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甜——虚小花【完结】
时间:2023-02-21 15:01:07

  “怎么能不操心,她初来乍到的,去海市还没几个月,人生地不熟,联系不上能不担心么......”
  眼看着那边没完没了,于舒言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对母亲道:“那您要不报警吧。”
  曾萍一怔,立马变得愤怒起来,嗓门也提高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报什么警啊,这么大点儿事报什么警啊,你能不能盼着你姐一点好啊?你看佳乐说过这种话么,怎么不学学你姐。”
  声音尖利,像是一把锐刀刺穿了包覆着记忆的口袋,以前无数个时刻从缺口奔涌出来。
  于舒言全程沉默着,等电话的喋喋不休终于告一段落,她抑制住喉咙不断泛起的酸意,反问:“妈,您知道我在海市具体是做什么工作么?”
  曾萍噤声,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于舒言会突然提这个。
  “您问过么?”于舒言又问。
  那次曾萍来于舒言这里住一晚,她当时只问了于佳乐,并没有询问她。
  还没等母亲回答,她又继续——
  “您知道我公司的名称是什么么?”
  “您知道我的具体职位是什么么?”
  “您知道我一个月加多少次班,每晚什么时间回家么?”
  “您有关心过我当初一开始来海市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么?”
  “您还记得你有两个女儿么?”
  她顿了顿。
  “我不是你女儿么?”
  曾萍愣住,她第一次听于舒言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像是有什么情绪,长久以来积累的,终于溃堤。
  于舒言深深地喘息着,对着大门,视线虚焦在那个反锁的按钮上。
  她想起母亲有次说的,我们跟那起重男轻女的不一样,我们是不偏心的。
  所以每每看到各种重男轻女的案例,她都问自己,她有共鸣么?
  她说不上来。
  因为她家的情况不一样。
  她家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所以她没法躲进“重男轻女”群体中抱团痛哭;而且另一个女儿还比她大,所以她也没法在“被忽视的老大”群体里寻找知音。
  她只能在“父母偏爱成绩好的那一个”里面,寻得一点点慰藉。
  但是,父母同样给她吃、给她穿、给她教育,她连抱怨都显得不知感恩。
  她的痛不是那种利刀割肉的撕心裂肺,更像是细小的针刺一样扎得密密麻麻,全身都是伤,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有办法酣畅淋漓地去抱怨,也没有理由歇斯底里地去怨恨。
  她连痛都没法痛得彻底。
  或许正因为这样,她的成长才会那么的压抑。
  而且一点点压垮了她的自尊,她的自信,她的自爱。
  “妈,我也冷。”
  于舒言的唇瓣微微有些颤抖。
  但终于说出来后,内心好像流淌着一股畅快的洪流,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沸腾。
  曾萍彻底怔住,像是不认识自己女儿一样,久久没有发声。
  于舒言没再继续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将围巾在脖子上快速缠了几圈,推门出去了。
  外面的草丛中已经凝结了一层冰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凋敝,灰黑色的枝干上挂着些水晶一样的冰柱。
  天空是灰白色的,看不见云。
  刚出门,就是一阵寒风扫过来,刮得枯叶簌簌作响。
  冷风扑到身上,于舒言被吹迷了眼,缓过来后赶紧捂住围巾往前走去。
  下了地铁后还有一段步行距离,她在途中买了早饭,捧在手里。
  天气太冷了,明明刚从早餐摊老板手上接过来的时候还烫得刺手心,没走两步,温度就骤然降了下去。
  只怕到公司都要冻成冰了,那就吃不成了。
  这样想着,她干脆解开塑料袋,开始边走边吃了起来。
  一路上风势并没有减小,于舒言的脸很快就冻红了,将围巾掖了又掖,想把下巴缩在里面,但依旧抵挡不住长时间走在风里的寒意。
  尤其是耳朵,被风吹得直感到一阵阵刺痛,然后就没了知觉。
  她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帽子,只能将两边头发拢了拢,又塞进围巾了裹住,勉强挡一下耳朵和两颊。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来。
  露出了江予归的面庞。
  于舒言嘴里还塞着一半的油条,看到他,有些尴尬。
  狠狠嚼了两下,但也无法立马咽下去。
  嘴被塞得鼓鼓的,像只青蛙。
  就像许多年前,高中的那个早晨一样。
  但这次,江予归没有骑着单车驰骋而去,而是咔地一声解锁了她这边的车门,邀请道:“要不要搭个便车?”
  于舒言第一反应是拒绝,摇了摇头。
  江予归笑了下,语气调侃:“你这是铁了心要讹我公司的工伤啊。”
  “......”
  于舒言脚步一顿,没有再拒绝,从副驾上了车。
  车门关上那一刻,冷风被挡住,暖气扑面而来,浑身都活泛了。
  于舒言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四肢,偏头看到江予归穿的是大衣,藏蓝色,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颜色看起来很温暖,但并不厚重。
  他打量了下于舒言的穿着,看到她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笑了:“捂这么厚?”
  于舒言正对着手呵气,低低道了句:“我比较怕冷。”
  江予归视线移到她从发丝间隙露出的通红耳廓上,盯着看了几秒,抿了下唇。
  于舒言将装着早餐的塑料袋系起来,在别人车里,她不好再继续吃,味太大了。
  江予归重新发动了车辆,趁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问:“怎么不吃了?”
  于舒言捏了捏袋子:“没事,我到了公司再吃。”
  “刚才不还在吃,怎么又不吃了?”江予归瞟了她一眼。
  于舒言没回答。
  江予归等了两秒,开口:“没事,车里有新风系统,你继续吃。”
  他好像猜到她为什么不吃了。
  于舒言哦了一声,没有再推脱,将袋子口打开,在他的车里一口一口吃完了那根油条。
  车内狭小,有一股热腾腾的早餐香气在流动。
  像是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家常的气氛,两人间得氛围变得轻松和熟悉起来。
  于舒言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重新移回来时,正好对上他的。
  她突然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早饭。
  于是询问了一句:“你吃早饭了么?”
  江予归:“还没。”
  于舒言忙拿出另一个纸袋子,往他那边递了递:“我还买了一份生煎包,我没有吃过的,可以给你吃。”
  江予归看了眼,道:“我确实饿了。”
  “正好,那你去了办公室就——”
  “但我开车腾不出手。”
  “......”
  于舒言眼睫快速眨动了两下,思考着他是什么意思。
  是、是...要她喂他?
  江予归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于舒言停顿了几秒,缓缓揭开盒子,用竹签插起一个生煎包。
  抬起胳膊,指尖微微颤抖。
  往他那边伸了过去。
  江予归张嘴,咬了下去。
  唇离她的指尖很近,气息轻呼到她的肌肤上,于舒言不由自主地手抖了一下。
  下一秒,感觉到竹签另一头的重量一下子空了。
  内心浮起一种很微妙的触动。
  江予归倒是神色自然,一边开着车,一边嚼着生煎包。
  咽下后,他道:“确实很好吃,刚才就觉得你吃得很香。”
  于舒言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心,他怎么每次都觉得她吃早饭很香?
  其实两次都不怎么好吃。
  高中那次她母亲做的馒头味道一般,而今天早上的油条后半截都凉掉了。
  可能就像他说的,他确实饿了吧。
  二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
  于舒言将那盒没吃完的生煎包给了他,又将其他的早餐包装袋都收拾好,道了谢准备打开车门。
  江予归忽然叫住了她。他从后座的一个包装盒拿出个紫色的耳罩递过来。
  于舒言没有接,疑惑地看着他。
  “谢谢你的生煎包,礼尚往来。”江予归神色坦然。
  “可是......”于舒言有些犹豫,因为她看到了耳罩上那个小小的logo。
  这个耳罩的价格能吃一年的生煎包。
  江予归缓声:“你不冷么?”
  于舒言盯着那个耳罩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拿过来了。
  “谢谢。”
  她将两边稍稍往外掰,戴在了耳朵上,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耳朵上叠加了层层暖意,再次走入风中时,毛茸茸的软毛恰好能够隔绝风雪,耳朵也不会再被吹得刺痛了。
  关车门的时候略一抬眼,正好对上江予归的视线,他正在审视她。
  于舒言隔着玻璃,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好像在说,还不错。
  她突然想到,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他送了个帽子给她,也是紫色的。
  他当时对她说,你皮肤白,适合紫色。
  或许只是随口一夸。
  却让她记了好久。
  以至于今天一看到这个紫色耳罩,就想起了那句话。
  他好像每次都会碰巧拿到自己不会用的东西。
  然后都送给了她。
  在她正好需要的时候。
  一次夏天,一次冬天。
  给了她一种,一年四季都有他在身侧的错觉。
 
 
第41章 团建
  于舒言没有在车前停留太久, 她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就像高中时那样,这仿佛依旧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秘密。
  她对江予归挥了挥手,便转身朝公司大门走去。
  恰巧一阵冷风席卷而来, 却像是从她身边吹过,未伤及她分毫。
  她碰了碰耳罩, 克制自己多想什么,加快了步伐。
  很快就到了冬至这一天,这个周末于舒言原公司星空传媒组织了一次集体团建,去了白山的温泉度假村。
  度假村集休闲、娱乐、餐饮于一体,可以赏周边皑皑山景, 也可以待在酒店里吃喝玩乐。
  一个部门十几个人, 来这里享受三天两晚的度假之旅。白日里自驾去山里游泳玩水或者去旁边滑雪场滑雪,傍晚回来累了就去泡个温泉,晚饭后再做个spa或者汗蒸。
  一群人在这里消磨冬日时光,玩得很开心。
  于舒言也跟同事们一块,好好地享受着这个假期。
  前段时间工作太忙碌,加上处理那个舆论危机的事, 她已经连着熬夜好几周了。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也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这次她打算彻底把跃一和工作抛在脑后,完完全全地放松放松。
  她没有去滑雪, 因为不太喜欢刺激性的运动, 但她打算每天都去泡温泉。
  于舒言和江黎住一间双人房,她们是白天到达的,先去周边逛了逛,约好了之后去温泉汤池。
  正准备回房间准备东西, 迎面一个同事走过来, 兴奋地对两人道:“我们的甲方大老板来了, 他带着福利来了!快回去收拾东西,所有房间全部升级。”
  于舒言吃惊,愣了半晌,心突突跳快了两拍,思考同事口中的甲方大老板是不是......
  但下一秒,江黎打破了她的一丝侥幸:“江老板阔气啊!我在跃一的时候就听行政部的人说元旦给他订票出行了,没想到是来这里!”
  “看来你们团队在那边的表现真不错啊,我们都跟着享福了。”
  “那是,我本家嘛~都是亲戚,别见外~”
  ......
  于舒言呆愣了半晌,没参与两人的讨论。
  她没有料到在这里还能遇上江予归,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她没空想那么多,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江黎扯着跑回了房间。
  江黎在房间上蹿下跳收拾散落在椅上的衣服,又催促于舒言将自己的行李箱收拾完毕。
  检查了没有遗留物品,两人就拖着箱子往电梯走去。
  于舒言和江黎一起入住了更高档的套房。
  整面的落地窗外正对着森林植被,触目皆是一片绿色。像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在满满的负氧离子里。
  之前星空这边订的只是普通标间,配套的娱乐设施也仅限于公共区域。现在升级为豪华套房之后,可以享用私人休闲草地,免费高尔夫以及理疗按摩。
  连自助餐也升级为更高档的一类,房间里备好的糕点之前见都没见过。
  江黎异常兴奋,到处走来走去,在甜品台处左看右看,嘴里不住地说“有钱就是好,有钱就是好”。
  “我以前啊,一直觉得跃一大老板是衣冠禽兽型。”江黎嘴就没停下,虔诚忏悔,“我错了,我不该以貌取人,他表里如一,他扒开也是衣冠。”
  “......”
  “可为什么会给我们全部升级啊?”江黎兴奋了一阵后,终于考虑到这个问题。
  要知道,这是星空传媒宣传部的团建啊。除了她们这个目前供职于跃一的外包团队,还有很多其他人。
  她思忖了半天,揣测道:“可能他虽然有钱,但万幸的是脑子不太好使。”
  “......”
  于舒言想说,正好相反,江予归的脑子过于好使了。
  她看过跃一宣传部的预算控制体系,管理非常严格,差不多是每一分钱花出去都要收到两分钱的回报那种。
  她当时的念头就是,高中时他的数学成绩算什么,那一张张试卷根本不够他脑子蹦迪的。
  但她没有接话,在角落里默默整理着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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