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师妹……怎么称呼呀?”
有个正派男弟子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见她披着林初的外袍,误以为她是凌霄宗的弟子,便在囚牢里讪笑道,“能不能先把我们放出来?”
这些被关起来的正派弟子,都受了伤,放了血,有的还和秘境之主做了交换,被剥夺了法力,总之一个个脸色苍白,虚得不行。
林初见他们误会了,想解释她不是凌霄宗的人,又怕苏厌翻脸杀人,咬咬牙,忍气吞声道:“她是苏厌,我是林初,那位是风停渊。我……我来放你们出来。”
他走到囚牢前,却对着大锁犯了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自己的断剑,狠狠劈了几刀,火光四溅,大锁纹丝不动。
林初:“……”
他小声道:“各位身上有什么吃的吗?”
有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姑娘举手道:“我身上有荷花酥。”
林初扭头大喊:“他们身上有绝顶美味的荷花酥,比糖葫芦还要好吃!”
苏厌立刻:“来了来了!!”
她一瘸一拐地蹦跶过来,随手在锁上抹了几下,锁“啪”的一声跳开。
正派弟子总算逃出生天,纷纷喘息着瘫坐在地上,不忘抬头连声道谢:
“谢谢苏姑娘!”
“多亏了苏姑娘!”
“苏姑娘是凌霄宗哪个门的怎么没见过?”
“苏姑娘和风公子是什么关系?”
“姑娘愿意跟我交换传音石吗?”
后两个问题好像有点偏题。
那个要交换传音石的男弟子,瞬间被其他男同胞密密匝匝的仇恨目光射中了,赧然道:“我我我我就问问,我就问问。”
林初在苏厌身后拼命摆手,用浑身的力气暗示:“不要!”
不要看她漂亮惊艳就动心!外表人畜无害又甜又软光惦记着吃,内里你们还没发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胚吗!!
一大片弟子都在脸红!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真他妈要命。
林初操心操得心都碎了。
苏厌只关心:“荷花酥呢?”
她抱着荷花酥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其他人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看。
林初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怎么了?”
那找苏厌要传音石的男弟子道:“你刚刚如此阻拦……莫非也喜欢苏姑娘?”
林初:“……”
没救了,这群人。
*
苏厌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饿。
百草堂的医修们在给其他弟子治疗伤口。
她在吃荷花酥。
凌霄宗的剑修在热情地帮林初修复断剑。
她在吃肉夹馍。
万佛宗的弟子在拼命修炼补回失去的法力。
她在吃花生糖。
合欢宗的媚修穿着藕荷色的丝绸,步步生莲地婉约而来,窈窕多姿地俯身笑问“风公子和苏姑娘是什么关系”。
风停渊说:“没有关系。”
她在吃……
她有点难以下咽。
苏厌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垮着小脸道:“挪个地方。”
风停渊波澜不惊,往旁边坐了坐,抵唇轻轻咳了两声。
苏厌挤在他旁边。
媚修脸上不大好看。
那么大一个洞窟,她非要贴过来坐,怎么着,是这地方吃饭香吗?
媚修媚眼如丝:“风公子,我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吗?”
苏厌道:“不可以。”
媚修:“为何?”
苏厌道:“因为兽兽。”
媚修:“啊?”
风停渊缓缓道:“男女授受不亲。”
苏厌点头:“他说得对,快滚。”
媚修有点无语,可又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俊美无俦的皮相,如冷玉雕琢。
偏生那股骨子里的冷淡里,还带着遮挡不住的苍白病气,咳嗽起来,连眼尾的小痣都微微泛红。
咳嗽完,冷冷一抬睫。
是虚弱的,可眼底无端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而她是个媚修,越是不可侵犯的人,越是忍不住想褪去他的衣裳,狠狠侵犯。
媚修柔声道:“我只是想和风公子彼此了解,并不想做比苏姑娘此时更逾越的事情。”
苏厌偏过头,十分正经道:“小心,她应该是个魅魔。”
媚修被呛了一下,恼怒道:“我堂堂合欢宗弟子黎曼曼,怎么能和魅魔相提并论?!”
苏厌说:“我很了解的,我有个魅魔姨姨,就像你这样,她从前就到处欺骗年轻男子,让他们跟自己到没有人的地方,然后把他们榨干,变成很恐怖的干尸。”
黎曼曼:“双修是对男女都有益的事情!我们合欢宗修炼的功法和你那损人利己的姨姨绝不相同!”
苏厌道:“双修是什么?”
黎曼曼道:“阴阳相合,涨修为,增精气,男女双宜,百病皆消。”
苏厌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
她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对风停渊道:“诶,我们双修吧。”
黎曼曼:“……”
风停渊垂眸看了她一眼,女孩剪水双瞳又清又亮,柔软的樱唇微微张开,因为吃了太多糖,连呼出来的气都是诱人的微甜。
他眸色微暗,屈起指节,敲了一下她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
“没点规矩。”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这规矩不要也罢。
第17章 饥饿
因着黎曼曼的缘故,接下来的几天,苏厌都格外留意风停渊。
不留意不知道,一留意吓一跳,还有好几个女修总是偷偷瞄他。
尤其是一个穿着青碧色长袍的少女,高挑清丽,袍上绣着七叶草,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一群人簇拥着,一口一个“大小姐”。
她总是在看风停渊。
从其他人的称呼看,她是百草堂堂主的小女儿公西白凝。
她帮其他不少人疗伤,甚至还来看了苏厌的膝盖,给她敷了百草堂特质的跌打损伤药,声音很冷:“苏姑娘尽量静养,不要再伤到这条腿。”
“还有,”公西白凝低声道,“你的指尖有被血蛊虫蜇过的痕迹,且印堂发黑,近日行事务必平心静气,克己守心。”
苏厌双手抱胸,手指不耐烦地敲着胳膊,根本就没听:“嗯嗯嗯嗯嗯。”
公西白凝起身,又看了一眼风停渊。
她的目光倒不像媚修那样妩媚直白,反而是……极复杂含蓄的。
苏厌读不懂,但觉得她的意图很明显。
——毫无疑问,大小姐想杀风停渊。
苏厌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饿瘪了以后抓心挠肝看谁都不顺眼想揍的状态,可她已经快把整个洞窟里所有人的口粮全部吃完了,甚至吃的腮帮子都累了。
她看着其他人偷瞄风停渊就不爽,那种不爽就像是一群野狗在觊觎她的大鸡腿,对着她的大鸡腿流口水,口水都滴到大鸡腿上面了。
那可是她自己都没舍得吃的大鸡腿。
简直气死人了,恨不得把她们眼睛挖出来。
苏厌有点闷闷不乐,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反常,只有挨着风停渊吃东西的时候感觉舒服一些,一边吃一边道:“公西白凝想杀你。”
风停渊语气冷淡:“她不想。”
苏厌:“你太天真了。”
风停渊:“你吃得太多了。”
苏厌:“……”
她看着手里被吃空的烤鸭骨架,连骨头都被她啃得光光的。饶是这样,却让人感觉她又瘦了,连腰带都宽了半指似的,松松垮垮系在腰上。
她托腮看着他的脸,视线从嘴唇划到喉咙,僵硬地转开目光,咽了咽口水:“可我还饿啊。”
这个迷雾幻境不可能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有正派弟子读过的书上记载,当所有的天青树枯萎,所有的天青花盛开,仍然拥有花朵且存活下来的人,就算是通过了这个秘境。
而这个陆续开花,逼迫修士们自相残杀的过程,大约会持续半个月。
现在才区区三天,整个洞窟就快被苏厌吃空了。
虽然正派弟子也会带着原本魔尊抢夺来的天青花出洞,陆续带回来其他被困大雾的修士,这次般若秘境的范围出奇得大,导致洞窟里的人越来越多,挤挤攘攘,像个避难所似的。
但带来的食物总是没有人多。
苏厌道:“这迷雾里不应该只有人才对,看看能不能抓到其他东西吃吧。”
她刚站起身,就看到公西白凝在给新来的受伤修士缠白纱,还中途看了一眼风停渊。
苏厌:“……”
不爽。
她转身,抓起男人的右手,手指往上一扣,动作干净利落。
将她右手小指上的银戒,扣在了风停渊的无名指上。
风停渊:“?”
苏厌细细欣赏了一下他被扣上戒指的手,男人手掌薄而干净,修长的无名指指根被收紧的戒环牢牢扣住,光华内敛,戒纹繁复,有一种禁欲冰冷的美感。
金银戒环能自动改变大小,除了她和赤皇魔君,应该没有人能把它取下来。
苏厌心情好了一点,笑吟吟道:“这样,他们就不能趁我不在把你吃了。”
风停渊摇了摇头:“收回去。”
苏厌:“就不!”
然后她蹦跶着拎起林初,让他跟自己出去布置陷阱,迷雾捕猎。
她布置陷阱很有一套,是妖尊乌九手把手教出来的,当年在深渊抓霹雳兔一抓一个准。
布下陷阱的第三天,苏厌正饿得躺在塌上有气无力,就感到缠在手腕上的法阵刻痕猛地一亮。
苏厌一跃而起:“落网了!”
整个洞窟的人都喜形于色,纷纷跟着她冲到洞外,只见迷雾之中,果然有个什么大猎物在苏厌的捕猎阵中翻滚挣扎,连铅灰色的迷雾都被搅得流动起来。
林初惊叹道:“这么大!够我们吃到迷雾消散了!”
苏厌用天青花汁点了眼睛,仔细看去:“我看到耳朵了!!兔子耳朵!好大的肥兔子!比我家的兔子大多了!”
一时间,人人脸上都露出丰收的喜悦,纷纷道:“苏姑娘,快把兔子捉进来吧!”
苏厌开始收阵,那兔子被阵法拖动,不得不一步步往洞口靠近,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长长的兔耳,三瓣嘴,血红的眼睛,矫健肥美的双腿。
……凌霄宗的紫衣外袍?
……硬朗且年轻的面容?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林初脱口而出:“盛师兄?!”
正是鸿昀长老的亲孙盛天佑。
他和鸿昀长老关系如此亲近,自然吃得半妖内丹最多,修为长得最快,最后变异得也越狠,连头发都变成了雪白的兔子毛,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大团。
盛天佑鼓着三瓣嘴,粉鼻子耸动了几下,被锁链牢牢捆在地上,愤怒地瞪着苏厌:“又是你!你个妖女!!!”
“怎么说苏姑娘的!”
“就是!这是从哪儿来的妖怪!”
“哟,这不是凌霄宗的盛天佑吗?十七岁金丹期,去年门派大比魁首,谁都配不上您么不是!怎么一年不见,变兔子啦?”
其他正派弟子不少都听说过天下第一剑宗最年轻的金丹弟子,此时看到盛天佑更是大为失色,小道消息灵通的弟子就开始叨叨凌霄宗出了大事。
盛天佑全听不见,只愤恨地盯着苏厌:“你杀了我爷爷!我跟你拼了!”
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名凌霄宗宗外门弟子出声道:“鸿昀长老都变成蜘蛛半妖了!到处杀人,吸人脑髓,如果不是苏姑娘还要死更多的人!你哪好意思再提你爷爷!”
盛天佑怒道:“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吃妖丹长大的!”
林初虽然觉得苏厌危险,可也忍不住道:“你也吃了啊……要不然怎么会变成兔子。”
盛天佑:“……”
他脸涨红了,一腔怒火和委屈无处发泄,怒吼一声,毛绒绒地蜷缩起来成球。
两只兔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苏厌杀了爷爷,却无法报仇。他也清楚,变成蜘蛛的爷爷,早就不是那个在所有人面前威严,却独独对他溺爱的鸿昀长老了,没能刺穿他头颅的蛛腿,已经是来自爷爷最后的温情。
他失去了自己的荣誉,失去了自己的靠山,曾经辉煌的一切都变成了耻辱。
苏厌走后,他独自在那片满是蜘蛛群的火场中痛苦地蜕变,感到什么东西粗暴地顶破了他的头骨,蔓延生长,天色将明的时候,浑身是血,痛苦地爬到溪边。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出凶悍的犄角。
谁知,他在流动的溪水里看到了一双柔软的兔耳。
……全完了!
他恨苏厌,也恨鸿昀长老,恨自己,恨一切,他疯了似的拔剑想削掉兔耳,但敏感的兔耳布满了神经,只削了一个口就痛得他满地打滚,半途作废。
“杀了我……”埋头在膝盖中的大兔子闷闷道,“杀了我吧。”
苏厌一直没说话,嘴唇轻抿,睫毛委屈地垂着,收回了捕猎阵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