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学了好多次,愣是没学会,还差点砍到脚,节目组的人最后死活不让他碰了。
岑君学着她的样子,又劈了一次,这次好多了,但依然差点意思。
可是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深邃的眉眼骤然舒展,在阳光下绽开,带来万物复苏的气息。
他眼神灼灼,看着她说:“你终于记起我了。”
江南“嗯”了一声,躲开了他的视线。
第95章
之后的两天,江南带他在家附近到处逛。田间地头,山林溪涧,凡是他们能走到的地方,都并肩走了一遍。偶尔回忆起往事,两人会相视一笑。
岑君坦言,那时他特别喜欢江南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一起吃饭的画面。虽然吃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跟他家厨师做的比起来,甚至连可口都算不上,但他们吃得那么高兴。
一只小小的鸡,三个人你一块我一块,给对方夹到碗里。
昏黄灯光下,是亲昵的笑容,是热络的话语,是数不尽的温馨。
江南突然就明白,岑君第一天来她家的时候,为什么不愿上桌吃饭了。
大概是他们的亲情太过浓烈,刺伤了他,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所以心有抵触。
她突然就特别心疼,心疼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少年倔强的眉眼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与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渐渐交融。
她带他去了集市,像弥补小孩子似的,买了许多好吃好喝的给他。
岑君默默地抱着一袋子零食,有些无语。
但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还是吃了一颗巧克力,她笑着说:“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哦!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给了我一颗巧克力,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果。所以,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原谅了你。“”
岑君偏头想了想,这个小细节他倒是不记得了,或许当时就是随手给的吧。
“哈!我赢了!”江南兴奋地叫道:“终于也有你想不起来的东西了!”
岑君扬了下眉,意外地没有反驳,嘴角牵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走回家门口的池塘边。
在一颗柳树下,岑君忽然埋怨她:“明明那时候,你还岑君哥哥岑君哥哥地叫个不停,怎么一眨眼就把我忘了,还忘得挺干净。”
江南想起自己的日记,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发:“那个…其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只有八岁,没什么文化……我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叫‘陈军’来着。”
“……”岑君默了一秒,扯了下嘴角:“确实没什么文化。”
江南无法反驳,但又气不过,便说:“可是你跟小时候差别也很大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凶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叫我滚远一点。”
岑君表情很无辜:“你确定?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切。”江南白了他一眼。
岑君忽然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语气温柔不少:“好吧,我道歉。”
江南心里蓦地暖成一片,为这十四年后的道歉。
岑君看着漾着碎金的水面,很真挚地说:“如果回到当年,我一定好好表现。”
“哦?”江南被挑起兴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那你第一句话,会对我说什么?”
好像还嫌不够,江南调皮地蹲下,用手在头顶比了一比:“我当时大概就这么高吧,来吧,当年的黄毛丫头站在你面前了。你要说什么?”
岑君转头看她,偏头笑了一下,目光很专注,像在认真思考。
能说什么呢?她当时那么小。
在江南期待的眼光中,男人走上前,弯腰在她头上拍了拍,绽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他说:“小江南,你好啊。”
江南呆呆地蹲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男人英挺的面容逐渐消了棱角,退回少年时的模样,依旧倔强而骄傲。
只是这一次,他温柔了不少,有一些青涩地,在向她示好。
池塘边,柳树下,这极致美好的一幕刻印在了江南的记忆中。
以致于很久很久以后,她年老健忘时,时常会分辨不清,这一幕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然后白发苍苍却身姿挺拔的岑君,会笑着告诉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很喜欢我了啊。因为我特别有礼貌,我摸着你的头说‘小江南,你好啊。’”
……
或许是远道而来的岑君脾气越来越好,之后的几天,江南产生了欺负他的念头。
有时候,走路走得没力气了,她会撒娇说腿疼,岑君会背她回家。
路上遇到村里人,江南会害羞得从岑君背上迅速跳下来。
有一次,岑君死死箍住她的腿,没及时跳下来,被大爷大妈们看了个正着。
他们都听说江家来了个小伙子,特别高特别好看,这一见面,果然气质不凡。
有人调侃江南,问是不是她对象,什么时候办喜酒。
岑君在一旁勾着嘴角看热闹,江南只得红着脸说:“没有没有,还早呢。”
等围观的人群散了,岑君坏笑着又把她背起来,揶揄道:“谁答应要娶你了吗?”
江南被戳中,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路。
岑君也不急,背着她原地转起圈来,吓得她死死地抱住他脖子。
“停!快停下来,我要晕了!”江南松开他的眼睛,锤他肩膀。
“要停是吧?”岑君笑得像个飞扬跋扈的少年,“那亲一个。”
“……”
“不亲?那继续转咯?”
“喂,亲!亲!”
“那你快点。”
“啵。”
“……再来一个。”
岑君虽然请了年假,但公司主要投资决定都要经过他的批示,所以即使人在岖州,电话信息去从来没有断过。
江南心知他这一趟过来,是百忙之中抽的时间,不便多留。
于是,第六天时,终于开口赶人:“岑总,你该回去了。”
岑君见她脚踝好得差不多,情绪也恢复过来,便提议一起回坛城,江南答应了。
订好票后,两人帮江爸江妈做了不少农活,想着临走了,让老两口轻松些。
岑君给水稻排水时,突然指着那片绿油油的稻田感慨:“其实投资和种田挺像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都需要长时间的辛勤劳动才会有所收获。农民的收成会受天气和其他因素的影响,投资家的收益也会受市场和诸多要素的干扰。但总的来说,都有必须遵循的规律和原则。”
江南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细想之下,竟真的很有道理。
原来不论是手握千亿资金的私募大佬,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野农夫,大家最终都离不开辛勤的劳动,也离不开默默的坚持。
岑君这番话,无异于巧妙地拉近了他和江家之间的距离。
给了江南一种,他们其实还挺合适的错觉。
是在那天下午,江南的小学同学到访,拜托她帮一个忙时,她才意识到,其实她跟岑君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学同学叫丽华,跟江南同年的,却已经是两个娃的妈妈。
丽华一见到岑君,眼睛都看呆了,以为岑君这样的城里少爷必然听不懂农村土话,便直接夸了出来:“这是你对象不?我的天,长得跟明星一样,怎么那么好看呢!”
江南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岑君倒是友好地笑了一下。
丽华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女娃,怀里还抱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光头男娃,讪笑着把他们交到江南手里,说:“实在腾不开手了,家里的鸡都快饿死了。两个娃顾不过来,你帮我看一下午吧,等孩儿他爸回来就好了。”
江南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等丽华走后,她才后悔不跌。
两个孩子并不好照料,一个到处跑到处摸,动不动在地上打滚,一个则不停地哭,得抱在怀里哄。
岑君看着小女孩,她则抱着小男孩。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才意识到这场面有点尴尬。
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
尤其是婴儿拉粑粑换尿片的时候,可把江南愁坏了,手忙脚乱地弄了半天,才算把孩子包回原样。
幸好岑君在旁边帮了不少忙,不过也笑话了她几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倒装起妈妈来了。”
江南跟他斗了几句嘴之后,突然意识到,丽华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啊。
她又是怎么挑起生活的大梁,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又要做家务干农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连给鸡撒把米的时间都没有,她该有多忙啊。
想到这里,她忽然很佩服丽华,同时,也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留在这个小小的乡村里。
不是说相夫教子这样的生活就不好,只是她觉得做选择之前,起码要先看清楚有哪些选项。
她第一次主动告诉岑君,说她能够读书,能够进入A大,能够在坛城这样的大城市学习生活,是因为有一名匿名的资助者,一直在默默地帮助她。
如果没有这个好心人,她或许也像丽华一样,初中就辍学了。
或许会早早地结婚生子,跟一个稍微顺眼但并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
是这名资助者,带她走出了穷困封闭的山村,带她看到了广阔无垠的世界。让她知道世界上有无数道路可以选择,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女性应该扩展视野,尽力去实现自身的价值。
讲到激动处,江南双眼湿润,缩了缩鼻子。
岑君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眸里似有起伏,但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边拨弄玩具逗婴儿,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名资助者,是什么样的人?”
江南不奇怪他有这样的疑问,因为她过去也时常琢磨,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分析道:“我觉得应该是一位很有教养很有文化的女性知识分子,而且她年纪偏大,像奶奶一样和蔼可亲。”
岑君勾了下唇,眼神困惑:“为什么一定是女性?”
江南用一种“那还用说吗”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她不止资助了我,后来还资助过邻近几个村的女孩儿。我觉得只有女性才会设身处地地为女性着想,才会专门去帮助失学女童。如果他是男的,我实在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
岑君无声地抿了下嘴角,在江南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低声回了一句:“或许是爱屋及乌吧。”
“嗯?”江南没有听清。
“没什么。”岑君转头逗孩子去了。
第96章
离家的时候,江爸江妈不知从哪里找出各种各样的蔬菜、腊肉、萝卜干、辣椒碎、豆角干等等,大包小包的,非要江南和岑君带去坛城吃。
江南本不想带,但岑君觉得是父母一番心意,便收下了。
幸好H省内就有高远的办事处,办事处的司机开车过来,将他们和一大堆行礼送到了飞机上。坐在飞机上时,岑君突然提到回去以后要跟他爸吃饭,江南“哦”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她没觉得这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岑君凝视着旁边女孩儿清秀的侧脸,帮她把鼻尖的秀发轻轻挑开。顺着她熟悉的眉眼,记忆也回到了十四年前。
他其实并不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因为那时候的他陡然被父亲以改造的名义送去离家千里的陌生山村,心情实在太差。
是在被这个黄毛丫头打了一棍子之后,他才惊讶并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八岁的女孩儿身形瘦削,皮肤跟她的头发一样萎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眼睛却很圆很亮,尤其是坐在堂屋里看课本的时候,好像在有使不完的劲头。
岑君瞄过一次,不过是幼稚的小蝌蚪找妈妈之类的诗,她却像宝贝一样,捧在怀里读个不停。
后来关系缓和一些之后,岑君就发现,小丫头是真的很爱学习也很努力,明明穷得连一块新橡皮都买不起,每次都把作业本擦得黑乎乎的,却甘之如饴。
他有一次恶作剧说要抢她作业本,她哭得跟什么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岑君是无意中穿过灶屋的时候,听见江爸江妈在悄悄叹气,说因为爷爷生病花了太多钱买药,实在没有钱交学费了,要不下个学期先停一停,攒点钱再继续读书。
那时他只是匆匆路过,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是在回到坛城之后,向往年一样收到几万块零花钱时,他才愣愣地坐了好久。
之后,他便没有了颓废的理由,他已经拥有了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金钱和资源,却总是活在过去的痛苦中,裹足不前。
他不该这样,他应该像那个小丫头一样,即使身在泥泞,依然向往阳光。
圣诞节的时候,他破例没有去买一堆游戏和手办,而是买了习题和一块儿很精美的橡皮。他联系了节目组,找到江南家的地址,给她寄了过去。
节目组工作人员知道他的意图之后,很惋惜地告知他,小丫头好像辍学了。
岑君当时沉默了一会儿,自我安慰地说道:“他父母说攒点钱就会让她再去学校的。”
工作人员却笑了下,不置可否地回他:“哪有那么容易,一般这么说的,最后都不会送回去了。这丫头一辈子就这样了,挺可惜的。”
何止是可惜,岑君一想到江南失学在家,一定会哭得两眼通红。
可她那么懂事,即使再难过,也不会去跟父母提出要回学校的。
她知道家里困难,爷爷又卧病在床,她能读到二年级,已经很不容易了。
岑君第一次彻夜未眠,看着抽屉里一叠一叠的红票子陷入沉思。
第二天,他十分生疏地联系了岖州当地的扶贫办,表示想资助一名女童读书。
交流一番之后,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并向他表示感谢,之后就是具体的捐助流程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