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扁平竹【完结】
时间:2023-02-28 13:53:06

  有人打断他:“得了吧,换别人还行。裴清术,绝对不可能。”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
  料定了裴清术那个清高性子,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
  这个话题终止于,周硗被进来的徐初阳攥着衣领扯出房间。
  并狠揍了一顿。
  挨揍后的周硗老实了,靠墙站着也不敢说话。
  徐初阳重新把手表戴上,动作慢条斯理,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倒是说到做到,周硗要是再敢多说林琅一句,他不会再忍。
  斯文清绝的一个人,罕见动手。
  之前几次,还是为了蒋杳。
  众人刚才也不敢拦,只能在旁边看着,包括蒋杳也有心无力。
  此时有人目光移向她,她也不说话,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明明知道一切都晚了,是她明白的太晚。
  徐初阳的身边如今多出了一个他应该去承担的“责任”
  她也断不可能如此任性,去将他从另一个女孩身边抢走。
  可还是会难过。
  这种情绪是控制不住的,逢光便生长。
  他曾经只给过她的例外,如今也给了别人。
  徐初阳穿好了外套,让他们先玩。
  语气轻慢的,一如往常,仿佛刚才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
  周硗疼的哼哼唧唧,此刻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捂着伤处往里走。
  “都挤在这干嘛呢,还没看尽兴呢?”
  旁边那人笑他:“是啊,没尽兴,要不你再挨一次打?”
  “操。”周硗压低声音小声骂一句,“再逼逼把你嘴给撕了。”
  生怕被徐初阳听了去。
  后者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这。
  心里记着周硗刚才说的话,像是真听进去了一样。
  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嘴里的烟还忘了取下,让他们自己玩,他先回去。
  孤男寡女,不太合适。
 
 
第二十章 
  林琅从房间出来的时候, 裴清术正站在走廊和玄关的衔接处,扬眉去看墙上那副画。
  空旷山谷之中,是少女与羊群。
  林琅以为人都走了, 所以想出来倒杯水, 没曾想。
  裴清术听见开门声, 往后看了眼, 正巧对上林琅的视线。
  她身上一件白色棉麻连衣裙,随意搭了件外套, 微卷长发就这么散在肩上。
  皮肤白到透了点惨淡神色。
  整个人有种天性的慵懒劲儿。
  像刚睡醒的猫。
  猫天生就带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薄凉。
  这样的特性在林琅身上,恰好可以找到。
  她的冷也不是刻意的,纯粹就是,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提不起多余的劲来。
  她对周硗是这样, 对蒋杳是这样,对裴清术, 同样也是。
  唯独只在徐初阳面前, 她才会生出点别样的情绪。
  悲痛或是失望。
  这些都是建议在爱的基础之上。
  彼此看到对方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的。
  裴清术原本以为家里只剩他一个。
  林琅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水杯被随手放在一旁, 她走过来:“喜欢?”
  主谓缺失的一句话, 听起来容易让人感到混淆。
  换了其他人,可能会问一句:什么?
  裴清术只是笑笑, 先不去看她的眼睛, 视线重新落回那幅画上。
  “你画的吗?”
  他应该是听懂了。
  听懂了她的问题, 以及她刻意想去让人多想的, 意味深长。
  不回答, 不忽略, 巧妙将话题转开。
  林琅从不质疑那些人对他的奉承。
  ——天之骄子, 对谁都一副慈悲心肠, 温柔谦逊。
  像是在他身上叠BUFF一样。
  随便一个标签换在寻常人身上,都是能单出的一张王炸。
  他天生就起了一手好牌,然后靠着自己的努力,将这副好牌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你怎么知道?”林琅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家里墙上挂了很多画,不单单只有她的。
  这人当真聪明到了这种地步,前后只见过两次她的画,就完全摸透了她的画风?
  她心中不动声色的诧异时。
  裴清术指了指画像角落的署名。
  ——Barbara
  同样的署名在先前的画展上,他见过一次。
  林琅瞬间了然,居然是因为这个。
  她点头承认:“是我画的。”
  “Barbara。”他说起英文来,有股很重的伦敦腔,像个儒雅的绅士,轻慢朗诵诗集。
  “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询问语气并不重,像是随口一提,林琅答或不答都可。
  林琅反问他:“你看过《山茶文具店》吗?”
  他摇头:“没有。有空了我会去看看。”
  认真到,像是以为她在给自己推荐。
  林琅沉默一会,也没有去过多解释,只是补充一句:“里面有个人物叫Barbara。”
  于是,裴清术顿悟了然:“因为喜欢那个角色,所以就取了相同的名字?”
  “那倒不是。”林琅只说,“当时教授让我们给自己取个英文名,我说就取我本名的拼音行不行,他说不行。我就随手写了个Bob,结果被教授单独拎去办公室训了一顿,说我态度不端。正好那段时间在看这本书,就照抄了一个里面的名字。”
  不知是她的哪句话,引得他发笑。
  他垂下眼,唇角扬起一道轻微的弧度。
  “很有趣的来源。”他说。
  国人大多含蓄,夸奖的话也得拐个十万八千里才能说出口。
  生怕对方能听明白似的。
  或许是在国外待的时间够久,也或许是,本性如此。
  裴清术像是天生就有一种,对他人无限给予肯定的能力。
  林琅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他这儿获得过多少次夸赞了。
  无聊到甚至乏味的一段话,他都能听出几分有趣来。
  “这画是我给一家出版社投的稿,但被退了。”
  至于退稿原因,对方委婉又歉意,洋洋洒洒好长一段。
  总结下来就是三个字。
  过不了。
  裴清术再去看那副画,空旷山谷之间,少女像是背着行囊准备远行。
  可仔细瞧时,又会觉得,攀附在她背上的行囊是个不足月的婴儿。
  那样小,小到不及少女手臂长度。
  是背着行囊奔赴自由,还是被责任绑在山谷之间。
  全凭赏画人自己思考的角度。
  “我能看出这画出自你手,并非是因为角落署名。”
  他放轻语调说话时,有点像老唱片里传出的声音,低沉醇厚。
  林琅迟疑一瞬,去看他。
  他仍旧看着画,微微仰头,脖颈线条轻微绷紧。
  天生的好骨相,下颚线凌厉而流畅,白而修长的颈,锁骨上方一粒浅色小痣。
  以及说话时,抵着皮肉,轻微滑动的喉结。
  性感,又带几分不容亵渎的禁欲。
  “你的画用色大胆,同时还带了一点非常浓厚的个人情绪在里面,很好的区别于其他人。”
  比起点评,更像是在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的作品。
  林琅以前总觉得他们这些高干子弟,天生就带一种严谨。
  做事严谨,说话严谨,甚至连情绪都是露三分留七分。
  生怕被人拿了把柄一般。
  徐初阳便是这样,挺深沉的一个性子,虽然平时看着好说话,可他鲜少在林琅袒露完全。
  包括他家里。
  林琅一无所知。
  他也从不提起。还是偶尔看见他平平无奇的一件外套上,极简的袖扣。
  与前阵子周橙静截图发给她的那个顶奢品牌一模一样的雕刻。
  单是一枚袖扣,便价值六位数。
  不过林琅也并不在意,徐初阳是富是贫,这些与她无关。
  她时刻端着她穷画家的清高,不将钱财放在眼里,高呼真爱万岁。
  背地里却窘迫到靠给不知民小网站画漫画赚房租。
  最后还因为不肯随波逐流蹭热点,导致人气下跌,惨遭腰斩。
  落得个房租都交不起的下场。
  同学先前推荐她去给一个外网画不可说的小漫画,不费脑,来钱还快。
  当时林琅嗤之以鼻。
  眼下她却叹气,想着要不再为钱妥协一次?
  她的思维一向发散,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注意力才会完全集中。
  所以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人交谈,都是在对方不耐烦走开为结尾。
  想不到裴清术始终好脾气的等着。
  那双眼温和而平缓,带点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公平。
  林琅不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容应付周围人的热情。
  若是换了别人,便会生出几分世故的圆滑来。
  偏在他身上瞧不出半分。
  是本性流露出的随和,还是因为周身衣不染尘的清贵,让他免于落俗。
  林琅不得而知。
  裴清术的视线再次去看墙上的画。
  少女背上,不知是代表自由的行囊,还是禁锢约束的婴孩。
  此时变成一捧失了颜色的干花。
  在空旷山谷中,被少女藏在身后。
  哪怕干枯了也不肯扔下,似要跋山涉水送给谁。
  -
  徐初阳开门进来的时候,孤男寡女中的林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裴清术则去了走廊接电话。
  两个人好像全无交集,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仅仅只是占了那点地利条件。
  不知为何,徐初阳莫名松了口气。
  他关门进来的同时,裴清术也正好讲完电话。
  见他眉眼带点未完全消散的无奈,徐初阳便大概明了:“家里打来的?”
  裴清术恢复一如往常的温和:“嗯,姑父。说是过些天有场招标会,希望我能从中帮忙引荐一下。”
  提到他那个姑父,徐初阳也不想深念。
  无非是仗着裴清术好说话,便一直赖着他不放。
  徐初阳走到林琅身旁坐下,声音温柔,问她饿了没。
  今天是阿姨做饭,估摸着也快好了。
  徐初阳以前是不会做饭的,从未下过厨。也用不着他来做。
  是后来和林琅同居时才慢慢学会。但他也只给林琅做过。
  给除林琅之外的人做饭这种事,他自然做不了。
  林琅拿着遥控器换台,说还好。
  徐初阳知道她心里的气还没过去,所以也不勉强她,只想着,等她先缓缓,等情绪稍微恢复些了,他再去哄。
  客厅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电视是林琅随意调的一个台,也不知道在放些什么,一群人咿咿呀呀唱着歌。
  徐初阳和林琅的视线虽然落在上面,但明显没认真看。
  反而是裴清术,手机放在桌上,眉眼安静,带几分专注。
  林琅有时候觉得裴清术这个人,教养礼貌仿佛是刻在骨子里一般。
  甚至不需要去刻意表露维持,举手投足间的一些细节都能表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哪怕是无聊到不明就里的电视剧,被并无好感的人频繁打电话骚扰请求。
  他都会耐心的,并且认真的去回应。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真善美齐聚一身的人?
  林琅感到困惑。
  诡异的氛围因为蒋杳的到来被打破,以至于将气氛推至一个顶峰。
  她打了个喷嚏,身上不知穿着谁的外套。
  那张温婉到让人看一眼就很难讨厌的脸,此时带着几分歉意的笑:“麻将馆有人抽烟,刚好我前阵子受了风寒,有点轻微咳嗽,嗓子受不了,所以只能先回来。”
  很长的一串解释,是怕林琅误会。
  却又显得林琅过于计较,从而导致蒋杳处在一个敏感且尴尬的位置。
  后者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一旁,想寻个位置坐下来。
  看了一圈,发现长条沙发上,无论她坐在哪里都不合适。
  最后还是避嫌般的坐在了裴清术身旁。
  后者轻微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
  礼貌,也仅仅只剩礼貌。
  林琅总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让人喘不过气来。
  蒋杳喝了口热茶,突然想起什么来,去问徐初阳:“伯母的生日,我记得是快到了吧?”
  徐初阳此时眼神落在林琅空落落的脖子上,自己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不知何时被她摘掉了。
  他压着睫,心情实在算不上多好。
  以往她虽然也闹过几次脾气,但大多都只是言语上说几句。他温声哄过之后就好了。
  这项链,是他在二人刚交往时送的。
  她很看重,说是意义不同。
  所以时刻戴着,洗澡也不愿摘下来。
  可现在。
  徐初阳眼神越发黯淡,一种揪心的窒息感在缓慢上涌。
  听见蒋杳的话,也是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顾虑到林琅,他最近也一直在刻意和蒋杳保持距离。
  包括今天她的到来,也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
  “嗯,还有一周。”
  家里的杯盏茶具全是出自于林琅之手。
  前阵子被教授带去景德镇写生,也跟着学了些烧制瓷器的方法。
  蒋杳手指轻轻抵着茶杯底部,冰裂手绘山茱萸的。
  烧制的不算特别成功,但上面的绘图却非常有个人特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