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蝗蝗啊【完结】
时间:2023-03-24 10:53:51

  立儿点点头,抱紧了爹爹。
  沈宝用回程这一路行的并不急,加上现在是无浪期,所以他们的船开得不快。
  “家主,”料场伙计匆匆进来道,“海上有些情况。”
  这几年出海,偶尔会碰到海上的各种状况,沈宝用没当回事,让跟她出来的护卫长跟着去看一下。
  没一会儿护卫长来报:“是人,有小孩,还请家主定夺。”
  他们不止一次在海上救过人,一些渔民靠海为生,但他们的船都不太好,总有概率发生船毁人亡的事故。
  沈宝用带的人多,无论是伙计还是护卫全都年轻力壮身带武器,一般不会有海盗对他们设伏。若是在海上看到求援该是真的出了事故,所以她能救就救,但她早定下规矩,船上之事皆由她作主,其他人不可擅自主张,所以护卫才来报。
  沈宝用放下手中账册,出了舱屋来到甲板,远处浮着一些类似船体的木板,有一块大板子上有人,她拿过千里镜,看到确实有个孩子。她道:“过去救人。”
  嘱咐完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回去继续算账了。她喜欢看账算账,也能从中得到平静与安宁,没什么比做这件事更舒心与安心的了。
  转天吃过早饭,船就要靠岸了,沈宝用在饭桌上才想起昨日被救下的人,若是大人她就不问了,但那是个孩子,她多嘴一问。
  护卫道:“大人还昏迷着,应该是父子俩,但我们听不懂那孩子说什么,像是从大弘来的。”
  沈宝用喝下最后一口粥:“早就想着起个地方,让你们都去学大弘语言,多学多会总是好的,回去该把这事落实了,船几时进港?”
  “马上。已目及港口。”
  沈宝用:“去准备吧,元管事与料场管事都会过来,把换的那批货交给他们就行。还有,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那可是大弘小孩,在桂越她还真没见过大弘长相的孩子,都快忘了那里的孩童长什么样了。
  小孩儿已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六七岁的样子,从他进屋的姿态来看,懂规守礼,落落大方的样子让人心生好感。
  待走近一看,真是个漂亮孩子,白皙的样子竟然没有在海上晒黑,这一点倒与她一样,无论怎么晒都不黑,天生白皮儿。
  他与她行礼,沈宝用道:“不用了,起来,你从大弘来?”
  小孩儿一惊,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说他们那的话,他见恩人听得懂,马上跪下道:“谢恩公救命之恩,求恩公给我爹爹请个大夫,他受伤了,一直都不醒。”
  沈宝用:“船一会儿就会靠岸,到时就可以请大夫来看,不过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还有,起来。”
  小孩儿听话地站起来,然后道:“我与爹爹是从大弘来的。”
  “为什么落海?”
  “因为,因为被仇人追我们逃,船着了翻了,最后关头爹爹抱住了我,搭到了浮木上。”
  沈宝用继续问:“只有你与你爹爹吗?船上是否还有其他人?”
  小孩儿:“有,帮着我们逃出来的阿感,玺儿还有很多人都落了海,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沈宝用“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瞪着小孩儿,颤着唇问他:“你叫什么,你的名姓?”
  “我叫沈立,站立的立。”
  “家主,马上到岸了。”护卫长来报。
  不见家主言声,护卫长抬眼去看,就见家主死死地瞪着那孩子,手扶着桌子似要站不稳。他正要再开口,就见家主猛地朝外走去:“带我去见他。”
  护卫长没反应过来:“见谁?”
  沈宝用咬着牙道:“你昨天救的。”
  立儿心一慌,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恩公说过让他说实话的,说了实话她才会帮爹爹请大夫的。
  比起护卫长,他更快地跟在了沈宝用身侧。但一路走过去,慢慢地他就跟不上大人的步子了,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舱房里没有开窗,一进去沈宝用就闻到了血的味道。她回身利落地从护卫长的腰间抽出剑来,指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立儿大叫:“不!不要伤我爹爹!”
  小孩儿叫嚷着就要往前冲,被护卫长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
  沈宝用回头看了眼嘴上叫着爹爹的小孩,眼色复杂。她转回头去,以剑尖挑起男人的一缕头发,其实沈宝用不用看得这么仔细,从她进到屋来,看向榻上之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薄且,无论她与他过往如何,她都是最了解他的人,声音语调举手投足,她无一不识。
  “把他给我扔海里去。”沈宝用放下剑道。
  护卫长与手中的小孩儿俱是一顿,接着护卫长手臂一痛:“啊,小崽子咬人真狠。”说着他把小孩儿往地上一甩。
  沈宝用接手去接,忙问:“摔着了吗?”
  立儿抓住沈宝用的胳膊哭着求道:“我们不要大夫了,不治了,求您把我们扔到岸上去,恩公的大恩大德立儿永记心间,切不敢忘,待立儿长大了,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此刻,立儿就在她的面前,他们离得很近,她看着这孩子的眉眼,怎么就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呢,明明是可以看到小时候的影子的。他该是六岁了,六岁了……
  立儿见她不为所动,却能感觉到她不想伤害他,他把头朝地上磕去,沈宝用不查被他磕到了第一下,小孩儿的额头一下子就红了。
  她急道:“你做什么!头是能随便伤的吗。”
  立儿:“求您,我给您磕头了。我爹爹本来就有伤,他谁都伤害不了,您放了我们吧。”
  沈宝用的心上有两道疤,一道长年不愈合,是思时留给她的,另一道长死了,却留下了一生都抹不下去的痕迹,是对这孩子的愧疚。
  她亏欠的孩子,跪在她面前,浑身颤着抖着,疯狂地为他父亲求着。沈宝用捏着他的小胳膊,打小他就瘦,体质随了她,如今大童的样子了,还是没有几两肉。
  她是担心他语言不通,伤了痛了饿了不会说,才把他叫过去的,可闹了这半天,她还不知这孩子有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时船身动了一下,下锚了,到家了。
  家主不再提把伤者扔下海的事,只拉着那小孩儿要走,但小孩儿不肯离开他爹爹一步,爬到榻上挤在了他爹爹身旁。
  沈宝用对他道:“你跟我走,我不伤他。”
  沈立坐起来:“不骗人?”
  沈宝用:“不骗。”
  沈立下了榻,朝她走过来。沈宝用暗道,怎么这么好骗,薄且是怎么教他的,不像薄且也不像她。
  沈宝用走出舱房,沈立跟着。她对护卫长道:“把人带到后院,押起来。”
  沈立如可怜小狗一样看了沈宝用一眼,小心地道:“可不可以轻一点,我爹爹有腿伤。”
  沈宝用不知薄且的腿伤是什么,她可没在他腿上看到什么伤,她离开时他的腿也没受过伤。不过她不关心,最好是站不起来才好,省得她千防万防了。
  待家主与小孩儿离开,护卫长觉出来了,他们家主认识那男人,有仇怨有忌惮,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那小孩儿又是谁。不会是家主的孩子吧,这么想着又马上否认,家主不像嫁过人,更别说生小孩了。
  走过去把男人的手脚先绑上,这一忙活儿才发现,别说,这男的长得真不错,那小孩儿那么好看,是随他爹了。真是操了,凭什么大弘的男人都有副好皮囊,等以后有了机会,他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去看一看,看看那的女子是不是都长得像他们家主这般好看。
  沈宝用带着一个小孩儿下了船,元管事他们见了,见家主不说也没多问。只道家主一路辛苦,车已备下,府上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事他们来做,还请家主回府歇息。
  沈宝用点头,走向牛车。
  沈立没见过牛车,一时新鲜多看了两眼,沈宝用道:“在桂越国都是这样的。”说着架起他放到了牛车上。
  路上沈宝用观察起这孩子,安静地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上,惹人生怜。目前,她从这孩子身上一点都看不出薄且的影子,也看不出她的,再次发生疑问,薄且是怎么教养这孩子的?
  到了地方,让人先带小孩去吃东西,然后再去洗漱,在沈宝用离开时,他又问了一遍他父亲,沈宝用回他:“他没事。”
  沈宝用没有给薄且叫大夫,她把人关在了后院,让他自生自灭,若是死了与她无关,若是闯过这一关活了,他也只是个囚徒。
第110章 一一零
  薄且慢慢地睁开眼,他还活着。
  他当然会活着,起火沉船都是他计划好的,就连额头与前胸的伤都是他的人弄的。伤是真的,疼是真的,但都不会致命,靠自己能自愈的程度。
  他躺在一张单薄至极的榻上,不破不旧很新。屋子不大,除了榻还有桌椅,桌上放着一只碗一口杯,里面该是给他的吃食与水。
  他朝外面望去,窗的底层是糊着的,只能透过上方看到天空以及远处大树的浓密树冠。
  他认得这棵树,在他派去的密探的密报里,有说过沈宝用建了家宅成了家主,他当时对此特别感兴趣,让人画了图。这次他终于看到真实的大树冠了。
  环视周围,立儿不在身边,他不担心那孩子,以那孩子的憨厚实诚劲儿一早就该把自己的名姓来历告诉他娘亲了,他们母子该是已经团圆。
  薄且把头转正,苦笑,只有他被扔到了这里来,粗茶淡饭连个大夫都不给请。看来自己这一身伤,这落魄样儿,没有打动沈宝用的铁石心肠,她还是恨他不死。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没有问题就是头疼胸痛,双脚落地,他试着能否站起来,能否走路。
  是能站能走的,但不知已多久未进食,走得属实艰难。好不容易蹭到桌前,看到果然如他所想,碗里是粥,杯里是清水。
  他顾不了那么多,先拿起杯来一口饮尽。如今喝口水都要喘上一会儿,放下杯后他拿起碗,把里面的粥全喝了。想快点好起来,必须要吃东西,哪怕是口粥也比没有强。
  薄且喝了粥后,面露一笑,很好的开始不是吗,至少立儿如他所想起了作用,沈宝用不仅没取他性命,还给他吃的喝的,不至让他饿死渴死。
  放下碗,他又蹭到屋门处,扶着眼前这扇门又喘上了好久,然后使力去拉,拉不开,他被锁在了里面。
  薄且又笑,在沈宝用离开后的这几年里,他从来没笑过,哪怕是面对立儿,他最多做到面色温和。可今日醒来,他已笑了好几次。
  他这次笑是想到,以前他关过她,如今他反成了被关的。这算不算让她扳过一局,他不介意的,她最好能关他一辈子。
  薄且累了,一碗粥不当事,他得回去躺着,这伤他估模着还得七八日才能见好。
  他又饿又渴,又疼又晕,但只要想到沈宝用与他生活在一个宅子里,内心平静安宁,精神上愉悦满足。他们之间不再是天涯海角的距离,他所谋求的第一步不外乎如此。
  当然,他疯狂地想她,以前隔着山海能忍住,现在近在咫尺,就有些忍不住了。可她近期是不可能来见他的,等到立儿坐不住吵着要见他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见到沈宝用。
  只是可能,她只让立儿过来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平静安宁愉悦满足淡了一些,不能再想,薄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放空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休息与养伤上。只要有立儿这个桥梁在,他不怕见不到沈宝用。
  沈宝用看着眼前小孩儿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就在运气。
  她承认小孩儿家教很好,明明已经饿成那样,依然没有狼吞虎咽。但她一想到薄且为了私念利用孩子耍的这一出,让小孩儿白白跟着受罪她就火大。
  偏她还是没有底气地火大,因为她也曾为了私念利用了小孩儿。
  沈宝用听到这孩子说自己叫沈立时,她知道这是薄且的伎俩,暗道他耍这些没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她一直都叫他小孩儿,没叫过他的名字,连小时候叫的立儿都难以叫出口。
  沈宝用道:“吃饱了?”
  沈立:“饱了,谢谢沈家主。”
  来了一日,这孩子听到别人这么叫她,也从恩公改为沈家主了。沈宝用反而松了一口气,叫沈家主好。以后她叫他小孩儿,他叫她家主,这样就很好。
  她并没打算与他相认,说她逃避也好,羞愧也罢,沈宝用没有勇气重拾母亲这个身份。
  不久下人来报,关在后院的男人醒了,送进去的吃食都有吃,问家主接下来还要如此吗。
  真是命大,没医没药还能活,沈宝用恨恨地想。
  沈立听到有关爹爹的消息,离开吃饭的桌子,给沈宝用跪下:“恩公,我想见爹爹,他见不到我,一定会很担心的。”
  薄且会担心才怪,沈宝用敢肯定,若他醒来发现小孩儿在他身边,没被她领走,他才会担心的。
  她道:“我这里不用动不动就跪,以后起来说话。”
  沈立一听马上站了起来,因怕惹家主生气,站得太快,差点磕到桌子。沈宝用心下一惊,还好他避开了。
  这下换沈宝用不自在了,她是不是太过严厉了,她没有要批评他的意思,她只是在说实情,况且她就是看不得小孩儿跪,那么软的膝盖跪两次就会跪青的。
  沈立站着说:“求恩公让我见爹爹。”
  沈宝用道:“你刚也听了,他才刚醒,你过去无益于他养伤,过些日子再说吧。”
  如果可以,沈宝用当然不想小孩儿再见薄且,留在她身边她会照管他的一切,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几年都是薄且在养他,他身边只这一个爹,看得出来,薄且有在好好养育,做到了一个当爹的责任。
  沈宝用只能先托着,她也没想到薄且会这么突然地以这种方式出现,一时还没想到要如何处置。
  几日后,下人又来报,后院关着的男人伤好了,今日问起了那个孩子。
  沈宝用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晚些时候,出现在了后院。
  护卫长说着:“家主,按您的命令,院门屋门皆已上锁,窗户也糊上了,不见他有反抗逃出的行为。”
  沈宝用让护卫长开门,她走了进去。
  薄且没想到沈宝用不是由立儿带着,而是自己来见他。他站起来,他们隔着张圆桌相望。
  在彼此眼中,他们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质与以前不太一样,沈宝用更从容锋利,薄且则是收了锋芒,变得温润。
  沈宝用往前走了两步,薄且没敢动,怕她忌惮怕她扭头走掉。
  “谢过沈家主的救命之恩。”薄且与沈宝用行谢礼。
  他这行为与言语出乎沈宝用预料,高高在上的帝王,就算只是世子时也没这样谦逊有礼过。
  “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没打算认下那孩子,你不要与他说什么。如今你伤已好,我会让他来见你,你可以选择带他离开或是你独自离开,若是想让他留下,我自然会好好养大他,照顾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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