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山撇撇嘴道:“那呆头鹅连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明白呢,我懒得说她。”
说罢,苏山便走到苏荷愫身旁,兴致勃勃地问:“你既要办女学,除了康嬷嬷和你自己这两个先生外,总要再寻一个先生教那些丫鬟们写字才是。”
苏荷愫恍然大悟,只说:“多谢爹爹提醒,女儿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夫君的字写得极好,我这就去寻他。”
她刚欲离去,苏山却一把拦住了她,不虞道:“清端要忙着处理官事,这么繁琐的小事何必麻烦他?”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荷愫后知后觉地瞧见了爹爹眼里的欢喜,才笑道:“那便劳烦爹爹了。”
苏山见女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时摆了摆手笑道:“不麻烦,只要给我束脩就行了。”
*
三日后。
苏月雪与于嫣容也得知了苏荷愫要办女学一事,听着她那一番“女子为何不能读书习字”的高谈阔论,二人心里都划过些异样之感。
是了。
男子可读书为官,建功立业。
为何她们女子不行?
这问题如此显眼,她们从前为何不曾起过疑惑?
苏荷愫笑言:“这女学先办在我府上,若是可行,便办在廊坊县里。若成效好……”
余下的话她没有细说,可苏月雪与于嫣容都听得明白。若这女学在廊坊内办得好,便要推行全国。
于嫣容颇为敬佩苏荷愫的心智,一时便怔怔地坐在了扶手椅里,连果茶糕点也顾不上喝,只懵然自持。
苏月雪则担忧苏荷愫会被人诘问攻击,便说:“那些士大夫们一个个严苛的很儿,先头我与徐致和离后,要让陆让入赘进承恩公府时,不就被她们群起而攻之?”
她是当真担心苏荷愫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落得个名声狼藉的结局。
苏荷愫闻言却只是坦荡荡地一笑,说:“我不怕他们。他们的唇舌再厉害也夺不了我的心志。我与长姐都是有女儿的人,最是明白女子与男子的不同,凭什么女子连读书习字的机会都没有?”
“便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女儿的女儿。我都必须去办这个女学。”苏荷愫掷地有声,说话时背脊挺立,似高山上破土盛放的青竹松柏。
苏月雪被她的意气所染,一时也叹道:“涵姐儿喜爱医术,可这世上哪儿有女子为医的说话。我不过是怕她伤心,才瞒着她让她一日日选下去,如今听了你这番话,倒是戳中了我的心事。”
至此。
苏荷愫便又多了两个帮手,苏月雪替涵姐儿在女学里记了个名,由她在一旁陪读,也能让苏荷愫少用些心思。
苏荷愫一开始设想的便是拉长姐来帮她的忙,却没想过于嫣容竟会主动寻到了苏荷愫,颇为羞怯地说:“在镇国公府时,嫡母教过我画画。后来大了些,嫡母便不让我画了。”
苏荷愫大喜过望,若是她办的女学里能有个懂丹青的先生便是最好,她便红袖等人铺好画纸,待于嫣容一展精湛画技后,顿时喜得连连拍手。
她对于嫣容的画技赞不绝口,直言:“京城的珍宝阁里摆着一副名家所画的《睡莲》,我瞧着还不如你这莲花一半灵动呢。”
连于嫣容这般的闺阁女子也有被埋藏的一技之长,这便更坚定了苏荷愫要办女学的心思。
定好了四位先生后,苏荷愫将范家的事儿交给了沈清端,把柔姐儿托付给了陈氏,一头钻在女学的事里不肯抽身。
晚间不过陪沈清端用个膳,用完膳后去厢房内排桌布椅,或是让红袖、碧窕等人坐在堂下,听她将四书五经。
苏荷愫若是遇上了一知半解的地方,便去痴缠沈清端,要他为自己传道解惑。一日里,总要问上个十数回才罢休。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写德阳县主的番外,她怎么杀达烈的过程也会写。
(会提前标注,不喜德阳的宝宝不要买。)
好了。
愫儿的事业也开始了。
女学!
第63章 结亲
半个月后, 女学正式开始。
学生们的人选框定在尚且年幼的丫鬟里,苏荷愫未曾以财帛诱之,只拿些浅显的道理说与这些丫鬟们听。
她说:多学几个字, 将来有朝一日若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便能多做几样营生。
女学一事初初听来的确离经叛道, 可苏荷愫说出口的话又着实戳中了这些丫鬟们的心思,故跃跃欲试要入这女学读书的丫鬟们也不算少。
头一回办女学,苏荷愫免了丫鬟们的束脩, 连自己添补上饭食与笔墨纸砚前,此间花费甚大,她隐隐有些担忧。
沈清端知晓了此事后, 却安慰她:“成大事者不惜小费,且夫人所做的事撼古震今, 不得已钱财来量之。”
这一番话让苏荷愫霎时眉开眼笑, 砸进女学里的银钱愈发豪奢。
第一堂课,由康嬷嬷任教。说的皆是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并不难懂, 且康嬷嬷时常以身边的鲜活例子来阐明道理, 丫鬟们听着也甚觉有趣。
第二堂课,则有苏荷愫亲自来授课。她先说清楚了女学里的规矩:课堂内外, 只有先生与学生, 并无主仆之分。
是以那些丫鬟们不必在女学里唤苏荷愫夫人,而要尊敬地称她为先生,行师徒礼。
丫鬟们一一应下。
苏荷愫便捧起了三经六义,挑个篇最简明易懂的文章, 先笼统地说给了下首的丫鬟们听。可两刻钟的典义讲完后, 丫鬟们皆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连红袖这提前预习过一回的丫鬟也蹙着眉犯起了难, 当真是一点也听不明白典义里的长句。
何为“道者则未免离章绝句,释名释数,遽然自以圣人之术单此者,有焉①”?
对她们而言,这些典义实在是如天方夜谭一般。
苏荷愫自然倍觉挫败,当即便放缓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拆解解释给丫鬟们听。
可仍是收效甚微。
熬过这一堂课,课间休憩一刻钟时,几个胆大些的丫鬟们便如释重负地说了句:“先生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苏荷愫正坐在上首的镶云石方桌后,隐隐约约间听得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心口不可自抑地涌上些失落之意。
尤其是下一堂课,乃是于嫣容所教的丹青课。描摹的是一株在河池里静静盛放的荷花。
丹青课。
丫鬟们一改方才的颓丧,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瞧得廊道上立着的苏荷愫心里愈发不好受。
女学一日的课解释后。
苏荷愫连晚膳也用不下,意兴阑珊地去了外书房。见沈清端不在其中,便让红袖点起了灯盏,预备连夜挑灯寻出明日该讲的文章来。
可她挑来挑去,仍是觉得挑中的文章都大有不妥,不是辞藻严苛晦涩,便是理义深奥难懂。
沈清端处理好外头的官务,回府时先去正屋里寻苏荷愫,得知她未用多少晚膳便去了外书房后,便知她今日的女学必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沈清端让厨下做了碗牛乳羹,让碧窕将青梅酱寻来,在那牛乳羹上厚厚添上一层后,方才去了外书房里。
外书房内。
几盏烛火正摆在桌案之上,桌案后头的扶手椅里正坐着个貌美的女子,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瞧着眼前的书籍。
沈清端靠在书房屋门上瞧了许久,一刻钟后,才轻笑着出声提醒了苏荷愫。
他说:“苏先生又遇上了何等难题?”
苏荷愫抬起杏眸,忽见沈清端正在桌案前含笑注视着自己,不由地脸颊一红,清亮的眸子里凝着些祈求之意。
她说:“今日我说的文章,学生们都听不懂。”
沈清端见她眉宇间似有失落之意,便收起了笑意,问:“你可有挑最浅显易懂的那一篇?”
苏荷愫忙道:“挑了,便是夫君你教过我的那一篇《答姚辟书》。”
沈清端沉吟片刻,便走到苏荷愫身旁,将她手里的典籍拿了过来,翻阅一番后说:“你我都犯了个错。这些典义在我们眼里看来简单,在你的学生眼里却如天方夜谭一般,我想着还是要从《三字经》开始。《三字经》是孩童启蒙之物,虽不适合放在学堂之上。可女学本就与别的学堂不同,教目换成《三字经》也无可厚非。”
苏荷愫听后顿觉茅塞顿开,只说:“那便换成《三字经》。”说罢,便从书架上寻到了一册《三字经》
她央着沈清端誊写了两页,再让几个会写字的小厮们继续誊写,不过一个时辰便将那三字经抄了下来。
将纸张收拾妥当后,苏荷愫便又忙着备课,将明日要在女学里说的话隔夜先说上一回,省得明日打绊子。
沈清端见她不知疲累,索性也在一旁饮起茶来,时不时便给苏荷愫一些意见。
直到子夜时分,苏荷愫才觉出几分困倦之意。却是不肯再答应沈清端的求欢,以明日女学要起早为理由拒绝了他。
沈清端只得恹恹睡下,连他要说与苏荷愫听的事儿也撂在了脑后。
女学一连办了七日,丫鬟们终是得了一日休息。因着女学办在知府的后院,每日里读三字经的声音时常响彻满府。
且那些丫鬟们白得了一份三荤一素的午膳,又能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先头不曾报名参加女学的丫鬟们也渐渐生了懊悔之意。
半月后,苏荷愫见这些丫鬟们对读书习字起了几分兴趣,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便放下豪言壮语道:“早晚要让廊坊街头巷尾都办起女学来。”
这般豪言壮语也让沈清端万分欣慰,非但是全心全意地支持苏荷愫,还留意起了廊坊内荒废的书舍,若有合适的书舍,他便要使银钱买下来。
趁着女学休沐的这一日,沈清端还告诉苏荷愫,他已抓住了范家人的罪证,其一是私卖官盐,其二是霸占良田。
两桩罪责并不足以击垮范家全族,却能让他们无力再挑衅沈清端。
第二件事是荆州知县递来的信,信上说他感念沈清端的救命之恩,意欲与沈清端结个儿女亲家,两家人便能亲密如一家。
后来。
沈清端也花了些工夫去打听这荆州知府的来历,原来他是京城清河郡王家的庶子,因不受嫡母喜欢且厌恶京中追名逐利之气,这才远赴荆州做了个父母官。
谁成想竟会遇上了那穷凶极恶的南诏小王爷,险些丢了自己的命。
苏荷愫听罢忙疑惑道:“柔姐儿才多大?怎么就论到了亲事?你们男子结交非要用女儿姻亲来做筹码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姨妈疼,躺了一天,写得少了点。
宝宝们勿怪。
还有这本按剧情线是30万完结,写不到五十万了。
不想水文,后面西北副本估计还有十来章。
然后回京,估计也是十几章。
然后完结。
第64章 三万两
沈清端被苏荷愫指责了一番, 便回信给了荆州知县,言明儿女婚事并非他一人可决断,总要问过家中夫人的意思。
他信中也提及了苏荷愫的态度——儿女婚事不可做为利益筹码。
半月后, 荆州知县回了信。这封信的口吻却是对着苏荷愫而说。信上表明了他的歉意以及先前牵扯到儿女亲事的唐突。
苏荷愫知晓沈清端有意结交荆州知县, 当即便揭过此事不提, 只专心钻在女学一事上。
一月的女学课程毕。
苏荷愫颇为忐忑地将丫鬟们唤来,一人分发一张纸,先命她们用墨写下自己的名字, 再抽默了几句《三字经》上的话语。
大多丫鬟们在上女学前一个字也不认得,如今却能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这般成果已是让她们高兴不已。
尤其是芍药为首的几个机灵丫鬟, 既是认了几个字,又能涂涂画画记些帐, 将来捞个管事媳妇的缺儿便容易得多。
如此。
苏荷愫一力办起的女学在知县府内颇受推崇。
她更是志得意满, 胸有成竹地与沈清端说:“接下来,我要将女学办在廊坊县内。”
沈清端自然是没有不支持她的道理,只笑吟吟地说:“放心吧, 范家已被我剔除了爪牙, 廊坊县内再无人能会与你呛声。”
苏荷愫听后却拧了一把沈清端的腮,只歪着头问:“你这话说的, 就好像我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媳妇儿一样。”
纤若素濯的柔荑不过拂着腮而揉捏了一回, 并不疼,还有些微微的痒意。
书房内烛火影绰,随侍的下人们早已被沈清端驱离到了远处的耳房。身前只余他的妻,以及拢在他手心里揉捏着的柔荑。
沈清端颇为意动, 勾住了苏荷愫的皓腕, 大手掐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运力将她抱在了桌案之上。
苏荷愫眨了眨杏眸,瞥见沈清端眸中不加遮掩的欲色后,羞意从眼角爬到了耳朵根。
虽已为人妇,且也生过了孩子。
可当沈清端修长的玉指攀上苏荷愫腰间的玉带时,她仍是羞意渐许,比之从前也放不开几分。
幸而沈清端好为人师,不骄不躁地带着苏荷愫寻觅其中的要领。
待夜色渐深时,书房内的动静终于息止。沈清端拿起架子上的大氅,环住了疲累无比的苏荷愫,将她抱回了正屋。
而收拾书房的任务则交给了小五。
如今这等时辰,小五本该甜蜜蜜地抱着红袖入睡,可却被沈清端硬叫起去收拾书房,小五不敢推辞,可到底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几句。
好端端的,大半夜要他收拾什么书房?
小五抱怨着推开了书房的屋门,提着灯盏瞧见了桌案上那一片狼藉,以及他家主子来不及带走的里衣。
小五脸颊渐红,总算是明白了原因。
*
一日家宴,苏荷愫高举着杯盏,与在座的亲人们说了要在廊坊内办女学一事。
陈氏颇为担忧地说:“上一回在府里办了一个多月,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开销着实太大了些,若要廊坊内办,开销还要大上十数倍。”
这话却如当头棒喝般让苏荷愫怔然得厉害。
是了,女学一事固然要紧。可如今她们安身立业的根本还是沈清端的雄图大业,若想闯出一番天地来,充裕的钱财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