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看着她的脸,笑道:“咱们绣坊圈里,只出过手艺好的,还没出过才色双兼的,你该是本届的大热门。”
掌柜的脑子活,这么一想马上就来了精神,知道好好宣传水墨坊的时机到来了,这下砸钱她也不心疼了。
掌柜的走以后,沈宝用又一颗心扑在了修补上,一个人在一件事上有没有投入真心与精力,别人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当陈松拿到手帕的时候,他很惊讶。他问:“你怎么知道原先的图案是这个?”
沈宝用也很惊奇:“原先的图案就是这个吗?”
原来她不知道,她只是蒙的,陈松点头:“你绣出来之前我还不知道,但一看到它,我就想起来了,这个位置就该是这样的一朵花。”
陈松的记忆一下子被这朵花打开了,母亲小时候就是拿这个帕子给他擦汗擦土,擦他蹭破的皮肤的。
陈松拿着这方帕子,心情有些激动,沈宝用看了出来,心里暗想,拥有这个帕子的姑娘该是被他深爱过的吧。
“谢谢你,绣得很好,也很用心,我都感受到了,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没想到会得到一方与以前一模一样的,谢谢你啊,沈宝用。”他说着摸了一下沈宝用的头,沈宝用有些不自在。
她从小到大其实很少被人夸,多数人都是看不起她的,就算是养父养母对她很好,但她确实离他们的档次差得太多,总是在追赶他们的脚步,只有真正做得好了,才能得到肯定。
可其实除却刺绣,她能得到的肯定很少,因为乞丐的生活,让她落下了太多正向成长的机会,她真的是好多事情都做不来,她只是小聪明多,一直在辛苦掩盖,而养父与养母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虽不曾说她什么,但还是会扳正她,她也一直在努力,可惜还没等到变得更好时,养父就没了,她的成长之路一下子就断掉了,后面的生活又要开始靠她的小聪明了。
而此刻,面对着陈松的真诚的夸奖,真心的道谢,她忽然觉得,小坏种也许也没那么坏。
这么想着,沈宝用愿意与他多说两句:“这花很奇特,我在咱们这边都没见过,王府里种了那么多的花,我也没见过,这手帕的主人该是个怎样的姑娘,能想出绣一朵这样的花来。”
陈松道:“这帕子的主人是个异族女子,这朵花也不是咱们中原长得出来的,是那边独有的。这个女子认识了一个外邦男子,一开始两个人连语言都不通,但郎才女貌,互通心意是早晚的事。”
沈宝用听了进去,她做乞儿的时候最爱听的就是这些小故事。陈松接着说:“但那姑娘以为,情郎会像她那里的男子一样坦坦荡荡,与她山盟海誓的时候,一定是身边心里只有她一个,但其实不是的,那男人在他的家乡有妻子儿子,待女子把一切都交托出去后,她才知道这一切。”
陈松忽然住了口,沈宝用问:“后来呢?这女子有没有甩了情郎,他若不忠她便休。”
好久后,陈松:“哪有什么后来,后来就是梦想敌不过现实,她还是嫁了,不过是做妾,一辈子痛苦,最后在大好年纪郁郁而终。”
他说着看向沈宝用,认真地道:“所以沈宝用,你的选择是对的,你要坚持住啊。”
怎么一下子拐到了自己这儿,沈宝用摇摇头,她觉得陈大人说得不对,她和薄且与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不一样,人家是两情相悦,她和薄且哪来的情,不过是对方贪图她的美色,又不忿她的不服,想着把她关起来,一边打压一边占便宜罢了。
但她没有反驳陈松,她是听明白了,这手帕的主人不是陈大人的情人,而是他父辈的故事吧。
她没有拆穿,只拿它来当故事听,末了她道:“都是个人际遇,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心爱之人,有的人哪怕结果并不好,但她至少经历了。谁也说不好哪种更好。”
陈松眨眨眼,问:“那你呢?”
沈宝用豪气地一指:“换我才不要什么情爱,我要长本事,眼下我要做绣坊仙子,替水墨坊争个第一回 来,以后我要自己开一家绣坊,全都城最大的。”
陈松:“你复原地还挺快,不再为沈芮难过了。”
沈宝用:“我本来也不难过,其实,我跟你说实话,我离开沈公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现在这样自己管自己的日子,也许比做别人家的正头娘子来得更自由更舒心。”
陈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不喜欢沈芮啊。”
沈宝用想捂他的嘴,但一想,被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她与沈芮已是老黄历了。
见她认下了,陈松说:“你倒不跟我见外,怎么在别人面前还知道演一下,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一点都不顾忌形象,展示魅力了。”
“大人,这还用问吗,咱们小时候见面的时候,可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桥段,那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武戏,您说,我们在对方心里还有什么形象可顾。”
“有道理有道理,怎么样,案子帮我查得怎么样?”
“我跟您说啊,从上次您走,这才几天啊,我们绣坊是在招人,可也没这么快,”
水墨坊的掌柜的,眼瞅着陈大人与她未来的绣坊仙子慢慢地蹲下身子,越凑越近,颇有市井街溜子凑一堆聊天的架势,若不是那一身官服及那曼妙的身姿,掌柜的都恍惚了,真怕他二人再从袖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来,边磕边说。
从这天开始,陈松没事就往水墨坊跑,他口口声声说是来查案的,但掌柜的也没见他查什么,就是拉着她本该好好练技能的未来夺冠的大热门阿用闲聊。
掌柜的也不敢管,但她不知道的是,陈大人每次来都有给沈宝用带东西,有时是零食,有时手霜,还有一次看她手上有扎的眼儿,给她定了副护手指的套子。
沈宝用一点都没觉得受之有愧,陈松给什么她就接着,好像她与陈松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像他们就该这样相处一样。
还有一点变化是掌柜的不知道的,就是沈宝用已经不叫陈大人了,她直接呼他大名,陈松。
就在沈宝用忙着提高技能,忙着为比赛做准备,忙着给陈松留意绣坊里绣娘的手时,她的养母却开始夜夜睡不着了。
程烟舟得不到养女的消息,她一妇人,没有王爷的命令连大门都出不去,要到哪里去寻她的小宝。
小宝这个狠心的,当初答应的好好的,会给她来消息的,但这一去这么久,只言片语都没有。
这日,连王爷都看出来她的心神不宁,薄光正好有好事与她说,就想着现在说出来安安她的心神。
“明天开始给你批一天,你可以出去走走,去买些衣服首饰,挑你喜欢的买,不过最好是喜庆一些的。”
程烟舟根本没听清王爷在说什么,她敷衍地道:“嗯。”
薄光倒是一楞,往常让她买些东西,她可会推三阻四了,这次怎么这么痛快,于是他趁热打铁:“我想着该给你个名分,收你为府上的姨娘,你看要起个什么样的仪式,这些事情可以听你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
薄光说完发现程烟舟不理他,他这才发现,她在走神,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什么。
薄光有了点薄怒,他声音大了一些:“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说话都不带听的,你就是这么侍候人的吗。”
程烟舟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只得实话实说:“妾是在想小宝,她去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妾实在是担心。”
又是为了她那个养女,不过薄光也感到疑问,那丫头不像这么没成算的,她该知道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她母亲该是要着急的。
于是薄光道:“你不要急,我让人去寻一寻,只要她还在都城,就一定找得到,找到了让她来见你。”
程烟舟放心了些,王爷肯出面找人,那一定是能找到的,她为了弥补刚才的敷衍,主动问道:“王爷刚才说什么来着,劳您再说一遍,这一次我一定认真听。”
于是薄光又说了一遍要纳她为妾的事,程烟舟听完脸色一变,马上拒绝道:“谢王爷抬爱,但妾是什么身份妾有自知之名,不敢辱没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麻烦了。”
薄光的声音沉了:“怎么,你不愿意?”
程烟舟:“不是不愿意,”
“那就给我欢欢喜喜地认下,好好做准备,若真觉得辱没了我,以后用心侍候,唯我是从就是,别的话不用多说。”薄光打断她。
程烟舟一时被逼得急了,实话都蹦了出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过下去吗,没有那些,我也有好好侍候王爷,也是唯王爷是从,不曾有过别想。”
“还敢说你唯我是从,我现在要你买衣服打首饰,想想要什么样的仪式,欢欢喜喜地做我的侍妾你都做不到,睁着眼说瞎话,以为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
程烟舟不说话了,这算是认了,薄光更生气了。
他还能不知道她,在心里给那个死鬼亡夫守着八百年前就失了的节,在他面前扮什么贞洁烈女,成心恶心他。
薄光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若这世上真有鬼,你那亡夫恐早被你气死第二回 了,你每夜声声地哀求,蒸红的眼,满额的汗,还有不要脸地那样的唤我,你说,他生前不瞎不聋,死后是不是也都能听到看到。如今听你说什么不想做我的妾,他是不是都要吐了。”
程烟舟如遭雷击,但薄光没多看她一眼,说完这些混话掀帘了就出去了,也就没有看到程烟舟一口鲜血吐在了帕子上。
没看到的不止薄光,她动作极快,在阿梓她们进来前,就把帕子收了起来并挡住了嘴,偷偷把嘴角残留的血迹也拭掉了。
程烟舟上一刻还被薄光的话打击得生不如死,在发现自己吐了血后,她忽然如释重负,是啊,像她这么不要脸的人,是不是终于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收了她去,这样最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如今连女儿都能自立出去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牵挂,只唯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真到了那边见到风亭,她要以什么脸面见他。
薄光从溢福院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院中,管事刘俊拿来王爷让他准备的纳妾仪式所需的东西,不想王爷看到让他滚。他一楞,正要拿着东西滚,又被王爷叫了回来。
他真是欠了她的,骂归骂,但该办的事他还是要给她办。
“你去找个人,就是以前住府上的沈宝用,找到让她回府看看她养母,她若是敢不来,绑了也得把她给我绑回来。”
刘俊:“是,奴婢现在就去办。”
薄光没想到的是,刘俊回来报,找遍整个都城也没有找到沈宝用。还有一事也很是奇怪,除了他们的人还有一拨人在找沈宝用。
薄光问是谁,刘俊说:“是太子的人。”
薄光这才觉出此事不简单,他往回倒发现,沈宝用执意离府这事本就不合常理。太子?沈宝用?从来没被他联系在一起过的两个人此刻浮在他心间,难道太子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整出一场大戏。
太子那孩子在别人面前装得好,但他是知道的,是个寡情凉薄的,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
薄光觉得这真是奇了,他这个侄儿一直都不回东宫,难道也与沈宝用有关?带着这些疑问,以及看戏的心情,薄光迈进了烫书轩。
薄且听闻王爷亲自来了,他想的是倒省了他的事了,在他得知王爷也在找沈宝用时,他下令查了王爷最近都做了什么,这一查才发现,王爷让人办了一张都城的户籍。
薄且知道此事后正要去找九王,不想他九皇叔先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皇叔请。”薄且把薄光让了进来。
薄光一进来就说:“殿下还不回东宫吗?”
薄且淡淡一笑:“九皇叔是在轰我吗?”
“怎么会呢,臣只是怕怠慢了殿下。”
薄且不想再打哑谜,他直接问:“皇叔最近办了一张都城户籍,可有此事?”
薄光没回答他,也问了个问题:“你最近在找沈宝用,为何?”
“看来她是拿着皇叔所给的户籍跑走的,人应该还在都城。”
薄且这话让薄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问:“你想把她收了?在娶妻之前。”
“怎么,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殿下看上的人自然是她的荣幸,不过敢问殿下,是要把人放在我王府中还是,”
薄且立刻表明道:“自然不会叨扰皇叔。”
薄光点点头,然后说:“可以为那孩子跟殿下求个情吗,她不懂事惹到了殿下,以后殿下把人放在身边慢慢教就好,还请殿下看在她小不懂事上饶了她的罪过。”
“我若不饶呢。”薄光的话让薄且想到沈宝用的所做所为,真是让人有咬牙切齿之感。
薄光:“那当然是看殿下了,臣并不是在教殿下做事,只是,虽说天下一半皆为女,但若找到个合眼缘想放在身边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来说去不过是图个乐子,这找乐子的乐趣还是在个乐字上,若把人压制得太狠,那乐子不就没了。”
薄且听完这话没言语,薄光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屋里安静下来。
最后薄光告辞的时候,薄且一直在想他九皇叔的话。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都城里娇小柔弱的,北城那边开朗大方的,甚至在外打仗的时候,热情奔放的异族女子他也见过不少。
模样好的,性格好的,模样与性格都好的,还有满身才艺、武艺,拥有一技之长的,细细数来可以说,只要能想到的,就没有哪款女子是薄且没见过的。
这些还不算,太后对他屋中事十分关注,早从他十六岁那年起,只要他进宫但凡在东宫多留一会儿,太后都会抓住机会往他身边送人。
太后给他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差,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薄且凭心来说,太后的眼光很好,他真心的欣赏过这些女子,他当然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怕他年轻气盛在外自己找了什么她不满意的女子,于是便想提前控制住他身边的女人。
薄且并不忌讳太后这样做,一个小女子罢了,他若真有看上的,要了也就要了。他堂堂一国之太子,未来的储君,还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被太后拿捏。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真是除了欣赏,楞是产生不出别的心思。
弄得太后对此十分不满,认为他太过于防备她老人家,宁可憋着也不要她推到眼前的女人。薄且是真冤,但太后也很冤,明明是用心找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大美人,偏巧入不了她大孙儿的心。
那段时间,若不是每日早起他的反应都很正常,薄且都要怀疑自己了。也是从那时开始,薄且知道了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有着严苛的标准,这标准之所以严苛,就在于它没有标准。
他能说出每一个他在宫中或宫外接触过的女子的优点,但他就是对她们没有想法。他冷情凉薄,挑不起他兴趣的,他也绝不会只看着她们的优点将就。
所以,九皇叔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没有人比薄且更能明白,想在这世上找个合眼缘且想放在身边的并不容易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