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像是在收拾屋子。
方灼下来电梯，往《FREE时刊》编辑部门的大办公间去的时候，刚巧经过被收拾的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正对着她们的大办公间。
旁边来往几个打扫卫生的窃窃私语讨论：
“时刊又设立新部门了？”
“不是，听说是有个高层领导的办公室搬了过来。”
“哪个领导？领导不是都在高处的十七层么？而且还不常来。”
“我不知道哪个领导，反正刚刚后勤部那个主任交代我们任务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要打扫仔细点，做到一尘不染。”
“......”
方灼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随意入耳了两句就没再多听。先去办公室将包放到桌子上，然后查看了一下公司楼层各个部门具体位置所在的网格表。找到游戏开发部门位置，十楼，于是将昨天赵晴发给她的那一份文件给打印了出来，然后拿着找到电梯往十楼上去。
因为自己是新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不认识她的身份，还特意戴上了工作牌。
到了十楼方灼瞅了下门牌标识，找到了研发部。
立到门边，她先是隔过门板偷听了下，值得开心的是里边有谈话的声音，应该是程序员，她原本还害怕自己过来的太早，扑个空。
方灼抬手敲了敲门，里边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进。
她推门进去，情况同昨天如出一辙，迎头第一眼便看见了沈煜。不同的一点是，他坐在办公区域的一张椅子上，跟旁边另外一位她不认识的男的在讨论什么。
方灼立在门口愣住：“......”
这次沈煜抬起了头，觑了人一眼。
她颤了颤睫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原本这件事她需要搞清楚之后才去跟他汇报，反正赵晴是这么说的，她还以为他再次过来又不知道是今夕何夕，方灼原本打算着是通过电话或者邮件的方式跟人说。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面。
“怎么了？”沈煜嗓音带了些低哑，神色像是过度熬夜之后的懒散困乏。
“我......”不知道为什么，多年后再次见到他，她已经没了当年的那一腔孤勇。她把这种感觉归咎于他相比当年褪去了不少青涩，多了成熟稳重。
不过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他眉眼间那点桀骜不驯虽然被很好的掩饰，却是依旧还在。
方灼手中的文件被她不由自主的捏紧，薄薄的纸张曲起一层褶。
沈煜睨着人不放，从欲言又止的脸部神情，到她身前逐渐收紧到指尖发白的皙白手指。
沈煜旁边刚刚同沈煜讨论问题的程序员扭过头看过方灼，他没见过方灼，随口似的问了句：“请问你找谁？”
方灼还没来得及回答，沈煜冲她伸出了手，目光放在她手里捏着的那份资料上面，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给他好了。
方灼知道他多半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文件已经弄好，来给他送来了，但是其实并没有。
“哎呀，妈的，今天路上太堵了！”
方灼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把资料给沈煜，后边急匆匆的就冒失的冲进来一个人，发着牢骚，然后眼看就要撞向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刚偏过头，胳膊就被一个力道拉着往里去了。
“能长点眼色？”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方灼撩起眼皮便对视上了沈煜垂下的目光。
接着手中一空，文件被人直接揪走了。
冒失进来的游戏开发部的某位程序员愣愣的盯着方灼和沈煜这两个都有点陌生的面孔多看了会儿。
沈煜不常过来，而且这位程序员入职时间不长，至于方灼，方灼也是刚入职不久，关键还不是这个部门的。
“刘策，我跟你介绍一下啊，”刚刚同沈煜讨论问题的男员工站了起来，看了眼沈煜给这位冒失的刘策介绍，“这位是咱们游戏开发部门的策划之一沈煜，也是咱们FREE的沈总。”接着冲刘策使眼色，意思是还不赶紧打招呼。
沈煜的名字刘策自然听过，就算是没进FREE之前，他也听过。
清大主修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同时还兼修了建筑环境与设备工程。没毕业就开办了属于自己的公司，推出标志性网游《传奇》。然后公司规模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不断扩大，逐渐多元化。
“沈总！”刘策心中惊喜万分，仰慕之情溢于言表，伸手过去就想要跟人来个亲密握手，“我是你的粉丝。”
沈煜：“......”
然后刘策没亲密握手成，同沈煜谈话的这位程序员，叫冯致远，来的早，了解沈煜，直接将人拦住拖着到了一边的工位上将人摁着坐好，说：“赶紧干活吧，昨天的图画完了？”
刘策：“还没有。”
冯致远：“赶紧画。”
刘策：“奥。”
沈煜没过多关注那边，而是立在那里翻开了一页手中的文件，边看边问：“数据说明做好了？”
“......”方灼向上偷看了人一眼，接着又迅速的收回目光，顿了几秒，闷出一声：“没。”接着眼睛又若有似无的去看人。
沈煜：“......”
正在翻看文件的沈煜动作一顿，转而垂眸对视上了方灼的目光。
“我不会。”方灼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轻扫了下下眼睑，口气虚虚的，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沈煜：“......”
坐在另一边的两位程序员耳朵倒是竖着一直注意着这边，也都注意到了方灼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明显是FREE的员工，至于哪个部门的就不知道了。
撼人的是，过来汇报工作，直接冲沈总说了句什么来着？
对，她说她不会。
所以，不会她来干什么？
找死吗？
找老板培训吗？
哪个部门的啊？
入职之前员工手册不看的吗？
不知道老板脾性的啊？
昨天可是半年度工作汇总检查。
部门不进行员工培训？平常就算了，偏偏这两天是肯定不可以的。
就算真不会，人情世故的婉转一下也成的吧？
了解沈煜的冯致远在等着某位老板将资料往人身上一丢，然后来一句往日的：做不来就滚蛋！FREE不养闲人！
FREE向来是能者上，弱者下。鼓励积极进取，开拓创新，也可以争强好胜。唯一见不得的就是有问题不思解决，摆烂，就像这位女员工的那句：没，我不会。
但是冯致远绷紧着头皮没有等来沈煜的疾言厉色，反倒是没由来的，发出一声轻嗤。
他笑了。
冯致远偷看过一眼，跟看鬼似的。
只见沈煜斜斜勾着唇角，像是抑制不住似的，眉眼间都是星星闪闪的笑意。
他这一声轻嗤，方灼只觉得窘迫到不行，气血上涌，呼吸都慢了。
接着解释：“程序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所以——”
沈煜目光从文件上收回，转而睨着人发顶方向，嘴角的笑没落，方灼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而看过去一眼，接着又收回，然后又看了一眼，看又没看的样子。
被沈煜盯得发慌。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直接对上了他的目光，来了一句：“毕竟，术业有专攻，不然，你教教我...也可以。”
这次坐在另一边的刘策和冯致远都替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煜盯着人的目光透着一丝意味难明，盯得方灼半边脸都是麻的，热的。
半天，头顶方才出了声：
“让我教？我学费可是很贵的。”
沈煜话音刚落，原本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沈煜伸手过去拿过开始接电话。
然后，这电话，一接就十分钟过去了，而且完全没有终止的意思。
沈煜见人站在那里曲腿，大概是站的时间长了，脚麻。他边通电话，伸手又将手里的那份文件递还给了她，然后冲门口的方向偏了偏脸：“先回去工作吧。”
方灼接过文件，见人还在通电话，就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出了门。
出去之后她紧绷的头皮顿觉一松，觉得呼吸都能完全自由起来。
她抬起手背贴了贴脸颊。
然后走到电梯跟前，重新往楼下去。
回到五楼，刚下楼梯刚好碰上部门主任赵晴，赵晴对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冲方灼客气的点了点头打招呼，也不问她汇报没有，问题解决没有，似乎结果她已经胸有成竹，不必问，也不用问。总之不会好。
方灼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今天的工作，陈科磊端着杯子走过来，问方灼要不要喝咖啡，帮她捎一杯。
方灼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说：“没事，我已经接过水了，我喝水就行。”她目前心似火烧一样，根本喝不下那浓浓稠稠又甜又腻的东西，只想清爽一点。所以不想喝是真的。
陈科磊没再强求。
人走后，方灼端过水杯猛喝了两口，透心凉一股清泉似的猛然流进了肚子里。她这才警觉的想起，一早过来急匆匆的就上了十楼，根本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一杯水，所以这杯还是昨天晚上的。
怪不得会那么冰。
不过心头的那点躁郁倒是消除了不少。
顿时也觉得饿了，因为早晨没吃饭。
方灼目前顾不得这些，她先是过去旁边的资料室找来几本书。
都是关于游戏开发方面的。
“咱们新一期FREE时刊的封面你们知道请了谁不？”张萱刚从外边办完事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海报，卷了卷在手里握着，大家也看不见。
一边原本忙着的陈科磊、沈伟丽，甚至方灼还有另外的几个人纷纷向她投来了目光。
“当当当当当！”张萱将手里拿着的海报铺开，一张户外海边的写真露了出来。
“蒋艺涵？天呐！她最近不是演了那个科幻电影《希望之门》对吧？老火了！”沈伟丽直接从位置上弹起来，走到海报跟前看。“听说她可忙了，商业片都排到了后年。她肯当一个小小的封面模特，估计现在也只有咱FREE有这么大的牌面了。”
张萱冲沈伟丽挑眉：“那你也不看看咱老板是谁。”
两人心领神会般的八卦一笑。
方灼刚回国没几天，没那个想法去了解探讨，此刻只是在头疼着自己的问题。
任由他们说说笑笑，她也没参与，看了一眼后就将注意力又重新移到了手里的那本书上。
然后又将那份文件翻开，找到那个数据公式：Set=Scripting.FileSystemObject1978（）
对了一遍没有结果后，她盯着电脑发呆，发呆了一会儿又点开电脑，找到百度网页，然后将数据公式输入进去搜了搜。
依旧毫无头绪。
密密麻麻的一片代码看的她头都是大的。
“你查不出来结果。”
方灼正盯得眼花缭乱，沈煜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接着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气忽的从后逼近，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也撑在了她的桌面。
方灼几乎半边身体被他围绕。
原本正在讨论杂志封面的沈伟丽还有张萱，还有另外几个没有讨论在认真做自己事情的员工，听到方灼这边动静，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他们自然知道此刻同方灼说话的是谁。
毕竟张萱和沈伟丽刚刚还八卦来着。
“海归小姐，你分析数据，都不联系上下文的吗？”沈煜说话间的气息尽数落下，烫在方灼的耳朵边。
她僵着脊背也没看人，因为就算不看，她也知道是谁。
“什、什么意思？”
沈煜另一只手从后绕过，然后将方灼面前的那份文件翻开到前一页，方灼此刻整个是被圈在桌子与沈煜之间。她整个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从这一段开始看，”沈煜声音低低沉沉，带了点暗哑。接着将文件翻了一页，指到那个数据的下面一段又说：“看到这里。”
这篇文件阐述的是FREE之前开发的一个网游的技术分析，方灼从沈煜指给她的位置开始看，看到最后，然后禁不住闭了闭眼。她是怎么了？
原来这么一大长段叙述的都是这么一个错误的程序数据代码放到场景中会怎么样，也就是说这个数据，原本就是错的。
用另一种方式阐述，那就是说再举例一种错误的情况就行。如果真不懂，直言说错了，甚至都行。
沈煜见人懊恼似的闭了闭眼，胸腔震出一声气音的笑。
沈煜走后，方灼翻着那份文件又看了一遍，重新确定了遍，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
可是既然这么简单，他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召唤她一介小员工专门给他汇报吗？
方灼扭头往他刚刚走进的那间办公室看了眼，再转过来就对上了办公室里七七八八十几只眼睛的注视。
张萱甚至直接过来走到方灼跟前，半趴在她办公桌问：“方灼，你跟沈总认识？”
“......”方灼轻闪了下睫毛，快速的组织了下语言：“不认识。”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进了他的公司，他们大概甚至连陌生人都会不如。
“那刚刚——”
“大概——是看我眼生，不顺眼吧。我昨天整理的文件出了点小问题。”方灼觉得自己也算得上实话实说。
“出问题了？”张萱顿时了然，从刚刚的八卦神色顿时转而变成了一种同情的眼神。被领导盯上的员工，多半都不会有好下场。进而同情又变成可怜，再想想刚刚沈总的语气，确实琢磨出来了点不正常，看人不顺眼的节奏。
张萱轻拍了拍方灼安慰：“那——以后注意点哈。”她不敢说上一个犯错的已经被开除了，怕人受不了刺激。
可是她想了想又觉得方灼还挺冤枉的，毕竟，刚来没几天而已。
随后张萱又跟办公室的其他人将方灼的可怜事迹阐述说明了下，大家的目光，顿时都变成了同情。
陈科磊特意过来安慰：“没事方灼，这种大检查半年才一次，先把心放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