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潮湿不宜私奔——小央【完结】
时间:2023-02-24 12:41:28

  班上的同学都喜欢莫乌莉,顺带对乌南国也多一些好感。
  爸爸经常出差,家里只有妈妈和两个女儿。爷爷奶奶也住在家里。不论学习还是玩,莫乌莉都会陪着乌南国。
  南国大脑比较迟钝,做不出来题目,莫乌莉就笑着说:“你怎么这都不知道呀?”
  南国说:“让我再想一想……”
  莫乌莉说:“再想也想不出来的,还是去玩吧。”
  她笑着,推着南国去玩电脑游戏。
  两台电脑背对背放着,两个人在玩同一款网游。两个卡通角色穿着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服装。莫乌莉喜欢黑色,所以外观和装备都会选黑色。她们俩一起去做任务,莫乌莉完成了,南国的进度还是零。莫乌莉呵呵地笑着,故意把南国转移到全是敌人的地方。
  南国一遇到危险就着急,一着急就手忙脚乱,什么都做不好,不自觉泪流满面、大发脾气。游戏里,莫乌莉闪亮登场,大杀四方,替她解围。现实里,莫乌莉抱着南国,摸着她的头,笑着叹息说:“你这样笨,以后怎么办呢?”
  她们总是玩得很开心,但是,妈妈就不这么想了。
  妈妈突然冲出来,指着她们大吼:“你们干什么呢?又在玩游戏!还不快去看书!”
  莫乌莉和南国的妈妈很漂亮,相对应的脾气也很糟。
  每次妈妈乱发脾气,南国总是很紧张,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可莫乌莉却会冷哼着翻白眼。
  莫乌莉的理想是当警察。而且,她想当刑警,接触形形色色的刑事案件,出入杀人现场,无情打击罪犯。这个理想在她小学三年级时破灭了。
  她发现了自己爸爸的真实工作。
  之前她只知道爸爸在柬埔寨工作,后来偷听了几次妈妈和朋友聊天,加上也看过一些书,莫乌莉大概猜到了父亲的工作。
  真是有够拖人后腿的。莫乌莉咬牙切齿地想。
  她从作文本里撕掉了那一篇《我的理想》。
  爷爷奶奶要搬去叔叔家。莫乌莉主动提出要跟去。
  莫乌莉知道,叔叔个性纯良,婶婶家境富裕,爷爷奶奶名下的房子十有八九会给叔叔继承。而她的父母则异想天开、阴晴不定,非常不靠谱,经济状况也时好时坏。不论孙辈还是儿女辈,莫乌莉都是极其有名的聪明小孩。爷爷奶奶很宠爱她。他们带上了她。
  可是,南国没有去。
  莫乌莉对此大跌眼镜。
  南国想跟着妈妈,因为放心不下妈妈。莫乌莉觉得不可理喻。留下她又做不了什么,真是荒唐。
  莫乌莉对南国嗤之以鼻,跟她吵了一架。不过,和南国吵架实在很没意思。莫乌莉讽刺,南国结巴,莫乌莉大吼,南国支吾,莫乌莉懒得说了,南国就知道哭。
  她们闹不了几天矛盾,后来当然又和好了。只不过,两个人的确分开生活了。
  刚到叔叔婶婶家,莫乌莉很顺利地讨得大人喜爱。
  每个人立场不同,视角不一样,最后形成的记忆也大不相同。打个比方,在婶婶眼里,刚到他们家,莫乌莉就怯生生地躲在奶奶背后问:“南国不能也来吗?”
  但在莫星云眼里,刚到他们家,莫乌莉就像没教养的巫婆一样,直接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全世界她最了不起的样子问:“南国不能也来吗?”
  莫星云看不惯莫乌莉,觉得她抢走了爸爸妈妈的爱,而且,她确实有点讨人厌。
  莫乌莉学习比他好,又比他懂事。莫星云在学校打篮球耍帅,莫乌莉就挖苦他,叫他“王子”。她讨厌一切“公主”“王子”之类的称呼,觉得愚不可及。
  莫星云有个很宠他的舅舅,到他家来,听他爸妈对莫乌莉大肆夸奖。舅舅马上说:“星云也不差,男孩子都是这样,爱玩,起步晚,但是男孩子更聪明啊。等他认真了,一下就能追上去的。”
  饭桌上其乐融融,却突然响起一道鼻子里发出来的嗤笑声。
  莫乌莉笑着说:“不好意思。”
  从那以后,单说动脑的事,莫星云再也没有比赢过莫乌莉。
  小学六年级时,莫星云参加全市科学竞赛,拿了一等奖。他兴高采烈地回家,爸爸妈妈还没回。
  难得这么威风,莫星云想去找莫乌莉炫耀一下。一进她房间,没看到人,只在桌上发现一张科学竞赛特等奖的奖状。
  莫乌莉太可恨了。这么想着,莫星云被嫉妒心占据了头脑,决定狠狠整她一次。
  他把她的奖状对半撕开,再撕成四片、八片……他把她的奖状撕得粉碎,扔在她桌上。
  出去时,莫星云被奶奶看到了。不过,那也无所谓。不就一张奖状,爸爸妈妈顶多骂他一顿。平日里,托莫乌莉这个对标物的福,他还没被少骂吗?早就皮糙肉厚了。
  他偷偷看着莫乌莉进了房间。
  但是,房间里没有传来他所预料的哀鸣。
  莫乌莉又出来了,镇定自若,甚至朝他笑了笑。她坐到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书。
  叔叔婶婶回来后,莫乌莉才走回房间。这一次,她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家里的大人冲到她房间,只见一片恐怖的狼藉。架子被扳倒在地,书掉了一地,衣服也被从衣橱里扔出来,奖状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仿佛有劫匪来袭过。
  莫乌莉满脸恐惧,眼睛里聚满了泪水。
  奶奶马上作证,莫星云进出过这里,加上莫星云今天那张只有一等奖的奖状,他再怎么辩解自己没做这么多也无济于事。莫乌莉就是莫星云的童年阴影。
  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小孩子的矛盾并没有那么持久。
  到了初中、高中,他也懂事了,关系自然就缓和。他们也像普通兄妹一样相处,更何况,中学时,不少人还想借他的关系跟莫乌莉牵上线——
  能和莫乌莉一起玩是件很酷的事。
  童年的莫乌莉超凡脱俗,可难以置信的是,那还不是完全体。她还在生长,身体抽条,身材拔高,脸长得更加美丽,头脑更加聪颖,性格也越发恶劣。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能获得好成绩。只要坐在那里,就有同龄人前仆后继。旁人的梦寐以求,在她这里无一不是唾手可得。
  她是类似百合的植物,花瓣洁白,花蕊却是鲜艳到尖锐的颜色,凋零很快,高浓度的香味会刺激神经,致人亢奋。
  莫乌莉觉得很无聊,也在那时候染上了一些爱玩的坏习惯。不过,莫星云知道,她绝对不可能真的变坏或变懒惰,她只是无事可做,随便尝试一下陌生的生活而已。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下去。高中时,莫乌莉和南国的妈妈也去了柬埔寨。电信诈骗的事暴露了,但犯人出境,警察也束手无策。
  莫乌莉和南国一起过暑假,莫乌莉说:“他们那两个人死在外面算了。你转学回来,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我会教你学习,你也不用上补习班了。等到大学,我们就考到一起去。你想上的学校,我都能上。我到时候还可以找人协调换宿舍,我们继续住在一起。等毕业了,我们又到一个地方工作。我会找一个好男人介绍给你,你的孩子也交给我来照顾……”
  南国笑了笑,还是低下头。
  莫乌莉说,南国太温柔了,温柔得一无是处。
  大人们想让乌南国转学,乌南国没答应。
  南国想留在爸爸妈妈生活过的家,想留在那个城市。加上高中学习紧张,她还报了几个补习班,不好更换科任老师。把学习搬出来,长辈也很难拒绝。南国又开始住宿,大人们多少安心了一些。
  南国读的高中名叫育才。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候,她的抑郁症开始复发,但她还是坚定留下。
  放寒假时,南国把这件事告诉了莫乌莉。南国说:“同学很友好,老师也很关心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窗外冬风湍急,嘈嘈敲打着玻璃。莫乌莉低着头,心情很复杂,愤怒、苦恼、嘲讽,种种情绪交缠在心头。良久,她才抬起脸来,脸上只剩下冷冷的微笑,说:“你会后悔的。”
  上高中时,乌南国个子不高,就算饮食不规律,身材还是因服药的缘故微微发胖。胸部比同龄人的更大,性格还是内向,偶尔会模仿小时候的莫乌莉,装出爽朗大方的样子,笑得很夸张,营造出一种大大咧咧的假象。
  她很慢地摇头:“不会的。”
  莫乌莉面无表情地笑着——这样说很古怪,但她的表情就是如此,千真万确:“人都喜欢排除异己。你动不动就消极、情绪激动,甚至寻死,他们一开始会对你好,觉得你可怜,但等久了就受不了了。”
  “不……不会的。”南国站起来,慢慢地后退,想要离开房间。
  莫乌莉也站起来,缓缓地向前走,一步一步,阴恻恻地逼近:“健康的人不会理解你,也不会想去理解你。他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义务帮你。到时候你就知道痛苦了。”
  南国后退,转身从楼梯上跑下去。回旋楼梯转来转去,莫乌莉站在楼梯顶端,望着楼下,看到南国的身影离去。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痛苦了。”
  高三那一年,乌南国办理了休学。
 
 
第30章 不宜(2)
  人的躯壳只是一个装着灵魂的容器, 和玻璃瓶没有区别。莫乌莉大概是空的。所以,不能理解这种深刻的内涵。
  青春期会经历身体和生理的发育。第二性征出现、性发育、认知能力的发展、人格的塑造。
  对孩子们来说,政策变革、病毒流行、全球变暖、世界末日, 这些都没什么可怕。比起那些,大人的批评、朋友们的背叛和脱离同龄人潮流来得更吓人。
  可是,不管哪一种, 她都很少感受到。
  莫乌莉深知如何取得信任,讨人欢喜, 让周围充满笑脸和期待的心。这太简单了。她总觉得无聊, 没意思, 非常空虚, 所以偶尔也会去找点刺激。可是, 那本质上还是很没劲。生活像是心电图,以固定频率降落, 上升,降落, 又上升,周而复始。
  她很关心南国,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就算分居异地, 她也会每天打电话给南国,询问她的详细情况。南国会汇报自己的生活, 过得怎么样,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 最近跟谁来往, 她都告诉莫乌莉。莫乌莉也会去问南国的班主任。
  复发之前, 乌南国就一直有在吃药, 定期去看医生。
  南国拒绝转学后,莫乌莉生了一段时间她的气。
  她提出休学是在高二下学期。叔叔和婶婶去老家看她。休学这种事,一般来说,学校也不推荐,所以先只给她批了一个月的假。南国到了叔叔这边,莫星云接点到电话,说要去接他们,但不要告诉莫乌莉。
  只可惜,接通电话时,莫乌莉就在他旁边。他们一起去了车站,看到莫乌莉,婶婶最先捉住她的手臂,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为什么?
  莫乌莉推开莫星云,径自走上前去。
  动辄躯体化,乌南国反应迟钝,自己连移动困难,一路上,地铁站站务人员和乘务员都施以援手。行李用快递邮寄,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叔叔背着她下来。南国坐在车后座,呆呆地睁着眼睛,就算拍打她的脸颊,她也没有反应。
  莫乌莉扑到车窗边,连开门都忘了,用力拍打车窗,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识别出了她的声音,南国终于倾斜视线。
  莫星云就站在莫乌莉斜后方,瞄到她面部突然紧绷。莫乌莉没有做出愤怒、悲伤或惊讶的表情,只是咬紧了牙关。
  南国没有到叔叔婶婶家,而是直接住进了医院。休息后,她的状态好了一些。
  莫乌莉拎着水果去看南国。她坐在床边,用水果刀给她削苹果,轻轻哼着歌,用刀尖插着果肉,送到南国嘴边,喂给她吃。
  莫乌莉说:“不上学也没关系,想休息就休息好了。”
  水果刀浸透了蜜汁,她把水果刀的刀尖放到舌尖,不会弄伤自己,轻巧地舔过。
  她摇动摇杆,把床放平。南国躺在枕头上,随着床躺下去。莫乌莉关上了灯。病房变得灰蒙蒙的,很阴沉,窗帘因陈旧而斑驳,仿佛月球表面。这颗月球冲击性的庞大,将室内变成地球毁灭前的夜晚。
  南国躺在床里,悄悄看着她,小声说:“姐姐。”
  明明她才是姐姐。
  莫乌莉牵住她的手:“我在呢,南国。”
  南国望着她,眼黑一动不动,眼睛里积蓄着透明的水:“……我真的是很坏的人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莫乌莉感觉像被针刺了一样。她说:“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当然不是了。”
  眼泪从南国的眼睛里流出来,划过太阳穴,落在枕头上。莫乌莉静静地看着,回头取了纸巾,给她擦干眼泪,然后垫在枕头上,遮住已经沾上的泪痕。
  南国开口很突然,虽然大人们经常问她有什么不开心,问她到底需要什么,但她一直都没说。真正说的时候,只挑了两个同龄人在的场合。
  莫星云被莫乌莉塞了个水盆,正准备出去,莫乌莉弯下腰收拾着苹果皮。窗外的日光落入室内,把一切照得明亮、温暖,像南国一样。
  就在这样的场合,南国开口了。
  任何暴力的源头五花八门,但是,过程和结果都大同小异。
  因为生病,乌南国没有固定一起行动的玩伴,但是,不缺乏能说话的朋友,过得还算安稳顺利。
  吃过药,她经常浑浑噩噩,或者注意力不集中,学习有点吃力,于是报了补习班。叔叔是个好人,中了大面额的彩票,经常给她资助。爷爷奶奶也不会放着她不管。另外,实际上,她也不缺钱。
  这是市里很流行的大型补习班,人很多,按科目分班,主要补习数学、英语和文理综合科目,上完一节课,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去到下一个教室。
  说实在话,南国爱玩手机,效率不高,但在这个年纪,除非天赋异禀的极少数人,学□□归是排在第一的。
  高一那年的1月6日,有男生第一次在补习班跟她搭话。他们在走廊撞到,男生在跟朋友聊天,脚伸得太出来。南国走神,被绊了一下。
  男生弯下腰来扶她。南国呆呆地被扶起身。
  之后的课间,男生偶然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没有带提纲。
  南国主动借了东西给他,他们从而说上话。
  这个男生叫吴曜凡,是育才的同学,而且和她是同班,但两个人在班上没有往来。吴曜凡的成绩在班上排前十,但他一直说不怎么样。南国觉得自己脸大,用头发簇着脸,低着头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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