气,又道:“殿下不如好好歇息,睡好了再起来思考解决之法。”
刘徵隔着几米距离看着她。
赵菀玉轻声道:“毕竟若是休息不好,对人的精神也不好。”
刘徵眸光深深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
说完话他就从椅子上起身,往赵菀玉走来了,赵菀玉爬到床内侧,把床外的位置让给他,不过片刻,那人就在她身侧躺下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赵菀玉闭上双眸,她平日里作息规整,然而此时却毫无睡意,不知闭着眼睛过多久,她稍稍侧身,变换了一下姿势,只是头刚偏了下,她便对上一双漆黑清醒的眼睛。
赵菀玉一怔,语气轻轻地问:“殿下,你还没睡着?”
刘徵嗯了一声,他的确是毫无睡意,当然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这两件事,而是他平日里虽然闭目,但他觉轻,也很容易睡不着,只是从前睡不着都闭着眼睛,今日反而想睁着眼睛罢了。
赵菀玉躺在被褥里,闻言又双手交叠平躺,过了片刻后她头微偏,见刘徵还是双眸清醒,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方才侧过身看着他问道:“殿下,我小时候母妃也睡不好,我学过一点按摩之术,要不要给殿下按一按?”
刘徵这下愣了愣,好片刻对上赵菀玉琥珀色的双眸,他反应过来那的确是赵菀玉说的话。
他手指轻轻蜷缩,点了点头。
“不过很多年没有给人按过了,可能技艺有点生疏。”赵菀玉又说。
“无妨,反正我也睡不着。”刘徵道。
因为这按摩是要按摩头部,赵菀玉就要刘徵坐起来,男人生的宽肩窄腰,盘膝坐在床上也不显得矮,反而常年练武习剑,腰背笔直的仿佛大漠劲松。
天青色绣石榴暗银纹的床幔垂下,冬日里的床幔是用厚锦做就,不如夏日轻薄缥缈,低垂及地,便将这张拔步床隔绝成帐内帐外两个世界。
然而坐下不久刘徵就有点后悔同意了,因为女郎就坐在自己身后,因为按摩用力,
她呼吸变得稍重,而那些呼吸都喷洒在他脖颈处,刘徵一时间没心思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因为刚才躺在床上,他已经有一个计划了。
此刻脑子里只有赵菀玉带着清浅冷梅香气的呼吸声,他搁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亵衣,“你……”话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
赵菀玉动作放轻,微微垂下头来,“殿下说什么,是力气不大对,还是不舒服?”
小娘子垂头时,有一缕乌发垂落在他肩头,随着她动作,那乌发隔着一层单薄的亵衣,抓挠他的皮肤。
刘徵双手握的更紧,他脸色不变地道:“很好,没有不舒服。”
赵菀玉闻言哦了一声,便端坐好身体,继续按摩,只有些动作就在身后不好操作,赵菀玉挪到他身前来,于是一时之间那股浮动的冷香更为幽动,不仅如此,现在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把白衣乌发的女郎拉入怀中。
赵菀玉仔细地按摩刘徵头部穴位,只按摩着她忽然发现不对,她垂下头,“殿下……”
话音刚落,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再然后她就重新躺在了床上,刘徵的呼吸有点急促,冷白的皮肤上浮现了一层薄红,但他还是保持距离克制的礼貌地问了句,“今晚还可以吗?”
赵菀玉一僵,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身体开始沉沦然而意识还清醒,清醒到她跪在床上咬着唇的时候还能想到,这是漓书送来的第二本书第三页的姿势。
第27章 表妹
第二天,赵菀玉起床,难得地感觉到某个地方很不舒服,她揉了揉腰。
起床后,想到刘徵送她的那把匕首,她叫来阿如,让她把书房旁边的屋子空出来。现在的天太冷,时不时下雪,刘徵倒是无所谓,除了暴雪骤雨,都在书院后面的空地练功。
她身体比不了他,若是因为学些招式受了寒,到时候还要躺在床上养病就是本末倒置了。
阿如应了是,一个时辰就让人将那间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抬了出去。午后赵菀玉觉得身体的酸胀感所剩无几,便换了件利落的衣裳去了那间空屋,让阿如教她些防身的招式。
阿如早就得了刘徵的吩咐,自然按照命令行事,只是得知公主从前练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然而这半年没有继续,只先叫她活动身体,之后才叫了她两个比较简单的招式。
赵菀玉不是个急于求成的人,便跟着阿如学了快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今日的锻炼。
大雪天里出了一身汗,赵菀玉沐浴更衣之后才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她起身往支摘窗走去,外面的天穹黑如漆墨,她只把手微微伸出去一些,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赵菀玉转过身来问月见,“月见,今日那只小黑猫来过了吗?”
月见剪掉一截较长的灯芯,闻言愣了下,“奴婢没看到。”
赵菀玉蹙了下眉。
月见又道:“或许今日那只猫找到食物了,就不来了吧。”那只猫自从第一天出现之后,这十来日每天都来觅食。
赵菀玉在窗前立了一会儿,又将支摘窗的缝隙稍稍开大了点,才回了内室。
刘徵是在半夜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赵菀玉已经睡着了,因为他掀开被褥的声音才睁开眼,“殿下。”她意识不甚清楚地叫了他一声。
刘徵嗯了一声,盖好被褥之后看了看她,“今日练武了吗?”
赵菀玉打了个呵欠,眼角浮现一点点水光,“跟着阿如练了一会儿,只是很久没动过身子,阿如便只教了我一些简单的。”
“嗯,循序渐进。”刘徵躺在她身边说,说完这句话,见她两只眼皮使劲儿往下耷拉,他理了理被褥,说,“睡吧。”
赵菀玉醒来的时候,刘徵已经离开很久了,而这一次离开,他又三四天没有回来,赵菀玉开始正式跟着阿如学些防身的功夫,她希望自己能学些厉害有用的,不怕疼不怕伤,阿如见她态度执着,就收了只教些最简单有用的的心思。练起她来也略狠了些,这样一来,就免不了摔摔打打。
这日刚躺下刘徵就回来了,因为身体有些地方不太舒服,就没怎么睡得着,不过为了不打扰刘徵,就算没睡着她也一动不动,直到估摸刘徵睡着后,她翻了个身,然后枕侧的人也翻了下身,便对上一双漆黑清醒的眸子。
“睡不着?”刘徵问,他今日心情仿佛不错,整个人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要喜悦一点点,可若不是赵菀玉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对他比从前熟悉很多,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有一点。”她承认。
刘徵听罢看了看她,然后身体往她那个方向靠近,只他的手刚放在她的腰间系带上,赵菀玉就忍不住动了下脚踝,两个人的距离靠的很近,马上就要贴在一起了,她脚踝一动,就不小心碰到了刘徵结实的腿骨,登时,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
刘徵停下动作,坐起身来问:“怎么了?”
赵菀玉挤出一个笑,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刘徵目光从她白的似雪的面颊上一寸寸巡视过,最后隔着一床蓬松的蚕丝被,落在她脚踝的位置上,“脚踝怎么了?”
他眼睛真的很尖,反应也很迅速,赵菀玉只好承认,“今日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把脚踝扭伤了。”她瞥了眼刘徵的神色,昏暗的床帐中,男子冷白的皮肤看不出什么喜怒,“不过没大碍。”
男子扫了一下她,忽然转身掀开床幔下了床,赵菀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坐起身,因为脚踝疼,她动作略慢,好不容易从床榻内侧挪到外侧,正要掀开垂下来的床幔,这个时候,一双修长的手先一步掀开床幔,赵菀玉的视线随之明亮起来,刘徵一只手里拿着烛台,他将烛台放在床榻一侧的高脚案几上,而后将床幔挂在银制蝙蝠如意蚊帐钩上。
之后他在床头坐下,低着头把她左脚脚踝处的亵裤挽起来了。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往上,只是动作再轻,赵菀玉穿的亵裤单薄,还是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她的肌肤,男子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划过皮肤时带来一阵痒意,痒意轻微,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春日的碧波湖。
“上药了吗?”男子低哑的声音在床帐处响起。
“上了,就是这药膏味道不浓,可能你察觉不出来。”赵菀玉回道。
男人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盯着她泛着青红色的脚踝问了一句,“疼吗?”
男人说话时,像小扇子的眼睫低垂着,烛台橘红明亮的光芒打在在男子俊秀的面庞上,他的面庞上便也染上了烛光橘红的色彩,将他冷白的面容变得红艳起来。
“不疼。”赵菀玉脑袋低下,坐在床上说。
男人睫毛轻抬,隔着一臂距离,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赵菀玉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片刻之后,男人忽然又低下头,朝她的脚踝伸出手去,他手一碰上去,赵菀玉疼的一哆嗦,咬着唇看向刘徵。
刘徵的动作没有轻,他的手落在受伤的位置替她重重揉捏,约莫过了几个呼吸,钻人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刘徵动作停下,问,“还疼吗?”
赵菀玉实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疼了。”这下是真的不疼了。
刘徵又看了看她,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可信程度,过了片刻他放在她脚腕的手彻底松开,赵菀玉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男子的声音这时候又响起,“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了?”
赵菀玉微愣了下,过了一下她摇头道:“没有……”话说了一半就在男人黑沉的眸光中消了音,“腰间撞了一下,不过不怎么疼。”
刘徵看了她一会儿,手伸向她腰间,这个伤是昨日弄的,过了一日的时间巴掌大的红痕已经变成了乌青色,而她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的发光,这片痕迹便异常显眼。刘徵看了一会儿,确定上了药,又才亲手将衣服给她合好。
刘徵的唇抿紧了,嗓音沉沉,“练武很容易受伤。”
听了这话,赵菀玉心里头忽然冒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打量了一下刘徵的神色,刘徵依旧是一双无波无澜的样子,看不清他此刻的想法。赵菀玉却心头猛跳,因为未起身之前,刘徵是想做那件事的,而她受了伤,肯定不太能做那件事了。
他愿意让她习武,但前提是不损害他的利益,毕竟她半路出家,这一道的天赋普通,再学上十年八年对上他以及他身边的侍卫都不堪一击。可她现在跟着阿如学招式,损害到了他的利益。
赵菀玉正想出声,这时刘徵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以前练武,腿骨折过,瘫在床上爬不起来过,但等我遇见刺杀,上了战场,倒是很感激我当年吃的苦。”
赵菀玉瞬间明白了刘徵的言下之意,讶异道:“殿下?”
“嗯?”
赵菀玉笑了笑,“我不怕疼。”
刘徵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我知道你不怕疼。”
烛台上几豆烛光微微摆动,房间里顿时寂静可闻,俄顷,刘徵起身吹灭烛台,取下床幔,躺在了床上,赵菀玉侧眸看着他,她以为他要睡觉了,这时刘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我三岁就开始习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