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白芨猛然抬起自己的鸟头。
喻永朝垂眸看向身上的锁链,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这个口型白芨曾见过师兄用过数次——
“破。”
在白芨微微睁大的眼睛中,喻永朝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她心中震颤。
推测果然是真的!
大师兄从前还会借着折扇遮掩。如今折扇并不在手,他却也能施展这法术。
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愈。”
而随着这声话落,肩胛处被铁链贯穿的血洞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而渐流不止的血也逐渐止住。
在白芨震惊的目光中,喻永朝俯下身来,用手指提住她的两只翅膀,以一种悠然自得的样子揣着她走出了戒律堂。
原来师兄习得的术法竟是言灵!
白芨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为什么师兄总是很少出手,用扇子加以掩饰,甚至在古秘境中遇到景恒时,他那欲言又止又异常反常的杀意。
竟是言灵之术!
只是出了这戒律堂,喻永朝的身体仍处于虚弱状态。他没作犹豫,一个闪身轻门熟路地跑到了玉昆宗的桃林。
喻永朝知道,用不了多久,喻陵就会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从而找上他。
但他现在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会。
熟悉的困意扑面而来,喻永朝拎着手中白色的灵鸟,眼里笑意浅浅。
该怎么处置它好呢……
即使它无意或有意帮他破坏了徐白布下的阵法,但他仍不愿留下这只或愚笨或聪慧的鸟儿。
白芨见他这副表情,连忙用鸟头轻轻蹭着喻永朝的手指。
跟百灵鸟学的。
黑豆般的鸟眼中倒影着喻永朝似笑非笑的面容。
桃林中有风起,裹着花瓣,将花香裹挟到了喻永朝身上。
在白鸟惊恐的挣扎中,喻永朝逐渐捏紧了手中的鸟儿,垂下眸轻声说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在你救了我。”
五脏六腑被挤压着的感觉让白芨无法呼吸,明明附身在灵鸟的身上,却与这鸟感同身受,此刻浑身上下也疼得要命。
倏地,白芨感觉到捏着她的力量有一刻的放松。
她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喻永朝脸上悲悯的表情——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包裹住她,疼痛在一瞬间达到了巅峰,直接将白芨挤出了灵鸟的身体。
白芨飘荡在天上,还没等她骂出口,就发现喻永朝把那灵鸟的尸体与袖中的糖纸一起放在桃树之下。
“……你救得,还是太迟了些。”
第50章 金丝线
白芨在天上看着, 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她并不觉得师兄此时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同病相怜。
如若师兄真的是被父母所抛弃,独自一人躲避玉昆宗的追杀, 最后在人间辗转流落, 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 却被转身出卖, 挖掉修炼多年的灵根……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去相信任何人吗?
只是疑点依旧很多,大师兄的父母到底去了哪里,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芨并不能得知。
不过看起来, 大师兄身上的雾气虽然弥漫到全身, 但并非是那种沉沦在雾气之中的心态。
至少他挣脱了锁链, 主动踏了出去。
可是这是她附身在灵鸟身上帮助破了阵。
喻永朝仍在桃树下休憩,而白芨此时也能感受到一种极为强大的魔气从魔渊所在的方向一路席卷而来。
看样子是魔尊找上门来了。
白芨看着师兄沉睡中恬静的面容, 心思杂乱。他们带着记忆回到了雾气中的过去,并且这次有自己帮助师兄。
可若是当时呢?
师兄当时被父母抛弃, 一个人东躲西藏,被人类出卖,被玉昆宗的长老挖灵根动刑,最后是怎么跑出去的?
想必一定付出了极大的带价……
心中百转千回, 到嘴里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叹息过后, 白芨开始庆幸。
大师兄竟然把灵鸟杀了,那就是果然没有认出来她的意思吧?
一想到这些,心中的郁结微微散了散。只是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仍让白芨觉得嗓间发痒。
此时白芨觉得自己的情绪分成了两半:一半生着气, 觉得师兄居然没认出来她还把她杀了;另一半暗自庆幸, 只要没认出来就不会猜到她附身在女孩和灵鸟身上。
毕竟师兄杀鸟不眨眼, 连一只灵鸟窥探到他的隐私都要被他灭口,更别提目睹了他被羞辱的悲惨过去的白芨会是什么下场。
红衣如火般从山巅的尽头而来。
白芨侧目望去,喻陵抬手之间,一股极为强大的气劲从衣袖而出,席卷而来的魔气被挡在护山大阵上,余震仍击得桃树落下了成片的树叶。
极为狂妄的声音响彻了玉昆宗:“几个老不死的东西,滚出来。”
白芨的笑意僵在嘴角。
她侧目望去,此时的喻陵面容极为年轻,也没有成天穿着农民的装束,红衣热烈又张扬,再一看做派,怎一个狂字了得!
原来早年还没沉迷种地的魔尊竟然是这副模样……
喻陵一挥手,护山大阵又是一个震颤。他闭目感应了一瞬,手中魔气如绳般出,直勾向桃林中休憩的喻永朝。
魔绳轻柔地将喻永朝束住,感知到身上同源的力量,喻永朝亦是攥紧了绳子,等魔绳将他带离玉昆宗。
最后再看一眼树下的死鸟,鸟羽中似乎有一条金色的丝线闪过。喻永朝心里讶异,正要仔细观察,下一秒却被魔绳的力量牵引出了玉昆。
待徐白等长老感知到喻陵的方向时,喻永朝早已被喻陵救出。
景恒沉下脸来:“魔尊不请自来,当我玉昆的掌门长老都死了?”
喻陵背着手站在半空中,轻蔑一笑:“活了这么久,早该死了。”
景恒又惊又怒,自知力量不敌魔尊不好出手。而掌门又在闭关冲阶,洞府设了禁制,旁人不得进出。
眼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喻永朝被魔尊掳走。
徐白看着天上的魔尊,缓缓说道:“魔尊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掳走我玉昆的弟子的?连半分交代都没有,怕是会影响我们仙门与魔界的关系。”
狗屁的关系!
谁不知道修真界中仙门与魔界是一直处在对立的状态,平时不拼个你死我活都是稀奇的事情。
“这位长老。”喻陵没认出他的身份,想了半天还是叫住了他。
而徐白仰着头等魔尊继续讲话。
喻陵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你可真不要脸。”
……
白芨若是此时有实体状态,恐怕已经笑得在地上打着滚。再一看喻永朝,显然也是含着笑容的模样;而周围的那群长老,尤其是徐白,面色铁青,气的手都在发抖。
偏生不能主动挑起事端。
到了魔尊的那个修为,若是打起来,必然是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喻陵以一种你们脑子都没问题吧的目光看向几位长老,扯过喻永朝浑身是血的衣角,道:“你们伤我魔界弟子还没给我一个理由,反倒追究起来我的责任了。修仙把脑子修傻了还是是非不分了,就算你们与宁蔚舟有仇有怨,总不能牵扯到孩子身上吧。”
“况且……玉昆弟子?”
喻陵勾起一抹极为讽刺的笑,他一探喻永朝的内府,里面空空如也,半分灵根也无。
“你们把他的灵根挖了,怎么好意思说他是你玉昆弟子的?”
喻陵俯下身来,将自己调节成与喻永朝相同的高度,平视着,声音缓慢地说:“想报仇吗?”
而喻永朝并未说话,目光放远,直接凝视着远处的护山大阵。
怎么不想呢?
只是今天使用言灵次数过多,身体中的力量已经到了几近透支的地步。
他缓缓开口——
“融化。”
那坚不可摧的护山大阵融出了一人可出入的通道,并且缓慢扩张着。然而试图修补阵法的长老终究是迟了一步。
管他之后会怎么样!现在喻陵只想出心中的那口闷气。
霜柳的孩子本来天赋异禀,无论是否修魔,从他体内的天灵根就能知道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大造化。
可这一切都被玉昆宗给毁了!
霜柳不愿意孩子修魔遭受非议,学了他玉昆宗的心法,可又如何?
他体内没有半分魔气的时候,玉昆宗这群老不死的却生生剜了他的灵根,将他折磨至此。
喻陵仰天长笑,浑身上下魔气翻涌。
他红着眼睛,低下头轻声问:“这群人中哪个剜了你的灵根,又是哪个对你下了手?”
喻永朝一一指认,言灵之术仍不断地侵蚀着护山大阵的阵法,从只通过一人的口子变大了数倍。
法术燃烧到最后,透支的是生命。
可心中总有口气咽不下去。
魔气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从那护山大阵破开的口子汹涌地撞入进去。有几个修为较低来不及反应的长老被魔气缠住,无论怎样都甩不开。
喻陵的修为虽高,但此番亦是使用了魔界的禁术。
他将魔气的一端移交到了喻永朝的手中。
“来,抓着这团魔气,我教你如何去剜掉别人的灵根。”
魔气如丝线般在手中跳跃飞舞。
喻永朝操纵着手中的魔气,如同在雕刻一件工艺品。长老的惨叫就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
喻永朝张口:“静默。”
声音便沉寂下来。
那灵根带着血被魔气化作的丝线剜了出来,递到了喻永朝的身前。他默然看了那灵根许久,微微抬起脚,朝着地上的灵根碾了下去。
当地上的灵根破碎成无数片飞屑时,熟悉的白雾又出现在白芨的眼前。
雾气隆起又散去,眼前的画面破碎开来。
然而喻永朝没有动,仍然带着笑看着面前的长老、玉昆宗、乃至整个世界。
直到看见了漂浮在空中的白芨。
*
伽蓝塔第九十一层。
佛子善空依然盘坐在塔内的正中央,周围的雾气不断涌入复又消散。
白芨睁开眼睛,这次身前并没有白雾,她缓了缓自己的状态,感觉灵魂重新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才去查探周围的情况。
——果然还是人类的身体舒服。
百灵鸟啄了啄她衣服上的绒毛,白芨脸色一黑,想起自己在雾气之中当小白的日子。
周围有几个修士清醒过来了,而大部分修士仍然处于雾气之中,不仅是魔界的弟子,连仙门的弟子也处于雾中,其中就包括祝景之。
白芨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被白雾笼罩到腰际的祝景之,心下却奇异,一心只知道修炼的人原来也会受困于过去么?
不过她很快就将视线略过了他。
原因无他,她听见了折扇打开的声音。
只是她赌气似得不去看那人,而是转过头继续看着魔界的弟子。仍处于白雾之中的是阴护法和江流,而他们的手中都缠绕着佛子助与的金色丝线;傅正卿却早已醒来,含着笑与她对视;饕餮身上的雾气也到了腰际,此番正在闭目与过去抗争。
只是她依然不解这白雾的运作方式,转过头想询问佛子,却发现佛子脱力一般闭目休息。
余下的金色丝线异常闪亮。
佛子大概是在帮助缠着丝线的人。白芨收回了想询问的念头,这才把视线放到喻永朝的身上。
她的大师兄此时,正低着头玩着手中的金丝线,并没有去看她……
白芨微微松了口气,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只是喻永朝玩着金丝线也就罢了,偏偏那金线与她的手腕相连,此时喻永朝的任何动作都能通过丝线传递到她的手腕上,轻飘飘地,勾得她心烦意乱。
在金丝线晃动到第三十次时,白芨终于忍不住了,另一只手按住手腕处的丝线,让它不再乱晃。
佛子给的金丝线是让大家互相帮忙的,不是让大师兄在这里拿丝线弹琴玩的!!
只是这一按,丝线的另一端就有了反应。
喻永朝顺着丝线望去,正巧与气愤的白芨对视了个正着。
……大师兄的眸子真的很好看。
白芨心想,就像那王宫之中的宝石一样,稀有、昂贵,闪耀着耀眼的光泽。
从他的眼睛里,甚至能倒映出她的影子。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直到白芨有些忍不住想移开头时,喻永朝拽了拽那手中的丝线。
白芨的注意力便被他重新拉了回去。
顺着金丝线望去,师兄手里执着折扇,白芨便多观察了几眼。
这折扇的模样,确实和那婆婆家的扇子制式相同。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大师兄手上的折扇,扇钉处似乎会变色?
白芨观察得入了微,却听见大师兄低声叫了一句什么,她张口嗯了一声。
手腕处的金丝线一紧。
“小白。”
白芨痛苦闭眼,这才发现自己答应了什么,真的是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
大师兄叫的是那鸟儿的名字,她却直接答应了。
白芨低着头不愿去看他,喻永朝耐着性子,不断地缕着金丝线,白芨迫于力道,不断地被喻永朝拽着向前。
喻永朝依旧低声叫着:“小白?”
“芨芨草?”
此时白芨被迫移动向前一步。
“白芨。”
此时白芨距离喻永朝不过两拳的距离。
“囡囡。”
……
白芨绝望低头,完了,全完了。
师兄知道她看过他的过往了。
第51章 呼吸
白芨低头不愿面对事实, 而喻永朝却恍若不知般逐渐靠近她。
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贴近她时,白芨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