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氛胶着。
没人注意门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元老师问许瑞洲:“许瑞洲,你来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很忙,早点解决也好早点回家。”
舒意也看向许瑞洲,隐隐觉得对方长相有些熟悉,连看了好几眼――
这不是上次来接谈嘉和时和他打招呼的同学嘛。
当时以为谈嘉和要遭遇校园霸凌,所以对谈嘉和周围的同学格外关注,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许瑞洲先是看向谈嘉和,似乎在和他确认到底能不能说,谈嘉和偏头,眼睫透着忐忑和焦躁。
短暂的安静后许瑞洲赶在曹威母亲发火前开口:“我听到的不多,我只知道曹威说的话很下流,所以谈嘉和才动手。”
“你说清楚!什么叫我儿子说话下流!”曹威母亲果然发火了,急着撇清自己儿子身上的污点,“我儿子听话又乖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叫家长。”
元老师笑得更勉强了。
倒不是曹威很少犯错,而是他专挑那些特优生下手,大部分情况下,那些特优生因为家境原因只能闭嘴,同他保持距离。
这回不知怎么和谈嘉和发生了矛盾。
他虽然不太清楚谈嘉和的家境,但从谈宴和舒意周身的气场和气质来看,家境明显不输曹威。
恰巧印证了越是有钱就越是低调的那句话。
既然事情的起因是曹威嘴欠,元老师也不想多耽误各位家长的时间,和他们商谈事情的解决方法。
“曹威母亲您先平复一下心情,我们教室内有监控,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具体情况了,但我们做老师的希望给孩子一些私人空间,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是非常不想动用监控查看情况的。”元老师说,“打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如果学生认错态度良好,校方会酌情予以通报警告并不会在学生档案中留下任何记录,但如果学生不配合,那事情最终的结果可能就不是各位家长想看到的了。”
许瑞洲家的司机此刻站在他身边,充当叔叔的角色,对老师这个职业充满敬畏之心,因此在元老师说话期间不停点头配合。
曹威母亲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嘛。
看到元老师给台阶,就顺着下,“那也行,孩子打打闹闹的事情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诶,你们两个,给我儿子道歉。”
舒意怒了,站起来的一瞬被谈宴拉住手腕,掌心力气大,强硬地让她坐下。
舒意甩不开只能任由他拉住,一口气无处发泄,咬着唇内侧的软肉沉默,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谈嘉和抬头看向曹威,温顺柔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冷冷盯着他,“我不道歉,处分或者通报随意,这件事情我没有做错,该道歉的是他。”
这是谈嘉和会说出来的话吗?
舒意有些愣怔,她下意识去看谈宴,谈宴他似乎乐于看到这样的谈嘉和,他脸上出现了一种淡淡的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敢出声反对,敢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敢挣脱条条框框的规矩。
如果不是真的受了委屈不会这样说。
曹威母亲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谈嘉和会这样说,气得用手指着谈嘉和,说不出话来:“你、你……”
舒意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打掉曹威母亲指着谈嘉和的手,这回谈宴没有拦住她。
“难道没人告诉你用手指着对方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吗?作为谈嘉和的家长,我们无条件相信他的人品,如果你想起诉,我们奉陪到底。”
对面曹威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带着不服,语言果真粗鄙下流:“哟,这就开始护上了,看来是被人戳中痛脚了是吧,你和他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争辩就是你急眼,不解释就是默认,别是你老公不行所以勾搭谈嘉和吧。”
“勾搭你老公的弟弟。”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空气更冷了。
舒意立即就想通了谈嘉和不愿说出口的那些话,不过是最近送谈嘉和上下学频率频繁了一些就被人解读成这样。
她手紧握着,指甲陷入掌心。
舒意忍住怒意,看向元老师。
“元老师您也看见了,这件事情即便是谈嘉和想道歉我也不会允许,我相信学校不会让挑起争端的学生躲过惩罚,今天他能造谣我和谈嘉和的关系,明天就能造谣其他人之间的关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学校无法解决这件事情也好说,我将以个人名义聘请律师向对方提起诉讼。”
曹威母亲听到律师这两个字明显就慌了起来,连忙说道:“不是,谈嘉和家长,这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就算说的是你,这一两句话也没对你实际生活造成影响和损失啊,我回去就教训这个孩子,这种小事没必要闹到请律师的地步。”
虽说她不怕对方所谓的起诉和律师,可事情一旦闹大对他儿子以后出国留学也不利。
“教训?”舒意冷笑了一下,“我不介意替你教训。”
元老师见气氛不对,赶忙出来调解,“两位家长都冷静一下,我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问题了,自然是要解决问题。”
“曹威同学擅自揣测同学的私生活在先,言语不妥才引起谈嘉和同学的怒火,但谈嘉和同学先动手,肯定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所以需要赔偿曹威同学的部分医药费,曹威同学也需要为不实言论对谈嘉和同学道歉……”
元老师说这话时看了几眼各位家长的反应,谈嘉和两位家长都冷着脸,曹威家长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许瑞洲的‘叔叔’则点头盲目应和。
他作为老师已经应付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单纯的和稀泥式方法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但至少表面工作得做到位。
……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一群人在空荡开阔的校门口分散开,舒意看着前面曹威的背影,盯了五秒,果断选择冲上去踢他一脚。
有人速度比她还快,谈宴拦腰抱住她,将她往后拉,舒意顺势借力猛地踹上了曹威的后背,大长腿甩了出去,用足了力气。
第四十三章
毫无防备曹威被踹得往前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地面上。曹威母亲尖叫着去扶自己儿子,一旁许瑞洲和谈嘉和还没来得及反应,双双愣在原地。
舒意还要去踹,谈宴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神色冷峻,呵道:“够了。”
够了?
舒意以为自己生气值的阀点在谈宴这个狗男人的刺激下不断提高,已经能做到对他的冷嘲热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现在光是一句轻飘飘的够了就让舒意忍不住把怒火迁移到谈宴身上。
够你妈的够。
舒意红着眼,手脚并用,想挣脱谈宴的束缚:“够什么?什么够?放开我!”
她不仅要踢,还要多踢几脚。
管她在元老师面前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说什么请律师说什么起诉走法律途径,她现在不多踹曹威几脚她根本就不能解气。
谈嘉和被打得那么惨他看不出来吗?两人体型、力量悬殊,万一有什么内脏出血的情况呢,他作为谈嘉和的哥哥为什么能那么冷血地看着呢。
凭什么好人只能被污蔑,凭什么坏人理所应当。
谈宴一双手死死扣住舒意的腰,皱着眉,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得舒意想打人。
曹威已经站了起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后骂了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舒意,人高马大地往她这个方向踏步来。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谈宴一只手扣住舒意将她移至身后,两人身子被迫紧贴,另一只手拦住曹威挥过来的拳头,曹威的手瞬间动弹不得。
面前这个男人不仅比他高,力气还比他大,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往下压的时候透着绝对}人的冷意和戾气,比他这种青涩的毛头小子伪装出来的不好惹更具侵略和压迫意味,曹威扬起另一只手。
谈嘉和冲了过来,护在舒意身前,压住他另一只手,冷着脸道:“你还想干什么?”
谈宴手上的力气大了些,曹威甚至听到了右手骨咯吱的声音,两人对峙的氛围在曹威母亲接了一个电话后戛然而止。
曹威母亲冲过来拦住自己儿子,神色慌乱,强行往下按着自己儿子的脑袋:“曹威,快道歉,给谈嘉和同学道歉。”
事情发展再次逆转。
桎梏着曹威的手松开,曹威捏着手腕,倒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母亲说的话更是当场甩脸子:“你要我道歉?”
“不可能。”
没等曹威继续反驳,她摘了墨镜一巴掌扇在曹威脸上,舒意本来在挣脱谈宴的束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也给弄懵了。
曹威被打得脸偏向一边,舌尖抵了抵脸侧,喉咙里挤出声冷笑,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谈宴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个场景,不顾舒意的呆滞,半扛着舒意就走,谈嘉和快步跟了上去。
许瑞洲全程像个局外人,看着舒意踹了曹威一脚,看着谈宴和曹威对峙,看着曹威母亲打曹威一巴掌。
成年人的世界真可怕,他喃喃感叹,拖着受伤的身体坐车离开。
空旷的校园门口只剩下曹威和曹威母亲。
曹威母亲颤着手,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而后强装镇定:“我不管你之前在学校闹出过什么事情来,但这一次对方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不管是那个姓许的还是那个姓谈的,你如果还想过你的大少爷生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等毕业后去国外读书!”
她作为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上可能确实有失责的时刻,但这并不意外着她为儿子考虑的心情是假的,现在和曹威父亲努力跑业务赚钱也是想尽力给他一个更好的生活。
只可惜面前的曹威似乎并不领情。
他甩开自己母亲拉着自己胳膊的左手,那一处在谈嘉和扑上来打他时撞到了桌角上,疼得他现在都没办法抬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比母亲高出一个个头,他低头,冰冷地说道:“你没资格管我。”
幼时把他丢给保姆,长大后把他丢给学校,最没资格说教他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这边舒意被谈宴强硬塞进了车后座,冷着一张脸倔强地不肯看谈宴,谈宴置若罔闻把舒意这边的车门关上,绕过去坐在后座。
乔叔在驾驶座上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回。
谈嘉和自觉坐在副驾驶,这样的氛围下,他垂着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舒意紧紧挨着车门,连和谈宴有一丁点的衣角触碰都不想,动作和表情间流露出的冷漠和拼车的陌生人无差。
窗外灯影浮光掠过舒意清冷艳丽的脸,谈宴偶尔侧头看过去,舒意表情仍旧冰冷,像是个炸刺的河豚,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谈宴收回目光,上次吃完的正方形奶糖纸还安安稳稳躺在中控台扶手箱里,谈宴拾起那张浅蓝色的糖纸。
修长的手指慢慢折叠着,糖纸在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最后一只蝴蝶呈现在谈宴手心,他垂眸盯着那枚纸叠的蝴蝶。
片刻,他把蝴蝶放在舒意的膝盖上。
舒意察觉动静,垂眸看过去,一只略显粗糙却又灵动形象的浅蓝色蝴蝶停在她的膝盖上,彩色线头的粗呢格纹长裙上,那只蝴蝶点缀着与众不同的色彩。
舒意愣了许久,眼睛有些湿意。
偏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她就是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把舒意送回别墅后,谈宴带着谈嘉和去医院做检查。
舒意没跟着去,她把自己关进原先的卧室,想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
房间没开灯,窗帘没拉,别墅外的灯光随月光一起洒进来,舒意躺在只简单铺着被单的床上。
那只糖纸折的蝴蝶还握在她的手心。
人真的是很复杂的动物。
起初舒意考虑的是自己的行为对攻略对象和攻略对象的弟弟会不会造成什么困扰,而现在她开始为自己困扰。
解决自己被公司同事造谣的事情,解决攻略对象弟弟同学对她造谣的事情,她明明是个局外人,为什么要掺入那么多的复杂情感。
舒意难得有些挫败。
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情比写策划案修改合同条款还要难。
“002,我想使用第二次回溯的机会。”
敬业的002冒出头:【可以的,宿主请您做好准备,第二次回溯的时间相较于第一次停留的时间会稍微长一些,宿主确认将现有的四十五个好感值全部兑换吗?】
四十五个好感值兑换最多也就停留三天。
“确定。”舒意说。
一秒钟后,熟悉的失重感包裹住她。
等下坠的混沌感散去后舒意站在一个破旧的巷口,路灯光线惨白,下过雨的地面潮湿,几片残破的树叶堆在身旁路灯柱子下,偶有飞虫绕着路灯旋转。
舒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巷子里有些乱,看环境像是废品回收厂,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品拥堵在巷子口,舒意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
刚迈步往巷子里走时,旁边半人高的木屋里钻出一个脑袋,舒意微微一滞,整个人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原地,奔涌的血液似被冻僵让她无法动弹。
那是谈宴,是长大后的谈宴,不过十岁的样子。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和天真的打量,防备、警惕、疑惧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清楚地表达出来。
他的目光隔着几步之距遥遥投向她,隔着长达十四年的时空,隔着梦境和现实的差距,无法触碰,无法改变。
荒凉的月色层层将他脸上的落寞和孤寂往她眼里推。
舒意喉间酸涩胀疼,她缓缓咽下唾沫,企图压下那些情绪。
谁都没有说话,片刻,谈宴从矮小的门口走出来。
那个小木屋旁堆积着大量的废弃木块,像是小型的防风墙,旁边围出一块空隙,炉子上煨着小土罐,里面煮得是白花花的米粥,盖子打开后淡淡的米香很快散在冷风中。
小木屋旁搭着一个蓝白色的铁皮屋,里头走出一个老人,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岁月的沧桑感,穿着一件旧夹克,被熏得焦黄的手指头上夹着一根烟。
他吸了口烟,手指掸了掸烟灰,对着谈宴说:“你烧饭时注意点,别把我那一堆木头烧着了,否则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