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冷静?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冷静的人了。”
他从她身上下来,从容地合上衣襟,束好革带,眉眼斜斜睨着小脸愠怒的那人,一字一句似乎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处好生反思,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去见我。”
他甩袖想走,赵荣华急急叫了声:“等一下。”
容祀唇角颤了颤,回身的时候,还是那副没甚表情的模样,肃着嗓音问:“你别跟我说你现在就想明白了,你就算现在想明白了,我也不会…”
我不见你,你也不会主动过来见我,是这个意思吗?”
赵荣华打断他的话,起身拢着衣裳,樱唇微微张着,想跟他确认清楚。
容祀拧着眉心,试图从她眼中寻出不舍,伤心或者难过的神色,然后,他看了许久,除了茫然,一无所获。
他失望了。
楠木门框咣当摔倒墙上,发出脆裂的响声后,相继断成几片掉在地上。
微风徐徐送来,透过落地宽屏,吹得赵荣华打了个冷战。
这一刻,她觉得不要孩子的决定是对的。
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人,如若做了父亲,恐怕会让孩子处于无穷无尽的惧怕之中。
她自幼便知道孩子的恐惧何等根深蒂固,被李氏苛责久了,她最怕一人待在暗处的小佛堂,就好像有许多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丝丝的响声传到她耳中都像是被无限放大,尤其还要处在被熏染了檀香气的暗黑佛堂之中,上了香的佛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将赵荣华逼到角落里,偌大的小佛堂,只有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才能找回一些安全感。
她的童年已经够不幸了。
孩子又不会猜测揣度容祀的想法,惹恼了他,指不定会被如何惩罚。
他惯会用狠招,失了轻重,给孩子心里造成阴影,日后怕是更畏惧这个父亲。
胥策很快着人更换了新门,不仅如此,门口的守卫也增加了一倍,OO@@的脚步声环绕着大殿,很快便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
赵荣华走到窗牖前,素手一推,映入眼帘的除了荼蘼盛放的满池睡莲,还有背身而立,身穿甲胄的精壮侍卫,个个手持长矛,身姿笔直地像是参天大树一般,威武的屹立在大殿四周。
这是,囚/禁?
赵荣华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幼稚。
……
幼稚?”容祀轻蔑的一笑,“宓先生,我看你是活够了。”wWω.aбkδW.cóM“不然呢?”宓乌拖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嘲道:“违心的恭维你,说你做的太好了,太对了,你的决定英明神武吗?”
这需要违心?”
这明显就是事实。
两人不欢而散,若不是他急中生智,着人将那大殿围堵起来,恐怕她早就走了。
事后他也嘀咕,是不是那夜自己太凶神恶煞了些,吓到了她,可反过头来一想,她做的事情那般荒唐,若轻描淡写推脱过去,叫他的脸往哪里搁。
如是几番挣扎,这几日总也睡不安眠,此时眼窝底下乌青青的,像是被人捅了两拳。
宓乌开了一味安神汤,吩咐小厨房炖上了。
眼看着那诱人的香气渐渐凝固,碗里的汤羹也失去了初端过来时的美味,汤面结成淡淡一层,看起来更是没甚胃口。
你想去找她便去找她,何故在此哀怨叹息,跟个…”
宓乌没说完,容祀便撇来一记凉薄的眼神,他咽了咽喉咙,自行把下面的话憋回肚中。
你不饿?”
宓乌端起汤羹,已经送到嘴边,象征性地问了句。
容祀乜了眼,“除了吃,你还会作甚?”
说罢,起身抬脚用力一踹,负手出了门去。
宓乌刚吸了一口汤,容祀又绷着脸从外头回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沉着嗓音问:“若是你被囚/禁起来,你对施行者有什么想法?”
我?”宓乌舔了舔唇,摇头,“谁能困的住我,不可能。”
假如…”
没有这个假如…”宓乌抬头,瞧着那脸愈发幽冷,忙改了口,道:“厌恶。”
容祀身子一僵,随即提袍再度出门。
胥临跟在他后头,一路小跑着跟上后,容祀忽然停住脚步,低声问:“送进去的食物都吃了吗?”
都吃了,赵小姐胃口甚好,今日还又特意要了酸梅汤和小酥肉。”
容祀咦了声,转过身来,“没有闹绝食?”
不应该呀。
从前容靖养小妾,闹别扭争宠的时候都会用绝食悬梁等手段,来威胁容靖,便是再不济,也会幽怨到以泪洗面的地步。
哭过几回?”
啊?”胥临没明白,张着嘴想了想,记起晨起时去给殿中送食物,赵荣华穿了袭芙蓉色襦裙,束着攀膊,正在兴趣盎然的捣炼草药,她本就生的肤色极白,被那衣裳衬托的尤其纤细婀娜,乌发简单的盘成髻,慵懒的簪了支玉簪,如同仙娥一般,美的叫人无法呼吸。
她气色亦是极好的,白里透红,刚新拨开的果子一般,水灵灵的。
没听宫人说,戍守的侍卫也没提过,想是赵小姐没哭过。”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不哭?!
定是躲着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啜泣。
容祀轻嗤一声,疾步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赵荣华被囚之地,冬暖夏凉,是除承明殿外最为华丽的大殿。
晌午过后,外面燥热无风,一进殿内,反而有股天然的凉爽,此原因要归结于院中那口清泉。
连同它孕育出的树木也比外头浓郁碧绿许多。
赵荣华正在午歇。
没有燃香,殿内是从前容祀在时熏过龙脑香,这几日已经淡了许多,帷帐衾被上总也褪不干净。
薄纱被风撩起一角,露出一条皙白纤长的手臂,如玉石如白藕般懒懒的搭在床沿,乌黑的发浓密似水,在枕边铺开,床上人小脸朝内,几乎悉数被乌发遮住。
一笼薄衾云雾般拂过她的后脊,恰到好处的将那美肤半遮半掩的露了出来,纤腰款款,继而便是玲珑的轮廓,两条腿交叠着搭在一起,腿/间压着那条薄衾,她的脚尖点着床沿,贝壳似的指甲染了淡淡的嫣粉色。
伺候的婢女相继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偷觑那凝脂般的皮肤。
就在这时,那人翻了个身,薄衾滑到地上,本就松散的中衣四下失守,凝白的双莹似雪一般,被压出了微红的痕迹,叫人忍不住沿着衣襟想往里看。
偏偏,看不清楚。
容祀进门,那两个婢女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又见他面上如常,忙福了福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合上。
她的半边脸颊露出淡淡的手指印,红唇舔了舔,眉眼晕出一丝缱绻,慵懒的像只猫儿,窝在清凉的殿中,过的倒是好不自在。
容祀瞥了眼枕边偎着的香囊,拾起来后,从中取出她常备的药来。
他动了动喉咙,浑身一热,指肚已经沾了香料,朝着那人的樱唇,慢慢贴了过去。
第107章 大结局(一)
甫一捉到光亮的人,因着嗅到某种恬淡的气味,那味道近在咫尺,唇瓣仿佛有东西爬过,赵荣华伸出小舌在那寻了一番,勾卷到药脂,舔了舔,咽了下去,容祀的手指被她弄湿,他低眉,见那人启唇打了个哈欠,复又昏昏沉沉进入了梦境。
容祀脱了鞋袜,褪去外衣,从后拥着她,手掌握过她的手,一同搭在她腰间。她很软却又很弹,皮肤白的像是通透的荔枝,他忍不住埋到她颈间,啄了几口,呼吸便急促起来。
脚尖蹬着薄衾,勾起来挑到两人腰腹处,贴的更近了些。
很快热出汗来,黏黏的湿了一片,他却不舍得放手,中衣被汗珠湿透,虽薄软,可贴在身上如同透不过气来。
他支起身子,很是体贴的给她宽衣解带,皙白的肩膀被一条带子勒出红痕,他俯过身去,沿着那条痕迹慢慢梳理,直到将那人弄出呓语,这才小心翼翼挪开,继而贴着那轮廓,紧紧偎着她面颊,也不知怎的,后来竟睡了过去。
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见那人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就一身凉汗。
容祀忙不迭的穿好衣裳,趿鞋后便在她睁眼之前,出了大殿。
色字头上一把刀!
险些就丢了颜面。
容祀懊悔不迭,临出门前,他暗示了那两个婢女,不得将他过去的事情透露给赵荣华,那两个小婢女胆小的很,必能守口如瓶。
一回承明殿,容祀稍稍安了心思,从容整理了衣裳,抬脚进门,门后却忽然传出一声嗤笑,他心下一抖,面不改色地抬起脸来,看见宓乌抱着双臂,从暗处露出头来,随后便斜斜倚着门框,朝他努了努嘴:“去哪风流了?”
容祀嘴角抖了抖,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下一看,今日他穿的素净,月白袍子上竟沾染了一丝浑浊,他立时便想起方才举动,脸一红,恼羞成怒道:“老不正经!”
哎,是你做不正经的事儿,被人发现了,还要倒打一耙。
说说,你是去低头了,还是…”
容祀冷斥:“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人低头!”
宓乌:……
赵荣华觉得自己睡迷糊了,明明睡前穿着衣裳,醒来却被剥了个精光,只盖着条薄衾,还毫无用处的垂在腰间。
那两个小婢子进门的时候,眼光扫到自己身上,小脸就红彤彤的仿佛看到什么禁忌,慌乱的低头,就连手中端的碗盏也噼啪掉到地上,那两人的脸又从红转白,不由分说跪倒地上,结结巴巴地惊慌求饶。
赵荣华拢起衣裳,遮住大片皮肤后,将两人唤了起来。
到底年纪小,跟小杏差不多的样子,虽忐忑不安,听见叫她们上前,还是好奇又安分地走过去,头顶的小髻跟兔儿的耳朵,眼看要戳来,赵荣华咳了声,这两个小婢子忙站定脚步,又要跪下。
赵荣华抬手,两人被虚虚一扶,便听见略显暗哑的声音传来。
是你们为我更衣的?”
两人先是摇头,复又连连点头,倒让赵荣华有些恍然。
方才她做了个梦,有些难以启齿,梦中她攀着容祀,由他带着自己乘风破浪,颠颠荡荡,眼前是不断摆动的帷帐,吱呀作响的大床。
汗流浃背之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凉飕飕的抵着后脊,让她没有那么难捱。
她喝了口茶,觉得大约是自己许久没有与容祀亲密,下意识地感到饥渴,这才会生出旖/旎梦境。想到这儿,她忙用手作扇,扇了扇自己滚/烫的面颊,还是有些热。
她赤着脚,从冰鉴中取出岭南运来的荔枝,那两个婢子甚是伶俐的剥壳放到白玉盘中,她咬了一颗,甜汁溜进喉咙,人就像从燥热的沙漠走进泉水池子中,凉飕飕的甜。
姑娘,这是早晨送来的,宫里就两份,咱们这儿都占了。”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物件,听闻陛下只留了几颗尝了尝,便着人挑了新鲜未坏的,都送来了。”
小婢子额头上冒出汗来,眼睛却很亮。
赵荣华将两颗剥好的荔枝一人一颗塞到她们嘴中,“好吃么?”
两个小丫头眼睛咕噜噜一转,将果肉吃掉,吐出核来捧到手心,“若在院中种下,来年是不是可以吃荔枝了。”
想是可以的吧。”
从前姚家在岭南的庄子每到夏日便会快马加鞭往京城送荔枝,连日颠簸,路上便能坏掉一多半,因着她的缘故,姚鸿亦会给赵家送去些,只一小匣子。
赵荣华能见到的,便只有荔枝核了。
李氏吃几颗,还有几颗分到大房二房,她也不能主动要,等赵荣锦拿着荔枝核到她面前炫耀的时候,她也只是温顺的问一句:“这核若种下,往后咱们都能吃荔枝了。”
赵荣锦会嗤笑她蠢,随后便将荔枝核信手一扔,扬长而去。
赵荣华记得夏日的地砖缝里,接着有成群的蚂蚁过去啃噬那滚圆的荔枝核,而她就站在原地,偌大的赵府,她总觉得哪都不是归处。
陈年旧事回想起来,难免心酸。
她起身,顿时也没了食欲。
那两个小婢子的脑袋碰到一起,眼巴巴的盯着白玉盘中的荔枝,就像幼时渴盼被人发现心思的她,哪怕有一人问一句:“华儿,你要吃吗?”
她也会点点头。
可是没人问。
她换了身薄软的金丝绣花纹锦衣,挑了把檀木骨团扇,稍稍遮住一丝阳光,便催促那两人。
快将剥好的荔枝吃掉,等会儿咱们出去院中把荔枝核种下。”
便是知道来年长不出荔枝,可她此时此刻就是想任性一回。
那两个小婢子起先还犹豫,后来见她坐在玫瑰椅上悠闲地扇着团扇,不似玩笑的模样,便舔着唇,像贪吃的猫儿,几口便吃了个精光,剩下十几粒饱满的荔枝核。
要什么花铲?”
容祀正在批阅奏疏,闻言蹙眉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瞪着门口过来报信的胥策。
她想作甚?”
赵小姐要将荔枝核种在院中,她要几把花铲,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过来禀报陛下,您看,这花铲给还是…”
不是圈着她只待在大殿中,谁叫她出门的?”
容祀摔下狼毫笔,身子往后一靠,不喜之色溢于言表。
赵小姐就自己推了门,出来了,也没人拦她…”毕竟容祀下的旨意,是将大殿围起来,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也没说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何况,里头那位是谁,日后要做皇后的人。
便是硬要出门,谁又敢拦着。
难怪宓先生一早便说过,那骇人的守卫,实则是形同虚设,自我催眠的无用之物。
为什么不拦?”容祀说罢便要起身,胥策摸了摸后脑勺,又见容祀转瞬间坐回原处,拧眉冥思。
陛下,您是要去看看?”
他只得出声提醒。
不去。”
容祀提笔批阅,然纸上的字仿佛突然间混成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叫他看也看不清楚,他心烦意乱的闭了闭眼,抬手便胡乱一拨,便见美人柔媚,虚虚靠着软塌安然酣睡,露出的半臂莹白雪腻,披帛勾在肘间,被风吹得四下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