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潮湿不宜私奔——小央【完结】
时间:2023-02-24 12:41:28

  教授环顾一周,向易思违伸出手。易思违把文件拿给他。护士在支桌板。负责手术主刀的医生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周聿澍打断他:“不好意思,能稍微等一下吗?我太太要来。”
  教授说:“您已经成家了?”
  门口响铃,护士步行去打开门。隔着遮光帘,他们听到她在询问:“周……请问您是周聿澍先生的妻子吗?”另一个声音回答:“是的,我姓莫。”
  他回过头。
  她走进来。
  鞋跟尖锐、锋利,脚步声一下接一下,踩踏在他心脏上。即便碎裂,易思违也习惯做出无事发生的表情,使得谁都发觉不了,他正体验着怪核梦境般的诡异感——例如藏在桌下,看到桌外陌生人带血的双脚,又例如三更半夜将手伸出被窝,凭空被一只手握住。
  对莫乌莉来说,曾经,她向他施加的行径大约只是捉弄。相遇与离别都是游戏,充满乐趣,精彩纷呈。当然,不可否认,恶作剧避不开一些无伤大雅的伤害,伤痕也是趣味滋生的地方。疮痂不值一提。
  可于易思违而言,那只是屠夫对猪狗的宰杀,仅此而已。
  他讨厌她,恨她,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持续下去。
  想扼住她的咽喉,想将她推进水中。想和她捆绑在一起,用自己的重量令她沉江,一起溺毙,自己淹死也无所谓。就是这样的恨。
  长发被盘在脑后,莫乌莉化的是淡妆,成长后的脸庞清隽明朗,更突出自己本身的美丽。现在是春季,她穿着黑白虎纹的连衣裙,露出修长的双腿,戴项链,鞋子昂贵,有质感,且不会喧宾夺主。
  眼周肌肉纹丝不动,嘴角向上扬,露出少许牙齿,那张脸上浮现出最典型的“莫乌莉式”的微笑。
  旁边有其他人在发出问候,唯独易思违盯着莫乌莉,常常携带的温柔烟消云散,一点不剩。
  他静静地站着,眼神冰冷,一言不发,抗拒暴力施予,也反感情感绑架,所以,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私奔(2)
  要说莫乌莉最大的变化, 大概还是皮囊上的。她长相精致,家境优渥,从不吝啬为自己消费, 因此穿衣打扮上都很阔绰,加上审美又好,从前就很出挑。但是, 现在又不同。
  浸淫社会后的她还是美,和以前相比, 抛弃了学生时代的一些暗黑风格, 更融入周围人。妆容更加平常, 服饰更加昂贵, 乍一看社会性越来越强, 但欺骗性必然也在暗处水涨船高。
  她笑着,和病房里的人打招呼:“之后还要请医生多上心。”
  作为在场最有话语权的医护人员, 加上也是手术的主导者,身为主刀医生的教授中规中矩地表态:“当然。”
  周聿澍朝莫乌莉微笑, 轻轻地伸出手,摊开放在被子上, 嘟囔似的笑道:“都说了没事了。没那么严重。”
  虽说前段时间见到医生时, 他还非常紧张。
  护士自然地让出一条路,使得莫乌莉能直线距离接近病床。莫乌莉站到病床边, 握住周聿澍的手。两个人朝彼此微笑,无名指上的对戒闪烁着光芒。
  周敬如问教授:“我们有个需要他投票的董事会要开,手术还能推一推吗?”
  “这肯定……”教授下意识侧过身, 想跟旁边的易思违一起笑笑, 但意外的, 他的得意门生今天有点严肃过头, 他只能自己说,“不合适。”
  易思违翻转平板电脑,交到教授手里,又把打印的纸质文件递给病人和家属。整个过程中,他的行动都十分流畅、冷静,毫无异样。
  教授开始说明具体的手术情况。医疗术语很多,但也会用通俗的语言讲清楚。病人家属们都在仔细聆听,间歇性地提问,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聿澍已经品尝过心脏停跳的痛苦,过几天就要动手术,这时候也在听。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国外训练的缘故,他的长相有些亚裔风格,小麦色皮肤,有些娃娃脸。在他身边,莫乌莉像是一针绝佳的镇定剂,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们年轻,漂亮,般配,穿着名贵,住得起VIP病房。
  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
  手术的解说中,易思违在教授旁边待命,有时候也微微点头,算是一种催人心安的附和。一个星期,他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很困,非常累,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心跳太突兀。这是提示休息的信号,不是一个好预兆,可是,现在的他无暇去思考那些。
  易思违低着头,蓦然间,他感觉到一束目光。
  主刀医生在说至关重要的救命手术,莫乌莉牵着丈夫的手,目不转睛望向专家身边的人。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其他人也在。日光从窗外落入,莫乌莉看着易思违,内眼线将虹膜颜色衬得尤其单薄。她喜欢上下打量,又或者盯着人看,嘴角极浅地上扬,很难判断意图。
  易思违看了她一眼。教授在向他要排班,他轻易错开视线,毫不拖泥带水,临时接回电脑,帮忙调到界面,然后还回去。再抬头,她还在盯着他瞧。易思违也不避讳,没有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她。
  听到心脏瓣膜的细节,周聿澍脸上不显,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于是手上下意识加大力气。
  手被握紧,莫乌莉不慌不忙,也不低头,悄悄用拇指抚摸他手背。周聿澍抬起头,她才垂下脸,目光如胶似漆地缠在一起。
  教授说了收尾的台词:“……差不多就是这样。手术四个小时,我们肯定会尽力而为。”
  倾听的病患方都沉默。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好发表什么观点。
  片刻后,周敬如又问了一次:“真的不能推迟?”
  这次回答的不是医生。莫乌莉蹙眉,看着病床对面的周敬如说:“医生都说了,情况很危急,不能拖的。”
  周敬如没理她,继续看着主刀医生。教授慎重地说:“来我们科室,还是优先治病吧。”
  “好。”周敬如也没比弟弟大多少岁,但气场完全不同,明明今天是休息日,但还是穿着工作的衬衫和西裤,一副刚从公司来的样子。听到医生回复后,他才侧过头,看向莫乌莉的方向,却不在看她这个人,隔空喊话似的说,“不姓周的人,自然不用考虑这么多。我要为公司负责,不能那么想当然。多问问而已,一切以阿澍的身体为主。医生说不行,我当然就不行。”
  眼看两名家属剑拔弩张,医院这边倒镇定。人生大事就那么几件,这里是每天生死发生最多的地方,他们有什么没见过?
  周聿澍打圆场:“我只能弃权了。要是能改日期,你到时候再协调吧。”
  周敬如点点头,替他掖好被子:“你还是安心治病。放心,我会处理好。”
  术前谈话结束,易思违跟着教授出去。他们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易思违把工作证摘下来,顺好方向,再戴上去。
  教授有意闲聊,趁他在顺证件,故意提问“心衰最常见的失代偿期的体征是什么”,然后得到易思违“别现在问”的答复。两个人正说话,电梯门关上,按理该下降的厢梯停滞不动。半秒后,门又打开了。
  有人在外面按了同一方向的按键。
  莫乌莉走进来,和他们乘同一班电梯。她笑着跟教授打招呼。教授也颔首。电梯往下降。她突然说:“你是不是没怎么好好吃饭啊?”
  “啊?”教授先猛地狐疑了一下。
  易思违在看手机,茫然地抬起头。莫乌莉侧过身,笑着看向他。
  没人说话。
  “你不记得我了?易思违,”莫乌莉说,“我们本科的时候同班,我上到了大二的。”
  怎么可能不记得。
  教授在来回交替看他们两个人。易思违沉默片刻,随即回答:“你好。”
  教授恍然大悟,马上说了易思违本硕连读的大学,问:“你也是那里的啊?那你也是学医的?”
  “中间出国了,后来干脆在外面读的。”莫乌莉从包里取出名片,笑吟吟地转身,双手递上去。
  电梯在中间的楼层停下,易思违向两位打了个招呼。出于礼貌,他飞快地笑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原状,越发显得那个微笑假。
  交接完成以前,他还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做。
  这一天临时加了手术,易思违只能临时联系麻醉师,和上级医师协调,中间还去跟了一会儿教授的会诊,忙了一整天。
  回到值班室,又是深更半夜,还要继续工作。外面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还纳闷怎么不打电话,一说“请进”,原来是教授来给他带宵夜。
  教授买的是鱼籽拌饭,凉一点也能吃。易思违慢吞吞地拆开包装,教授说:“想不到啊。”
  他莫名其妙,看着教授。
  教授兴奋地说:“想不到啊,你们学校还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同学。我今天跟她聊了。她在日本直博了都没读,专门投简历——”
  易思违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餐勺,用消毒湿巾擦干净。他很不客气地说:“可以让我专心吃饭吗?”
  “干嘛啊!”教授知道他是开玩笑,没有当真,但还是推搡他肩膀,“你大学是不是很阴沉啊?一股脑读书,交不到朋友那种人!我记得你考试经常考得特别好,肯定没怎么玩吧?”
  关心晚辈的责任尽到了,教授准备走了。易思违却突然开口:“你说。”
  “说什么?”
  “莫乌莉,”易思违平静地说,“她怎么了?”
  教授透露了一些下午和莫乌莉聊的内容:“……那几年,药代是能赚大钱,特别她在韩国,又有日本和中国的人脉。但像她这样的还是极个别,运气好,自己能力也很强,这算赚了别人一辈子的钱了吧?她说她买了‘一点点’房子,我猜不止‘一点点’。看她给我的名片,应该是没离职,现在在管理层了。”
  易思违不作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门又被敲响,是准备接任住院总的同事进来问工作的事。教授也不好多呆,聊了几句就走了。
  说是闲下来,但干这一行,基本都没有什么闲暇的概念。
  易思违收拾了东西,久违地回了一次家。参加工作后,他搬过几次家,如今的公寓也是租的。租金不低,但户型是他喜欢的类型。工作很忙,回来得非常少。
  之后住医院的频率会降低,多少应该能抽空回来几趟,他打扫了卫生。
  晚上有个约会,以前和外公骑摩托车认识的叔叔坐飞机来,准备参加女儿的婚礼。难得有空,易思违干脆和他约了去吃烤鹿肉,顺便包一份礼金。
  叔叔开了女婿的车来接他,是一辆挺酷的越野车。易思违笑着坐上去。
  鹿肉不是哪里都有吃,店里生意很好。他们去得晚,只剩下一个位置。叔叔烤肉,易思违只用吃。他倒是想帮忙,结果反倒惹得叔叔不高兴,让人家吹胡子瞪眼:“别人想照顾你,你就乖乖领着!”易思违只好笑,默默吃肉。
  他们都没喝酒。叔叔想畅饮几杯,无奈开车来的。
  易思违起身去倒水,站在净水器前,偶然间,他看到远处横向的座位。
  莫乌莉长发盘起,穿了一条宝蓝色的长裙,外面套同样冷色调的针织衫,指尖夹着香烟,一口一口地吸着。
  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别人,而是周敬如,他正在烤肉,把外焦里嫩的鹿肉送到她盘子里。
  那个人不是和莫乌莉戴婚戒的周聿澍,而是他的哥哥周敬如。他将衬衫袖口卷起,见莫乌莉不吃,又取了生菜,包紧鹿肉,亲手送到莫乌莉嘴边。
  她摇了摇头,夹烟的手贴住脸,用空出来的小指掠过碎发,绕到耳后。
  周敬如把烟灰缸递过去,大约是在劝她熄掉。她也的确掐熄了。
  这样亲昵的举止,看着的确不太正常。
  但是,与他无关。
  易思违转身走掉。
  他回到座位,叔叔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感慨大城市规矩太多,室内竟然还管吸烟管控。易思违在走神,一时半会没听进去,末了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问:“嗯?”
  这一顿饭,他没有能吃到最后。交接工作的同事临时打来电话,有些事处理不清,又临时赶着要,易思违只能赶回去。他和叔叔道歉,先叫网约车,走之前去结账。
  老板在操作订单,易思违站在柜台后等待。就算着急,他也绝不会生气,从没对谁咄咄逼人或是粗鲁过。
  背后有一阵触感,他回过头,莫乌莉正站在他身后。她一个人,手还悬在半空中,指尖捏了一根长头发。他今天穿着这身衣服去过不少地方,有可能在哪粘到了。
  易思违看着她,骨相完美,五官出众,神妙的脸色严丝合缝,难以读懂,却能让人觉察到底下微微隐匿着的怒气。他冷冷地盯着莫乌莉,那是不彻底的嫌恶和遏制中的摸索。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
  莫乌莉说:“你们医院刷手服的版型不错。你穿起来很好看。”
  她是在挑衅他?
  易思违说:“你给你先生下毒了?”从理论上来说,要是能培养出细胞毒性药物,周聿澍所患的疾病也能是人为的。
  真是个有趣的玩笑话。莫乌莉睁大眼睛,随即挑眉,逐渐露出一丝笑。她实在是很美,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醉神迷。
  “对呀。”莫乌莉看着他,仿佛柔情蜜意,恰似含情脉脉,“不这么做的话,我怎么来找你呢?”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私奔(3)
  分别以前, 大学时代,他们没有经历太缤纷多彩的遭遇,大部分时候都在学习。
  易思违喜欢学习, 莫乌莉也擅长读书。他经常主动请教她,她也偶尔观察他背书和上手实验的方式。中间也经历过考试,两个人本来就是优等生, 一起学习后,排名又提升了。
  聚餐的座位上, 实验室的学长阴阳怪气地问:“这样谈恋爱, 你女朋友会不会觉得没意思?”
  易思违放下筷子, 脸上挂着笑, 不说话。他懒得理他, 像往常一样。莫乌莉却突然开了口。
  “没人和你谈恋爱,”她笑眯眯地看过去, “是不是因为觉得你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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