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寰言目光微敛,伸手摸着凌芷的头发:“好孩子。这事确实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凌芷道:“这事,我能告诉世子妃姐姐吗?”
“你说呢?”北寰言问。
凌芷摇摇头:“我不想姐姐难过。”
“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北寰言低头道,“这事需要查一查,才能知道原因。言哥哥帮你查一查,查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凌芷很信任北寰言,她一听他要帮她查这事,瞬间就笑得跟夏花一样灿烂:“好!我就知道跟言哥哥说,言哥哥可以帮我查清楚。”
北寰言笑着问她:“你方才是想问我,若是我成亲了,会不会,不想让妻子怀孕。对吗?”
凌芷不好意思拉住北寰言的衣袖。
“我与他们不同。”北寰言温柔地望着凌芷,“我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不需要牺牲任何人来成全我自己。”
凌芷听不懂。
北寰言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别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了。薛师祖不是说了?学医的人,要心无杂念才好。复杂的事,言哥哥帮你想。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凌芷站起身:“那我回药园啦。”
北寰言也跟着站起来:“好。”
凌芷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身交代:“这事你可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呀!”
“好。”北寰言应下,“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言哥哥从不撒谎。”
看着凌芷离开,北寰言温和的表情逐渐消失——
世子妃一直在用避子汤……
这事,非同小可。
北寰言侧目看向屋子侧面,那里有一个人影,因为阳斜,刚好冒了一个头。
那人没察觉自己已经暴露,北寰言盯着那团人影,沉思片刻,没作声,只是转身回了屋。
第71章 锦家
束茗跟着北寰舞一起坐上了马车。
这马车华丽得很, 甚至比蔚巡生平日里用的马车更加宽大。里面的装饰也更加奢侈,就连马车地上也铺着厚厚地毛毡。那毛毡有复杂的花纹纹理,不像是寻常之物。
北寰舞坐在束茗对面, 她一只手架在矮桌上撑着脸, 一只手拿着茶盏, 一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束茗不明白为什么北寰舞从见到她开始就是这副模样,想问却问不出口。
北寰舞见她一副有话要讲的样子,挑眉道:“世子妃有话直说便是。”
束茗怔了一下,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是被人这么看着不舒服, 垂眸轻声道:“总觉得郡主看我, 有些奇怪。”
“哦?”北寰舞放下茶盏,双手都撑着脸, 继续用那副神情盯着她, “我也这么觉得。”
这话直接把束茗下面想说的给堵死了。
北寰舞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她那种奇怪的眼神。
这眼神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玩味。
束茗从未与这么古怪的人接触过, 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北寰舞见她低头不语, 忍不住笑开了。
这人虽然出身不好,可五蕴六识却是敏感得很。
她眼下掌控着藏息阁,想查什么消息, 易如反掌。没错,她确实知道一些有关于束茗的事情。
眼下还不到说的时候。
北寰言应该也知道束茗的事, 可他没说, 她便不会在这件事上多嘴。
不多嘴……也不代表, 不能让她自己发现啊?
嘻嘻。
北寰舞高兴得很, 很久没有人可以这样取悦她了。
马车停在了一家乐坊门口。
北寰舞从马车上下来, 束茗跟在后面。
束茗抬眸, 看见这乐坊的名唤,清音阁。
束茗心中暗道:这里是……听乐赏舞的地方?
清音阁的姑娘看见北寰舞来,也不多话,只是带着她们直接往二楼去。
这清音阁一楼中央有一个舞台,舞台中央做成了金莲模样。
一楼、二楼两边都是雅间。
在二楼只需探出头,便看见中央一楼的大舞台。
这清音阁装饰的极其奢华,周围四处都有从二楼直垂下一楼金丝秀的纱帘。
舞台周围摆着镂空屏风,屏风上有从天而降下来的五彩纱坊,轻轻遮着舞台上美人的身姿与容颜。
舞台下面都铺着北寰舞马车上的那种五颜六色,做有花纹的毛毡。
外沿摆了一圈桌椅板凳,供人赏曲。
眼下一楼中央舞台坐着一个女子,低头抚琴。
周围坐了好些身着锦衣的妇人、姑娘。她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品鉴,身姿优雅地拿着桌前的蔬果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捂嘴浅笑。
这就是许都夫人小姐们的风姿。
束茗长了见识,西凉城里没有那样专门开给姑娘夫人们附庸风雅的地方。
这便是许都,这便是皇城脚下的达官显贵们的夫人们聚集闲聊的地方吗?
北寰舞见束茗站在窗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楼那些贵妇人们,也跟过去,站在她身边道:“今日这里是锦家四姑娘包场摆的宴。”
“锦家?”束茗心中一动。
那便是宫中盛宠锦妃一族的孩子?
北寰舞指了指其中一个女子,道:“喏,那就是锦家四姑娘。锦妃是她的姑母。”
束茗看着一楼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一脸端庄,身子娇挺。
里面穿的是淡紫色的裹胸长裙,外面披着一层青里透着些许蓝的纱衣。那一层纱衣背后,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纹路……
那纹路……
束茗蹙眉,眯起了眼,手指忍不住在窗棂上学着那纹路画着。
怎么感觉这纹路,似曾相识?
束茗垂眸,盯着自己手指划过的痕迹。
这是……
束茗瞳孔微缩,那牌子!
锦家四姑娘衣服上的纹路,与她从家里搜到的那块铜牌纹路一模一样?!
“郡主……”束茗死死地盯着那锦家四姑娘身后的纹路,“四姑娘衣服上那些纹路……”
北寰舞答曰:“锦家家徽。许都里的人都知道。”
原来如此。
束茗抿了抿嘴,收回目光,看向北寰舞:“郡主早就知道我与锦家有关,特地来带我认这锦家的家徽。”
难怪她从见到她开始,就是一副那样玩味的神情。
因为北寰舞与北寰言都知道,只要来到许都,无论如何她都会知道她与锦家关系。
北寰舞挑眉:“哥哥没与你说,是觉得没必要。可你只要入了宫,必然能看见这个。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妨?”
“那……郡主知道我的生母是谁吗?”束茗颤颤巍巍,手指戳在出窗棂上,止不住地颤抖。
她的父母竟然是出自许都锦家。
竟然是锦家!
她本来也应该与锦四姑娘一样,有着显赫的家世,有着良好教育。
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她不能留在锦家?!
“我没那闲工夫,查锦家的事儿……”北寰舞看向束茗,“但我可以给你些锦家的消息,你自己揣摩。”
束茗沉默不语。
北寰舞杏口轻启:“锦家是许都新贵。是在锦妃入宫之后得了陛下青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她哥哥,锦海也跟着一起在许都混了一个正五品的御史中丞。锦妃膝下有一子,十三岁,一女十一岁。锦海嫡出的有一个儿子,四个女儿。分是年十九、年十七、年十六、年十五、年十四。这锦四小姐,就是锦海最小的女儿。锦家这一代家谱简单,就这两个人。”
北寰舞一边说一边望着束茗。
束茗垂眸:“郡主为何要来同我说这些?”
北寰舞轻笑着:“看锦家不顺眼,哪还需要理由?若是能给她找不自在,我乐意。”
束茗沉思片刻,道:“郡主觉得我是锦家的人?”
北寰舞又是轻笑一声,没说话。
束茗的心思转得飞快。
她心里在不断揣摩北寰舞说的话。
她手里有锦家的家徽。那家徽在束河手上……那就是不是就说明,束河养她,是受了锦家之托?
她是庶女?
不,应该不是庶出。
若是庶出,怎么可能十年如一日的给束河送钱去养她?只有嫡系才有可能一直富庶。
她应该是锦家嫡出。
她的父亲是锦海?
不,不是。
锦海五个孩子,如果其中有一个是她,那她应该在老大与老二之间,差出的那两岁。
可她才十六,若她是锦海的女儿,今年应该十八岁才是。
而且锦海后面的女儿都留下了,没有理由独独把她送走。
若不是锦海……
难道……
她跟锦妃有关?!
这个可怕的念头变成一股窒息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她与锦妃有关系?!
所以才必须把她送走?!
束茗惊诧地看向北寰舞,北寰舞根本就没看她,只是望着楼下锦四姑娘的局。
束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心里仿佛有一只锤子,一下一下锤得她心脏四分五裂。
这局不是锦四姑娘请北寰舞来的。
她根本就没下楼去跟锦四姑娘打照面。
北寰舞是专门来告诉她,她手上的那牌子,是锦家的东西。
束茗心里一阵绞痛,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怪北寰舞让她知道这一切,还是应该怪锦家抛弃了自己,让她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独自存活,受尽苦楚。
北寰舞侧目,见束茗心中明了,转身道:“回去吧。这……不好玩。”
*
束茗跟着北寰舞回到临府,心事重重。
北寰舞去临太傅书房,看见北寰言一人在,有些惊奇:“蔚世子怎么不在?”
北寰言抬眸没回答北寰舞,直问道:“你带她去锦四姑娘的局了?”
北寰舞笑眯眯地走过去:“是啊。”
北寰言蹙眉不语。
北寰舞走到北寰言身边,似笑非笑道:“哥不讨厌那个女人吗?”
北寰言侧目看着北寰舞。
北寰舞道:“年前的事,我还记着呢。”
北寰言沉下声:“小舞。”
北寰舞见北寰言难得有些愠怒,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莞尔道:“不过就是让她知道了她迟早都会知道的事,这不算是乱了局。”
北寰言不想与她多做争论,蹙眉:“你何必拉她下水?”
北寰舞笑得好看:“我那是拉她下水吗?她本来就在水里。既然是弃子,为何不让‘弃子’这剧变得更有意思呢?”
北寰言心下无奈,自小北寰舞就是这种的性子。即便是做事有分寸,有些事也做得让他心有余悸。
北寰言蹙眉想着先前凌芷与他说的事,缓缓道:“凌芷说,世子妃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北寰言盯着北寰舞:“这事,你知道吗?”
北寰舞听了也是一愣,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这倒是没听过。小芷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午后。”北寰言答。
北寰舞的神情也从之前的玩味,收敛成了肃穆。
北寰言道:“勤王府的事,眼下看来有些复杂。你不要再多生事端,徒生变故。”
“哥……”北寰舞眼眸逐渐变得犀利起来,“这事,有意思得很呢。我们且再等等,或许你查的事情就有眉目了。”
北寰言敛神,气息微乱。
“这局,只要对方再多走几步。很快我们就知道谁是棋子,谁是执子之人了。”北寰舞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
第72章 风波
“你们俩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临允从屋外进来, 看见北寰言与北寰舞两人都神色凝重。
北寰舞看见临允,立即就笑成了一朵花,她走到临允身边, 撒娇地问:“曾外祖父去哪里了?让我一顿好找!”
“找我做什么?”临允边说边往书桌走。
“闲来无事, 想听曾外祖父给我讲故事。”北寰舞扶着临允。
“你成日里在藏息阁, 听的故事还不够多?”临允睨了她一眼。
北寰舞义正言辞:“藏息阁里的事,哪能跟曾外祖父肚子里的故事比呀?您肚子里的故事可是宝贝。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典故与用意呢!”
临允敲了北寰舞脑门:“打趣我老人家?”
“哪有哪有!”北寰舞捂着脑门。
“小舞,”北寰言递给北寰舞一个眼神, “你去找凌芷玩吧。”
北寰舞撇撇嘴:“那我不打扰你们练字啦……”
临允笑盈盈地看着北寰舞离开,转身收敛了笑意, 看向北寰言, 问道:“你们方才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北寰言对临允一向不说谎,他道:“说勤王府的事。”
“勤王府?”临允只是想了想便知道北寰言的意思, “眼下西境兵权没挟制, 陛下确实心中没数。”
“嗯。”北寰言低声道,“陛下不操心, 自然有人替他操心。”
“替陛下操心?”临允蹙眉, “是朝堂上要起风波了吗?”
北寰言点头:“我眼下没那么多精力去查这事。小舞在盯着,我让她有事来跟我说。她似乎……玩得很开心。”
临允经历两朝,宦海沉浮六十多年, 熬过了许多开国功臣,一直在许都屹立不倒。
他见过的事太多, 多到让他捋了捋自己胡须, 唏嘘:“这许都里就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不过就是一朝新贵顶替一朝新贵的戏码而已。”
北寰言看向临允:“太傅不必忧心。如今,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即便是许都波涛汹涌, 也淹不到临府与暮云峰。”
临允望着北寰言:“委屈你了。”
本是帝王之姿, 却甘于人下。
“我不觉得委屈。”北寰言颔首, “父亲让我们随母姓,是为了我们一世平安。我省得的。”
“你这性子,倒是像极了你父亲小时候。”临允怜惜地摸了摸北寰言的头。
*
这些时日北寰言依照东陵帝的口谕,在家休沐。也不往外跑,只是待在书房跟着临允学习。每日按照临允的要求写一篇策论。
北寰舞不爱听这些,成日里跑得不着家。
蔚巡生与束茗倒是很喜欢跟临允在一起听他说课,一时间临允的书房便成了一个小学堂。
北寰言学得东西比蔚巡生要深得多,临允让北寰言自己看书,看到不懂的问他。
蔚巡生虽然学过一些,可与三元榜首的北寰言比,他的学问自然是经不起深究。但他以后是要继承西境王府的人,临允指导他学问的时候,便从西境五洲地域开始帮他重新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