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让赵菀玉惊讶了,虽然这次郑国筹谋已久,来势汹汹,但王真武手下也有二十多万大军,而郑国就算集结赵国,估摸能筹谋出的军队不超过二十万,毕竟齐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几代积攒远超他国。
见赵菀玉对这个回复惊讶,刘徵也不奇怪,她虽然聪明,可从未接触过军务,当即给她分析道:“齐后内政尚可,但军政一事上……疏漏颇多。”
“王真武谈起行军打仗头头是道,但其实只是纸上谈兵,且他口口声声要军心,但因为过于纵容士兵,手下的二十多万人军纪不明,军威不振,而据我所知,郑国则是魏武侯领命出征,两军对峙,大将士兵都不敌对方,败阵概率极高。”
也就是齐后不懂军事,所以刘徵如今才能和她分庭抗礼,否则几年前攻打楚国的战争就不会让他外祖出征,楚国之战后,她也在竭力培养自己能用的大将,只可惜,齐后并非全才。
听刘徵这样一分析赵菀玉有了底,她抬眸看向刘徵,刘徵一袭墨色绣流云纹长袍,敛眉深思。她抿了下唇后正准备问一个问题,这个时候刘徵忽然朝她伸手将她往旁边一拉,赵菀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森冷的箭刃穿透了车厢。
二皇子府的车厢都是以厚重柚木为壁,寻常弓箭根本不可能穿透,而此时赵菀玉看到的箭头比她拳头还大,这用的应该是……巨弩。
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飞速闪过这个念头,刘徵揽住她腰往后一带,就在这时,赵菀玉又看到一只巨箭穿透车厢,同时间,驾车的马似乎受伤了,哀鸣一声,这个车厢往后倒去。
“小心,有刺客。”赵九的声音在车厢在响起。
随着他话落,赵菀玉重心登时失控,就在这时,横在她腰间的手猛地用力,不过一瞬间,她就出了马车车厢,还没等她看清外面的情况,就传来刘徵对她说闭上眼的声音。
赵菀玉当然没有闭上眼,然后她就看见刘徵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长剑,一剑刺中了妄图偷袭的黑衣人,只是那个黑衣人倒下,立刻又有好几个黑衣人上来围攻。
刘徵出门看似只带赵九,但身边自有暗卫,此刻暗卫已经全都露面,加起来约莫十余人,赵菀玉飞快略过刺客,他们大概有二十三十人。
心里飞快计算着,一个黑衣人猛地从她左前方劈过来,刘徵反应迅速地带着她一绕,紧接着反手给了那黑衣人一剑,招式凌厉,几滴鲜血溅到赵菀玉脸上。
这时左边又飞来一个刺客,刘徵身体一侧,转身避开,也就在这时,刘徵看着从赵菀玉背后刺来的刺客,瞳孔骤然一缩,同时,被他避开的刺客再度卷土刺来。
一切发生在一闪而过间,刘徵一个踢腿击退侧面的黑衣人,同时将赵菀玉往身前一扣,急速避开向她刺来的黑衣人,他速度飞快,但对方并非善茬,身体一扭,长剑划破刘徵右臂,刘徵神色不改,反身一剑刺破黑衣人喉口。
赵菀玉咬住唇,她察觉到了刘徵刚刚护着她的那一下受了伤,但此时不是询问他伤情的时候,她咬住牙尽量不给刘徵添负担,阿如也教了她两三个月的功夫了,可是那些功夫够她对付几个身强力壮的普通男人,面对出手狠辣刀刀致命的刺客根本无力一挡。
终于,最后一个刺客倒下,刘徵松开搂住她腰的手。
赵菀玉一得了自由,就赶紧检查刘徵的身体,他右臂上方被划出了一条巴掌长的血印,血印不深,没刺中骨头,可赵菀玉看到那到血印脸色忽然大变,因为冒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乌黑色。
“殿下,你怎么……”样字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刘徵身体一摇晃,赵菀玉连忙伸手扶住他,又对疾步过来的赵九急道:“剑上有毒。”
刘徵在回到二皇子府的途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进皇子府大门,赵九立刻吩咐人去请林大夫,几乎是刚将刘徵放在床上,林大夫就拎着药箱进来了,林大夫是二皇子府养的大夫,医术高超,平日里赵菀玉看见他时他总笑吟吟的,此刻脸上全是凝重。
刘徵唇色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整张脸却极白,赵菀玉心乱如麻地看着床上的刘徵,又听林大夫道:“取烈酒和匕首来。”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似乎很慢,但似乎又很快,赵菀玉看着林大夫用烈酒给刘徵清洗伤口后剜出伤口边缘的肉,缝针包扎之后又吩咐药童立马去熬药。
而这期间,赵菀玉一直站在床侧盯着刘徵,他除了偶尔眉头微不可查地拧起,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袖。
将药给刘徵灌下去,林大夫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软着腿从床边站起来,陈管家最先上前道:“林大夫……”
林大夫叹了口气,对着屋子里的众人道:“我能做的都做了,殿下这剑伤有毒,现在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命了。”
“什么?”陈管家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白几分,“看命?”
赵九眉宇一拧,上前问,“林大夫,殿下脱险的把握你有几成?”
林大夫低头斟酌了一会儿,才给出一个答案,“四成。”
四成,连一半的可能都没有,赵菀玉看着两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想。
说完林大夫抬起头,又道:“最关键的是这三日,定不能让殿下发热受寒的。”他检查了下整间屋子的不当之处,然后才说,“屋子里留两三人就好,殿下需要静养。”
陈管家抹了把泪,叫了两个仔细精神的小厮和他一起在床边守着殿下,然后转过身看着怔怔立在一侧的赵菀玉,说:“夫人,你也出去清洗下吧。”
赵菀玉离开那间房的意识有点模糊,她全身都是溅上的血,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月见检查完松了口气,她关心了几句遇刺时的情况,但话出口半天,就见公主神色怔愣地坐在浴桶里,她拧了下眉,忽然想起二殿下生死未卜的事,便不在问。
伺候赵菀玉沐浴更衣后,月见捧了一碗小米粥来,“公主,喝点粥吧。”
赵菀玉魂不守舍地喝了粥,遇刺时间已是夜间,现在早已过了子时,赵菀玉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她睁眼到天明后,穿上衣裙便离开了房间。
“公主去哪?”月见追问。
赵菀玉没吭声,她直接到了前院,书房的守卫未阻止她,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卧房,刘徵依旧躺在床上,唇色不是乌紫色,但快淡到没有颜色了。
“夫人来了。”陈管家见赵菀玉入内,神情疲惫地从凳子上起身,又说,“殿下平日里最在乎夫人,夫人陪殿下一会儿吧。”
赵菀玉在卧房里留下了,一待就是一整日,直到翌日天明,她见刘徵的脸色开始泛红,且眉头也开始皱起来,“去叫林大夫。”她立刻吩咐赵锐道。
林大夫很快就走了过来,检查完之后他眉间像是有一道竖纹,“殿下有些发热了。”一边说一边叫药童把自己的银针取来。
他在刘徵头顶胸口好些地方施了针,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刘徵身上的热意消退,林大夫又开了副药方这才离开去小厨房煎药。
赵菀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陈管家见赵菀玉脸色不好看,赶紧道:“夫人,你回房歇息一会儿吧,殿下这边,老奴会亲自守着的,有什么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赵菀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床上安静躺着的刘徵,轻轻应了声好,她离开了书房往春波院走去,阿如跟在她身后,大概距离春波院还有两三百米时,阿如声音忽然响起,“夫人不必担心。”
赵菀玉脚步停下,神色迷茫地看向阿如,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阿如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殿下……不幸,属下会立刻送夫人离开齐国。”
赵菀玉一怔。
阿如神情复杂,“这是殿下安排好了的。”
“他说他的身份注定会有危险,所以殿下早就为夫人想好了后路。”
第44章 养伤
赵菀玉回到了房间,明明接近两日都没睡过觉了,可躺在床上,脑袋里要么是阿如所言,要么就是刘徵苍白的脸,毫无睡意。
一转眼就到了黄昏。
这个时候,月见匆匆走进房内,“公主,殿下醒来了,陈管家让你过去。”
赵菀玉闻言立刻从窗牖边转过头,往书房走去,她走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刘徵卧房,疾步穿过八宝阁,赵菀玉看到了靠着床壁虚弱坐着的刘徵,刘徵目光正直直看向她来的方向,待看到她,赵菀玉发现他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她心口猛地一跳,林大夫在刘徵闭眼立刻上前把脉,之后他笑着说,“殿下目前无碍,只是过于虚弱,再度昏睡过去而已。”
屋里众人都松了口气,喜怒形于色的陈管家尤其明显,他双手合十感谢了满天神佛,又扭过头来对赵菀玉说,“夫人,殿下刚刚一清醒就在找你,所以老奴才才赶紧将请来了。”
赵菀玉微微一怔,抬眸望向床边已然睡得昏沉的男人,想起他方才紧紧盯着门口的眼神。
“老奴要下去办点事,夫人你守着殿下吧。”陈管家又说。
刘徵前日里受的伤,不过短短两日,陈管家胖胖的身体都消瘦了一圈,赵菀玉垂下眸子,应了声好。
她又在刘徵床头盯着他坐了一夜。
天将明时,赵菀玉发现他眼皮子稍微动了下,她猛地攥紧了拳头,下一瞬,见刘徵眼皮子轻轻掀开,她赶紧让月见去叫隔壁的林大夫,又微微前倾身体,叫了声殿下。
刘徵眼神有些呆滞,之后逐渐聚焦,聚焦后便落在床边人身上。而这个时候,刚刚打了个盹个林大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赵菀玉赶紧挪开位置。林大夫给刘徵把脉看伤口,好一会儿后,他脸上露出个明显的笑,“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殿下只要好生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这话一出,赵菀玉悬在心里令她胆战心惊的巨石猛地落地,她赶紧看向刘徵,刘徵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相会,刘徵脸色苍白地对她弯弯唇。
林大夫见刘徵醒了,又赶紧吩咐月见去把温在炉子上小米粥端过来,自受伤后刘徵只吃过药,但养伤不能只吃药啊,得多吃点对身体好的东西。
月见很快端了一碗熬煮的软绵清淡的小米粥过来。
赵菀玉在刘徵背后垫了个迎枕,因为刘徵自己没什么力气,是她扶着他坐好的。
月见将粥碗递给赵菀玉,赵菀玉接过之后,就递给刘徵。刘徵受伤的是右手,他看到赵菀玉伸过来的粥碗,似乎下意识要用右手来接,可一动好像就牵扯到了伤口,惨白的脸色微微一变。
“殿下用左手吧。”赵菀玉赶紧提醒。一般人右手受了伤,肯定容易影响日常起居,但她知道刘徵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都能提笔写字,纵马舞剑。
刘徵闻言并未伸出左手,只是看着她。
赵菀玉疑惑。
林大夫看了下刘徵的表情,咳嗽了一声,“夫人,殿下连自己坐起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怕是端不稳这碗粥,你照顾照顾殿下吧。”
赵菀玉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这碗白粥,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一圈,刘徵的外书房里没有婢女,屋子里只有她和月见,然后就是赵锐。她迟疑了一下,坐在床头,拿银匙轻轻舀起一勺粥,银勺里小米粥的还冒着热气,赵菀玉吹了两下,不再冒出热气后伸手喂到刘徵嘴边。
刘徵眼神依旧落在她身上,可听话地张开了嘴。
赵菀玉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后重复这个动作。刘徵大概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之后,就对着她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地道:“不饿了。”
赵菀玉舀小米粥的动作一僵,还剩大半碗呢,而刘徵平日里的饭量连喝五碗都不在话下。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殿下再多吃两口吧。”
刘徵听罢眉头轻轻皱起,因为无力病弱皱起的弧度也比较小。
赵菀玉又盛起了一勺粥,缓缓递到刘徵嘴边。
刘徵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唇,赵菀玉赶紧又喂了几勺,然后这时刘徵又微微摇了下头。
赵菀玉端着褐陶小碗,坐在床头声音轻轻地提醒他,“还有半碗没吃呢。”
刘徵眼睫轻轻抖动,眼睫下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这一瞬间,赵菀玉忽然想起了从前,每一次都是刘徵叫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现在两人关系显而易见地掉了个个。她用力抿了下唇,直接舀粥,银勺递到他唇边。虽然他受了伤,身体虚弱无力,可这么一小碗粥,刘徵肯定能吃完的。
果然,刘徵盯着她,片刻后再度乖乖地张开了嘴。赵菀玉把整碗粥都给他喂进肚子里,才将空碗递给月见。但刘徵的确是力气不足,喝完粥漱了口,盯着赵菀玉看了一会儿,就再度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了。
刘徵再次醒来最先看向床头,床头圈椅上坐的是陈管家,他目光便往别的地方看去。
“殿下,你醒了。”陈管家见刘徵醒了很激动,不过知道刘徵今日早上已经醒过一次了,现在再醒他的激动也不是难以控制,他先问他饿了渴了或者哪儿不舒服吗?见他都没有回答,反而像是在屋子里找什么,陈管家懵了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殿下是在找夫人吗?”
夫人两个字一落下,刘徵眼神缓缓落回陈管家身上。
陈管家笑了笑,“夫人两个时辰前回房歇息去了。”
刘徵闻言收回了眼神。
陈管家心里笑一声,刘徵的心思猜透好几分,他说:“殿下,你昏迷的这几日大半时候都是夫人守着你的。”
“真的?”刘徵声音难听低哑,差一点就要湮灭在夜色里了,这是身体虚弱昏睡时久的后遗症。
陈管家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夫人可关心你了,那日你受了伤生死未卜,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奴还是第一次看见。”
陈管家边说着边看着自家殿下的神色,老实说刘徵脸色不好看,神色苍白,形色疲惫,甚至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圈胡茬,和从前冷峻清隽的样子完全无法同日而语,但陈管家发现刘徵唇角上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心情亦是难得喜悦。
“要老奴去请夫人过来吗?”陈管家问。
刘徵闻言眉头一皱,躺在床上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让她休息。”
今日确定刘徵脱了险,赵菀玉沐浴更衣之后,难得睡着了。翌日醒来后橘红色日光都已经透过门扉窗牖铺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