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一笑,“我们接到的通知就是这样,具体情况你得去问主治医生,就从这条走廊走到头,二号办公室找孙医生。”
“好,谢谢你了。”
林敏君道了谢就往医生办公室走,到了那才发现没人,倒是隔壁有交谈的声音。
两间办公室帘子后面是打通的,方便医生们互相交流探讨,这时候隔壁的声音就清楚的传进了她耳朵里,就说巧不巧,说话的来人还都是老熟人。
一个是邻居一大妈,另一个声音化成灰都忘不了,是陆德平的妈。
仔细一想,这是正常的,陆德平妈就在西城卫生院工作,在这碰上的几率特别大。
真正让林敏君诧异的是,听起来,这俩人好像认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房间里,一大妈正在跟陆德平妈说话。
一大妈昨天嘴上起了个大燎泡,又着急又上火,早上起来嘴巴更肿了,酷似两根大香肠。
此时指着自己的香肠嘴,问陆母,“我这嘴有啥好办法没有?”
陆母边看边笑,“没啥特效药,回家吃点清淡的,多喝点热水败败火,马上就好了。”
“喝点热水就能好?”一大妈满脸狐疑。
“不信拉倒。”
普通医患关系说到这就该结束了,也不会这么随意,俩人显然是认识的,因为一大妈又谈起了自家的闲事儿。
“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件事,我家三小子小彬眼看也到了结婚的年纪,照理说二十岁就该结婚了,拖到现在娃都给耽误了,咱两家是亲戚,你给介绍个好姑娘。”一大妈开门见山。
陆母倒也愿意帮忙,耐心的问,“好姑娘我见多了,你要啥条件的。”
自家儿子自家疼,曹彬虽然是个臭流氓,但在一大妈心里就是天山雪莲,海上明月,她很敢开口,“普通条件就算了,姑娘要长得漂亮,家里父母最好是双职工,要是能有个当官的就更好了,其他的看着来,不过姑娘得有个正式工作。”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母皮笑肉不笑,“您是真敢说,我给德平找对象都不敢开这么多条件,我家德平还是高中生,马上准备去单位上班了。”
一大妈拉了脸,有点不高兴,但她忍着,朝着陆母伸出手,“不介绍姑娘就算了,那你给我开点羊癫疯的药,用不着整盒的,给我两片就得,你跟药房打个招呼,回头我去拿。”这意思就是想要白嫖,薅羊毛,不可能给钱的。
两只铁公鸡相互交锋,显然陆母更狠一点,“羊癫疯哪有什么特效药,我没本事拿到,你另找别人吧。”
不就提了两个要求,于一个医生来说都不是难事,但她居然都拒绝了,一大妈声音猛地提高,“我是你姑奶奶,还是你的媒人,没你这样的吧?”
林敏君在隔壁听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逃离了陆家的火坑,又成了陆母姑奶奶的邻居,辈分可真够高的。
果然,陆母率先服软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我又没说不帮忙。”
“都是亲戚,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没药就没药。”一大妈也顺着台阶下来了,“最近满大街贴的小广告,鸡眼脚气灰指甲,还能治牛皮藓的广告你看见了吧,那药能不能吃?只要吃了不死人,我就买回来给小彬尝尝。”
“你刚才不是说小彬没病吗?”
“我信,胡同里的人不信啊,你不知道,这些人狗眼看人低,一听说羊角风全都吓死了,我拿药片回去给孩子吃,就说吃了药已经好了。”一大妈解释说。
陆母听完也没多说,笑着从抽屉里拿了个药瓶,倒出两颗药,再拿出一张说明书,几番对折以后包成小纸包。
“这是维生素c,你拿回去给孩子吃吧,跟那小广告上的效果一样。”陆母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淡定,而且,还特别的笃定。
一大妈薅到羊毛就不废话了,拿上小纸包就走。
所以一大妈既是陆母的姑奶奶,还是他们老夫妻俩的媒人?
林敏君在隔壁房间听的正入迷呢,身后有人说,“你就是阎绍的家属?”
她一秒抽回神,“是的,我是。”
“孩子在家是不是被虐待了?”孙医生的眼神很犀利,仿佛只要她承认,就立刻要报公安了。
林敏君立刻摇头,“你误会了,我是他邻居,也是他姐,不过这孩子一个月之前跟亲戚回家过年去了,昨天回来的时候就这样,是我把他送来医院的,大夫,娃是不是给人毒打过?”
她心里有点忐忑。
听她这么一说,孙大夫的脸色好看多了,“从片子上来看,没有外伤和内伤,就是饿的厉害,身体极度疲惫,应该是很长时间没吃东西,没好好睡一觉了,不用太担心,小孩子恢复能力不错,很快就能缓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饿昏过去了?”
林敏君大松一口气,跟大夫道了谢走出办公室,又看了一眼,二娃还没醒,索性去菜场让人宰了只鸡,送到医院旁边的饭店请他们帮忙加工,又买了点馒头和蔬菜,提着鸡汤和这些东西回病房,进门的时候二娃已经醒了。
林敏君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病房,就看见二娃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怔怔的盯着自己,就这么盯着,眼神特别陌生。
“二娃同志,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林敏君故作轻松的开了一句玩笑,说着,她把鸡汤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笑着指了指鸡汤,“大夫说你又累又饿,现在睡饱了没?睡饱了就吃点东西,这儿还有馒头、青菜……”
话说到一半,二娃突然呜咽一声,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二娃原本一直是很恐惧跟人接触的,就算是以前,也很少主动跟林敏君接触,但今天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怀里。
林敏君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抱个满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
她张着两只手,愣了好长时间,慢慢的,很不习惯的把娃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背,温柔的说,“好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以后不要再走了。”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四合院,又是什么原因这么狼狈的回来。
此刻,回家就好,这是林敏君唯一能说的。
抱了好一会,林敏君胳膊都举酸了,“你不是饿肚子吗,松开吧,我让人煮了鸡汤,可香的,不吃吗?二娃同志,你不会偷偷把鼻涕往我身上擦吧,我会揍你的,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
“你好吵。”娃瓮声瓮气的说。
林敏君听着,觉得这声音怎么不对,捧起二娃的脑袋一看,这孩子泪眼婆娑,鼻子比樱桃还要红。
“你怎么啦?”她问。
不问还好,一问孩子脸色都变了,呜咽了一声,“我就知道,姐在等我,姐会等我的。”
林敏君吓了一跳,“我一直都在呀,先别哭了,吃点东西,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你知道我后来还去找过吗?但夏大妈指的方向不对,我没找到,而且,那群亲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样就回来了?”
她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一口青菜一口馒头,再来一勺香浓的鸡汤,二娃足足吃了两个大馒头才填饱了肚皮,还得继续喝鸡汤溜溜缝。
吃饱喝足,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开始给林敏君讲述这件事情的经过。
“那天我放学回来,夏大妈跟我说家里来亲戚了,我一看确实是家里的亲戚,他们说这次来是带我回家过年的。”二娃就说。
林敏君:“这不像你啊,之前我刚来,你可警惕了。”
二娃一脸上当受骗以后的愤怒,“对,我一开始不肯走,但他们说村里有个当兵的回来休假,当初也上过战场,知道我哥的消息,让我过去一起听听,我就跟着过去了,想跟你打招呼,但他们把我拉走了。”
“结果这消息是假的?”
二娃眼神一暗,“嗯,假的,我一到那他们就逼着我把家里房契地契交出来,还让我把家里藏的宝贝交出来,我说我没带,他们就搜身,没查出来就把我衣服扒走,关起来了,这些天一直关着,每天轮流有人看管,说让我长长记性。”
林敏君听得屏住呼吸,“那你是怎么回来的?还那副模样。”
“他们吓唬我,说我哥已经死了,我是孤儿了,就算死在那也没人出头,我不信,我知道你在家等我,所以我趁着天黑打晕了看守的人,自己跑出来,一路逃亡回来的。”二娃说完还挺高兴的,“你看,就知道你会找我的。”
虽然二娃一直在笑,说的时候语气也很平静,但就在听到这段话之后,林敏君的头皮一整个麻掉了,麻森森的,从头皮麻到指尖。
一路逃亡,这四个字说出来轻轻松松,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大冬天用脚走了这么远的路,饿着肚子回到这里,饿晕在她家门口,林敏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既感动二娃对自己的信任,又觉得这些亲戚简直罪该万死。
“那你这一路上吃什么?喝什么?就完全用脚走路吗?”林敏君声音一哽,问说。
二娃依然在笑,喝了一口鸡汤,“我藏了干粮,身上还有点钱,饿了就买窝窝头或者馒头吃,渴了到别人家里要口水喝,路上还碰见好心的老爷爷让我坐驴车。”
说着,他挠挠头,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穿回来的棉衣里找来找去,找出一个青色的果子,捧到林敏君面前,“姐,这是路上人家给我吃的,我吃了一个还不错,可甜的,你尝尝?”
一枚青色的,表皮微微发皱的果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特别甜,尝尝呀。”二娃依然还在笑,但眼神里居然有点讨好。
林敏君之前想不通,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敢走这么远的路,一个人徒步回首都的,是什么在支撑他的信念。
但这一刻明白了,二娃是想回来看看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把他当亲人的人,还是不是在等他?
所以他恐慌,他讨好,他还得笑。
林敏君心里百感交集,愤怒也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夺过果子咬了一口,强行压制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你不需要讨好,也不用害怕,我说了你是我弟弟,咱们就永远是亲人,这些王八蛋,我要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她说着往外走,但余光却一瞥,又发现二娃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简直是惨白。
她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我以为自己放在存稿箱了,结果还没放,晚上一看人傻了
第39章 开个店
刚才二娃还在笑, 但是晴天霹雳,这会儿他的脸色简直惨白的像纸。
他说:“姐,如果报了公安, 他们来的第一件事恐怕是先把我抓起来。”
林敏君:“为什么要抓你?”
二娃的手一下子拽紧了床单,把白色的床单拽的发皱, “我出来的时候不是砸了看守我的人吗?”
他垂下眼睛, 眼里闪过一丝狠, 又惴惴不安的说,“恐怕下手狠了点,那人脑袋开瓢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这么严重吗?”林敏君倒吸一口凉气。
“当时我恳求他放我走,他不肯,还想抢我的钱,我没办法才砸人的。”
其实当时的情况还更加糟糕, 二娃手上只剩下最后一点钱,是藏着准备回家的, 看守的人想过来抢, 没抢到, 大概也是喝了点酒, 那个人醉醺醺的拿了根棍子想进来打劫, 被二娃抢了棍子跳起来砸了脑袋,当时就开了瓢倒地上了。
林敏君觉得不对劲, “可你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能一口气把人砸死?”
“我担心的不是他被我砸死。”二娃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后来在路上的时候想明白的, 我走的时候没敢惊动他们村子里的人, 没人知道他晕在那, 我怕他冻死。”
林敏君也皱了眉。
北方的冬天,尤其是到了夜里,温度只有零下二三十度,冻死在野外的人可多了,万一那个人没被人发现,就冻死了呢?
二娃很不安,“姐,能不能别报公安。”
“但要是他真的冻死了,找上门来,公安也会知道的,是他们先关押你抢你的东西,咱们是受害者,如果现在不报公安,等他们恶人先告状了,反而是理屈的一方。”林敏君说。
二娃脸色更白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林敏君看的心里不忍,又说,“但他也不一定就死了,没准儿给人发现了呢。”
“那我还要坐牢吗?”
林敏君:“这我还真不知道。”
上辈子她虽然做了富太太,但陆德平没有让她插手自己的生意,而且一直为了怀孕到处奔波,没有精力关心别的事情。
不过林敏君记得就这两年开始了第一次严打,没出人命还好,要出了人命,说不定要给枪毙,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了。
想了半天,林敏君说,“要不然这样,咱们先不报警,我们找人打听一下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出事,没出事,咱们就报公安,出事了,那再想别的法子。”
“能行吗?”二娃依然很恐慌。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看守你的人肯定要接班吧,他还倒在屋子里,没到天亮就会被看守的人发现,真的闹出人命的概率很小的,况且要不是他想抢劫,也出不了这件事,这叫报应,现在不要吓唬自己了,起来穿衣服,那,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穿上我给你去办出院手续。”林敏君说着,拿出自己刚才买的新衣服。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林敏君还长了个心眼子,让孙大夫开了一张证明,证明孩子回来的时候身体状态非常不好,直接饿晕过去的。
出了医院的大门,林敏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今天怕是还得去一趟派出所。”
一看二娃脸又白了,“你别吓成这样,别自己吓自己,他会冻死的概率很小。”
“那咱们去派出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