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带她去见了父母,她骗他一起睡,也不算太过分吧?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害羞,先注意到他按了两下胃口的位置。
“胃疼?”她问,忍不住带着几分紧张。
可能是工作忙,吃饭不规律,他这两年胃不太好,还是那天梁哲告诉她的。
所以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陈予怀没逞强,“嗯”了声,衬衣束在身上真的极不舒服,他当着她的面脱了,换了一件家居服。
“宴会没吃什么,被人多敬了几杯酒。”他酒量不大好,以往梁哲在,会替他挡一挡,今晚他心不在焉,想早些脱离这场合,于是吝啬周旋,给足了合作方面子,提前走的时候也就不会显得没诚意。
“那我给你煮点东西吧!”林以宁原本余光在偷看他,闻言立马转了身。
下一秒被陈予怀捞回来,他手勾着她腰,她没防备,很轻松就把她拽回去,背撞进他的怀里,他的声音响在耳后:“这么积极,会吗?”
他声音很低,深夜这样的光景,显得极暧昧,她心跳很快,气氛有点怪异,她撇嘴:“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放心,我不是厨房杀手。”
做饭这事,也看天赋,她天赋一般,又缺经验,但总归是能做出来能吃的东西的,不至于把厨房炸了。
“歇着,我自己去。你要吃吗?”他让钟姨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自己弄了,随便对付一点安抚一下胃就够了。
林以宁摇摇头,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打算帮忙的,他手机却突然一直在响。
已经接近凌晨了,这个点,也不知道是工作还是哪个不懂事的朋友,又或者……红颜知己?
她接过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食材,想让他腾出手去接电话,他却微微侧身,示意:“帮我接一下。”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伸手把手机拿出来,指尖触到一点他的体温,忍不住受惊似地蜷缩了一下,他低头看她,目带审视,林以宁转了个身,掩盖自己的紧张。
他看出来了,忍不住笑。
“谁啊?”他问了句,手上动作没停,利落地处理着食材。
手机号没有保存,也就没有备注,屏幕上只有一串数字,归属地还是外省。
“没备注,要接吗?”林以宁迟疑着。
“挂了吧!”除了工作,他也想不到谁会大半夜来骚扰他。
她挂了,下一秒电话又进来,这次没等陈予怀给意见,她接了起来。
“予怀哥……”是个女孩的声音,嗓音甜软,带着一点隐约的哭腔,惹人怜惜,“有点事想请您帮个忙。”
林以宁挑眉,然后眯着眼凝视陈予怀。
没有自报家门,语气客气却显得过于亲近了些。
他听到了,挑眉,摇头,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您讲。”林以宁选了一种礼貌疏离的语调。
对方大约是愣了一下,迟疑几秒才问:“我找予怀哥,请问您是……?”
林以宁轻挑眉,没回答,直接递到了他耳边。
陈予怀刚刚余光看了一眼手机号,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但又觉得直接挂断一毛会多想,侧头看了她一眼,才说了句:“抱歉,我在忙,腾不开手,让我女朋友跟你聊一下,有什么事跟她说是一样的。”
说完手臂挡着把她胳膊推回去。
电话里女孩声音迟疑着,好半天才说了句:“抱歉,冒昧打扰了,我……我……”
林以宁原本还有些心情复杂,被他一句话安抚到,甚至有些愉悦,
她和颜悦色地安慰对方:“没事,不要着急,遇到什么困难了您慢慢说。对了,请问你是?”
一个相亲过的对象,听到陈予怀有女朋友之后更是极难启齿,但大约很需要帮忙,还是说了出来。
A省做实业的徐家人,跟陈予怀的爷爷秦鹤卿私交不错,早很多年就说要把孙女许配给陈予怀,亲上加亲,秦鹤卿也动过心思,闲聊的时候大约表达过意向,对方本就自来熟,信以为真了。
俩人长大了又提。
陈予怀爸妈自然都不乐意,俩孩子都没见过,爷爷辈曾经交情不错,但父母辈交情极浅,对方热情得有些让人不愉快。
秦爷爷也不敢再提,想着糊弄过去,没想到那女孩到临大上学了,有一年暑假徐小姐的父母及爷爷奶奶都来了,并且来秦家拜访,秦家尽了地主之谊,对方长辈过于热情,徐小姐看起来很局促,秦家不忍心让小姑娘尴尬,但也没让陈予怀上前,让秦渺渺贴身照顾着,给足了面子。
之后再也没见过。
徐小姐没像陈予怀那样跳级,今年刚毕业,正是适婚年龄,相亲几次后,遇到的人越来越不堪,最近遇到的一个,男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却很下流无耻,至于如何下流无耻,林以宁当然也不好追问。
“所以您想请他帮什么忙?”林以宁的和颜悦色也没有了,带着一点点冷意,仿佛一个圈领地的猛兽,浑身上下都是低气压。
这种事,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总不会是什么正当的请求。
果然,徐小姐说了句:“我想问问予怀哥,能不能……能不能……假装一下和我交往过……您别误会,就是假的……等事情……”
“不能。”这下换林以宁拧眉了,“徐小姐,这不太合适,而且我比较小气,三家长辈都互相认识,我不想也不允许他在任何长辈那里有过除我以外的谈资。”
林家和徐家没什么交集,但也有过几面之缘,偶尔还是有生意上的牵扯的,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都正常,他如果真的有过交往史她也不会说什么,但平白多出一个假前女友,膈应得慌。
没等对方再回话,林以宁直接挂了,然后觉得荒唐,带着几分气愤把手机塞回他口袋,捏着拳头朝着他的背轻轻砸了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就这片刻的功夫,陈予怀已经煮好了面,盛进碗里,分了一点给她,端去餐厅吃。
林以宁不饿,但还是忍不住陪着他吃了点。
他吃了两口,胃里舒服了些,才问了句:“还生气呢?”
林以宁摇头,又点头:“你说从小到大,怎么就没人撮合我们两个呢!”她指指自己,“我觉得我也挺好的,和你还是……挺配的。”
陈予怀被她逗乐,点点头:“是很配,但因为般配才不好乱开玩笑。”
林以宁没太能理清楚这个逻辑,但她听他说般配,还是忍不住笑了,摇头晃脑,夸大其词地说:“我刚刚做噩梦,梦见你不喜欢我,还讨厌我,婚礼现场还悔婚……”
一碗面,他默默低头吃,一毛喋喋不休碎碎念,吃完了,都没知觉,他把碗叠放在洗碗池里,拉着她手重新进卧室的时候她才回过神,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兴致缺缺地闭了嘴,她重新刷牙洗脸,然后催他去洗漱。
从小到大他话都不多,她却很喜欢和他讲话,遇见什么都想告诉他,想和他分享。
他简单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她趴在床边看大毛,大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呆头呆脑地玩她睡上的带子,她看他出来,扮鬼脸吓大毛,大毛窜出去,沿着管道跑走了。
林以宁哈欠连天,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着,却没什么精力不好意思了,阖着眼皮,拥着被子,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样子。
陈予怀很疲惫,但却没什么睡意,他动作很轻地靠近,她大约是真的心思纯洁单纯只想和他睡一张床,又或者是真的害羞腼腆,特意多抱了一床被子,他看了一会儿,却把多余的那条被子又抱下去,堆放在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睡眠很浅,不大习惯身边有人,母亲说他天生就冷淡,别的小孩子都会闹着和爸妈睡,他很小就自己要求分床睡了。
这会儿看着她的脸,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她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落下来,眼底积了一片阴影,他的目光滑下来,落在她唇瓣,她嘴角天然翘起来,总像在笑。
他侧躺着,胳膊支起身子,一手托着她下巴,然后低头吻她。
她眼睛顿时睁圆,迷茫又无措地看着他,他仿佛一个恶趣味得逞的幼稚小男生,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然后手落下去揽住她的腰,翻了半个身子,平躺下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你……”林以宁换气的间隙想问他干嘛,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问,脸唰一下就红透了,整个人像被一把火烧了。
他看她,似乎在等她问,手却还紧紧扣着她腰,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见她不说话,他倒是主动说了句:“抱歉,你离我太近了,我很难克制。”
他语气浮着,仿佛故意逗她:羊入虎口了一毛。
林以宁沉默片刻,想说什么,可大脑一片空白,她深呼吸了一下,有些郁闷地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那继续?”她突然抬头,凑近他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微弱的气声说,“谁先停下是小狗。”
第1章 打扰
21.
陈予怀有片刻的失神,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垂目仔细瞧她。
夜灯昏昧,她的面目模糊又清晰,他很想凑过去咬一下她的耳垂,把下巴抵在她颈窝,她皮肤很白,细腻、温热、馨香。
如果眼神有温度,那此刻一定是滚烫的,他想。
他倏忽笑了,不说话,只挑了下眉,敞开怀抱做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
林以宁没忍住,趴在他身上笑,笑的没力气了,就去看他,他依旧在凝视她,像是在探究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情难自控。
林以宁回望他,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或许喜欢一个人是会一叶障目的。
或许爱是需要反复确认的。
或许……
或许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再多看一眼,多亲近一点,最好心脏连着心脏,血管连着血管,神经触到神经。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极其有侵占欲,想完完全全拥有对方,让他的灵魂以及□□,都收为己有,哪怕明知道这不对。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予怀也看她,看她湛亮的双眸。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望着彼此,很久之后她眨了下眼睛,然后才仿佛突然回神,目光偏到一侧去,刚刚还坦荡无比,一瞬间心跳快得像是从胸腔里撞出去了。
喜欢藏不住,本性也藏不住,夜色深浓,耳鬓厮磨,她觉得自己应该羞涩一些,可她只剩下蠢蠢欲动。
喜欢是什么呢?是触碰,她无声说。
她连指尖都有点发颤,紧挨着他的皮肤变得敏感异常,他呼吸了,他肌肉紧绷了,他动了……
她有些心猿意马,又忖度不了分寸,只好背过身。
片刻后,他从背后抱过来,呼吸落在她耳畔,声音低到有些刻意:“那天你回来,我去接你,下着雨,我撑着伞,你往我身边靠,我就觉得,我这哥哥或者朋友,是当不成了。”
他喟叹一声,有些感慨。
从小到大所有长辈都夸他聪慧早熟沉稳,做事有分寸,他性格和父亲很像,但父亲那冷淡里总不免带了几分阴郁,但他却仿佛天生就是冷静的,别的小朋友还在哭着要玩具车要洋娃娃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关注大人会关注的东西了,比如知识,比如人心。
他看得懂成年人的欲说还休,看得懂笑脸下隐藏的恶意,也看得懂严厉下的温柔,所以他没有叛逆期,当然也少了很多快乐。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看比自己年纪小的更是仿佛隔着鸿沟,对于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三岁之多,又是亲如妹妹的妹妹,他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无法明白爱情是怎么产生的。
他是个典型的理性思维人,凡事喜欢思考和研究内在的联系,信奉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头绪,任凭本能驱使。
他逐渐开始相信,喜欢可能是毫无理由的。
就像他童年时期,跟着姐姐第一次去见林叔叔家女儿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对新生幼儿充满抵触和不情愿,却在看到她朝他胡乱伸出手咿咿呀呀叫的时候,鬼使神差捏住了她的手,笨拙地逗弄她:“叫哥哥。”
这一幕在他童年时期,有且仅有一次,因为尽管他还是个孩子,但他也不喜欢小孩子。
那时候自然谈不上爱,可那近乎本能的好感,他至今都想不通。
小鱼的话也没什么出格的,可大约因为他的语气而显露出一点叫人羞耻的意味,林以宁故作镇定,笑了声:“巧了,我那会儿也在想,我不要你当什么哥哥。”
小时候长辈总说:“你小鱼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特别讨厌这个称呼,固执地非要叫小鱼,小时候还会被说没礼貌,两个人逐渐长成大人,年龄差距变得不明显之后,周围人也习惯了,不再用哥哥妹妹称呼两个人。
她至今见了渺渺姐都会乖巧叫姐姐,偏偏见了他就要小鱼小鱼地叫。
可能一开始她就讨厌有人时刻提醒两个人有年龄和称谓的隔阂,她想做他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最好只有彼此,谁也插不进去的好朋友。
但三岁的年龄差,让她格外沮丧,就好像横亘着一个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她害怕自己永远比他知识浅薄,永远比他幼稚,永远慢他一步,然后永远也不能做最亲密的人。
夜深了,第二天还要去公司,可谁也没有在意,只这样抱着,空气越来越胶着。
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轻轻动了下,小声叫了句:“小鱼……”
想说我们睡吧,可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么煞风景的话,可真要做点什么,她也下不去手,她其实也觉得很高兴,恨不得回过身抱住他,狠狠亲他咬他,可又觉得不好意思。
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可什么时候是时候呢?
她也不知道。
拥抱着,感觉这样近,又感觉那样远。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不起来两个人是怎么开始交往的。
她终于鼓起勇气主动亲了他一下,贴上他的嘴唇,然后缩回来,轻声说:“小鱼,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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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予怀也做了个关于婚礼的梦,他这个人很少做梦,做了梦也常常模糊碎裂,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以至于他觉得这个梦清晰得仿佛真切发生过。
梦见在海上举行婚礼,风很大,甲板上几欲站不稳人,灯带被吹得摇摇晃晃,举着酒杯穿梭的宾客都愁容满面,不知道谁说了句:“这兆头,不吉利啊。”
他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没来由的愤怒挟裹着他。
一毛从背后拍他的肩膀,抵在他耳边说:“你说老天是不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咱俩不会八字犯冲吧?”
她微微叹气,像是玩笑,又仿佛认真,他眉头忍不住锁得更深了些:“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