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筱舌尖的甜度点点漫延,头顶的雨丝砸落在伞面上,她就像游在海底的鱼,搁浅在沈溪珩这座浅滩上。
盛筱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盛怀民说过她:顶着张安静乖巧的脸,实则咬起人来真是疼。
然而此刻,刚咬过人的盛筱被沈溪珩圈在伞底,喂了颗棒棒糖,“在这等我。”
盛筱看着对面那群人,显然跟沈溪珩有过过节,下意识伸手拉住他:“我跟你一起。”
沈溪珩生得高,雨砸下来时,盛筱的伞虽然抬高了,但他还是得微低着头颅,“姑娘家家的,别看这些。”
说完,弯腰出了伞底。
盛筱看见他的清白长影朝对面的几个混混走去,牙齿咬了咬糖,是奶香味的。
雨声越来越大,她听不见沈溪珩跟他们说什么,接着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进去,盛筱心头猛地一紧,脱口道:“哥。”
沈溪珩步子微顿,侧身朝她看去,口型无声道:“别怕。”
盛筱指尖紧紧握着伞柄,视线凝在那道消失在潮湿巷口的白色身影,心跳比任何一次都要重。
喉咙轻咽了口气,小步朝刚才被她推倒在地的小蓝电驴跑过去,就在她把车身扶正的瞬间,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道道惨叫。
盛筱吓得顾不得小电驴,撑着伞就往暗巷里跑——
“眼神这么好呢,知道她是新来的?”
沈溪珩的嗓音透着冷意,此刻膝盖压着刚才拿铁棍敲盛筱电动车的青年脖子上,那人半张脸都埋在了污水里,铁棍让沈溪珩捏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敲在他心口处。
其他混混都不敢靠近,一副曾经吃过亏的恐惧。
“说来听听,谁给你通风报信?”
沈溪珩的膝盖轻轻往下一碾,刚才还流里流气的混混惨叫声愈烈。
而始作俑者,此刻穿着白衫,闲适地低着头,额头碎发染着雨雾,若是不看他此刻行径,这眉目当得起画中仙。
“咳咳咳——九中,长这样的,挑出来能有几个……再瞎也知道是……新来的……”
沈溪珩轻笑了声,“这话倒说得好听。”
“珩哥……”
这时身后的几个混混提醒道:“姑娘瞧见了不好,您就放过我们吧……”
沈溪珩眉眼微抬,撞见此刻撑伞站在巷口的少女,眉头微凝,食指朝她指了指,下一秒,小姑娘立马像只猫儿窜走了。
大约是半蹲累了,他站起身,单手插兜,众人瞧见他这动作,吓得又往后退了。
“怕什么啊。”
他笑了声,“我可是好学生。”
众人一脸见鬼。
说着,沈溪珩从兜里摸出几张红色现钞,“身上带烟了吗?”
那几个混混忙掏自己的口袋,紧接着毕恭毕敬奉上了,少年瞧了瞧货色。
“珩哥,别嫌弃啊……”
“不嫌弃,这可是红双喜啊。”
沈溪珩眉眼挂着笑,把钱丢到了刚才被他打趴下的人身上,“两清。”
那几个混混为的就是钱,此刻被打一顿都值了,顿时一脸谄媚:“谢珩哥!”
有人掏了打火机要给他点上烟,沈溪珩修长的指节一推,说:“我不抽烟。”
“啊?那你……”
沈溪珩下巴朝巷口指了指,“她抽。”
众人:!!!
沈溪珩把铁棍往地上一扔,长腿迈了几步,忽然似想到什么,转头朝他们几个道:“那姑娘姓盛,可没我好脾气,知道怎么做?”
“明白明白……”
沈溪珩眸光冷冷扫他们一眼,最后转身往暗巷拐角走了出去。
等他一走,为首的混混狠狠朝地上淬了口血:“妈的,那姑娘什么来头,最好别让爷爷逮着!”
几个人捡了地上的钱,一脸碰瓷得逞的兴奋,刚走出暗巷,就撞见一副暧昧画面。
偌大的黑伞隔绝雨雾,朦胧的世界中,清癯少年手撑着伞,另一只手里携着打火机,幽亮的火苗在潮湿的昏暗跃动,如情人之间的心跳。
而烟蒂的另一头,少女粉红唇畔轻咬,睫毛如蝶翼轻压着阴影,在香烟点燃的那一刻,微仰头。
视线似注意到暗巷口里走出来的人群,淡漠地朝他们微侧,只消一个眼神,那几个人立马掉头跑了。
等他们走远,盛筱猛地把香烟扔到地上,一张脸再憋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溪珩修长指腹滑着打火机的开关,火苗时而跃起,时而熄灭,“未婚夫说过会教你抽烟,不骗小孩。”
“咳咳咳咳沈溪哼——”
“哼?”
盛筱捂着嘴还在咳,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逞什么能呢,给你糖吃让你乖乖待着,跑那看什么戏,还说自己听话呢,就这张脸骗人。”
盛筱生气的时候嘴巴努着,脸颊发鼓:“那你要是打不过他们怎么办,我不得帮你啊。”
听到这话,沈溪珩笑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小姑娘帮我打架,怎么,怕我死了守寡啊。”
盛筱心头陡然乱序,越乱就越错,脱口道:“我这还没嫁呢!”
她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瞳孔愣愣。
盛筱大概是因为抽了口烟咳得厉害,脸颊蹭蹭地发热。
本等着他反驳的,可是对面少年迟迟不出声,盛筱指尖抓了抓裤缝。
沈溪珩把手里的伞稍微抬高了些,微弱的光透了进来,落在少女圆润的鹅蛋脸上,失神之际,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抬,不知怎么的,他视线下意识一躲,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这雨下得,还挺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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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的八月还在如火如荼地热着,下了雨后就像把人放进开水里煮,让人恨得骂骂咧咧,但第二天,又能散发着雨后青草的空气,人到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譬如,盛筱觉得自己就是。
孟清岚对她的关心,夏颜君的挑衅,都是因沈溪珩而起。
她想问这其中关系,可又怕表现得过于在乎而让自己露了怯,甚至耽于他的那一点因为父母恩情的照顾,而掩耳盗铃地偷偷尝着甜果。
甚至乎,她产生了一点自卑的心理,出生优越的沈溪珩就像拥有很多的宝石,当他给自己一颗时,她就对此感恩戴德,可这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甚至对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她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盛筱十六年来,第一次因为这种陌生的情绪而受起了苦。
但杨绛女士曾说过:你的问题在于读书太少,而想法太多。
所以,她决定化痛苦为动力,一头埋进书里。
只是当她想好好学习的时候,有人却非得跟她过不去——
“盛筱,我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眼前的夏颜君伸手拦住盛筱的路。
盛筱推着小蓝出校门,看见夏颜君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真就长了副好欺负的脸吗?
谁见了都要来捏两下?
“别挡路。”
夏颜君双手环胸,脸色难看得厉害:“说,你跟沈溪珩什么关系?”
盛筱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给他写情书,我可以帮你插个队的关系。”
夏颜君瞳孔一睁,似乎被盛筱戳中了心思,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紧张,“少在这里跟他套近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沈溪珩会收别人的情书?”
盛筱心头微跳,语气不着痕迹道:“所以你追他那么久,情书都没送出去过?”
夏颜君一听,脸色顿时挂不住了,“关你什么事!”
盛筱眉梢微挑,尔后轻叹了声,这副表情落在夏颜君眼里就是“怜悯”,顿时怒火中烧,“你站住!”
几个小跟班顿时拦住盛筱的路,“你下车给我说清楚!”
“诶!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忽然,身后传来几道小跑过来的声音,夏颜君心道这里都出了校门口不会有人来抓了——
“颜君,是那几个职中出名的混混!”
夏颜君让小姐妹一拉,心头警铃骤响,扭头就见几个青年朝她们走了过来,结巴道:“干什么!”
然而那几个人视线明显没往她这儿看,而是落在身后的盛筱身上,一脸讨好的表情:“盛姐,好巧啊。”
夏颜君:!!!
盛筱:???
“来,这是小弟给您的见面礼,笑纳。”
夏颜君眼看那几个青年给盛筱递了东西,定睛看去,却是一盒——香烟?!
盛筱怎么会跟这些人有关系,还“盛姐”?
盛筱此时坐在小电驴上,眼看着混混递来的“见面礼”,心里一顿腹诽沈溪珩让她风评被害。
然而礼她还得收,毕竟沈溪珩说过,九中水深,她又是一个外地的插班生,要想安安稳稳地度过,必须得装作有点东西。
盛筱掂了掂香烟,朝夏颜君看去:“夏同学,还有事吗?”
夏颜君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九中不乏有抽烟的学生,他们以此装酷扮作成年人,夏颜君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抽烟谁不会,关键得看递烟的人是谁。
夏颜君朝那几个青年看了眼,又朝盛筱看去:“你真的能帮我给沈溪珩递情书?”
盛筱:“……”
她就是随口那么一提。
夏颜君目光打量着她:“如果你真帮我送到了,我就信你不打他的主意。”
盛筱指尖捏着香烟盒:“先跟我道歉。”
夏颜君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盛筱:“否则免谈。”
她启动小蓝作势要走,夏颜君忙拦住她:“等等!”
夏颜君看着盛筱这张纯情无辜的脸,骨头怎么那么硬啊——
“对不起。”
盛筱微歪头,摊开手心。
一封粉色情书落入手中。
盛筱回到沈家已经是傍晚,沈溪珩最近都在美院忙得神出鬼没,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她才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盛筱捏着情书去敲门,之前不知道该怎么问夏颜君的事,但这次有了道具,她大概可以开口了吧。
“咚咚咚——”
房门敲响,屋子里传来脚步声,玄关一启,连带着盛筱的心跳也拧开了加速器。
“什么事?”
一道青草气息涌来,是雨过天晴后的味道,盛筱盯着他脖颈垂下的白色毛巾,说:“给你的情书。”
沈溪珩额头上的碎发悬着水珠,闻言“吧嗒”一下,砸在了这封粉色情书上了。
盛筱一愣,指尖忙抹了抹,这时,楼梯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是林舒亦跟沈岩的声音。
盛筱心头一跳,情书毕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吓得有些手忙脚乱,“我……”
下一秒手腕忽然让人一扯,盛筱整个人重心一失,就朝沈溪珩扑了过去!
沈溪珩本可以抱稳盛筱,然而房间的地毯突起的边沿将他脚踝一绊,两人一道朝地毯倒了下去——
“砰!”
就在盛筱轻呼出声的瞬间,后脑勺让人一按,埋进了一道温热的胸膛里。
作者有话说:
珩哥不是在教坏筱筱抽烟,只是逢场作了个戏!抽烟有害健康!
第14章 别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盛筱耳边震起一道闷哼,清晰地就贴在她的脸颊上。
等她反应过来,楼道里的谈话声越来越大,盛筱吓得慌忙撑着手直起上身,紧接着耳边一道关门声,她蓦地回头,看见沈溪珩那道长腿把门别上了。
顷刻间,隔绝外界,四下安静。
盛筱瞳孔睁睁地垂眸,看着沈溪珩躺在地毯上,衣领被扯着现出了锁骨,身上沾染的水蒸气如浓烈的青草香,让人一时间“固步自封”,呆楞原地。
少年脖颈微侧,从锁骨往上,肌肉牵动间,盛筱能看见他白皙肌肤上泛起的青筋血管。
她指尖无意识摸了摸——
“盛筱。”
少年嗓音低哑,全然没有白日里的傲娇气。
“你的血管好像,”
她想了想,“夏天的时候还没成熟的秸秆,你捏它的时候就是有点儿芯软。”
少女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很快便收了回去,似乎真的是在研究他的血管。
沈溪珩哼了声,脖子无意识又抻长了些:“这么喜欢摸,怎么不去当医生啊。”
盛筱一听,倒是有些若有所思。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双手撑在身侧跪着。
玩笑之后,沈溪珩轻咳了声,“想趴到什么时候?”
盛筱一听,忙从他身上跨出去,边起身揉脸边道:“还不如让我摔地毯上呢,你也太硬了。”
沈溪珩此刻曲起一条腿,双手撑在身后,闻言咬了咬牙,“闭嘴。”
盛筱不知道少爷又发哪门子的脾气,手背继续揉着脸,估摸沈叔和舒姨回房间了就出去。
此刻沈溪珩眸光一扫,看见刚才掉在地上的粉色信封,长手携来,刚要打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抬手朝她一递。
盛筱眸光蓦地一怔,动作却接得迅速,试探地问:“你是不是都不收别人的情书?”
沈溪珩剑眉微挑,起身时拉了把椅子坐下,长腿交叠,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下巴朝她抬了抬:“念来听听。”
盛筱瞳孔一睁。
沈溪珩掌心托腮看她:“盛同学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