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能打听到宫中那些秘密,比如陆家老爷子。
然后没过几日, 一人来到了苏宅外头。
季念这几日没去觉春楼,觉春楼最忙的时候也过了,苏翘得了几日闲在宅子里吃吃喝喝看看话本子。
这日突然下人来传话,说陆夫人来找她,她还有点懵,陆夫人?哪个陆夫人?
待到在宅门外看到季盛兰, 她才转过弯来:“季盛兰?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季盛兰没管她, 往里探头望了望:“季念在不在你这里?”
“找念念?”苏翘挑挑眉, “她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季盛兰情绪不太好,皱皱眉不同她绕弯:“她这些日子都没去觉春楼, 又不在你这里,去哪儿了?”
苏翘品了品她话中的语气:“哟,你该不会在担心念念吧?”
季盛兰横眉立目:“我没有。”
苏翘不吃她这套, 无所谓地道:“你没有你问什么?”
季盛兰:“你!”
“诶好了好了。”苏翘见季盛兰一直被丫鬟给扶着, 低个头才发现她脚踝裹了好几层。
苏翘给她让了个位子, “你先进来吧, 我看你这脚也怪疼的,别人家见了以为是我们苏家怎么你了。”
“……”
苏翘把季盛兰带进自己屋里,给她倒了杯茶:“我也好几天没见念念了,不过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季盛兰才拿起茶杯,闻言哐铛一声放下:“今上要赐婚六公主于谢家公子,她怎么可能没事?”
苏翘有点好笑:“你不是不喜欢念念吗?怎么这么关心她?”
季盛兰微愣,复又恢复了神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没关心她,我是挺讨厌她的。”
脚都裹成这样了,还想着找人。苏翘对着季盛兰敷衍地挤眉笑了两声,满脸的不信。
季盛兰睨着她的神色,别开头,似是很不悦。
半晌,她忽然开口:“她这人总是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说她什么不好的都没脾气,每次看着她就觉得天生比她矮一截似的,怎么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苏翘无趣地翻着看过的话本,听她这么说,惊讶地从话本子里抬起头。
“你以为她什么都没有吗?”季盛兰没好脸色地瞥她一眼,“就是因为都不在意,所以才什么都敢做,敢孤身一人把季梧带走,敢自己开觉春楼,还敢一言不发地同嘉裕侯签下和离书,别人不敢做的事,她都做到了。”
季盛兰顿了顿,神情陡然落寞,“所以她才能在四年后,和心里那人再碰上。”
苏翘表情认真了点,先前她让人去查那书呆子,阴差阳错地竟发现那人和季盛兰的那段过往,为此她还特意写了封信送给季念。
她看着季盛兰:“你想说什么?”
季盛兰自嘲般扯了下嘴角,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没什么,就是想说,我就做不成她那样。所以她连我做不成的事都做成了,我不容许她因为这桩赐婚而一蹶不振。”
屋门被人叩响,丫鬟端着两碗冰镇绿豆汤进来,放下后默默退了出去。
刚冰过的绿豆汤冒着白气,苏翘撇撇嘴,说道:“你做不做得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没给季盛兰说话的机会,苏翘把绿豆汤往她面前一放:“你是一个,你喜欢那人是一个,两个人里,有一个退缩都不成。”
季盛兰表情变了变:“你又想说什么?”
苏翘耸了耸肩,道:“你要相信他们俩空白了四年重新走到一起,哪个都不会再退缩,念念不会,谢执更不会。”
***
季念这几日就一直待在城外的宅子里,谢执也是,两个人哪儿都没去。
成二担心两个人,不在外头晃了,日日就只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的,送送饭也是好的。
但季念没哪顿饭是吃得好的,简单地用几口,吃完就立刻回了屋,一天里头和谢执话都说不上几句。
那夜,谢执没有告诉季念她该怎么办,只问她,她是怎么想的。
季念没答上来,后来也一直没想好她该怎么办。压在心里的,还有四年前两人分开的真正原因。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三日。
季念傍晚出了东厢房见到成二在帮谢执搬东西,步子陡然僵了下,才恍然发觉今日便是第四个月的最后一日。
“你……明日就走了?”
这几日他们都没说几句话,一出来就是这个场景,太突然了。
谢执睨她一眼:“盼着我走了?”
季念蹙起眉:“我没有。”
成二来回看看,总觉得自己努力维持好些天的气氛说沉就要沉了,满头大汗顾不得擦:“三小姐,我这书是从外面往里搬的……”
“……”季念稍愣,再度看向谢执。
谢执哪儿能看不出她在躲他,心里头气着,却半句话都没,只是接过成二手里一半的书,转头落下两个字――“不走。”
入了夜,谢执连晚膳都没出来用。
就剩成二站在那桌边上,踌躇着道:“三小姐,您吃点吧。”
季念放下筷子,摇摇头:“我没胃口。”
成二两只手拿起筷子又递到她面前:“公子说等您吃完了我才能走,让您一顿都不能落。”
季念眼睫一颤。
下午她望着谢执的背影,心里就跟那书被压坏一角似的,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了。现下再来这么一下,就直接被揉成了团,难受得紧。
片刻后,她到底是又拿起了那双筷子。
没一口是有尝出味的,如同嚼蜡,季念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四个月前,我都没想过我和他还能再有这么一段。”她说道。
天知道成二那会儿说的四个月只是随口胡诌,他没旁的想法,就是觉得哪怕没结果,也得让公子的念想给断了。
他张张口,笑得有点难看:“成二也没想到。”
季念也笑,笑得比成二还难看。
……
一顿饭就这么空落落地吃完了。
许是觉得她先前那句话太过像要结束什么,临走前,成二说道:“三小姐,要成二说,您和公子之间没那么复杂。在成二眼里,两个人在一起,无非就是欢喜和不欢喜罢了。”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地上是飘落的符纸,季念弯下腰,捡了起来。
脑海中闪过那个月影绰绰的夜晚,她睡不着想起来吹吹风,却在一推开窗时,猝然撞入了那长身玉立之人的眼中。
那日他捡起符纸,脸上没太多表情。
可她没告诉过他,那一眼她却恍然间看到了四年前第一次遇到的他,和那时因他而无畏的自己。
季念低眉折起那道符纸,顿了顿,苦笑着往东厢房走去。
说来,屋里好像还有一坛竹叶青没有开。
***
翌日,季念捏了下眉心,闭着眼翻了个身。
一样的薄被,可今日清晨的被窝格外暖和,暖得她有些热。
季念慢吞吞地翻了回去,握了下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又睡了过去。
却在半刻后,猛地睁开眼。
迅速确认了自己在哪里,她深吸一口气,又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到底是怎么能一共喝醉两次,次次、都跑到、谢执床上的?
无暇再想,也无意再想,衣衫尚在,她捏住领口,屏息往外挪了挪。
可不想刚一动,就被身后人往怀里拢了拢:“别动。”
那声音含混,低低地在耳边响起,似带着睡意。
季念一颗心像突然停了,连带着整个人僵直不动。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顺了两下。
又轻又慢的,像在抚摸一只不安的猫儿。
她依旧僵着没动,却莫名眼睛有点热热的。
“谢执……”
没有反应。她等了等,身后的人再没动静,只剩下悠长绵延的呼吸声,很有规律,痒痒地扑在她的脖子间,带着他的气息。
睡着了,仿佛方才只是梦境一角,他抱紧了她,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全身的感觉都被放大,他缱绻的触碰,略带专.制的拥抱,和他轻缓却无法忽略的呼吸声。季念就这么被他抱着,一动不动。
刚醒来时的惊慌不知不觉间被无名的眷恋取代,静默中,季念将头往里埋了埋,又唤了声:“谢执……”
闷闷的,像是喊给自己听的。
不知过了多久,自觉不能再在他床榻上待下去,她小心翼翼地钻出来些,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移开。
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动作,她侧头看见他阖着眼,睡着时没点表情,安安静静的反倒把平时藏着的清冷疏离全露出来了。
季念忍不住想碰一下他的嘴角,愣了一下很快又收回手。
不赶紧出去,在想什么呢?
她往床边轻悄悄地挪了点,坐了起来。谁料本是半撑着上半身的姿势,方才她盯着谢执开小差,再起来时上臂麻了,撑着床坐起来时一个没借住力道,手腕别了一下。
“嘶……”季念倒抽一口冷气,随之而来的还有床笫摇晃发出的嘎吱声,在静谧的屋中格外响亮。
她眉心一跳,迟缓地转回僵直的身子――对上了床上人缓缓睁开的眸子。
两人互相看着,一时无话。
半晌,季念扯了个唇角:“晨安。”
谢执坐了起来,挑眉看着她。
“我……”第二次在酒后闯了人家的屋子,季念再镇定也压不住脸上的尴尬。
她清了清嗓,正想着该如何解释,突然听谢执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些日子尽躲着我,我当三小姐是打退堂鼓了,倒没想三小姐先前说要追回我,原是这种方式?”
一口一个三小姐。
两个人心里都被悬而未决的事磨得毛毛躁躁的。
定了定神,季念硬着头皮:“此实非光明磊落,下次你可以直接把我赶出去,我回去……想想别的法子。”
谢执:“别的法子?你在想吗?”
季念稍怔,才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我在想,我没逃,但你要给我些时日……让我想想。”
她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也不敢回头,在静默中找鞋穿。
但越慌就越乱,也不知她昨夜怎么爬上的谢执的床,鞋不在床边,侧翻着落在好几步外的桌子底下。
季念闭了闭眼,半偏过头:“那我先出去……想想。”
依旧没人回话,她抿抿唇,光脚落在地上。谁料人都没站稳,谢执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回了床上,拉回了他的身前。
季念侧坐在他怀里,她身子不稳,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你、你干嘛!”
谢执手掌覆在她腰上,把她往身前用力按近了点:“罢了,不必想了。”
“什……”
她尚在糊涂中,谢执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竟慢腾腾地解开了自己里衣的衣带,云淡风轻道:“我在此处白吃白喝这么久了,如今你要我这副身子,我亦不是不能给你。”
一瞬的沉默,季念脸上绷着的那点冷静像是出现了一条裂痕,然后,裂得一点不剩。
她猛地倾身,两只手一把摁住谢执的手:“谢子卿,你、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你赶紧停下!”
季念惊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就差扯上被褥把谢执全裹起来了。
倒是要自解腰带的人忽地轻出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谢执敛着眉,在她方才崴到的手腕处轻轻揉了下,声音却是软下的:“总算有点生气儿了。”
季念一顿,目光怔怔地落在他垂下的细密长睫上。
谢执轻掀眼皮,极近地和她对上眸:“令令,这些日子你在我面前,眼睛都是耷拉下的,我好久没见着你眼里的光了。”
他说完低头,继续揉着她微红的手腕:“扭到了没?”
眼眶发热的感觉又来了,季念一声不吭,就低着眸点点头。
谢执叹了口气:“疼不疼?”
没人应,听不见她的回音,他看向圈在怀里的人。
可下一刻,季念突然仰起头,把整个人送了上去。
时值盛夏,但她的唇、她贴近的皮肤都是凉的,谢执能感受到她的轻颤,她的送入,还有她的不安。
他想要拉开她,可季念只是横冲直撞地吻上他,用力地把他往床里侧抵,推着他翻倒在床上。她压在他身上,谢执护着身上人的手腕,在她笨拙的靠近中,呼吸一点点变重,染上欲.念。
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游移,停在她的后颈,把身上的人按得更紧。
舌尖在潮湿中勾缠,季念的鼻尖充斥着他独有的柏木气息,她被动地接受他的侵略,心里眼里都被他占据,仿佛这样,她空着的心就能被填满。
直到天翻地覆的眩晕感袭来,谢执把她压在身下,放开了她。两个人的呼吸是全乱的,她死死地盯着他,眼眶通红。
谢执指腹克制地抚过她的眼角,哑着声问:“令令,你是怎么想的?”
季念喘着气,满目的无措。委屈和压抑在瞬间倾涌而出:“我不知道……谢执,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才能解决。”
失控过后防线全无的坦白。
可谢执只是俯下身,看着她:“不要去想,你该怎么办。”
他道:“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办?”
漫长的停滞和拉扯,他们都深陷其中。
良久,季念抓紧了他的袖子,红着眼道:“别娶六公主,别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