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像谁呢?
清清疑惑间, 瑶华从水里钻出来, 打量陌生的环境,发问三连。
“琴音消失了吗?”
“我可以上来了吗?”
“我们这是掉到哪里了?”
清清疲惫地靠在岸边,低声回她:“你问我我问谁?”
一阵琴音忽地响起,随着池中的莲香送入她们的耳中。
瑶华对琴音有阴影,颤抖了一下身子,迅速地捂住耳朵,窜到清清身边。
清清丢给她一个眼神,“不用再捂了。”
这只是一曲寻常的《秋水》,抚琴人仿佛只是在抒发心志。
瑶华失态,不小心拍打出水花。
“池里有人。”警觉的侍卫们注意到动静,飞快地围过来。
他们将人从水里带了上来,拔刀架到她们脖颈处,盘问道:“你们是谁?”
清清不确定她们是不是来到一个更危险的地方,寻思该如何报一个安全些的身份。
她们衣着华贵,说平民肯定不合适。
清清思索片刻,自认想出一个比较完美的回答。
“遭遇劫匪掉下悬崖的富家千金。”
“大夏天子的座上宾。”
瑶华几乎与清清同时开口。
清清一口血要吐出来,无奈地和瑶华大眼瞪大眼。
如此矛盾的回答,连傻子都看出她们不对劲吧。
瑶华则是从袖中拿出一块篆刻九龙的玉质令牌,给侍卫们展示,“诸位大人请看,这是陛下给予我们的令牌。”
侍卫们看到令牌的第一眼,就垂下视线,将刀收回。
进出宫的令牌常有,但是天子亲自给的令牌不常有,上面的九龙图案他们很熟悉。
水榭中的郎君听到后方的声音,对身侧的一名侍女说了几句。
那名侍女挑开帘幔,慢步而来,帮那位郎君传话。
“郎君说,既然是陛下的贵客,请两位女郎去厢房更衣吧,莫要怠慢了她们。”
侍卫们颔首,不再为难清清和瑶华。
“请两位女郎随我来。”侍女彬彬有礼地发出邀请。
清清由她们引路来到厢房,换下湿透的衣裙。
她忍不住问道:“瑶华师姐,你为何如此自信?”
“清清师妹,我知道你是担心落入更危险的境地。”瑶华点出清清的忧虑,想起她听到的侍卫心声,笃定地同她解释:“但是,方才抚琴的那位郎君正是长乐长公主的驸马,三年前的探花郎。探花郎才学过人,清和雅正,向来宽待旁人,是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清清回眸问她:“瑶华师姐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瑶华搬出准备好的说辞,“我方才偷偷问过带我们过来的侍女,她说大家对驸马的看法都很好。”
清清的眼神古怪,“别人说的就一定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瑶华看见她的眼神,总觉得她在讽刺自己,“我们现在被捆在一条船上,我没有必要骗你。”
“我没别的意思。”清清盈盈浅笑,“我就是想到,仙界众人也说瑶华师姐善解人意,温柔宽和,关怀同门,一视同仁……”
瑶华颇为不自在地别过视线,掠过这个话题,“就算不深究驸马的为人,这个别庄对我们来说也是安全的。负责看押驸马的全是大夏天子的人,他们听命于大夏天子,当然会对天子的贵客恭恭敬敬。”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清清敷衍一句,透过窗棂,看向外面湛蓝平静的池面,心想什么时候能离开。
她将无忧城的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一时头大。
广场上杀人的琴音,幽禁驸马的别庄,似曾相识的旋律,长相和特长都和紫裳仙子相仿的长乐长公主……
她们真的还能从别庄离开吗?
……
一曲琴音奏罢,驸马轻轻阖目,感受《秋水》带来的余韵。
长乐长公主早侯在水榭边,听到琴音静下来,伸指拂开帘幔。
驸马目光淡然,客气疏离地唤道:“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别有深意地笑问:“我听说别庄里来了两位陌生的女郎?”
跟在她身边的数名侍女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不由得为那两位女郎担心。
长公主善妒,向来视驸马为她的唯一。从前那些怀了心思,企图靠近驸马的女子,全都被长公主处死。
“不是生人,是陛下的两位贵客。”驸马开口了,音质清润,若昆仑之玉。
“贵客?”长乐长公主听他提起遇到两位女郎的过程,想起大夏皇宫发生的事,让所有侍女退下,面色逐渐凝重。
“我跟你说过的,这两日似乎有几位仙人入了大夏皇宫,把皇陵的冤魂带去了冥界,动手处理了还未化形的魇魔,搅乱了我们的计划。”
就是如此,他们才不得不加速进程,将为恶龙供血的步骤提前。
“这两人有心隐瞒身份,该不会就是他们吧?”
“仙人?”驸马反复咀嚼这个词,心中多了其它思量,“我明白了。青龙大人应该会更喜欢仙人的血气。”
末了,他缓声道:“长公主,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长乐长公主从后面环抱住驸马的身子,将纤纤玉指搭在驸马的手上,带起一阵缭乱乐音。
两人都精通音律,常年抚琴的手指纤细分明,尺寸相契。
一树梨花压低枝丫,由微风将梨花瓣送入水榭。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交缠到一起的两双手上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适配感。
驸马却是悄然将手从长乐长公主手底下抽出。
长乐长公主神色惘然。
面前这个男人,曾在她的睡梦里出现出无数次。
从牙牙学语到少女怀春的年纪,他都缠绕在她心头。
他们成亲那日,世人评价,探花郎郎绝独艳,世无其二,与她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沈离梧,你多看看我好不好?”长乐长公主侧过脸,越过他的肩头,痴迷地看着他的俊颜。
红唇轻擦过他额间状若桃花的朱砂,低语声旖旎入骨,“既然我和你师父长得一模一样,那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
“长公主恩情,沈某无以为报。”沈离梧对上她的视线,唇角轻弯,目光却有些冷漠,“但你不是她。”
沈离梧动作柔和地推开她,站起身来,“今日的血气采集的差不多了。我去告知青龙大人,血祭仪式可以开始了。”
长乐长公主愣了愣,果断道:“好,我帮你。”
沈离梧劝道:“长公主不必勉强自己。”
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长乐长公主轻嗅满园的梨花香,凝望着眼前看似多情的郎君,只暗暗怨道,他为何不将他的情意分她一些。
可惜,他只想让另一个女人活过来。
她苦涩一笑,“我说过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何况,我已经和皇兄闹僵,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去关照一下那两位仙人。”沈离梧没有再劝,抱着对长乐长公主的歉意,默然转身,步伐踏出水榭。
他直接去了方才给清清和瑶华安排的厢房。
瑶华在厢房门口踱步,因着清清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心中开始忐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当察觉到脚步声,她警惕地抬起头。
“沈离梧?”瑶华诧异万分。
沈离梧见到她,眸中亦有讶色一闪而过。
他顿了顿,语声平缓道:“瑶华仙子,好久不见。”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瑶华见到熟人,喜不自禁。
一开始,沈离梧对她并无好感,一心恋慕他师父紫裳仙子。
自从紫裳仙子出远门后,她为了跟白泽较劲,将目光转移到沈离梧身上。
她学着紫裳仙子做过的事,为他送药,陪他抚琴,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对她有了变化。
当沈离梧的大妖身份暴露,被关押到幽冥之境时,她还帮他盗取神器助他逃脱,从而闯下滔天大祸。
沈离梧待她,应当是又感动又爱慕。
瑶华坚信沈离梧对她是特别的。
只不过,对于沈离梧的忽然出现。她腹中也有诸多疑惑,“你怎么会在大夏的皇家别庄?”
她想得离沈离梧近一些,好听清他现在的内心想法。
沈离梧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难道是太久不见,和她有点生分了吗?瑶华心下存疑,像往常那般柔声轻嗔道:“你从幽冥之境出去,和我分开以后,居然也不和我报个信。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是委屈瑶华仙子了。”沈离梧适时地为脸上添些思慕之色,一如从前面对她时的温雅和迷恋,“方才仓促之间,难免招待不周。我这就让人去安排一桌酒食。我们晚上把酒言欢,我会好好说与你听。”
瑶华未能成功挨近他。
不过看沈离梧的态度,她觉得他应当是相当痴恋她的。
她就说,留在这处别庄很安全嘛。
瑶华由着沈离梧派来的人为她盛装打扮,绘上鲜艳的口脂,簪上沉甸甸的红宝石五尾凤凰垂珠步摇。
白清清都不知道去哪了。
算了,不管白清清了。
她和沈离梧叙旧关白清清什么事。
不知道白泽回来,见到她与沈离梧在一起,会是什么态度。
男人嘛,都是要有危机感。
多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们才会感觉到内心的在意。
瑶华用心地对镜描眉,脑海里过了许多幻想中的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的场景,不知不觉笑了出来,拖慢了打扮的进度。
几位侍女催促道:“女郎,该动身了,不要让郎君等急了。”
瑶华看向外面的天色,心中纳闷。沈离梧说的时间是晚上,这才大白天的,她们为什么要着急。
她想要听听侍女们的内心想法。
除了领头的侍女亲自为她梳妆,其他侍女总是目光呆滞,和她保持三步以外的距离。
而领头的侍女想法很正常,想的都是带她去酒席的事。
罢了,兴许是沈离梧见到她太激动,想尽快和她相聚。
瑶华起身,对镜练习了几遍自认最有魅力的表情和动作,跟侍女们上了路。
待走过一段林荫小道,瑶华逐渐感觉到诡异之处。
两侧骷髅铺路,燃起幽然鬼火。
头顶天空暮色沉沉,如同黑夜将至。
前路漫漫,仿佛在通向她无法预知的方向。
数位侍女为她挽起曳地的华丽裙摆,浩浩荡荡地跟在她身后,面色虔诚,不像对待一位座上宾,反而像对待一样祭品。
瑶华的脊背爬上森然凉意,心跳加剧。
这些侍女看着面目和善,真的会是什么邪祟吗?
她的身子往旁边倾斜,佯装倒地,想借机听清侍女们的心声。
“我脚崴了。”
等侍女们手忙脚乱,上前扶她时,瑶华手心紧攥玉珠禁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厥。
除了领头的侍女,其他侍女都没有心跳,没有任何心中想法。
她们体温冰冷,似乎没有魂魄,如同行尸走肉。
……
清清尚且不知别庄内有没有非人的高手,不敢轻举妄动。
她假借参观别庄景观的名义,在别庄里到处走动,总算是找到一处少人巡逻,方便逃脱的院墙。
她准备回去拖着瑶华逃跑。
岂料,她并未在厢房内寻到瑶华的身影。
清清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瑶华的身影,只见到两名落伍侍女在仓促地往前奔跑,“快些快些,我们要是赶不上血祭仪式,会被罚的。”
清清从她们的对话里捕捉到关键词。
【皇陵地宫】
【血祭】
清清顿住脚步,想起瑶华抛出护身伞前,她又答应过瑶华的交易,要保护瑶华。
她现在总不能食言。
她有点理解白泽对别人施加好意之举的抗拒了。
欠下人情确实好麻烦。
清清拿出玉简,把她这边的情况跟白泽简单说了一遍后,追了上去,拍了拍侍女的背。
“你们是不是漏掉祭品了?”
两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很能理解,“祭品不是已经走了吗?”
这些侍女被抽走魂魄,全靠沈离梧的命令行事,脑子并不好使。
她们觉得祭品走了就不用理会其他人,绕过清清,继续奔跑。
因为跑得过急,她们的绣鞋跑掉了,又要笨拙地俯身重新穿鞋。
“你们主子是不是交代过从别庄里送过去的祭品是有两个人?”清清错愕地睁大眼睛,哒哒哒地走到她们面前,高调地表示存在感,“我和那位女郎是同时来的,他总不会搞歧视,只挑了她一人吧?”
“对哦,好像是有两人。”两名侍女停下穿鞋的动作,脑子转了再转,陷入迷茫中,“但我们刚刚没找到另一个人,也就算了。”
“另一个人就在这里!还不快些带我过去。”清清抬高下颌,神情高贵,姿态矜傲,“怎么,是我不配吗?”
两名侍女想得头疼,只能不想了,“那……女郎你随我们走吧……”
……
白泽和秦岩将冤魂送到往生河后,没有多做停留。
“白泽师兄,你是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冥界的出入通道,避开冥界的重防?”
秦岩跟在白泽身边,一路絮絮叨叨,“冥界有着森严的防守,并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白泽随口答道:“以前替司狱殿抓妖时,有妖躲到冥界寻求庇护,就顺道摸清了冥界的防守。”
秦岩表示大写的佩服,激动地一拍手掌,继续同他尬聊,“司狱殿和天凤仙门失去你,真是太可惜了。”
白泽并不想和仙界的人走太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那么多话。
秦岩絮叨多了,他就撇下秦岩,自己走了。
几道黑影如轻烟般飘来,落地成了几位穿黑袍的魔域使者。
“少主,属下总算找到你了。”魔域使者们热泪盈眶,单膝跪伏在他面前,一脸殷切道:“魔君称他老了,让属下带少主回魔域担当大任。”
白泽刹步,问了他们三个问题。
“魔域有清新可爱的美少女吗?”
“有会天天唱歌的美少女吗?”
“有喜欢养花的美少女吗?”
魔域使者懵了。
少主对美少女是有什么执念?
他该不会耽溺美色,所以才会这么久都不回去吧?
魔域使者表情悲壮,以头抢地,义正严辞道:“少主身为辛苑公主之子,应当牢记公主之死,魔域之殇,以大业为重,率领魔域大军踏平仙界。怎可沉迷于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