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急乱投医,皇后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完颜嬷嬷,你想法子将那两个嘴碎的小太监留住,暂且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儿一大早她是难得动怒,直发话说要将那两个小太监打死。
完颜嬷嬷应声而去。
不过过了两三天,这件事就有了眉目,这事儿的确是与其中一个小太监有关系。
那日完颜嬷嬷奉命救下那两个小太监,嘴上说是因为大公主闹腾的厉害,所以皇后将那俩嘴碎的小太监板子减半又减半,一人打了几板子意思意思,而后更是派人盯着那俩小太监,却见着一个小太监动了大公主熬药所用的砂罐儿。
大公主所用器皿皆有专人看管,每日所用清洗器皿的水也是大有讲究,用的是通州运来的温泉水。
可那小太监每当温泉水运来时总是凑在一旁,有一次趁人不注意时竟往里头撒了东西。
完颜嬷嬷带人上前将人抓住,更是请太医过来彻查,虽说那小太监撒的并非毒药,而是白矾粉,可长久如此,却也能致命。
木槿说起这话来时是心有余悸:“……这些人也太歹毒了些,温泉水里头加了白矾粉,虽说无色无味无毒,但日日用这水清晰器皿,连砂锅上也沾了这脏东西,大公主再服食下去,这脏东西藏在大公主肠胃里凝结成块儿,时间一长,大公主怎能吃得下东西?到时候只怕被活生生饿死!”
歹毒,真是歹毒啊!
魏佳伶道:“也幸好咱们发现的及时,虽说大公主虽有些体弱,可将养几个月,大公主定能大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公主的福气在后头了!”
为了避嫌,她并没有与皇后太过于亲近,连带着这几日也没有去探望大公主,不过幸好大公主无事,她也能放心。
皇后为表谢意,暗中差人送来一匣小金兔儿,小金虎儿,小金鱼儿之类的金饰,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却是惟妙惟肖。
譬如这小金鱼儿,还能看到那一片片的鱼鳞与镶着一对蓝宝石的眼睛,那用作眼睛的蓝宝石只有颗小米大小,却是熠熠发光,很是耀眼。
后宫之中能伺候皇上的,大多出身于官宦之家,不说家财万贯,起码是不缺银子的,怎么赏人赏出花样就成了那些无所事事妃嫔琢磨的事儿。
像金瓜子,金花生这些就已是稀罕物,更不必说这做成惟妙惟肖小动物的金子。
用皇后的话来说,如今魏佳伶初封常在,虽说已将喜讯送回家中,但宫中规矩森严,宫外之物无法递进宫来,常在月例不多,如今她处处需要银子,这些东西要她好生收着便是。
魏佳伶打开缠枝纹酸木小匣子,明晃晃的金子下头还藏着三千两银子,不可谓不丰厚。
她知道这大概是富察一族为皇后准备的好东西,可皇后却是一转手全送给了她。
当魏佳伶打赏第一只小金兔儿出去后,很快纯妃就闻着味儿来了。
魏佳伶赏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李玉,历史上李玉乃是乾隆身边大红人,如今有他师傅王进保在,他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可魏佳伶知道,这人不容小觑。
宫里头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人恨不得长了七八个心眼子,做为皇上跟前大红人的王进保更是心眼子翻倍,专程叫自己干儿子来问问魏佳伶是否还习惯。
既是御前的人来了,魏佳伶当然不能出手小气。
到了傍晚时分,纯妃就伴着秋风走了进来:“……听说妹妹一出手就是一只小金兔儿?本宫还听说那小金兔儿是栩栩如生,皇上跟前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瞧见之后却是爱不释手了!”
瞧她这副打探的意思,魏佳伶可不会上当,皱眉道:“纯妃娘娘好生厉害,怎么知道嫔妾赏了什么东西给李玉公公?”
说着,她更是一脸不敢置信道:“难道是李玉公公也是个嘴碎的?呀,嫔妾瞧着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四处嚷嚷,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只怕皇上和王公公定会不高兴的,这御前伺候的人啊,就是要嘴巴严实才行!”
她可不上套。
她也知道李玉定做不出这等事儿来,这人若是个蠢的,以后怎么能取代他师傅代之?实则是除去她身边的木槿,西偏殿上下都是纯妃安插的人,连她何时多吃了一块糕点,纯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纯妃一听这话就急了,皇上跟前的猫儿狗儿都不能随便得罪,更别说活生生的大活人:“瞧你这话说的,李公公自是个妥帖的,只是他出门时将东西塞进荷包时恰好叫本宫身边人看见了,与本宫多嘴了一句……”
魏佳伶便顺着纯妃的话继续说起李玉这个人来,更是知道李玉年纪不大,小小年纪就能被王进保收做徒弟,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想着方才那一只金兔子是不是给少了些,看样子以后得好好与李玉套套近乎才是。
她并不指望李玉来日能在皇上跟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只是身在职场,与紫禁城第一大BOSS身边人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以求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人不会落井下石。
后知后觉的纯妃等回去后才咂摸出不对劲来,觉得自个儿上了魏佳伶的套。
可这时候已到了皇上翻绿头牌的时候,她只在心里狠狠将这笔帐记上,就派人去敬事房打听去了,以保证皇上若来景仁宫,她能以最美丽动人的姿态面圣。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此时此刻。
敬事房太监总管黄勉正端着绿头牌在御书房门口急的直转圈,皇上近来甚少出入后宫,为了这事儿,太后差人提溜着他去慈宁宫训话了好几次,甚至将他的名字都给改了。
原先他叫黄闯,太后直说要他多多勉励皇上,改成了如今这名儿。
天地良心,这是他入宫之后爹娘最后留给他的念想了,如今得太后改名,他也只能堆着笑谢恩,实则心里吓得直打鼓,若他下次再去慈宁宫,只怕就不会改名儿这般简单。
如今瞅着一个个大臣进进出出的,他这颗心哟,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恰好黄勉瞧着王进保正送了位大臣出来,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扯着他的袖子道:“哎呦,我的好哥哥,皇上那边如何了?您是不知道呀,太后娘娘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您也别觉得自个儿能高枕无忧,只怕这样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您也得叫太后娘娘改名成‘王勉’的……”
他急的眼眶都红了。
王进保这些日子没少收黄勉好东西,不过略往码着绿头牌的红漆盘上一扫,就训斥道:“叫我说,太后娘娘训斥你不冤,你这敬事房总管当了十余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心眼是一点没长……”
这红漆盘上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放着高贵妃、纯妃、嘉妃等人的绿头牌,一看这些人平日没少给敬事房好处的。
他捻起细长的手指,寻摸好一会儿,将魏佳伶的绿头牌放在显眼处,才道:“进去吧。”
黄勉不明所以,正欲相问,只听见王进保道:“你若相信我就这样做,废话少说,别怪我这当哥哥的见死不救。”
这下,黄勉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待御书房最后一个大臣离开后,随着御膳房的人一起走了进去。
皇上近日的确是辛苦,外头天儿都已经黑透了,这才用起晚点来,就连用晚点时,手中的折子也没放下,边看边皱眉,只让黄勉在他身上看到了先帝爷的影子。
黄勉强撑着上前道:“皇上,天黯了!”
皇上连扫都未扫他一眼,淡淡道:“朕近来事忙,撤了吧。”
又是事忙?这些日子皇上哪些日子不忙?除去偶尔去长春宫坐坐,可以说与僧佛无异。
黄勉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黄连了,从上到下是苦滋滋的:“还请皇上体谅体谅奴才,您都许久没进后宫了,奴才……奴才愧对大清列祖列宗啊!”
横竖都是保不住自己这条小命,他也只能舍命博上一博。
王进保也跟着跪下:“是啊,皇上,您劳累许久,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上手中的筷子一顿,眼神扫了下去:“朕多久没进后宫了?”
黄勉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了:“回皇上的话,您上次翻牌子还是二十八天之前的事。”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皇上翻的是愉嫔的牌子,可就他多年敬事房从业经验来看,那一觉,皇上应该睡得是“素”的,也幸好这事儿没能叫太后知道,不然他这脑袋和脖子早就分家了。
皇上似觉得自己着实做的过分了些,微微颔首,眼神落在绿头牌上。
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魏常在”这三个字,心思微动。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魏佳伶,这小丫头性子柔顺,遇上纯妃只怕被欺负的厉害,他很想去看看,可要么是手头突然来了要紧事,要么临出门突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到底是将这人当成上辈子的令妃,还是当成活生生另一个人了?
皇上想了想,到底还是翻了魏佳伶的绿头牌。
黄勉顿时高兴的像过年似的,正欲满脸欢喜下去,谁知道皇上已放下筷子站起身道:“这御膳房的手艺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时候不早了,只怕令……魏常在快歇下了,你们不必通传,朕直接过去就是。”
他记得上辈子这人向来睡得早。
黄勉只顾着高兴去了,连“规矩”二字都给忘了,这后宫妃嫔初次侍寝都是要沐浴更衣后抬到养心殿来的。
眼瞅着皇上走远了,黄勉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事儿,下意识就要追上前去。
好在李玉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了:“黄公公,皇上难免有些兴致,您若巴巴追上去,岂不坏了兴致?虽说宫规难违,可皇上才是紫禁城中最大的‘规矩’。”
黄勉顿了顿,继而是连连称是,心底只觉得怕是御前伺候的一条狗都要比他聪明。
皇上这些日子的确是疲乏得很了,就连群臣提了几次的木兰秋狝也被搁置下来,用他的话来说,如今朝堂上下乱成一团,如何有脸面,有心思去考校满蒙将士?亏空朝廷的银子养些擅做表面功夫的臣子,又有何意义?
他记得清楚,上辈子木兰秋狝他是高兴而归,而后发现不过是做戏而已,若朝廷腐朽不治,大清安能长久康泰?
一桩桩事儿接踵而至,皇上心乱如麻。
夜风凉凉,皇上坐在步撵之上,感受着紫禁城难得的清净,心里依旧乱成一团。
候在景仁宫里的纯妃一样是心乱如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监一刻未归,她这心就一刻不得踏实,总觉得皇上下一刻就要来似的。
衣裳,胭脂,首饰都已经准备好了,纯妃坐在铜镜前瞧着自己不再年轻的面容正发怔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宫女的声音就涌了近来:“娘娘,娘娘,皇上朝咱们景仁宫方向来了。”
纯妃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哪怕她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儿,当下也有些手忙脚乱,又是命人梳头擦胭脂,又是换衣裳,最后连屋子里的熏香都要人换了换:“……瞧你们蠢的不像样子,如今天色晚了,如今能用沉水香?”
哦,是了,沉水香不甚浓烈,清淡得很,有助眠的效果,若是皇上一过来就昏昏欲睡,要就寝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纯妃身边的宫女含笑换上助情、欲的熏香,将屋子里里外外是检查了又检查。
眼瞅着皇上的步撵已快到景仁宫门口,不光是纯妃迎了出去,就连向来深居简出的秀贵人也打扮一番候在门口。
远远就瞧着好几个人儿,皇上走近了才发现是纯妃与秀贵人,见她们请安只道:“起来吧,夜深露重,你们迎出来做什么?当心染上风寒!”
纯妃柔声道:“臣妾等人听闻皇上过来,已是有失远迎,如今得皇上这般记挂,更是心怀感念……”
她向来擅说这些场面话,哪怕如今心里觉得秀贵人不该也跟出来,可明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与秀贵人好的如亲姊妹似的。
谁知皇上压根没留意纯妃那娇滴滴的语气,也没注意到这么冷的天,秀贵人身上还穿着绡纱制成的旗服,抬脚就往里头走去:“朕知道你们的心思,好了,夜深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朕去瞧瞧魏常在。”
什么?
这下纯妃与秀贵人可谓是双脸懵逼,双脸惊愕。
并非她们没将魏佳伶放在眼里,而是从始至终,紫禁城中都没这个规矩。
纯妃顿时气昏了头,一把就拉住王进保的袖子道:“王公公,这,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王进保不动声色掰开她的道:“纯妃娘娘说笑了,咱们万岁爷就是这紫禁城的规矩。”
皇上步入西偏殿时,院内是悄无声息,除去主屋亮着灯,连个值夜的太监、宫女都没有,更不必说有人迎出来了。
皇上眉头微蹙,抬脚径直走向了正中间那屋子。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正猫在屋子里就着翠腌青瓜,喝着南瓜羹的魏佳伶当即就被吓的叫出声来。
她这一叫,顿时将皇上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这是做什么?”
迎着廊下挂的红灯笼散发的幽幽暗暗的光,魏佳伶虽看不真切来者是谁,却从这声呵斥中感受到了威严之气,忙请安道:“嫔妾,嫔妾给皇上请安了,不知道皇上突来,吓到了皇上。”
屋子里黑黝黝的,只有床前散着红光,这并非宫灯所发出的光亮,而是一个烧碳胡的小炉子。
王进保很快带着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顿时照的魏佳伶有些无所遁形,活像只见了太上老君的妖怪似的。
她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
别说她了,就连皇上都觉得不好意思——瞧瞧,床前碳火炉子的砂锅上咕噜噜冒着气泡,床头案几上摆着一罐腌的嫩嫩的青瓜,这魏佳伶嘴上还挂着两颗芝麻。
好在王进保顾全魏佳伶的名声,顾全皇上的颜面,很快带着屋内人都褪了下去,可这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早都看到了不是?
皇上径直落座于炕上,板着脸道:“魏氏,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当朕的妃嫔还饿着你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委屈了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躲在屋子里煮东西吃,嬷嬷难道先前没教过你宫里头得小心火烛?若一个不小心烧了你西偏殿事小,若将这一整片屋子都烧了,朕看你有几个脑袋砍!”
说着,他更是冷哼一声:“若这事儿传出去了,朕看朕这脸面也要被你丢干净了!”
第24章
丢人!
真是丢人!
魏佳伶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人,第二个反应就是这与上班一样的道理,你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做事的时候,一般领导是不会来的,但凡你摸鱼或做点坏事儿,领导保准出现。
当然,她最后只自己这运气太差了点。
领导来就来吧,来的还是紫禁城中最大的那个领导!还是在她第一次犯事儿的时候就来了!老天爷能不能看在她一心向善,从没做过坏事儿的份上对她不要这么残忍?
魏佳伶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声道:“回皇上话,嬷嬷先前都教导过嫔妾,宫内严禁明火,不过嫔妾是从内膳房出来的,又一直盯着碳炉子,断然不会出纰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