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仁佳还记得,村里河边还长着成片的芦苇呢,芦花飞的到处都是,年年治,年年长,而且越长越多,每年到了秋天,村里都要组织人去割芦苇,晒干了用铡刀铡短了捆起来堆在大队晒谷场上,谁家缺柴火了,直接去拉就行。
有的时候割完了晒不干就下雨,里面会生霉,黑黢黢的,瞧着渗人的很。
姚姥姥这下子是真心动了:“都是些啥呀,可不能是玉米杆。”
上面分配下来的柴火主要就是玉米杆和花生藤,要是自家也烧玉米杆,到时候容易被人误会他们拿公家东西。
“芦苇杆,不是玉米杆。”
“那就好。”
姚姥姥也想念铁锅炖那一口了,不过还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悄悄凑到鹿仁佳身边:“到时候姥姥给你炖大排骨。”
“谢谢姥姥。”
哇,大排骨啊,那可是传说中的食材!
鹿仁佳顿时更有动力了。
“佳佳,来泡豆子。”田雪的声音从库房里传来。
“欸,来了。”
鹿仁佳扬起声音应道,回头就看见姚姥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不能给别人说。”
这么一把年纪了,还馋铁锅炖,那可不行。
“放心姥姥,我一定保密。”鹿仁佳没想到这姚姥姥居然是这么有趣的小老太太,之前看她安排沐戈壁,还以为性格很强势呢。
鹿仁佳去了大厨房就看见田雪正拿着个大葫芦瓢往旁边的木桶里舀黄豆。
“这麻袋里的黄豆是要全倒进去么?”鹿仁佳看看那麻袋的大小,估摸着里面有一百多斤的黄豆。
“要倒呢,还不够,光咱们县一天就要消耗五百多斤的豆腐。”
田雪站直了身体,指了指木桶:“一斤黄豆三斤豆腐,咱们至少准备一百五十斤的黄豆才行。”
而且黄豆泡了还会发涨,所以只能倒小半桶,就得换桶,鹿仁佳看田雪拿着葫芦瓢费力的来回舀黄豆的样子,干脆一弯腰,直接将麻袋抱了起来:“妈,我来倒黄豆,你来指挥,你说停我就停。”
田雪有点懵懵的点头:“欸欸。”
她记得……当初自家小儿子好像说过,佳佳的力气很大来着。
一百五十斤的黄豆,哪怕一个桶泡二十斤,也得七八个桶,鹿仁佳给几个桶把黄豆分好了后,又把桶搬到固定位置上,才拿着水管往里面接水。
黄豆还得先淘洗一遍才行,这些都是力气活,平常都是田雪负责的。
不过今天有了鹿仁佳,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力气大,还愿意学,做事也不急不躁的,遇到脏的地方,还能随手拿毛巾擦一下,很有眼力见,婆媳二人配合默契,平时田雪一个人得忙一个小时,现在多了个鹿仁佳,二十分钟不到就干完了。
第一次这么早下班。
田雪一时间有点无所事事。
另一边的鹿仁佳已经去绣房里喊沐戈壁吃晚饭了。
绣房的门下面是木门,上面是玻璃,鹿仁佳能一眼看见去,明明之前还黑着一张脸不愿意上班,这会儿真干起活来居然还挺聚精会神的。
鹿仁佳只看见那双漂亮的手上下翻飞,那根绣花针灵活的再指尖上下来回。
画面太美,她不忍打断。
干脆靠在门框上,目光直直的朝里看。
说起来,上辈子的老大也是一个美男子,长得高大英俊,器宇轩昂,奈何不是鹿仁佳那盘菜,而且她嫌脏,毕竟老大的后宫着实有点茂盛,她喜欢的是那种可可爱爱的男孩子。
最好皮肤白点儿,眼睛大点儿,郁闷的时候还会撅嘴唇,一看就很贤惠又有点娇气的那种。
比如这会儿她看的这一个。
可惜啊可惜。
只可惜居然是个不求上进的懒人。
她,打工人小鹿,还是更喜欢勤快一点的男人。
‘啧啧’两声摇摇头,站直了身体敲门,,两眼放空里面的沐戈壁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门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推开门走进去,鹿仁佳立即看向绣绷,当即睁大眼睛:“可以啊沐戈壁,你的进度很快嘛。”
只见之前只勾了个边框的叶子这会儿已经填满了,而且颜色过度自然,针脚也是平整细致,她是不懂绣花的,但她会比较啊,她甚至觉得,这新绣的叶片比之前的看起来还要精致。
难道是因为去了部队一趟,看了沿途的风景?
搞艺术的需要灵感。
这刺绣就是在布料上作画,也是艺术的一种嘛。
“啊……还行?”
沐戈壁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的大作,神情有点震惊。
这居然是他绣的?
因为站在沐戈壁后面一点,鹿仁佳没看见他眼底的震惊,语气倒是真心为沐戈壁感到高兴:“看来今天不用熬太久了。”
就目前这个进度的话,可能再绣几个小时,那两只蝴蝶就绣完了。
沐戈壁也松了口气。
堂屋又传来的姚姥姥的喊声,夫妻俩出门去吃饭。
吃了晚饭,沐戈壁继续加班,鹿仁佳本来还想陪着,毕竟是新婚夫妻,哪怕装,也要装的贤惠一点,谁曾想,她刚表示要去陪沐戈壁,就被婆婆给教训了。
“他工作他的,要你陪了做什么?”
“佳佳啊,妈还是得说你一句,这女人家,哪怕嫁了人,也得先自己再男人,别把自己活成依附者,咱们女人也是有独立人格的,懂吗?”
鹿仁佳:“……懂,懂了。”
妈哎,这婆婆也太开明,太有魅力了吧。
作者有话说:
鹿仁佳:我要做婆婆的小迷妹!
第11章 干活
鹿仁佳这一夜睡得极为舒坦。
新床新被褥。
洗了澡躺进去,头沾上枕头就困意来袭,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磨豆腐得早起。
鹿仁佳的睡眠极好,醒的也快,外头座钟刚响完四下,她的眼睛就睁开了,里面清明一片,一丝迷糊都没有,身体也宛如迅捷的猎豹,从床上一跃而下,穿衣裳换鞋,洗脸刷牙,等一切忙完了,也才是四点十分。
大衣柜上面有一面全身镜。
鹿仁佳拿着梳子对着镜子梳头,原主个子高,粗略估计得有一米七,但是很瘦,却不是那种干瘪的瘦,她的四肢和腰都很细,其它地方却很有料,这些肉都很懂事,长在该长的地方。
她个子虽然高,脸却很小,头发也很茂密,只是发质不大好,可能是因为营养没跟上,再加上在村里风吹太阳晒,皮肤也不白皙,看起来真是又黑又瘦。
虽然不符合主流审美,但鹿仁佳对这幅长相,却是极其满意的。
手脚麻利的将头发梳成两个大辫子,然后相互交叉盘在脑后,也幸好头上没什么碎头发,不用头油也能服服帖帖的,看起来格外干净利落。
这做食品就得讲究个干净卫生,大厨房里面就很整洁。
一切准备就绪,鹿仁佳拉开房门就准备出门,却不想就是那么巧,对面的门也从里面打开了,沐戈壁红着一双眼,打着呵欠朝外走。
看见鹿仁佳时愣了一下:“你这是……准备上班?”
眼神还很自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啊。”鹿仁佳也很自然的打量回去:“你这是刚忙完?”
“嗯。”
沐戈壁熬了大半夜,天都有些蒙蒙亮了才绣完剩下的两只蝴蝶。
鹿仁佳蹙眉:“不是只剩下两只蝴蝶了么?这么难绣?”
“倒不是多难绣,主要是要换线的问题。”
这一间绣房有一扇好大的玻璃窗户,白天自然光下,绣线的色彩与光泽度都一目了然,配起过渡色的时候格外的简单,但到了晚上,只一个大功率电灯泡,自带暖色滤镜,色差有误,配色就变得格外艰难。
要不是他有经验,恐怕还搞不定呢。
“既然忙完了就赶紧睡觉去吧,我去上班去了。”
鹿仁佳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套:“对了,睡觉之前把脚给洗一洗,可别把新被子给烘臭了。”
“行了,别送,走了。”
说完,鹿仁佳就摆摆手,径直走了。
沐戈壁:“……”
他的脚一点都不臭!
有点郁闷的回了房间,环顾一眼,到处都是新婚的痕迹,再看向床上,大红花被面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行吧,洗脚就洗脚吧。
乖乖的拎起热水瓶,先洗脸再洗脚,然后脱掉衣服,放下被子,将自己塞进去,闭上眼睛睡觉,许是因为鹿仁佳刚刚起床不久,被子里还残留了一些温度。
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香气。
沐戈壁就在这样的香气包裹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厨房靠着大门,以前田姥爷转业回乡的时候,县城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他拿着部队津贴买了好大一块地皮,盖了个大院子,因为要做豆腐生意,大厨房的空间留的就很大,另外还有仓库和柴火房的配置。
如今虽然豆腐坊充公算公家的了,但豆腐坊的房子却是姚家的。
姚家豆腐坊规模大,还有独门配方的卤水,所以供应量大,光磨豆腐就用了四个大石磨,两个人一组,一个人推,一个人往里面加豆子,半个小时轮换一次,一个石磨一个小时大概能磨八斤豆子,把这一百五十斤磨完就要三四个小时,悬在房梁上的豆包布也有五六个,一个人可以操作两个,这个技术性比较强,对力气倒是没什么要求,另外烧火的,点卤的,还有最后压磨具的,连带田雪,包括新加入的鹿仁佳,一共十一个工人。
“为什么不用毛驴拉磨?”鹿仁佳很是疑惑,因为在村里,每年腊月二十四磨豆腐那天,都用毛驴拉磨,光靠人力得累死。
“县城里养毛驴代价太大,而且左右邻居也会嫌弃的。”
所以只能多养几个工人来推磨。
原来如此。
鹿仁佳点点头,看看那几个已经就位的推磨工人,都是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可见这也是个力气活:“妈,那我干什么?”
“你先跟着去推磨吧,等学会了推磨再去学兜豆包布,然后再跟着我学点卤。”这是要鹿仁佳把每个岗位都轮换一遍,田雪有心以后自己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把豆腐坊交到鹿仁佳手里。
别管现在的豆腐坊是不是公家的,她总觉得不可能一直是公家的。
等以后可以私营,就算公家不用他们家的豆腐了,鹿仁佳也能一直把生意做下去,所以田雪一直将卤水方子攥在手里,甭管别人怎么试探,她都没有松口过。
鹿仁佳一听就明白田雪的心思,立即点点头:“欸,我力气大,先去推磨挺好的。”
见鹿仁佳没有不满,田雪松了口气。
她还真挺怕鹿仁佳不明白她的想法,以为她是恶婆婆,故意要她去推磨磋磨她呢。
田雪带着鹿仁佳先去磨豆子的角落,将她带到一个妇人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你胡婶子,也就是之前咱们做的那个小巴车售票员小胡的妈。”
胡婶子立刻笑呵呵的搭话:“这就是佳佳吧。”
“婶子好。”鹿仁佳立即乖巧的跟胡婶子打招呼。
胡婶子:“好好,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就是瘦了点。”她上下打量着鹿仁佳,哪怕嘴上夸赞着,心里还是觉得配个沐戈壁是高攀了,要不是沐小子身体不好,恐怕轮不到这乡下姑娘。
“瘦归瘦,但我力气大啊。”
鹿仁佳对人的情绪感觉敏感,胡婶子的打量不含恶意,只带了点挑剔。
但这样的目光对她不疼不痒的,她也没放在心上。
田雪连忙点头:“可不是嘛,这丫头力气大的很,昨天晚上还帮着我泡豆子来着,一百来斤的麻袋,真是不费力的就拎起来了。”
胡婶子:“……”
夸归夸,别信口开河好么?
“今儿个就把佳佳交给你了,老胡你教教她怎么推磨。”
田雪话音刚落,鹿仁佳就站到胡婶子身边,对她勾起唇很是纯良的笑笑:“婶子,今天你就是我师父了。”
原来是要她帮忙带孩子。
胡婶子立即了然。
“行啊,那你可要好好学。”
“一定一定。”鹿仁佳赶紧从胡婶子背后绕到推杆那边,然后轻轻推了一把,对着胡婶子龇牙一笑:“婶子你看,是这么推的么?”
这丫头怎么是个打蛇上棍的性子啊。
再看眼神,多么澄澈,多么单纯……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胡婶子对着田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跑到旁边嘀咕去了:“也就是你,我才愿意带徒的。”
“感谢感谢。”田雪拍拍胡婶子的胳膊:“马上回去的时候带点儿豆渣,前几天小胡还说想吃豆渣饼呢。”
“那就是个饿死鬼投胎,管他做什么,一天到晚吃吃吃,让他去相对象也不去。”
胡婶子一提到小胡,顿时一肚子火。
其实小胡不愿意相亲的原因是家里的房子不够住,他的两个嫂子想方设法搅黄他的相亲局,就是怕他要结婚,到了胡婶子面前,又反过来抱怨小胡相亲时胡说八道,要不是胡婶子篱笆墙扎的紧,恐怕小胡的名声早就坏了。
“小胡那孩子我看着好,有工作还一表人才,不结婚肯定是良缘没到呢。”
这话胡婶子爱听,立即扬起笑脸:“那就这么说定了,给我留最新鲜的豆渣。”
田雪又拍拍她的胳膊,这是说定了。
胡婶子回到鹿仁佳身边,虽然她不信这小媳妇儿能有多大力气,但她是个实诚人,既然答应了要教学,那肯定是认真教的,所以很快就告诉了鹿仁佳几个省力的小诀窍。
鹿仁佳当即实验了一下,发现确实省力一点。
但她比胡婶子个子高,虽然省力但是对腰部的磨损比较严重,当即站直了身体,慢慢调整到自己最适合的高度,然后开始卖力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