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妍警惕地扭过头，高声道：“谁？”
回答她的只有走廊里无声的昏暗，以及一墙之隔传来的朦胧歌声。穿堂风抚过肌肤，余妍打了个寒颤，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右侧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醉醺醺的女模特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余妍低头整理了下表情，很是温柔地用英文说：“伊娃，你喝醉了。需要我扶你回去吗？”
伊娃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俄语，随后才换成了英文：“我没事。我、我在找洗手间，你知道在哪吗？”
“那你走错方向了，洗手间在前面。”余妍先是指了个方向，看到对方跌跌撞撞的步伐，不放心道，“我带你去吧。”
说完，她扶上对方的双手，两人同时站直身的刹那，余妍马上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呕、呕……”伊娃捂着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余妍敏捷地在她大吐特吐之前往后撤步，裙摆和高跟鞋面却还是被殃及鱼池，飞溅的呕吐物在昂贵的面料上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场面惨不忍睹。
江冶微微探出身去，直看见余妍石化了的背影。
空气安静得很诡异，直到伊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沾着呕吐物的手握住余妍的脚踝，伊娃用带着弹舌口音的英语哭腔道：“里奥！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和他上床。求求你不要收回马里布的那套房子——”
余妍深吸一口气，谦和的面孔终于崩塌：“妈的，酒品不好就别喝那么多啊大姐。”
国骂是字正腔圆的中文。伊娃听不懂，只是哭得很伤心。
“哭哭哭，哭个屁。起来，老娘带你去洗脸。”
这些模特看着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实际骨架却重得出奇。余妍咬牙，吃力地扶起她往外走。动作间裙摆上的呕吐物沾到伊娃的脸上，心中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暗爽。
凭白看了场热闹的江冶回想起余妍方才狼狈的模样依然觉得好笑。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冶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喂，妈？”
“怎么样，有没有拍几张现场照，给我看看呀。”母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嗯……秀早就走完了，我忘了拍。”江冶回答得很实诚。
江母也是这场秀受邀的贵宾之一，由于抽不开时间所以没来。江冶出发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有适合老妈的他一定买下来。
实际上只要江母愿意，品牌方甚至能直接为她量身定制一套，一个电话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懂事了，要给妈妈挑礼物，结果还是这么没良心。”江母听完笑着数落他。
江冶有恃无恐，后边随便撒了几句娇便哄得老妈瞬间没了脾气。
收起电话，他回到派对上，发现余妍早就换了一件黑色吊带裙，比之前那套的简约许多，高开叉，腰带上扣着个金色的回形针装饰很别致，这会子正在和奢侈品代理商的高管谈笑风生。
环顾四周一圈，江冶发现基本上在场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往余妍那个方向瞄上几眼。这也是人的本能反应，即使没有特别的想法，看到光彩夺目的美人总是不吝投去欣赏的目光。
食色，性也。
江冶拨开人群，费力地往朋友那边挤。再昂首，视线与远处的余妍撞个正着。在她的扫视下，江冶僵持在原地，紧张地转起手上的戒指。
余妍忽然灿然一笑，朝他招手，垂落在颈肩的发丝被暖流吹起，风情万种。
江冶顿觉口干舌燥，心跳快得可怕。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受宠若惊的情绪。
下意识往她所处的方向走，身后有人比他还快一步，直接上前搂住余妍的腰，朗道：“你在意大利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听到熟悉的嗓音，江冶一愣：“朱阿姨？”
对方转过头来，倒没有很惊讶：“江冶，你也在这啊。”
这是影视圈里著名的投资人，朱婷。江冶的父母与其丈夫的银行有业务往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上流社会就这么点大，低头不见抬头见。
理所当然的，余妍的目光也跳到了江冶的身上。
江冶感觉得到那视线蜻蜓点水般的掠过自己的锁骨处，尔后，余妍偏头冲朱婷笑道：“这是？”
“江冶，我朋友的小孩。江冶，喊余姐。”
“姐姐好。”江冶连忙伸出手，正想问问本人某综艺的拟邀名单上有余妍这件事是否真实，余妍却扬起下巴朝他身后的方向做了个OK的手势。
随后她双手合十，一脸抱歉地对朱婷说：“朱姐，我有事先走了，下回再聊。你之前讲的那个项目我很有兴趣，算我一个。”
余妍又走了，从始至终没有再给江冶第二个眼神。
没跟姐姐加上微信的江冶很不甘心：“朱阿姨，你们谈的是什么项目？能算我一个吗？”
“青年导演扶持计划。你小子自己都是新人一个，歇歇吧。”朱阿姨的嫌弃毫不留情。
江冶图穷匕见：“那我能要个姐姐的微信号吗？”
朱阿姨上下打量他，摇头：“江冶，为了你好，我不能给你。”
江冶不解：“为什么？”
朱阿姨眼也不眨：“我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娱乐圈比你想象的脏。你这种毛头小子敢贴上去，到时候被人当成玩具玩了都不知道。你听阿姨劝，谈恋爱找圈外人。”
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继续纯洁下去了。
一句话在心口转了一圈，江冶正色道：“朱阿姨，你误会了。我是余妍姐的粉丝……朱阿姨，朱阿姨，你别走啊。”我真的是余妍姐的粉丝……
江冶没撒谎。还在少年时，他的颜狗本质就暴露无遗，每天放学守在电视机前准时收看还是新人的余妍参演的剧。
他一开始真的是追星来的……
另一头，余妍刚出秀场，助理小徐就将外套盖到她身上。余妍低声道完谢，迅速地钻进了车内。
钟奇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瞧了眼后座的余妍，兴师问罪道：“你给我解释下，那个综艺是怎么回事？”
余妍摘下头发上的彩带，将头发盘起来：“就那么回事。我觉得里面的慈善项目立意挺好的，就当是去体验生活了吧。”
钟奇眉心的“川”字皱得更深了，生了会闷气，道：“不是立意的问题。这是综艺，你什么身份？一个影后，你学那些流量明星去参演综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在损耗自身的名气。”
钟奇有老一辈人的传统顾虑，认为一个好的演员应该始终让观众保持新鲜感，而不是在公众面前频繁曝光，这会让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很难把这张脸代入到角色里去。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余妍也知道。
“别这么紧张。”她疲惫地靠上椅背，“我现在一年有三部电影上映，该损耗的早就损耗完了。”
“你已经跟那个导演确定了？”
余妍闭着眼回答：“嗯。”
“只此一次。”
“知道了。”
第3章 综艺
一个月后，《心之所向》开拍前的聚餐，六位常驻嘉宾只来了四位。
一行人在包间落座，屈雪莹和柯浩对视一眼，冲导演道：“那两个年轻人呢？”
导演一边倒酒一边说：“说是有别的行程，明早来，不耽误拍摄。咱们先吃着，屈姐。都是老熟人了，来来来……”他端起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余妍以果汁代酒，招呼助理给包括剧组人员在内的每个人分发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除了两个辈分大的演员，她感觉得出其他人对自己态度的小心翼翼。
“哟，远山兰。小余你一下子送这么多人不会破产吧？”收了礼物的屈雪莹打趣道。
余妍莞尔：“放心，破产不了。品牌方给我寄了一箱子，我还有许多，屈姐您要是喜欢，尽管跟我要。”
屈雪莹将礼盒递给助理:“那姐是真不会跟你客气的。”
“谢谢。”崔瑶受宠若惊地接过余妍手中的礼盒。
离婚后复出好不容易接到一档通告，就算是聚个餐，崔瑶也比其他几人对打扮更上心。坐在衣着随和的人群里面，妆发齐全的崔瑶显得有些用力过猛。
察觉到崔瑶的紧张，余妍向她笑了笑。
一番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剧组的车将几人送到心之旅社外的小道上就开走了。拍摄已经开始，一行人入住旅社的片段会和进组采访一起被剪进预告片中。
这档节目是安城电视台新推出的综艺，由五位艺人组成小家庭一起生活，通过参与一系列公益活动，完成任务来获得报酬，接待做客嘉宾。
导演很鸡贼，绕过钟奇通过朋友加上了余妍的私人微信，开始循循善诱。余妍当时也是脑子一抽，觉得有点意思，反正档期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参加公益项目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这个局面。
将行李在屋里放好，余妍帮给其他人搭完手，屈雪莹喊上她和崔瑶将旅社简单地逛了逛。
拍摄地在某沿海城市的小乡村，田园风小屋，温馨明亮，上下两层。屋外绿植茂盛，五彩斑斓的花朵将庭院装饰得很好看。
院中小池子里养着鲤鱼。屈雪莹搭着余妍的手连连称赞：“不错，就是天气热了蚊子可能会变多。”
顿了下，她又问：“对了，咱们这谁会做饭啊？我看那个任务卡不是说要烧饭接待嘉宾吗？”
屈雪莹的目光停留在余妍的脸上，咂舌道：“你肯定不会，一看就不像是会自己下厨做饭的样子。”
余妍缓缓回道：“我确实不会。”她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更没功夫去学烹饪。
屈雪莹：“老柯在哪，去问问他。他这么宠老婆，应该很会做饭吧？”
崔瑶鼓足勇气：“要不让我试试。屈姐，我以前经常给一大家子准备饭菜，虽然……”
屈雪莹一拍脑袋：“啧。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你忘了。小崔，你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崔瑶：“也不是。虽然……”
屈雪莹直接打断：“你当过全职主妇，操持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上这里肯定没问题。不然你老公怎么铁了心的要娶你回去？”
余妍默默地将目光从崔瑶酸楚的神情上收回，开口道：“屈姐，要么轮流下厨吧，咱们这也不是五星级大酒店，随便吃吃就行。”
崔瑶不大喜欢别人说起她上一段婚姻的事情。
所托非人。她六年前息影风风光光的嫁入豪门，给一大家子操劳，成了个免费的保姆不说，还天天被婆婆指责生不出儿子，前夫又给她戴绿帽子，终于看清一家人的面目离婚，却已经错失事业的黄金期，屡屡碰壁。
就这档节目，还是因为跟副导有点关系好不容易挤进来的，片酬很低。
崔瑶没有冲屈雪莹发脾气的本事，只能气自己。她嘴角下垂，暗自神伤。
看着屈雪莹还要接着说的模样，余妍赶忙咳嗽。
屈雪莹反应过来：“哦！前夫，前夫。你瞧我这嘴，我这人性格就这样，口直心快。小崔你别往心里去啊，姐没恶意。”
崔瑶勉强：“没事，姐。”
没想到第一晚就这么尴尬。
余妍提议：“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晚了，大家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先去洗漱休息吧。有什么事放到明天说，毕竟还要早起。”
氛围变得古怪，屈雪莹正好也不想待下去，遂点头和两人告别。
见崔瑶没有挪动步子，直盯着池子里的几尾鱼出神。余妍叹气：“走吧，先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录制。”
崔瑶感激地对她笑笑。
崔瑶和余妍同辈，出道却比她早。童星出身，十二岁就已经当上儿童剧的小主角，事业巅峰是在二十一岁那年，那时余妍还在为演个女三女四争得头破血流，她却宣布结婚隐退。
谁知道短短几年，曾经红极一时的名字就已经泯然众人矣，娱乐圈就是这么的无情。
楼上的卧室刚好只有六间，为了腾出一间客房给以后的飞行嘉宾，余妍六人里必须得有两人住一屋。
崔瑶的处境十分尴尬，她的资历比余妍深厚，然而咖位是六人里最小的，自然而然的被剧组安排和还没进组的女爱豆睡同一侧卧。
余妍主动邀请她和自己睡一屋，这样下来崔瑶的镜头也会多。
崔瑶心中感激更胜，犹豫道：“只是，我听说你之前拍戏患上神经衰弱，这样会不会让你不方便？”
余妍敷完面膜，手指床头柜的耳塞：“没事，早有准备。只要不闹出地震一样的动静就行。”她难得幽默，崔瑶也忍不住一笑。
协同剧组人员挪完床后，余妍做完睡前拉伸便戴上眼罩躺上床。
崔瑶小心翼翼地从浴室出来，将洗脸巾扔进垃圾桶，轻手轻脚关灯。
也许是山村风情的心情加成，这一夜余妍睡得极好。
她精神抖擞地起床，下楼一看，其他人早已在餐厅坐齐。
屈雪莹身边趴着位活泼可爱的女生，正帮屈雪莹用手机注册游戏账号：“好了，屈姐！这下我们可以用手机一起斗地主啦！”
屈雪莹笑的不行：“你这小丫头片子，嘴真甜。我当你阿姨都行，你竟然叫我姐姐。”
余妍抓着楼梯扶手，给自己挽尊：“大家都起得挺早的啊。”
“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崔瑶将围裙摘掉，把咖啡放到空位上，下巴往灶台扬，“早饭还热着，快下来吃吧。”
“美女姐姐好！我是刚出道的爱豆——”粉发挑染的田小恬乖乖打招呼。
“小恬你好，叫我余姐就可以了。”余妍点头微笑，落座抿口咖啡。
田小恬一脸惊喜：“余姐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耶！我是不是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