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事只要报到皇上那边去，牧仁的安全基本便有了保障，但是莎音似是并不太愿意透露牧仁的藏身地点。
“是，奴才记住了。”
看着王钦离开的身影，四阿哥没有立刻回宫，而是转头重新回了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说话。
四阿哥心中明白康熙对莎音也有几分喜爱，但是却不敢笃定莎音将事情说完后康熙会是什么态度。
保险起见，他还是在慈宁宫等着比较妥当，有什么问题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而此刻的养心殿内，康熙被莎音几句话逗得心情好了不少，正笑眯眯等着莎音后面的话。
只是莎音格格却没了刚才那分爽利，有些为难又有些害怕。
往日莎音见到康熙，什么样子的神情都有，偏偏从来没有害怕，梁九功在旁边瞧着有些担忧。
“格格可是想起当日险些被掳的事儿了？”
康熙闻言也想起来，毕竟莎音还只是个孩子，便是从小在皇城长大见识过大世面，可到底没遇到过什么凶险的情况。
猛地提起，难怪莎音现在这样不安。
康熙：“莎音说的另一件事，可是这个？”
莎音格格的秀气的眉毛皱了皱，立刻点点头，“是。”
“朕方才听你说，担惊受怕了一个月，若是因此心悸不安，可以叫太医去给你瞧瞧，当时裕亲王跟朕说你没事了，便没有想到这些。”
莎音犹豫着，慢慢道：“音音谢皇上，可音音至今还在担忧，并非是被那些歹徒吓到，而是那些歹徒可能有其他的身份。”
“这个你大可放心。”康熙笑道：“朕也考虑过那些人也许是冲着你们二人的身份来的，但是顺天府那边已经来报过了，他们只为钱财，家穷这才有了歹念。”
莎音仍是眉头紧皱着。
“皇上，其实莎音当日在紧迫情况下，似是看到了那些人黑衣服里面身着的是寺庙和尚的衣服，但是又不敢跟玛法说，就去找了小时候经常陪在玛法身边的牧仁帮忙查探。”
这番话让康熙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牧仁朕倒是有些印象，但是僧服是何意？你的意思是和尚凑到一起去抢劫？”
莎音点头，“嗯，牧仁叔叔打听过后跟我说，那天被抓的歹徒其实都是京西百里开外一座名叫渡缘寺里的僧人。”
“僧人？”康熙神情沉下来，“你继续说。”
“若不是莎音看到了那些奇怪的衣服，便也不想着去仔细查探了，牧仁叔叔仔细调查后，竟是那个渡缘寺里竟然供奉着先明时期的皇帝排位。”
“格格！”
莎音声音清亮，说话条理清晰，在安静的养心殿内却好似抛出来了个炸雷般。
梁九功上前猛然打断了莎音的话，“格格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您年纪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也算是看着莎音格格长大的了，他对这个机灵小格格同样很是喜欢。
而且小格格一向懂事聪明，知道分寸，怎么今日说起这种忌讳的话题来。
莎音却认真看过去，“音音就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以才来斗胆来跟皇上说明情况的。”
莎音目光清明，态度恳切，康熙皱皱眉，示意梁九功退下。
康熙语气有些冷淡，“莎音继续说。”
“是。”
莎音听出来康熙的语调中已经有了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尽量先捡着重要的讲。
“这件事一开始是牧仁叔叔在帮我调查，后来觉得严重了，便告诉了玛法，玛法那边之所以没有立刻来汇报给皇上，是玛法担心我只是个小孩子，说的看的都可能不准确，所以想等都调查清楚了回禀您。”
“可是……”莎音话锋一转，担忧道：“今天我出门时恰好碰见了牧仁叔叔，他跟说我他去寺庙调查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僧人都会功夫，他还受了伤，莎音担心玛法调查时候也会受伤。”
“所以。”莎音顿了顿，从椅子上下来重新跪下，“莎音想恳请皇上帮帮音音把那些坏蛋都抓起来。”
听完莎音孩子气似的一番话，康熙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话虽然孩子气，但却是有些道理在的，而且将事情也都讲清楚了。
康熙没有立刻理会莎音，反而看着梁九功，“去，把前几日佟国纲递上来的折子找出来。”
“是。”
一阵翻找后，梁九功将折子呈了上去。
康熙翻看了两眼，却好似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莎音，“莎音起来吧。”
“可是……”莎音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康熙，“皇上答应帮音音了吗？”
康熙弯起嘴角，有些好笑道：“怎么能算是帮音音呢，这本也是朝廷负责管理的的事务之一。”
“梁九功，去把莎音扶起来吧，叫老祖宗知道她的心肝肉在朕这里跪了两回，老祖宗恐怕要怪我了。”
梁九功心下松了口气，连忙笑着将莎音扶起来，“格格，您就少跪几次吧，就当心疼心疼奴才，老奴这一趟趟的跑也累呀。”
莎音心里却仍是悬着，她勉强笑道：“梁公公才不老，您瞧着还年轻呢。”
“诶哟哟，瞧瞧还是咱们莎音格格会说暖心话，听您这一句话，奴才心里得受用十年。”
莎音嘻嘻笑着，余光仍不忘打量着案牍上那封奏折。
佟国纲的奏折？
来前莎音听四阿哥说，佟国纲向来只负责朝堂重大战事，京中这等小事难道也会知道？
“这里有份奏折，莎音想听听吗？”康熙忽然抬头询问莎音。
莎音一怔，袖子里的手攥紧。
“莎音不想听。”
“为什么？”
“因为听了也跟莎音没关系，莎音只是不想让玛法受伤，不想让那种乱臣贼子祸害京城中的百姓。”
康熙拿着折子的手放了下来，笑了出来，“莎音是个聪明孩子，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好。”
莎音有些莫名其妙：“可莎音搞不明白您让莎音看奏折看什么。”
“其实朕拿的奏折里，只有一件很小的事儿，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打着前明朝朱三太子朱慈炯的名号，小范围内的在起义，而佟国纲三个月前回京时，曾上书说在南京有些反贼扮成和尚在宣扬反清复明……”
“天呀。”莎音捂着嘴巴惊诧的呼喊出来，“这也太明目张胆了，那些和尚如今都跑京城来了。”
康熙一顿，赞赏的看过去，“反应倒是挺快。”
“唔。”莎音嘻嘻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那皇上就是相信音音咯。”
康熙目光和蔼的看向莎音，“朕一开始便没有怀疑你，只是朕跟你一样没想到，那些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连京城都敢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这个渡缘寺真的是朱三太子的人吗？”
康熙摇摇头，“反贼是一定的，但恐怕又是一个假扮朱三太子的蠢货罢了。”
“皇上会让人去帮玛法一块抓住那些坏蛋吗？”莎音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眼睛里的笑意却露了出来。
“嗯。”
“好耶！”莎音格格欢呼一声，“皇上最最最英明最最最神武最最最……”
“行了行了。”康熙笑着打断莎音，“其实这是小事而已，打着朱慈炯名号的人抓了十来个了，都是些江湖草莽，不成气候，朕相信诺敏将军自己就能解决。”
“可是牧仁叔叔说，他在渡缘寺里似乎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莎音话音落地，养心殿立刻安静下来。
格格一句不经意的话，却叫一直淡定的康熙变了脸色。
火药私人不得制造，所有的火药都有单独的出库入库记录，一分一毫都没有过差错，民间的制炮坊也都是官家管控，私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
而来源不明的火药若是落到了这些谋逆之人手中，那作用是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当真？”
莎音点头，“牧仁叔叔只是说好像闻到了，但是莎音也隐约记得当日那些蒙面人靠近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过年时候的炮仗。”
康熙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立刻出去将养心殿的大门关上，而自己则在外面守着。
“莎音。”关上门后，康熙忽然道，“这些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朕等会儿也会派人去喊诺敏过来。”
“嗯。”莎音点头，“音音明白的，抓坏人不能打草惊蛇。”
“对。”
康熙语调冷下来，确实不能打草惊蛇。
只有官家能制的火药出现在民间，那便意味着官家中必有内鬼。
“皇上，莎音还想起来一件事。”
莎音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模样。
“你说。”
莎音：“您说当时连我都瞧见那些人里面穿的是僧服，怎么查案的人却去给我的裕亲王阿玛汇报，说只是普通的劫匪呢？”
“当日是顺天府……”
康熙皱眉，眸光中的寒意愈盛，“看来知道从哪儿先调查起了。”
“天呀，那些人囤火药……”莎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要对百姓们动手，想要制造混乱！”
“有这种可能。”
康熙屏息凝神，片刻后拿起朱笔写了些什么。
“去，给朕把这封密诏送到佟国纲家去，另外再让人召诺敏进宫。”
“是。”
莎音坐着，安安静静看康熙吩咐下去。
说话间，莎音已经来养心殿将近半个时辰了，这个时间，应该足够四阿哥将事情传给诺敏了。
等康熙处理完，莎音这才担忧问道：“皇上，那些坏蛋会被抓起来吗？”
“自然会。”
康熙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严肃，说话声音有些强硬，转而整理了表情，浅笑道：“这还要多亏了莎音心细，今日还大着胆子来提醒朕。”
莎音被夸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皇太奶奶告诉音音，如果有事情便来找您，您是天底下最圣明的人，所以音音才来的。”
康熙闻言大笑，“老祖宗还是这么会□□人。”
顿了顿，康熙又道：“等会儿朕会找人过来谈话，暂时先暗中调查。”
莎音从椅子上跳下来，“那音音先告退啦，若是抓到了坏蛋，皇上记得告诉音音这个好消息呀。”
“若是抓到了这群人……”
莎音口中说的只是渡缘寺的和尚，康熙口中说的，却是朝廷中的内鬼。
“若是抓到了，朕会亲自下旨奖赏你。”
一听到奖赏，莎音方才有些蔫的神色立刻精神起来，“那音音可以许愿吗？”
康熙：……
倒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不行，哪有还没成功就先许愿的。”
莎音笑盈盈道：“音音这不是相信皇上吗，毕竟皇上可是世界上最最最圣明的……”
“得了。”康熙无奈又好笑的再次打断莎音的话，“你这阿谀奉承的模样以后还是收敛几分。”
虽是如此说，可康熙仍是笑了。
莎音连忙保证，“是，以后音音只说实话……可是音音刚说的就是实话呀。”
看着莎音目光中天真又崇拜的神情，康熙竟是有几分骄傲起来。
康熙的女儿们除了佳莹外，都多少有些怕他，佳莹年纪大了也腼腆了些，反倒是他这个侄女儿，仍是这般赤子心肠。
莎音从养心殿出来后，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随后再慢慢呼了出去。
希望这件事能够顺利。
“莎音？”
才走出去不远，莎音正好碰见被匆匆召见入宫的诺敏。
“玛法！”莎音小跑着走过去，抬起头便道：“玛法，这次皇上让您去抓坏蛋，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诺敏半个时辰前听到四阿哥传来的话，心里震惊之余，虽得到了应有的解释，但心里却有个最大疑惑。
为什么他的莎音小小年纪，每次处理起事情来，都能在大人中间游刃有余，甚至把皇上的心思都能拿捏的如此准确。
就先大阿哥这件事，当时得知皇上真的撤除了风光了几十年的明珠职位，诺敏心里庆幸又震惊。
“玛法？”莎音皱着眉摇晃着诺敏，“玛法记住了吗？一定要小心，那些人有火药，可别受伤了。”
闻言，诺敏回过神来，心里一阵暖流涌出。
诺敏揉揉莎音的小脑瓜，随后笑道：“玛法记住了。”
“嗯！那玛法快去吧，皇上瞧着心情似是不大好，您小心些。”
诺敏点点头，目送莎音走出了宫门这才回过身子。
天才，他们马佳氏一定是积德行善多了，所以才出了个天才！
这才是唯一的解释！
而这个天才，还是他诺敏的小孙女儿。
找出缘故的诺敏这下心里没了疑惑，高高兴兴朝着养心殿走去。
等到了养心殿门外，这才掩盖住脸上的喜色，连忙严肃起来。
康熙将方才莎音说的话又问了一边诺敏，诺敏这边与莎音说的并没有丝毫差错。
“皇上，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火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诺敏犹豫着道：“您知道，火药只能官制。”
康熙点头，“朕明白你怀疑什么，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暂时先按兵不动，从内部开始慢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