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酒面无表情:“下次别乱说了。”
见她不高兴了,顾暮迟唇角的笑微微滞住,向前的脚步顿住,声音微沉:“我帮你摆脱他,你还不乐意。”
这不是一回事!
明明有更好更适合的理由——
“哦。难道你愿意认识他?”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加重语气,“是我阻碍了你的桃花运?”
这阴阳怪气的论调,让她沉默了半天。
不知道回什么好,宁酒最后憋出一句话:“没有的事,刚才谢谢你。”
表面上在说谢谢,语气却极其憋屈,仿佛被他欺负了敢怒不敢言。
两人继续沿着跑步往跳高的方向走去,越来越近,到达围观群众的外围。
所有人为运动员欢呼加油,手机拍照声咔嚓咔嚓响起。
宁酒心神不在这上边,压下去的情绪又冒上来。
总觉得如果不解释清楚,他的误会始终存在,不希望在他眼里,她喜欢别人。
周边摩肩擦踵,宁酒往他方向靠了点:“暮暮——”
顾暮迟微微侧头,她踮起脚尖,他目光闪了闪,弯腰把耳朵凑过去方便听她讲话。
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不是气你帮忙。”
他嗯了声。
她搞不懂他的态度,掩饰声音里的情绪:“我不认识他,也不喜欢加陌生男生的微信。”
“那你为什么让我别乱说了?”
“因为有更好的借口呀,比如专心学习无心恋爱。”她随口乱扯,“学校谣言刚平息呢。”
他可能不清楚,当他讲一些无心的,她只喜欢全校第一这种话。
对他来说轻描淡写。
一个随意的借口,反正不是真的。
可是,只有她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只要有他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她确实除了他以外,其他的男生都看不到了。
被他无心戳中内心隐秘的地方,她内心滋味复杂,又酸又涩。
无法言喻的冲动想要突破一个宣泄的口子,不敢承认的懊恼在胸口回荡。
每一个暗恋的人,总爱揣测对方的行为与语言,一会儿为他不经意的举止暗暗甜蜜,一会儿又陷入自作多情的情绪。
与其说对他生气,更确切的是,她对自己生气。
真希望能再勇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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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高组的气氛热闹,两人间奇怪的沉默,被熟悉的声音迅速打破。
“兄弟,你来看我比赛了。”
卢飞宇人高马大,没心没肺往两人前面一站。他穿了身红色的鲜艳班服,衬得脸更白更嫩,不认识的还以为他从隔壁初中来串门的。颜值在所有参赛选手中挺高,女生们的眼神全往他身上瞟。这会儿随着他的声影,瞥见顾暮迟,女生们那副追随男神的目光一下子缩了回去,脸红心跳错开视线。
卢飞宇笑嘻嘻地说:“宁酒也来啦?”
她回了个笑容,朝他打了声招呼。他往四周张望:“蒋舒喻这女魔头去哪里了?”
“听她说要去看班草50米跑步,跟跳高冲突了。”
宁酒解释完,卢飞宇不爽:“重色轻友的家伙。”
做裁判的老师记录完上一个人的成绩,连声催促:“卢飞宇,卢飞宇去哪里了?轮到你了。”
“来了。”卢飞宇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往前跑了几步,想起什么来,回头朝他俩挤眉弄眼,“你们多拍点照片,看我大显身后。”
他这样朝气蓬勃、充满阳光的样子,宁酒见了,杂乱的情绪散去不少。
卢飞宇性格开朗,热衷于表现自己,对他来说,跳高参加校运会一定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值得记录下来,成为以后的美好回忆。
她往口袋里摸手机,摸了半天没摸到,略显尴尬:“我没带手机,你能借我吗?”
“嗯。”
顾暮迟掏出手机。
她伸出手。
准备递给她的时候,手机在半空停顿了一秒,然后,他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宁酒诧异地盯着他,他垂眸,面色不改,手指往屏幕点了几下。她把脑袋凑过去,他便抬高了手臂,她看不清屏幕的画面。
锁屏密码不能看吗?
又不会偷拿他手机,再偷偷解锁……
再递给她时,屏幕已经解锁成功。
宁酒点开相机,没把这事放心上,咔嚓咔嚓,密集的喧嚷人声淹没了拍照声。
卢飞宇一跃而起,到完美落地的每一秒,她大概记录了十几张,放低手机准备点开相册看看照片的效果,刚点开一秒钟,眼前掠过无数照片的影子。
下一瞬,一只手将手机出其不意夺了回去。
“不能看。”
真小气。
宁酒嘟囔了一句,脑子浮现刚刚转瞬间瞥见的画面,挺多女生的背影照。
没看清是谁。
听说十七八的男生,都爱漂亮女生的照片。
她心口像被柠檬水浸泡,泛起奇特的酸意,像顾暮迟这样冷漠的男生,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是现实认识的女生?还是网络上的女生?
正心乱如麻猜测,不远处跳高结束,卢飞宇激动大喊:“我破记录了,啊啊啊。”
朋友获得荣誉,她冲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为他高兴。
但风迎面吹过来时,眼睛莫名酸胀,她笑了不到几秒钟,想起他对她的礼服没夸一个字,又想到看到的背影照片,又忍不住低下头。
这次的校运会,她很期待的,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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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接下来没有人打破他的记录,估计今天的跳高比赛,卢飞宇是第一名。这成绩一出,他便明白赢定了,绕着围观群众转了一圈,停在顾暮迟旁边,神情仍带了几分兴奋。
他把手搭他肩膀,得意洋洋:“我牛逼吧。”
顾暮迟漫不经心点点头。
看出他的敷衍,卢飞宇又转向宁酒,换了副表情,一副求安慰的样:“刚跳高看见了吗,第一次我摔到了外面,膝盖擦破了真疼呜呜。”
宁酒放缓了语气:“要不要去医务室擦个药?”
没等卢飞宇拒绝,顾暮迟在旁边笑了声,两人朝他望过去,只见他往下瞥了瞥他的膝盖,语气略带嘲讽:“擦破点皮就大呼小叫,又不是骨折了,至于吗?”
卢飞宇噎住了,讪讪地摸了半天后脑勺,这人好像情绪不太好,宁酒的脸色也不好。
完全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他猜测两人可能吵架了,结束后,跟在旁边努力开玩笑,缓和气氛,笑话不太高明,甚至有点冷。
但在他这么用心竭力的努力下,宁酒被他逗笑了两次。
顾暮迟盯着她的侧脸,她笑起来露出洁净的牙齿,他情不自禁的,似乎被感染了情绪,也微微勾起唇角。
三个人像什么事没发生,叫上蒋舒喻,一起去食堂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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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钟左右,女生八百米第一组开跑。
宁酒第三组,前面两组的参赛女生,跑完步后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呼吸快炸裂,宁酒看了,心里不由得发憷。
训练归训练,正式参赛和训练还是不同。一是比赛更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二是竞争对手多,只有身经百战。信心才能发挥作用,宁酒参赛的经验还太少。
她稍微提起了心。
班里来了不少人,都为她加油打气。蒋舒喻和钱佳杏冲她喊:“久久加油,你是最棒的。”
卢飞宇:“宁酒,给我跑第一,咱们就是双第一组合了!”
相比较聒噪的卢飞宇,顾暮迟的声音淹没在各位同学们狂乱的呼唤声中,显得不起眼。
她偏偏捕捉到了,风将他低沉又清冽的话语送到了她的耳边:“加油。”
简单的两个字,激起她浑身上下的动力。
她会加油的。
她会证明给他看,他的训练有用。
要他答应她一个条件,她一定不会浪费机会。
“八百米跑,各就各位——跑!”
裁判的信号枪一声令下,所有做好起跑姿势的女生们像离箭的弦,一瞬间飞射出去。
风激烈地在耳后刮动,宁酒朝眼前飞奔,胸口激烈跳动。
超越一个,两个,三个……
眼前忽略了任何围观的同学,只有一个目标——
跑最前面的女生。
她要超越她!
腿发酸没关系,呼吸跟不上来没关系,她在心里鼓励自己——
再跑快点。
再跑快点。
前面还剩三个。
旁边传来别班的尖叫:“啊啊啊晓芸快一点,有人追上来了。”
宁酒把对手的催促与紧张,当成自己往前进的驱动力,发挥所有的体力与坚韧,朝最前面的目标飞奔。
竭尽全力跨过两个对手,还剩最后一个。她加速脚步,一切都在远去,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血液直冲上头顶,呼吸滚烫,她不清楚自己的脸有多红,血管里的血液到处乱蹿。还没追上时,另外有人追上来了,跟她抢最接近草坪的赛道。擦身而过,她撞到宁酒的肩膀,宁酒身体不受控制,往塑胶跑道上跌倒。
一切如同慢镜头。
惊呼声从耳膜中钻进来,她的手脚狠狠扑向地面,疼痛感迅速席卷而来,不到两秒钟,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胳膊,迅速扶起她。
他的声音发紧:“还行吗?”
听到了顾暮迟的声音,宁酒眼神仍紧紧盯住前方。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出现在离起跑处最远的地方,但她已经思考不了那么多。这时候,心神全被一股强力的不甘心席卷,她抽出他紧攥的手心,拔腿往前冲。
跌倒了,还能再爬起来。
名次落后了,还能再冲回去。
当时她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场跑步比赛,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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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舒喻跟钱佳杏抱成一团,看到宁酒跌跑又爬起的一幕,眼睛冒出点亮闪闪的泪花。
跌这么狠,多疼啊。
宁酒好坚强。
班上的同学们整个震惊住了。
“我靠啊,这年头软妹也这么拼的吗?”
“我错了真的,我为当时不信任宁酒悔悟。”
“啊啊啊,又变成第二名了!”
宁酒与第一名的距离渐渐拉近。
1班全体学生,在看跑步的,在看跳远的,还有在看扔铅球的,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到了宁酒身上。
这跟成为举牌的焦点不同,他们被吸引的更多的是她从不服输的行为。
顾暮迟跟她跑了一路,卢飞宇追上去劝说:“别浪费力气了,等会儿你还要跑三千米。”
他朝他摇了摇头:“她更重要。”
然后,继续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围绕操场内圈,陪她从起点跑到了终点。
尽管她完全没发现。
最后半圈,宁酒与第一名,完全分不出高下之分。
脚掌持续的与地面接触,膝盖疼痛,还剩下最后几秒,她咬紧牙关全力以赴,无视身体发出的抗议,集中精神冲刺。
比起第一圈的意外,第二圈顺利了许多。宁酒以微弱的三秒差距,赢得了这位强有力的对手。
全身脱去了力气。终点处,她扑到了蒋舒喻的怀里,钱佳杏用纸巾擦去她的汗水。
宁酒费力睁开眼睛,只觉得像梦境,恍恍惚惚还想,她居然有一天跑八百米,还跑成了第一名?
这打破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一直以来,她把自己局限于运动能力差的标签,从没尝试改变甚至突破。
这次,她胜利了,不仅比赛,还有她自己。
她傻傻朝朋友们笑,眼睛里胜利的自豪与喜悦快溢满了,就在这时,冰凉凉的毛巾从天而降盖住了她眼睛。
她把毛巾拿下来,抬起眼一看,顾暮迟站在前面,他微微喘气,似乎刚运动过。
宁酒不解之余,又见过他声音低沉,朝她笑了笑:“你赢了。”
她冲他笑起来,那么耀眼夺目,全校学生都注意到了她,他藏了很多年的珍宝。
风夹着欢呼声,波浪般起伏,他的眼神复杂,高兴,还有一种看不清的暗涌,宁酒看不懂,她只能看懂最能看懂的画面,他的发丝被风吹乱了。
原来跟她一起跑了吗?
顾暮迟垂眸,微微蹲下身,这举动,意料不及。
她腿部不自觉收紧,害怕被他发现心中的紧张,努力放松身体。
一道专注的目光盯着她膝盖处,像观察她的伤口,是很正常的关心人的表现。
但她浮想联翩,心乱如麻,大腿略微不自在动了动。
耳边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摔破皮了,疼吗?”
宁酒穿着短运动裤,他只看着,那道关切的视线落下来,仅仅是视线而已,她便呼吸紧了紧,像带了温度的风拂过赤/裸的肌肤。
所经之处,血管里的血液又加速窜动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有一点。”
顾暮迟起身:“去医务室。”
说完,不容她拒绝,扶起她的手离开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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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卢飞宇表情扭曲,从嘴边蹦出一句:“我靠。”
蒋舒喻嫌弃地瞄了他一眼:“说什么脏话。”
卢飞宇瞪大眼不敢置信:“上午嘲讽我擦破点皮至于吗?现在又是另一幅嘴脸。双标太明显了吧。”
蒋舒喻左顾右盼:“你受伤了?”
“对啊。”卢飞宇像看不见她的敷衍,满脸委屈,抬起腿开始找存在感。
蒋舒喻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太敢确定,略带疑问:“你有没有觉得顾暮迟对宁酒的态度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