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像云悠瞬这样的人,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论不上有罪,对方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你想错了。”
楚予宴打断她的迷茫思考,嘴角上扬,但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他一早就知晓你的存在,大可以早点将你接去保护起来,但没有;他如果害怕,也可以悄悄通知地府,但也没有;再不济,他偷偷告诉我们和你有关的线索,我们也可以自己查,但什么都没有。”
窗外的雨急促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
紫色的光蓦然照亮楚予宴苍白的脸,竟然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白宁宁忽然觉得,他的神态和气场可能更符合世俗意义上的阎王形象。
楚予宴淡漠地揭露事实:“他什么都没有做,是因为他在找机会站队。如果现在是清微山有优势,他也会毫不犹豫投奔清微山,将你卖得彻彻底底。”
正因为云悠瞬一直盯着白宁宁的动向,所以才会在白宁宁代表地府出席会议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白宁宁表诚意。
但如果白宁宁被送进了转灵阵里,他多半也不会拦,继续当他的边缘隐士,可能以后会更加配合清微山一些。
楚予宴见白宁宁半晌不说话,以为自己说话重了,驱使轮椅,去拿了罐糖给她。
楚予宴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抱歉,我可能带了点私人恩怨和恶意揣测,你可以不用考虑我的想法,按照你想的来就可以。”
白宁宁只从其中拿了一颗糖,说了声谢谢。
她又摇摇头:“我认可你的看法。”
她只是忽然有点难过。
楚予宴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是带着戾气的。
这些戾气来自于他日复一日的噩梦和随身相伴的厉鬼纠缠。
迁怒也好,报复也罢,都是合理的。
云悠瞬也不完全无辜。
白宁宁敲了敲玻璃窗,说:“如果一会儿雨停了,有太阳出现的话,也许会看到彩虹。”
她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闪了闪,紧接着雷声轰隆隆响起。
像是在反驳她的话。
白宁宁对着窗外嚷嚷:“我说有就肯定有!”
也不知道在跟谁吵架。
楚予宴笑了笑,像是在哄小孩子:“好,我等着看。”
白宁宁挥挥手:“不打扰你了,我上楼摸鱼。”
她回到楼上,盯着元沐阳画图。
在雨停之前,元沐阳画好了草图,给白宁宁看:“应该可行,但需要试过之后再做出调整。”
白宁宁根本看不懂阵法,这种密集程度在她眼里就像是动画片里最复杂的那种召唤阵法。
她问:“你一晚上没睡吗?”
“嗯,睡不着。”元沐阳眼下乌青一片,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可能是之前睡太久了。”
论实战试验,白宁宁的第一想法就是去祸害鬼怪联盟。
但可惜,这两天都没有鬼怪联盟的踪迹,不论是树老还是耿依依,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去元城试试?”
元沐阳摇头,这是这两天他反应最快的一次。
他摇完头突然愣住,像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自己的完整想法:“能在……能跟……能不能请阎王……不是,请地府将我聘请为走无常?”
成为走无常之后,就能自由地出入地府。
他不求自由出入,只不过现在他有些排斥人间,宁愿在地府工作。
白宁宁:“你确定吗?走无常是没有回头路的。”
元沐阳沉默一会儿,拿回稿纸,说:“我再细化一下。”
狂风卷雨冲撞着窗棂,呼啸声就像是厉鬼的凄厉叫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宁宁抱着自己的肩膀缩到一边,思索着一会儿如果雨停了没有彩虹,她要怎么利用雨点和光照,给楚予宴设计一道人造彩虹。
元沐阳见状误会了,问:“你还是怕鬼?”
“啊?”白宁宁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联想到这方面,含糊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忽悠,“给地府打工也不一定天天和鬼打交道,地府现在在做新项目,地府驻人间办事处,是跟人打交道的。”
元沐阳对此不感兴趣,继续低头画阵法。
白宁宁吐槽:“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在地府打工,反而觉得我怕鬼奇怪,这什么脑回路?”
她都编好故事了,结果元沐阳一点都不打算问。
元沐阳沉默不语,写写画画,没有要停笔的意思。
在白宁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更喜欢跟鬼打交道。”
白宁宁:“?”
元沐阳:“?”
白宁宁:“你是说拉长了舌头、掉了一颗眼珠子,忽然半夜出现在床头渗人地盯着你的玩意儿?”
元沐阳:“至少简单直白,不像人,朝夕相处二十年的身边人,以为他正气凛然,结果突然发现他满腹坏水,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演出来的。”
“…………”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撇开头,相互不能理解。
【出现了!换季时候穿短袖和穿羽绒服的两个人!擦肩而过然后相互觉得对方神经病】
【宁宁:鬼好可怕啊,还是人好】
【沐阳:人好可怕啊,还是鬼好】
第75章 弹幕看病
雨声渐缓, 变得平和安宁。
白宁宁小时候很讨厌下雨天,因为这种天气遇鬼的概率格外的大。
她现在也依然不喜欢下雨天,但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听雨声了。
能心平气和, 多半是她稍微有了些能力?
她受到启发,跑下楼跟楚予宴说:“下雨天其实有一个好处, 所有人都用雨伞、雨衣把自己藏起来, 没有人是异类。”
楚予宴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着窗外的雨幕, 说:“但也有人没有伞,在淋雨。”
白宁宁打开半边窗户, 将手伸出去感受风雨,说:“藏在雨里也是藏嘛。”
楚予宴:“?”
白宁宁:“这种灰蒙蒙的天,会阻挡人的视线, 可以藏在伞里,也可以藏在雨里——也可以藏在别人的伞里。如果外面有很多人,有的人有伞,有的人没有伞, 但我们从这个视角看过去, 是只能看到许许多多伞面,看不到人影,对吧?”
楚予宴总算明白了她弯弯绕绕铺垫这么多, 最终想表达的意思:“你是想说, 你对待众生一视同仁,对吗?”
白宁宁摇头, 她收回湿漉漉的手, 看着手臂上挂满的雨珠, 任由其滴落在地。
她说:“我才是那个藏在雨里的人。”
水珠滑落到地板上, 滴答滴答。
不一会儿水分蒸发,会在地板上留下圆形的水渍。
白宁宁说:“所以你看,当雨里有很多人的时候,其实分不清哪些人有伞。”
楚予宴垂眸盯着地上的水渍,问:“你是在替他开脱?”
白宁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答案不重要。
她认真说:“我会自行辨别判断每个人的目的,并做出选择、承担责任。”
楚予宴:“即便我很讨厌他?”
白宁宁:“你不用接受他,也可以讨厌我,这些都不重要,我是否和他合作也不会受这些情绪影响。”
个人的好恶不重要,重要的是地府的发展和阴阳两界的平衡与安宁。
楚予宴反而抬眸笑起来,问:“为什么要特意跟我说这些?”
白宁宁:“如果不说的话,你的心理压力会很大。”
四周很安静,只有细雨落在树叶上的簌簌声。
白宁宁这次没打招呼,径直离开了他的房间。
楚予宴看着地上的水渍和未关上的窗户,陷入沉思。
白宁宁在下楼之前,在记忆里回忆并推演了另一种可能。
楚予宴不知情,但她很清楚。
她在十八岁以前感受不到自己的任何灵力,甚至非常招鬼。
或许是清微山为了利用她当诱饵,放大了她对鬼的吸引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那种状态,对地府而言是累赘。
地府对她而言,则是危险的马蜂窝。
就算她更早的来到地府,楚予宴和楚泽依然要承担这种痛苦与责任,甚至遇到的危险和困境比现在更麻烦。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问过云悠瞬:“需要帮你向他解释吗?”
云悠瞬几乎是立刻给出回复:“谢谢您的好意,但不必了。”
白宁宁回复一句“辛苦了”,剩下的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虽然云家确实是忠臣装奸臣啦,但是宁宁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才见了一面,不应该信任到这种程度啊……一点都不怀疑云悠瞬在骗她吗?】
【前面的,不要看不起我们宁导!宁宁到现在还没看错过人】
【大概是阎王的特殊能力?毕竟阎王之眼能看穿一个人呢】
白宁宁坐在窗边微笑看着窗外,等雨停。
先前只能是猜测,但还要感谢弹幕帮她确认呢。
元沐阳趴在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要停不停的。
一束阳光从乌云缝隙间穿过,紧接着,不断有天光突破厚重的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雨还没停,但乌云渐渐散去。
阳光洒落在漂浮在空中的雨滴上,折射出漂亮的七彩光线。
白宁宁半边身子探出窗户,朝楼下喊了一声:“是太阳雨!你看见彩虹了吗?”
“看见了。”楚予宴笑着应声。
一个无所谓的合作罢了,不影响他继续讨厌云家,也不影响他依然喜欢白宁宁。
他似乎不小心将戾气带给了白宁宁,下次要注意。
她还是笑起来更好一些。
-
白宁宁在确定云悠瞬可以信赖之后,郑重地将阵法的任务交给了他——元沐阳毕竟太过年轻,她需要一个保底方案。
同时,白宁宁告诉他,如果他儿子需要帮助,可以送来她这里。
她这是在很委婉地试探。
云悠瞬显然是个谜语人,以开诚布公的方式跟他交流反而不合适。
云悠瞬回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好”。
白宁宁猜不透她的意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如果要来的话,肯定会提前联系她,所以她不担心对方忽然的造访。
她还在思索着怎么去试探一下几大家族,她不靠近,就不会触发相关弹幕。
元沐阳睡到下午才醒。
期间白宁宁找小白商议了一下走无常的事,双方都觉得不太行,暂且将这个提议搁置。
元沐阳迷茫醒过来的时候,脸上印着清晰完整的铅笔印阵法图,他看着稿纸上一摊口水和变得皱巴巴的纸张,黑了脸。
他五岁开始睡觉就不流口水了!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他面无表情地将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开始重画。
“醒了?”白宁宁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头扫了眼,“午饭你睡过去了,盒饭在那张桌子上,自己去热。”
元沐阳:“你下次可以直接叫醒我。”
白宁宁冷淡敷衍:“我只负责看守,不负责当保姆。”
她说着,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元沐阳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封,依稀能看出来标题是《和叛逆期孩子的沟通技巧》。
信息量有点大,元沐阳呆愣好一会儿。
谁的孩子?
谁叛逆期?
元沐阳又低下头,画完阵法的大致轮廓之后,终于忍不住抬头问:“你那本书……”
白宁宁:“嗯?”
白宁宁警觉,她只是随手套了个封皮,内容实际上是地府治理手册,是谢必安找给她的资料书。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元沐阳朝她走来。
白宁宁将书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避免让他看到内容,且心里已经想好了拒绝借阅的理由。
然后她听到对方说:“这本书,有配套版本吗?”
白宁宁:“哈?”
元沐阳也稍稍有点不好意思,音量减小了些,说:“比如《和叛逆期父母的沟通技巧》?”
白宁宁:“……你确定父母那是叛逆期不是更年期?”
“叛逆……?年期……?”他仿佛语言系统混乱一般,自我呢喃,“叛逆期如何与父母沟通?”
白宁宁:“你想回清微山看看吗?”
元沐阳还在纠结叛逆期的事,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像是刚听到一样,问白宁宁:“你刚刚说什么?”
白宁宁没应声,看着他,想知道他是听到了没反应过来,还是真的没听到。
元沐阳摇了摇头:“不回。”
白宁宁:“可惜,我还想让你回去看看呢。”
元沐阳愣愣看着她。
“画图吧。”白宁宁抱着书往外走,“晚饭的点我来喊你。”
她感觉现在的元沐阳就像是一台过载的陈旧电脑,勉强能用,但经常卡顿。
白宁宁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把他敲晕重启。
白宁宁下楼之后,将书换了套封皮,放到了楚予宴的房间里。
她本人则去了趟地府,找谢必安,说了一下元沐阳反应迟缓的症状。
谢必安听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说:“要么睡少了,要么睡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