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之瑶撇撇嘴,有点儿心虚:“这就是实话啊。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东西送到了,我要走了。拜拜乔乔姐。”
说完,她拎着包溜得飞快,虞乔那一句“我跟你一起走”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
一声关门响之后,客厅重归寂静。
虞乔垂着睫毛,遮住眼底复杂的神色,原来一直是她误会了。
她还对周宴深言辞尖利地讽刺,想来真是莫名其妙。
她真是疯了,被嫉妒和占有欲冲昏了头脑。
轻咳两声,虞乔刚想道别,侧身看见周宴深倾身在茶几抽屉里找着什么,动作缓慢,垂着眸,看不清他眼下的病色。
“你要什么?”虞乔连忙蹲到抽屉旁,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周宴深取出了一支耳温枪。
她悻悻收回手,看着周宴深安上一节电池后,张口:“要不然我帮你吧。”
周宴深按着开关的动作微顿,抬眸。
她心跳莫名惴惴,担心他会拒绝。
几秒后,周宴深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耳温枪递给了她。
虞乔膝盖跪在沙发上,靠近周宴深身侧,或许是因为今天没去医院,他身上没有那种过分洁净的消毒水气息,只有温淡的衣服柔顺剂香气,被偏高的体温烘托到她鼻尖。
她稳稳心神,一手握着体温枪,对准他耳侧。
垂在肩下的发梢轻轻拂过周宴深的下颌,痒痒的。他眼皮微跳,手指动了动,视线之内,虞乔的T恤随着她的动作上拉,雪白细腰若隐若现,胸前起伏也变得明显。
她今天穿着紧身的牛仔裤,跪立在沙发上,他旁边的沙发便陷下去一小块,似有似无贴着他的腿面匀称紧实,布料光滑,温度灼人。
……
她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仿佛柔韧的丝线,一圈一圈要缠住人的呼吸。
心欲不稳,周宴深收回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虞乔测完温度,毫无所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显示屏上的数字,忽然身体一僵。
周宴深好似抬手,轻轻把她掉在身前的头发拨了一下。
夏日衣衫薄,如此一来,他滚烫的呼吸轻触她露在外面的锁骨,激得肩膀微微战栗。
呼吸滞住,虞乔僵硬地转身,坐下:“你的体温好像有点高。”
“多少。”周宴深嗓音莫名更哑了些。
“39.8……”她递过来,脑子像被凝固住了,“你要不要吃个药。”
他顿了顿,说好。
虞乔觉得自己脸在发烫,她急于避开这个环境:“楼下有药店吗,我去帮你买吧。”
“家里有。”
“在哪儿,我去拿。”她连偏头去看他一眼都不敢。
余光里瞥见周宴深的手指了个房间的方向,虞乔慌忙起身快步走去。
推开门才发现这是个小小的储物室,倒U型设计,里面的柜子与摆放整整齐齐。
站在门口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虞乔拍拍自己的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抬眼看到满目琳琅一时有些傻眼。
现在又不好再回去问周宴深。
好在药箱的颜色足够明显,她蹲下来,从架子上抽出小药箱,打开,在里面整齐排列的盒子中翻到退烧药。
恢复原样之后,虞乔起身,刚想离开,无意间瞥到进门处的白色高脚台上放了一个瓷白花瓶,瓶中淡紫色的鸢尾隐隐有枯萎之意。
瓶身上沾了些灰尘,她走过去,指腹抹掉那不起眼的灰尘。
视线却蓦地顿住。
白色圆瓶身之后,有一角暗色。几番犹豫之后,虞乔手指还是碰上了那隐蔽之物。
抽出来,却叫她一愣,黑色的绒面方盒,看上去有些旧,应当是多年前的了。
虞乔心里被重重一击,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戒指,其中一枚是她戴了多年,在香港的时候不甚遗落在他手里的。
她一直迟迟未曾要回,一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在他面前失去尊严,二是实在没有充分的理由。
此刻,这枚戒指以被珍惜保存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虞乔直直地站了好久,最终,沉默落盖,放回原位。
这枚戒指是上大学之后的第二个春节,周宴深送给她的。
亮色逼人的铂金材质,镶嵌着圆形的切割钻石,他家境极好,却没花家里的一分钱,用自己第一年的奖学金买了这对戒指。
那天是大年初一,虞乔前一天晚上和他语音守岁过12点,困得不得了,迷迷糊糊地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接电话,眼都睁不开,没好脾气地问:“谁啊。”
“阿乔,”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朗悦耳,“你醒了吗?”
“当然没有了。”听出是周宴深的声音,虞乔的怒气少了大半,她揉着眼,勉强坐起来,嗓音困倦夹着丝丝奶气:“你怎么这么早啊。”
“本来不该这么早打扰你睡觉的,”他笑着说,“但我给你买的礼物终于到了,忍不住给你送过来。”
“什么礼物啊。”虞乔的困意消失。
“你下来就知道了。”
“我下去?”她一愣,“你在哪?”
“你家小区门口,”周宴深语气有点无奈,“保安不让我进去,只能你出来了。如果你困的话可以先睡,我再等一会儿。”
“睡什么睡啊!”虞乔慌忙地下床往身上套衣服,“你等我,我这就下去。”
陵江的冬天很冷,昨夜下过雪,早晨的温度低到水结成冰,一脚下去仍然严严实实。
虞乔片刻不敢耽误,随便洗了把脸便轻手轻脚地跑出去,等她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了站在花圃旁的周宴深。
天色有一种结霜似的白,环卫工人还未来得及清扫地面积雪,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一种干净明亮的白茫茫之感。
周宴深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黑发垂在额前,眉眼一笔一画像墨笔细细绘就,好看得让人心动。
他听到脚步声看过来,扬唇笑,那一瞬间虞乔心脏无端像被击中了。
怎么办,她那时停步想,她真的好喜欢他。
她从门卫放行的小门出去,跑到周宴深面前被他直接伸手抱住。
他的耳朵和鼻尖被冻得微红,她仰头下巴碰了碰他的额头:“你身上好凉,等多久了。”
“不久。”周宴深稍微一低头,亲在她睫毛上,眉眼带笑,“新年快乐宝宝。”
虞乔心一软,手环着他腰,才不上这个当,故意凶巴巴:“别扯开话题,你到底等了多久。”
他不说话。
“不说我回去了。”
“一个小时左右吧。”周宴深勉强说,“昨天晚上就拿到了,但是怕打扰你过年。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注意时间,到这里才发现太早了,你恐怕还没醒。”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没醒。”
“那怎么办,”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出的气凝结成白雾,眸中倒映的全是她,“我想早点见到你。”
“好吧,”虞乔被他紧紧搂着的亲昵弄得微微脸红,“不跟你计较了,礼物在哪里。”
话音刚落,周宴深松开了她,随后她左手一凉,中指被他两指钳住,缓缓推进一个冰凉的东西。
虞乔瞪大眼睛,挣脱抬手,看见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上被套进了一个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在发白的日光下明亮而灼眼,镶嵌着的圆形钻石折射着雪光,大小也正正合适。
“送我这个干什么?”她又开心又惊讶。
周宴深对着她伸出自己的手,他的中指上是一枚男戒,和她一样的款式,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笑道:“提前预定。”
“预定什么?”
他眉眼染着比雪色还耀眼的笑意,抬手与她的合拢,十指紧紧交错。
“你。”周宴深说。
虞乔呆呆的,心跳得扑通扑通,声音在胸膛内清清楚楚,她盯着两个人一样的戒指,迟钝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不会。”周宴深十指挠了挠她的指间肌肤,咬字有力,“我不会。”
她渐渐沉默,视线抬高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了怎么办?”
说完这句她觉得不好,连忙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以后万一我变了,你——”
话没说完,虞乔忽然惊呼一声,她被周宴深握紧了手,稍一用力将她拉到他身前,手扶在她的腰后,堵住了她的唇。
他温柔地吻了下她的唇角,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而是因为你是虞乔。”
因为你是虞乔,所以我会爱你。
她鼻头一酸,想别开脸,却被他轻轻捏着下巴。
“你呢,”他说,“你会有一天讨厌我吗?”
“怎么会。”虞乔下意识立刻就反驳。
她多喜欢他,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她放在心里爱的人,她至死不渝的少年。
后来也是她亲手伤害了他。
情绪毫无征兆地落入刺骨一般的回忆,分明身处夏日,虞乔却觉得冷得厉害。
她仰起头,鼻尖泛酸,指甲陷入指腹,深深的痛意。
客厅里空无一人。
虞乔看向主卧,门关着,她猜想周宴深是先回房间了。
她慢慢地弯腰拿起桌上他方才喝水的杯子,去接了一杯温水,细细的水流在玻璃杯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波澜四起,像心电图,也像脉搏。
她不喜欢过分冰冷的东西,比如各种银质的首饰或是钻石,都会让她想到泛着冷光的水果刀,贴在耳边肌肤上慑人的感觉。
虞乔安安静静地看着,伸手,停掉水流。
握上杯壁,水是温的,丝丝暖意。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在驱除自己脑海中那些如诅咒般的画面,直到走到主卧门前,轻轻抬手扣门。
门从里面打开,周宴深换了一身家居服,深灰色,质地柔软,熨帖地穿在身上。
看见她,他极轻地蹙了下眉:“你怎么了?”
虞乔垂眸,把水杯和药递到他手里,语气里毫无情绪:“你的药。”
周宴深接水杯的时候碰到她的手,肤色和温度都如雪一样凉得惊人。
“虞乔,”他随手把杯子和药都扔在房间进门处的花架上,语气微微有些强硬,“抬头。”
她摇摇头,后退。
手腕兀地被人锢住,周宴深的掌心不知为何变得很热,他以两指来抬她的下巴,于是她通红的眼眶毫无遮挡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第24章 春深
周宴深手指一怔。
那双素来漂亮妩媚的凤眸此刻蓄满了情绪, 有隐忍,有悲哀,澄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狠狠揪在他的心上。
手一松, 他下意识放开了她。
虞乔垂下头,被他握着的手腕轻轻一动,低声说:“你弄疼我了。”
他其实没用力,奈何她皮肤白,手腕一圈浮现淡淡的红痕。
周宴深没松手, 只是微微张开手指,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揉着她泛红的地方。
她仍然低着头,不言不语。
周宴深也没有逼问她,拉着她的手来到洗手间, 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调向冷的一边。
安静宽阔的空间里只有汩汩的水流声。
虞乔视线放到他握着她的手上。那手干净修长,掌心的温度逐渐传递到她手上。
视线慢慢上移, 水流涌动, 周宴深松开她的手,取下一个干净的毛巾浸湿。
陡然落空,虞乔看向镜子, 镜中女人乌发雪肤, 眼眶却通红, 像哭过一场一样。
而另一人却低着头, 黑发清眸,认真地拧干毛巾, 仔细叠成长方形。
虞乔就站在那里, 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周宴深回头的时候微微一顿, 随即用自己已经擦净的手把她垂在脸边的头发拨到耳后。
露出的肌肤干干净净,巴掌大的脸,显得眼睛越发大。
他弯腰,把温凉柔软的毛巾贴在她眼周,虞乔配合地仰头,脖颈纤长漂亮。
一高一低,安静凝视,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水润。
周宴深低眼,微微抬手,指腹按在她的眼尾,触手肌肤柔腻如玉。
虞乔睫毛微颤,嘴唇动了动:“周宴深。”
“嗯。”
“我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
毫不犹豫的回答。
毛巾被丢回水里,溅起点滴涟漪,他一向洁癖严重,此刻却没有管,而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问:“手这么冷,是空调开低了吗?”
他的指腹有薄薄的茧,那是救人渡命留下的痕迹。虞乔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仔仔细细体会着他手上的暖意顺着血管流入心脏的复苏感。
心情也在奇妙地平复,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如雾一样渐渐消散。
“有一点低。”虞乔说。
“但我不冷。”
她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指尖柔软,小猫一样在他手上挠了两下。
周宴深凝视着她。
她偏头,眼底的悲伤散尽,隐隐的光:“可是空调开这么低,你发烧会更严重的。”
周宴深被拉回房间,虞乔盯着他吃完药,又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方才给她用的白色毛巾,此刻浸了温热的水,她让他躺到床上,倾身把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虞乔情绪彻底回落,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打破卧室内安静隐秘的气氛。
她去客厅才接起电话。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