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珏靠在车壁上,两手交叉抱于胸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挨到她,可是那人加重的呼吸声近在身前,她喷出的热气飘飘忽忽地擦过他的面颊,似乎还有幽幽女儿香。
成珏被折磨得脑海里只剩下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李兮纯好不容易把头挪下了成珏的腿,一时没掌握好力道,在软榻上撞出了一声闷响。
她被吓得一跳,赶紧抬起上身,转头望去,只见那人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
她松了口气,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在不怎么疼,也没起包。
她缩回马车角落,离那个刚刚被她当软枕的人远远的,势必让那人察觉不到一点被“亵渎”的痕迹。
李兮纯想过那人趁她熟睡,把她抱过去睡的可能性。
可是她醒来时,那人除了被自己枕着的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碰到她的地方,怎么看都是自己睡熟后贪图舒适“玷污”人家的可能性更大。
挪到安全地带,被吓回的尿意回转,真是躲过了一劫躲不过另一劫o(╯□╰)o
瞄了一眼对面熟睡的人,李兮纯打算先憋一憋。可惜晨尿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她就憋不住了。
“珏哥哥”
那人没反应。
“珏哥哥”李兮纯放大了声音。
成珏终于醒来,朝小姑娘望去。
“我…我…”
“怎么了?”成珏被自己哑着的声音惊到了,幸好旁边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嗓子似乎润了点儿。
李兮纯头都快低到胸口了,这事说出来实在羞人,可是身体里那颗鼓胀胀的膀胱让她不得不把那羞人的事说出口,“我想小解。”
说完,李兮纯整张脸都红了,连耳垂尖儿都没漏下。
记忆里,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美美哒的安宁郡主,虽然曾在林路面前垂泪那也是美人落泪惹人怜,何时遭遇过这种窘境?
对着一个男人说她要去小解,这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如果此刻有个地洞摆在眼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顺便把小解也解决了…
成珏看着眼前虾米一样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饱含宠溺,“别害羞,你什么样子珏哥哥没见过?”
什么?
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
我怎么不知道?
李兮纯眼里的惊愕和疑问太过明显,成珏想忽视都难。
“小时候我还见过你身着寝衣的模样呢。来,我带你下车小解。”说完,成珏叫停马车,率先跳下了车。
原来是小时候,李兮纯呼出一口气。
刚刚又耽误了一会儿,体内的膀胱已经快要造反,李兮纯没多扭捏就出了马车。
只见那人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站在马车车辕上,对着高高的车辕风中凌乱。
这要是平时,反正已经没有形象,她自己往下跳也不是不行。可是一想到那颗鼓囊囊的膀胱,她连跑都不敢,这么跳一下,真的没把握不会发生惨案…
李兮纯朝车把式望了一眼,车把式眉眼低垂,一副顺从样,就是没看到她的无助。
王爷极少使用马车,用马车也不用脚凳,这次出来得急,也没想到给女主人带个脚凳。
老李瞄到了女主子的目光,不过他是个老司机,明白女主人不能随便乱扶。
王妃若是下令,他就趴在地上当脚凳,虽然本朝废除了下仆当脚凳的制度,但是比起扶了王妃被王爷记一笔,他宁愿当脚凳。
王妃没下令,他就默默地当木头。若是王妃一个眼神示意,王爷还在呢,他就上赶着去扶王妃,岂不是嫌命长?
李兮纯压根没有女主人的意识,哪里会想到下令,车把式不行,她调头朝马车旁边的人望去,结果一个个的全是木头。
难道这是军士的普遍特征?
无奈之下,李兮纯直接询问车把式可有脚凳。
车把式闻言,下了车辕,趴伏在地上,“回禀郡主,没有脚凳,郡主踩着老奴下车吧。”
李兮纯哪里踩得下去,本朝传承几百年,即使是太后娘娘都没有踩着人下过车。
“你起来,扶着我下去就好。”
车把式没起,一只手递到了她跟前。手指修长,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是成珏去而复返了。
“下来吧,我扶着你。”
李兮纯的膀胱早已快炸,她没有多犹豫就握住了成珏的手,就着他的支撑,屈膝走下了马车。
于她而言只是短暂的一次借力,于成珏而言却开出了漫天烟花。
当那只柔软的小手落在手心,当自己的手成为她的支撑,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品出了甜。
“下次会注意,给你带脚凳。”成珏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
“谢谢”虽然李兮纯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坐他的马车。
“不过下回再遇上这种情况就叫我,我会回来扶你的。”青年的脸上带着暖光,表情也柔化了,“安宁,我说会护着你并不是一句空话。就算只是你下不了马车这种小事,你也可以叫我,我会护着你的,不论什么事。”
一个长相英俊,身居高位,常年冷面的男人在你跟前化成绕指柔,跟你说情话,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心动。
李兮纯确实愣了一下,然后就被膀胱召回险些发散的思维,小步疾走地往草丛里去。
成珏:……
“别走远了,让我能看到你。”
“知道了,你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
第27章 炸毛的小宁子
李兮纯解决完人生大事,通身舒畅地走了回来。
“珏哥哥,刚刚谢谢你~”记得刚才成珏跟她说了下马车这种事也可以叫他的话,李兮纯一走到成珏身前就开口道谢。
重点完全不对,成珏心里郁闷万分。没了再说一遍的心情,他转身往马车走去。
此后,成珏都是不想理你.jpg
“珏哥哥,你怎么了?”对面那人阴郁得不行,即使他之前说她,要她谨言慎行都比这样一言不发地放冷气好,李兮纯实在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他。
姑娘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又带了点祈求,祈求他说出原因,祈求他别这样。
成珏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暗地里唾弃自己,怎么跟她计较上了。
她刚刚脱险,虽然这个险就是让她安安稳稳地来了个周县一日游,那也是险。
又刚刚跟林路断情,虽然这个情断得粘乎乎的那也是断。
现在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她没抓住重点,又不是她的错。
再说只要一日她没有对自己开窍,这种她抓不住重点的情形就是日常,要是每次都生气,媳妇肯定被吓跑。
成珏的自我开导做得不错,毕竟曾经也有了好几次经验。
他放松了面部表情,周身那种阴风阵阵的气场也收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是想到了那该死的掳你的人。”
李兮纯直觉不是,不过成珏已经恢复正常,自认对于他的心情她没有刨根问底的权利,李兮纯没再多问。
车内重归沉寂,不过少了先前的压抑。李兮纯心头一松,马车摇摇晃晃间,她又有些昏沉了。
因为昨晚马车行得慢,为了赶路,此时马车又是平常的速度。
李兮纯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头部传来的疼痛,她“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心上人的一点点动作都是好玩的,连那声“哎哟”听在成珏耳中都带了不同的意味。
他心下暗忖,倒是奇了,现在怎么轻轻一撞就醒了过来,昨天撞成那样都不见醒。
李兮纯被撞醒后,揉了揉头的右侧,一揉发现疼得不行,刚刚那下撞得这么狠???
这姑娘不知道还有昨日的历史遗留,惊异了好一会儿。
她揉头的样子带着少女的娇憨,困惑时眼眸里混合着纯真和委屈。
成珏尽皆看在眼里,要不是理智尚存,他真的会把她拉过来按在怀里,好好给她揉揉头。
“你昨日还撞了两次,有一次撞得很重,可能是那时留下的伤。待会儿叫吴太医给你开点药,抹上就不疼了。”
这人像会读心术似的,李兮纯谢过他的好意,又禁不住腹诽。
殊不知她连这点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成珏又读到了,他暗自好笑。
“我没有读心术,是你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是吗?”李兮纯听得一惊,她可是在宫里混了十年的人,就算是在寿康宫过平静日子的时候比较多,那也是会皇后,见四妃,遛九嫔的人!她会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李兮纯嗤之以鼻。
不赞同的想法才刚出炉,成珏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你对我刚刚的想法不以为然呢”
李兮纯真的惊恐了,她没这么菜吧…
“真的每一个想法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成珏说到这儿担心起媳妇儿的安全,“你在宫中可得注意,心思写在脸上实在是太危险了!”说到最后面上已是一派正色,眼里更是明晃晃的担忧。
李兮纯接触到对面那人担忧的目光,有些无语。
她真的不是那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啊,不然她哪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待十年?
可是他确实能读懂她的心思,李兮纯忍不住皱眉。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是因为我对他不设防?
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会皇后,见四妃,遛九嫔,她明明不喜欢那些女人,那些人精般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抓到过她的小辫子,没有一个明晃晃地找过她的茬儿。
即使是后来太后失势的时候,那些妃嫔们也是把她作为一个存在感不足但是不能惹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可以任意践踏的孤女。
即使是面对林路,她情绪外露的稍微多点儿,也不会真的像个孩童一般什么都写在脸上。
那是因为她对他们有防心,对林路的防心轻点儿,但也依然存在。
对一个人完全不设防是多么可怕的存在!李兮纯心生警惕,她竟然对着端王不设防!这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她还在混乱当中,旁边成珏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现在这种表情就很好,既有气势又不压人的感觉,而且也看不出你的心思。”
李兮纯:……我这样是在对你警惕,你知道吗?
珏哥哥,你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想来想去都是因为这人对她的维护太直白,太牢靠,她才会变得那么不设防。
可是那么亲近地护着她,真的是因为故交之情吗?
最初听到他要护着她是在寿康宫,那种“没事,万事有我”的气势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来,林路定亲,她深陷痛失所爱的泥沼,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情,为解和亲之危重新谋划,他就去求了一纸婚约,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自己在心中给他构建了一个照顾故交血亲的英雄形象,他认下了。
李兮纯不觉得自己有值得被骗的地方,他认下了,她便信了,也心安了。
这次她被人掳走,他找来以后对她动作亲昵,说她顶着王妃头衔需得谨言慎行,他都解释通了。
可是,她对他的不设防让她敲响了警钟。
她不是一个防心低的人,太后娘娘养她十年,她都没有完全对太后不设防。
她自认深爱着林路,林路也没有做到让她不设防。
面前这人却做到了,明明幼时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现在跟他接触才短短几月,她却稀里糊涂间就对他毫无防心了!
即便是此刻,对他心生警惕,他在她心中还是如山岳般可靠。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论发生何事,面前这人都会护着她!”
仅仅是为了照抚故交血亲的话,所给出的庇护能对她产生这种效果吗?
怎么可能!!
她真是太蠢了,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必然对她有所图。
先前他时不时的亲昵举动浮现在脑海,偏头望去,他虽然注视着其他地方,视线却若有似无地飘向自己。
这人真是条大尾巴狼!
他应该压根就没想过解除婚约,说不定这婚约都是他的谋划,更阴暗一点儿,林路的婚约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李兮纯心中惊惧不已,如果是真的,他就太恐怖了。
可是这人对他有大恩,她要问责他吗?
不管怎样,他是真心实意地护着她,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已经模糊,十年后那些维护却清晰地留在了她的心间。
到底该怎么做?
接受,过不去心中的坎。
不接受,又要如何摆脱?
李兮纯心中一团乱麻,不等她理出个头绪,一行人到了京都。
马车一路往端王府行去,郑嬷嬷早已备好热菜热饭,摆在苍梧院。
李兮纯昨天才在这儿吃过糕点,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没想到今天就重临此地。
“先吃点东西,吃完我让吴太医给你开点儿药,把身体不适的话圆过去,傍晚再送你回宫。”
“不用了,一夜未归,我想早点回宫。”没理清到底该如何做,李兮纯只想赶紧离面前这人远远的。
成珏已经坐在椅子上,听闻此言转头看向小姑娘,她还站在门口,十分局促的模样。
“不愿意跟我一起吃吗?”
“不是,只是心中担忧,早点回去心安。”李兮纯控制着面部表情,不露出破绽。
“早点回去也行,那我叫吴太医过来给你诊脉。”
“不是随便开点儿药吗?怎么还要诊脉?”李兮纯不想多待,忍不住问道。
“你先前中了迷烟,让吴太医再确认一番是否真的无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她受了惊,这点成珏没说,担心说了以后反而让李兮纯想得多。
李兮纯还要推辞,成珏却没管她的想法,还是派人请来了吴太医。
之前他说什么她都听,现在再遇上他这种强硬的态度,李兮纯心中膈应得不行,心中有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