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睿切切实实,遭受到了他自己一颗恶心的反噬。
沈危也是男人,他知道一个正常男人经历这种事情,对生理和心理会造成多大的不可逆损伤。所以,现在的陆柏睿,很危险。
看样子,他是准备殊死一搏。
“从你们谁开始呢?”陆柏睿绕着步子,手背在腰后,一双阴暗的眼睛注视着实验室内的几个人。
“嘁。”江衡轻轻嗤了一声,回答沈危说:“我先走?扔下一个人质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在这里等死吗?”
陆柏睿这样的弱鸡,他一个人能放倒十个。江衡缓缓挽起卫衣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优美有力。
陆柏睿抓起助理的头发:“先从小喽啰开始吧,这只是一道开胃菜。”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他要他们承受一遍,比自己痛苦千倍的经历。
他从旁边实验台上抓起一把镊子,沈危淡淡说道:“陆柏睿,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要牵连其他人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冲我来。”
‘是个男人’这句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刺刀,深深扎进陆柏睿的心脏,刀尖裹着倒刺,抽回时带起心底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他身姿僵硬地攥着镊子抬起头,手剧烈地一抖,镊子掉落在地上。
他的眼睛圆睁,眼球凸出,血丝爆裂,似乎被这句话触动起心中最激烈的恨。
连江衡都以为他下一秒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时,陆柏睿居然真的点了头,他的嘴角像是被人生拉硬拽起来,露出个无比惊悚难看的笑容:“好。”
助理被送出实验室,沈危又说:“还有江衡,你也让他出去。”
陆柏睿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沈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想想,今天我可能会放过他吗!”
他用手臂卷起一捆炸药,另一手‘咔哒’一声掰开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跳出来,只差分厘,便能引燃火线。
陆柏睿举着炸药:“现在,让江离来。”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几秒后,纷纷摇头。陆柏睿只当他们不愿意,倒是也早有预料,凄惨悲凉一笑:“作为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她根本就不是人。叫江离来,现代科技根本伤不了她分毫……只是我有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
沈危眯起眼睛,从陆柏睿一番话中,读取出巨大的信息量。
但此时没用:“她已经走了。”所以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意思?她去了哪里?”陆柏睿马上追问,眼珠一错不错看着沈危,整个人有些僵在原地。
江衡替沈危回答这个令人伤心的问题:“原来你也知道她不是人,她回她的地方去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你想见她,恐怕是见不到了。”
在确认眼前两人说的是实话后,陆柏睿的思维仿佛被一刀斩开,大脑陷入长久空白。
就这样过了很久。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听着从实验室上空传来悠远的警笛声,陆柏睿露出一个痴痴的笑,“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有你们两个江离最亲的人陪葬,我也不算是白来一趟。毕竟江离对我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替她赎罪吧。”
话音落下,陆柏睿点燃了引线。
“轰!”
*
“队长,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危险的?”正在驾驶飞船的壹拾叁号,向身后投来好奇的眼神。舷窗外,是一片深蓝广袤的宇宙,飞船就穿梭在这片深蓝中。
江离的眼前摆着一座造型奇特的机器装置,庞然大物上各种颜色的线错乱分布,她将两根银白色的线接连到分布左右手边的两块大脑上。
“只不过是离开之前,想最后看看他们。”江离说。
没想到就看到了危险一幕,当时江衡与沈危已经到达实验室,距离陆柏睿引爆炸药只有几分钟时间。
飞船折返,赶在实验室爆炸的一瞬赶到,然而还是晚了几秒钟。
沈危和江衡两人的身体被炸成四分五裂,不过好在江离带回了两人的大脑,ꀭꌗꁅ用一种特殊机器装置接连两块大脑,可以使人的意识和记忆存在,就像分离于人体之外的另一个个体。
除了没有躯体之外,任何地方都没有异常。
当然没有身体这一点,也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等到达星球之后,这一点也不算问题,江离打算为两人打造一具全新的机械躯体,比人类的血肉之躯抗造多了,起码遇到这种规格的爆炸,不会被炸得满墙都是^0^
此时,江离左手边的大脑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江离皱起眉,在机器装置的某一个角落,轻轻扭动了一个黄色按钮。
下一秒,江衡的声音忽然蹦了出来。
“我没死?!”
江衡‘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一张冷□□致的脸,冲自己缓缓靠近。
“你不是走了吗?……还是说我真的死了。”江衡又有些拿不清楚了,他怎么会看到离开的江离?难道他死了?被陆柏睿那个疯子给一起炸死在了实验室?!
想到这里,语气中不免泄露几分沮丧。
江离捧起他,来到她眼前。……捧?!
江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怎样惊悚的词语,连忙低头去看,但是居然什么都看不到!
江衡:“我的腿和身子呢?!我是在做梦吧!”
“这个,”江离回答说:“你的确已经死了,身体也被炸成了碎片,只留下一块大脑。”
“我为你们的大脑链接上一种特殊装置,所以现在可以跟我对话。放心,这种装置不会对你们的精神脑域产生任何损伤,甚至还有利于人类的脑域开发。”
“那陆柏睿呢?”另一道有些低沉清冷的男声响起,是从江离的另一手方向传来的。原来是沈危,他早就‘醒来’了,两人的谈话都听到了。
“死了。”江离小心放下‘江衡’,将两人的大脑分别装在两个透明的,浸满了透明液体的透明罐里:“这里面是对你们有益的物质。”
照理来说成为大脑的江衡,此时应该感觉不到什么了,但被放入水中的一瞬,竟真的有一种清爽感,仿佛全身(脑)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吸足了令人(脑)焕然新生的能量。
江衡问:“那你……是不是不走了?”
此时的江衡,对自己的状态一无所知。
壹拾叁号的笑声从驾驶舱传过来:“不是队长不走,是你们走不了了。以你们蓝星现在的科技,送你们回去就是找死,只能委屈你们跟我们一起回去喽!”
“去哪儿,去你们的星球吗,等等,你叫她队长?难道你也是……”
这时候,江衡的对面,‘沈危’被江离抱了过来。
于是江衡看到了一块大脑,这块光滑的大脑沉默地望着他,两块大脑沉默着对望。
在人类来说,两个叫做沈危和江衡的人已经死了。但对于他们本身来说,他们将开启新生。江离会移植他们的大脑,为他们打造一副永生的机械躯体。
江离早已想好了对策:“打造好身体后,我会送你们回来,等你们的亲人离开后,再接你们回去。百年对我们来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
蓝星上有两人的亲人,朋友,和牵绊。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对于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蓝星,到达一个从未涉足的星球,江衡心中有重生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好在,这趟旅行,他不是一个人。江衡将眼神投向自己的对面,试图从这块光滑的大脑表面,找出一丝丝故人的模样。但他失败了,于是酝酿着情绪,要与沈危讲讲话,联络一下感情,毕竟到达目的地后,两人就是唯一的同胞,理应‘守望相助’。
“对不起。”沈危忽然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江衡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自己送他的事情:“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这些也没有用。再说了,我也有错,不该扎破你的轮胎,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舱内陷入长达十秒钟的沉默,时间长到江衡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但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此时江衡,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甚至还在傻乎乎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江衡对面的这块大脑又陷入沉默。
“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大脑冷静的语气稍显迟疑,他语气缓缓地告诉江衡说:“其实……我车里有备用胎。”
江衡用了足足一分钟,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面容(大脑)从不可置信,到逐渐扭曲。
“沈危你给我说清楚,”江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叫你车里有备胎,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去送你的?”
“是你先扎破了我的轮胎。”
“如果不是你对江离图谋不轨,我会扎破你的轮胎吗?”
“我没有对她图谋不轨,我只想叫你付出点代价。”
“所以你说的代价就是带着我一起死?”
“不,代价是让你开车送我,你不要混淆视听,转移话题,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两人心中对彼此的愧疚一扫而空,整个舱内充斥着江衡的冷笑、质问,以及反问等蕴含着浓浓怒气的话,而沈危发现自己说不过他后,开始装死。
江离看看这个大脑,又看看那个大脑,张张嘴,却发现实在插不进去话调解。
她眨眨眼,只好看向舷窗外。
有江衡聒噪的声音作背景音,望远处星云密集,回看来时方向,他们距离蓝星已经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