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简单的单间宿舍, 十平米左右, 屋内只有床、衣柜、书桌和一个配套的椅子, 干净得仿佛是样板间。
她相信卓洋在这住了段时间, 后者可能是抱着随时逃走的心态,才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卓洋递了很厚一个文件袋给她,说:“你让我查的资料。”
“你直接打印?”白宁宁打开看了一眼,非常厚的一沓A4纸,图文并茂,似乎都是黑白灰,不过看着还算清晰。
“我自己的打印机,放心,不会泄密。”卓洋挑起眉梢,得意洋洋,仿佛终于找到能碾压白宁宁的领域,眼神中还带了一点挑衅。
白宁宁忽略掉他的小小叛逆,问:“现在卓家是什么态度?”
卓洋脸上僵硬一秒,又故作镇定地问:“如果还没决定好,地府会对卓家下手吗?”
“地府又不是恶势力。”白宁宁略为无语吐槽一句,心说这些人都对地府有什么误解哦?
他们不过是个平平无奇日渐式微的小可怜罢了。
卓洋稍微斟酌了一下,说:“我没法跟你承诺卓家的态度,但是一定是站在人间的黎民众生这边。”
白宁宁瞬间意会了他们卓家的所谓内斗,说:“一个激进派,一个温和派,还有一个什么?野心派?想夺权?”
“是,但不完全是。”卓洋听了她的话,笑起来,像是忽然松懈下来,连坐姿都放松许多,“我现在确定,至少你不是全能全知的那种恐怖程度了。”
白宁宁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温度。
卓洋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没觉得被威胁,表情还是很放松的笑着,说:“放心,给你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白宁宁将资料放回文件袋里,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能预知未来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卓洋仿佛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说自话,“如果预知到自己马上会死,哪有人能毫无芥蒂呢?”
白宁宁没接茬,提醒他进正题:“卓家怎么回事。”
卓洋:“我属于温和派,激进派分两种,一个是想让玄学界取代地府,认为这世界上就不应该有鬼;另一个是觉得不应该有玄学界,人多了心就野了,总想着利益最大化。准确的说,都想夺权。”
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沙哑,仿佛是在模仿谁的语音语调:“人心很容易被权利财色污染,它会传染,会变脏,会同流合污。”
白宁宁对此观点不置可否,问:“温和派的方针是什么?”
“还真是忽悠不了你啊。”卓洋低着头浅笑一声,“或者说,我们是包容派,你也可以理解为墙头草。”
白宁宁:“嗯?”
卓洋说:“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接受。”
白宁宁问:“是只代表你个人的态度,还是说你身后的老爷子也是这个态度?”
“是同样的态度。”卓洋愣了一下,抿了下嘴,急着给之前的话打补丁,“但共同目标都是为了人间安宁,我们不在乎谁说了算,重要的是妖魔鬼怪不在人间闹事。”
白宁宁依然冷冷淡淡,对他的补丁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她说:“这世界上需要有鬼,不然清明节的时候,大家寄托的思念飘到哪去呢?”
卓洋完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反驳卓家想取代地府、希望天下无鬼的观念。
白宁宁手机微微震动一下,她垂着眼,很随意地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操作手机,像是话家常一般:“能预知死亡也算不上坏事,不是所有人都想逃避,甚至有人愿意主动赴死。”
她说完,从地府之门离开。
十平米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整洁如初,没有任何居住痕迹,也留不下任何访客的痕迹。
卓洋看着空空荡荡的仿木质书桌,思索着白宁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意的情绪,但又明里暗里把卓家的观念都怼了一遍。
她对他的发言还算满意吗?对卓家又是什么态度?
他不会连累了老爷子吧?
卓洋看着冰冷空荡的桌面,越想越迷茫。
-
白宁宁的手机振动,是她今晚主要想等的人。
她将别墅的监控系统连到了她的手机上,只要有人出现在镜头里,手机就会震动。
客厅灯还亮着,这里没有人。
她的监控镜头没有对准别墅内,而是藏在了别墅外的屋檐下,对准了别墅院墙外的过道。
她在这观察了一段时间,外面有车经过很正常,有遛狗人经过也很正常。
但几乎很少有人会单人徒步从这条路上走。
这时候会经过的人都是可疑人士。
监控录像中是一张陌生的路人脸,这张脸非常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征,扔到路人里马上就会找不见。
甚至她移开视线的时候,都忘了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白宁宁截了张图,存在手机里,想了想,分别给卓洋和元沐阳发了一张,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卓洋回复很快,表示没见过,但是可以帮忙查。
白宁宁表示不用特意去查,照片不要让别人看到。
卓洋也很快意识到记不住这人的脸,跟白宁宁说:『肯定是玄学界的人,确实不能深查,容易打草惊蛇。』
白宁宁同时撤回了发给两个人的图。
卓洋一惊一乍地表示还没存图,白宁宁回了个句号,便不再搭理他。
确认是玄学界的就可以了。
她大概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了。
元沐阳仿佛才刚刚看到消息,发了个问号。
白宁宁问他近况如何。
元沐阳:『不太好。』
元沐阳:『但比想象中要好一点。』
白宁宁:『现在一个人?』
元沐阳:『对。』
元沐阳:『刚刚在看书,没太注意手机。』
白宁宁没再和他继续闲聊,让他清空消息记录,有事可以找她。
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白宁宁等了半天,就等来一个“好”,算得上是电子版的欲言又止。
元家再怎么说也是玄学界的大家族,弟子众多,即便家主死了、少家主丧失灵力,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目前不过是阵痛期,只要徐婉惠在,时雨姐妹还在,多半就能度过危机。
她目前暂且不能出现在清微山,且还得避开清微山的人。
她在客厅枯坐一会儿,洗漱过后和往常一样回房间睡觉。
几乎是她刚睡着,鬼王大人就非常巧合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的房间也很空,生活的痕迹并不算多,但不像是样板间,更像是房间面积大的酒店套房。
月光从窗帘空隙中偷偷潜入房间内,冷白色的光线落在白宁宁脸上。
清淮坐在她的床边,手轻轻抚在她的脖颈上,眼神缱绻,低声呢喃:“为什么呢?”
他稍稍用力,白宁宁依然睡得安详,脸上透出一种让他嫉妒又稍有欣慰的安宁感。
他抬起手,将手指张开,掌心朝上将其伸到月光下。
这只手白皙修长,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莹润的玉石一般,是精心雕琢过的、来自千年前的艺术遗留品。
指尖没有任何灼烧感,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也就是说,没有遭到反噬。
他低头看向床上少女的脖颈,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白嫩细腻,看着脆弱极了,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断。
在冷淡的青白色中,有五个黑紫色的点分部在两侧,左侧一个,右侧四个,深浅不一。
这是他刚留下的掐痕。
是去地府了吗?
不对,她去地府的时候不是这种状态,呼吸会更浅一些,脸色会更惨白,就像是假死僵直的状态。
而面前的少女呼吸平稳,只是睡着了而已。
清淮注意到,她通常会贴在门口和窗户处的平安符都撤下来了。
“你在等谁吗?”清淮低声问了一句。
他看着漏进一缕月光的窗帘,考虑着要不要替她用鬼气把门窗都封起来。
他刚起身,床上的少女就动了。
清淮停步,眯起盈满月光的眼睛,等着跟她对峙。
兴许会生气他夜闯闺房,也说不定会早有预料一般说一句“你来了啊?”,也可能是他猜不到的其他反应。
她的脑回路向来都难猜。
但白宁宁没有醒,她不过是翻了个身,改成了侧着睡,且极为不安分地踢掉了床尾的娃娃。
二十厘米长的一个小玩偶娃娃,大概是楚家人给的,她也不知道该摆在那,随手放在了床上,没注意的时候就让娃娃和被子融为一体了。
娃娃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到了清淮的脚边。
好心的鬼先生替她将娃娃捡起放在床头,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最好是装睡。”
熟睡状态的白宁宁没有任何反应,但鬼先生心生出一种极大的被取悦感。
他替她将被子重新盖好,低头在她耳边轻吻。
“你好像在欢迎我。”
-
白宁宁觉得自己极为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能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也不用怕出门就遇到上奏的,也没人等她吃早餐。
她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彻底清醒后,才慢悠悠换衣服,起床洗漱。
站到镜子前,才发现睡了个好觉只是她主观臆断的,客观上根本不存在。
脖子上五个黑点,怎么回事?有一侧居然有四个,她拿手比划了一下——这得是指印吧?!
能半夜不惊动别墅内层层安保系统和各种符咒阵法,直接悄无声息进她的房间——
清淮果然能瞬移到她身边。
白宁宁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圈,只是在脖子上掐了个印子吧?没有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确认没有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但脖子上的印子,怎么看怎么暧昧,这还怎么见人哦?
白宁宁一声哀叹——清淮是鬼,他掐出来的印子,多半灵体状态也还在,这下连地府都去不了了喂!
堂堂阎王被鬼在脖子上留了爪印,多没面子啊?
万一不长眼的把这个看成了鬼种的小草莓,那岂不是更加完蛋?
白宁宁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中输入:身上被鬼留下了痕迹该如何处理?
刚打完字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病,长按删除键把这些全都删掉,将手机息屏。
正常人哪会搜这种东西!
白宁宁在心里骂骂咧咧,翻出一条围巾,准备去北方偏冷的地方捉鬼泄愤。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收到了楚予宴的消息:『醒了吗?厨师在门口等了。』
白宁宁:“?”
她看了眼监控,确认是眼熟的厨师,才把人放了进来。
厨师仿佛收了一大笔小费,在白宁宁开门的时候笑容洋溢,问了声早上好之后轻车熟路地去了厨房,直接开始做早餐。
白宁宁对食物没什么讲究,问她想吃什么一般得到的答案也都是“随便、都行”。
厨师问过两次之后就识趣地不问了。
白宁宁在餐桌前坐下,开始查看昨天监控拍下的人影。
监控没录下清淮,一是她房间里没有监控,二是就算录下来了多半也会被鬼气影响而黑屏。
昨天夜里别墅外没有可疑人士,只有一台可疑车辆,凌晨两点四十左右从门口开过。
是辆她不认识牌子的黑色豪车,她将图和车牌号发给楚予宴,拜托他查一下。
白宁宁:『半夜快三点的时候从门口过,感觉很可疑,大概是玄学界的,不要大张旗鼓的查。』
楚予宴没多问,很快回复“收到”两个字。
厨师先将饮品给她送上,疑惑地问了句:“小姐怎么穿这么厚?”
白宁宁被她一说也有点热,脱了厚重的长款羽绒服,说:“本来准备出发去北方。”
厨师一听就懂:“那边确实冷,下飞机就会被冻掉耳朵。”
白宁宁淡淡点了点头,见对方没再追问,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围巾还严严实实围在脖子上,有点热,还有点碍事。
厨师做完饭就走,绝不多问。
白宁宁也给楚予宴发去消息:『之后不用叫厨师来了,我自己解决。』
楚予宴问:『怎么忽然去北方?』
白宁宁:“……”
好你个厨子。
居然这么快就把她给卖了。
白宁宁敷衍过去,只说是有点事。
谁知楚予宴直觉敏锐,直切要害:『脖子怎么了?』
白宁宁:“……”
早知道在剧组的时候跟老师学化妆了。
她应该家中常备点化妆品的。
现在想做什么手脚都有点晚,白宁宁只好换种方法糊弄:『明天就去找你们,放心吧,真没事。』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心里却在想怎么去把清淮揪出来打一顿。
别说清淮了,最近鬼怪联盟的鬼都如同销声匿迹一般,根本抓不到。
白宁宁找玄委会问了最近哪里闹鬼最厉害,最好是北方城市。
吕思枫很快给她提供了一张色块地图,并告诉她使用指南:『红色区域是闹鬼最多的,橙色其次。』
白宁宁扫了眼,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安全地带,只看区域面积的话,闹鬼严重的地区其实很少,但小红点有点多。
吕思枫又说:『最近雪城在办冰雪节,那边闹鬼很严重。』
吕思枫本想继续告诉她,也是因此,玄学界有些人最近在雪城除鬼,不过地府要将其当做练兵场所,所以玄委会并没有组织人去。
她刚打两个字,忽然有人通知她云悠瞬有转醒的症状。
“来了。”
吕思枫想了想,白宁宁毕竟是地府代表,地府练新人的事她应该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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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宁全副武装抵达雪城,正好练练胆量,顺便抓两只鬼问问鬼印怎么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