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百无聊赖的玩了会叶子戏,又去玩投壶。
贡黛翘起腿,歪歪斜斜坐在秋千上看她们玩,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种花样,轻啧了声道:“真可怜。”
她跳落到地面,弹了下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还是我们草原上好,想跑就跑,想骑马就骑马,整日都像你们这样,岂不是早晚要闷死。”
萧琼冷声道:“那就请公主离开,不送。”
“听说你会武功,不如我们打一架,比比谁厉害?”
“没兴趣。”
“不行。”
两道声音交叠响起,霍明朗摸摸鼻子,讪讪道:“你还没恢复好,不能乱动。”
萧琼瞥了他一眼,对准用力,最后一支箭笔直砸向他,霍明朗怪叫一声,抱头蹲下。
她眸光微动,很低声说了句傻子。
沈清颜离得最近,也听见了这一声,还没等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一圈,品味出些什么来,就被贡黛捉住手腕,整个人带的踉跄几步。
贡黛挑眉道:“走,本公主带你们找乐子去。”
说完,也不顾沈清颜如何抗拒推搡,直接上手搂过她的肩膀、腰肢,将人按在怀中箍紧,离开了忻欢宫。
见此,萧琼和楚袅袅哪里还坐得住,紧忙追上去,抢人又怕把人给伤着,几人吵吵闹闹,拉拉扯扯,到了马场才停止。
开国皇帝骁勇善战,修建皇宫时专门命人开拓了片宽阔场地,用来练习射骑,四周圆形高台筑起,参考古时代风格,站在高处,足以将下方一览无余。
沈清颜望着场地内的人影攒动,小腿肚有些发软,挺起的胸脯随着喘气声上下起伏,贡黛瞧得手痒,没忍住直接上手摸了摸,还未等及时缩回,手背啪地一声就挨了巴掌。
贡黛疼的吸了口凉气,“疼。”
沈清颜嗔怒道:“知道疼还碰,活该。”
贡黛瞪她一眼,很快就把这件事撇在脑后,她双手扶住墙壁,眼底亮光道:“大渝不是有句话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今日是马术比赛的最后一天,让你们看看我草原儿郎的气概!”
马场上的比赛异常激烈。
两道身影伏在马背上,尽量降低迎面风速,双腿夹紧马腹,鞭子不停地抽打烈马,马蹄下激起尘土飞扬,速度不相伯仲。
众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楚袅袅眨眨眼,指着马背上的白净公子问道:“怎么瞧着那人有些熟悉,好似是在哪里见过。”
萧琼缓缓道:“是嘉南侯府的小公子,西白行宫狩猎时,便是此人拔得头筹。”
贡黛啧了声,“你们大渝的男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萧琼视线微顿,余光扫过躲在柱子后偷听的那道身影上,“不一定,得看什么样的了。”
霍明朗摸摸鼻梁,走过来跟她们一并站着,清清嗓子道:“相貌皮囊都是身外之物,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看的男人,最喜欢用脸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等把人追到手,三言两句打发掉,这些都是那些世家子弟们惯用的风流手段,说不定,这位嘉南侯府的小公子暗地里就喜欢做些龌龊事呢。”
话音未落,就遭到了萧琼反驳,“别乱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霍明朗愣了愣,争辩道:“你们都没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怎就知道他不是……”
马场上陡地扬起一阵长长嘶鸣声。
嘉南侯府的小公子,赢了。
贡黛用力跺跺脚,腕间铃铛叮叮当当,仿佛是庆祝胜利的奏乐,嘴里骂了几句话,转身跑下看台。
再看时,就是见她夺了马鞭,追着那位与嘉南侯府小公子比试的草原儿郎满处乱窜,打的人上蹿下跳。
姑娘家们的聊天话题也就那几种,从那位嘉南侯府小公子说起,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品德,样样都是上乘,听说还未娶妻,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能够嫁进嘉南侯府。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萧琼打趣楚袅袅,沈清颜听得笑弯了眼眸。
下方看台上,两国朝臣脸上堆起笑,互相恭维道喜。
赤达鲁眼睛都要看直了,他唤来侍从,指着对面问道:“那女子是谁?”
侍从抬头,只看了一眼就险些跟掉了魂似的,眼睛挪都挪不动。尤其是中间那女子,雪肤华貌,美目流盼,娇容似春梅绽雪,迤逦芙蓉花开,又恰恰站在高处,浅浅光晕拢在乌黑亮丽的青丝上,周遭宛若镀了层光晕,宛若天仙下凡。
赤达鲁生性好色,留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得了手的姑娘,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侍从说话,回过神后狠狠抬脚踹去,“问你话呢。”
侍从没出过爪陵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被赶去找人打听。
很快,他就回来了,还带着名宫女。
小宫女战战兢兢,眼眶里泪珠打转,浑身哆嗦个不停。
大渝女人白,身体软,这些早就在皇都城内的花楼里见识过了,赤达鲁掐住小宫女下巴,把她的脸偏到一旁,问道:“那是你们宫中的哪位娘娘?”
他好色,却不蠢。
不提前把皇宫的事打听清楚,以后还怎么方便他做事。
豆大的泪珠滚落到手背,小宫女吓得哭了出来,“……回、回王子殿下,是宫里的沈美人……”
沈美人?帝王的宠妃?
赤达鲁松开手,抽掉小宫女的腰带,把人往肩上一扛,大步离开了马场。
……
贡黛手劲大,马鞭抽断半截,等她揉动酸涩手腕回到原地,发现沈清颜早就回去了,一想到人也没跟她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平白无故又生了顿闷气。
回到住的地方时,碰见赤达鲁刚行完那事出来,衣裳在门外就散落了一地,鲜艳的红肚兜刺人眼球。
贡黛心中浮起厌恶,脚步加快要离开,不想赤达鲁先一步叫住了她,“贡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本公主能跟你做什么交易。”
赤达鲁双手抱臂环胸,笑了笑道:“你不是想嫁给大渝的帝王当皇后吗?成,这事我帮你,但事成之后,你要把沈美人给我。”
“哦?”贡黛拖长音节,转过身看他,“沈美人是陛下的宠妃,你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赤达鲁嗤笑一声,语气模棱两可道:“现在是陛下,以后谁知道呢。就一句话,做不做交易?”
贡黛眯起眼,迈着轻快步伐走到赤达鲁跟前,忽然歪头一笑,旋即手中攥着的断了半截的马鞭毫不留情的抽在赤达鲁令人厌恶的嘴脸上,抬脚对着人胸口,用力一踹,力道之大带的半扇门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赤达鲁,本公主警告你,沈清颜是我朋友,你要是再敢对她动歪心思,本公主先废了你!”
两人谁也不肯相让,当即动起手来,闹出的动静传到谢阙耳中时,他正在问话。
霍明朗吞咽了口唾沫,垮着张脸,时不时抬头看眼帝王。
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可对谢阙,那是打心眼里的害怕。
当年宰辅大人受重伤,被人一刀险些贯穿身体,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谁知一口气还没彻底松开,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位刚从宫外回来的不受宠皇子,谢阙。
他指间把玩匕首,幽沉沉的眼底杀机四溢,冰冷刺骨。
“很喜欢救人是吗?”
“医不自医,是否又能,救的了你自己呢?”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幕,霍明朗都会禁不住头皮发怵。
这时,门外响起安禄海的声音,“陛下,贡黛公主和赤达鲁王子打起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眼?”
谢阙放下折子,问道:“沈美人回去了?”
“这……”安禄海顿了顿,接着道,“没回华池阁,还在萧婕妤的忻欢宫里。”
谢阙指腹抿了下,没说话。
眼底浮上一层淡淡不悦。
原先想着,留下萧、楚二人在宫里同她作伴,解解闷,如今看来,倒是要把他的地位给挤没了。
帝王起身,冷声道:“摆驾,去华池阁。”
*
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连太医都去了。
沈清颜听到消息后也吓了一跳,就在几个时辰前,她们还在围观马场,还好端端的,怎么回去就打起来了。她坐在软榻上,心中惴惴不安,到底还是放下不下,在萧琼陪同下过去走了趟,只是还未踏进去,就被贡黛的贴身侍从赶了出来。
“公主说您来看她很高兴,但请您以后不要来了,过几天公主伤好了就会过去。”
贡黛受伤了?
沈清颜还想再问,侍从却什么都不肯说,她只好先折了回来,这一坐,就在忻欢宫内坐到天黑,回到华池阁,已是戌时。
殿内亮着灯。
安禄海站在殿外,躬身行礼。
不用多想也能猜出里面坐着的是哪位。
沈清颜嗯了声,让银川念香也留在外面,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依旧是只点了一盏灯。
夜风沿着开门的瞬间缝隙钻进来,吹的灯芯跳动了几下。
烛火映在男人侧脸上,晦暗不明。
他转过头来,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
在良久的注视下,沈清颜犹如针毡般不自在,连蔽体衣物都遮不住那道视线中滚烫的热意,她走到帝王跟前,轻唤了一声:“陛下。”
她垂着眼睛看他,直觉告诉她,陛下有些不太高兴。
“陛下怎么过来了?”
茶杯里空落落的,边说着话,沈清颜边提起茶壶就要倒水,忽地手腕被人捉住,听见男人问道:
“怎么,没事朕就不能过来找你了。”
沈清颜微微一怔,放下茶壶,解释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她动了动手腕,想要把手抽出来,不想被攥的更紧。
男人手指挑开她的衣袖,指腹贴住细腻肌理,一点一点的抚摸过,语气低而沉的说道:
“沈清颜,朕吃醋了。”
“……”沈清颜神情一滞,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四下安安静静,喧闹的尘世间仿佛在刹那间归于平淡安然,柔和风声簌簌吹过,越发衬得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声不太平静。
沈清颜指尖缩了缩,忽然间有些不太敢瞧他,眸光逃避似的躲开。
男人低垂着眼,身后是大片的黑暗,他坐在那里,只有眼前一盏灯点燃着,他正在试图将那抹光抓进手里。
“今日你去了忻欢宫,马场,听宫女说贡黛受伤后,也连忙过去探望她。整整一日下来,怎也没见你想起来过去瞧朕一眼?”
声音淡淡,毫无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清颜皱起眉,“您派人跟踪臣妾?”
听到这话,男人喉间溢出一声笑,莫名的有些悲哀,他松了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朕的。”
“不是,陛下……”
见人要走,沈清颜下意识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很小的一角,男人站在原地,却没挣开。
她张张口,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
默了半晌,她仰眸看他,放软了嗓音,“小哑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男人没回应。
就算是真生气也能被她给气笑了。
来的路上他没生气,在这处等到天黑等到她回来也没生气,只是单纯想给自己争一争。
原先觉得,克制住本性尽量对她好,温柔点,心意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改观。可人啊,总是不知足,习惯了别人给的好就会当作理所当然,尽管他也甘之如饴,可与心中预期想要的,还是差了点,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好比是现在,他只是冷了脸,她就会嗓音软软的唤他小哑巴。
男人低头看她,“有事陛下,无事小哑巴,嗯?”
最后一字上挑,听得沈清颜心尖颤了两颤。
她别过脸,想要躲开头顶上方那道视线,紧接着脸颊就被宽大温热的掌心捧住,下颔也被男人挑起,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与此同时,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也渐渐弯下腰,阴影彻底遮住了光线,他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着。
“那夜的话,是朕没说清楚。”
“……什、什么?”
沈清颜小手撑在两人中间,勉强隔出一条缝隙。
他的吐息很烫,吹拂过颈间肌肤,说话声是低哑撩人的。
“从你及笄那日起,朕就幻想过许多,想和你牵手,拥抱,亲吻,想要得到更多。瑟瑟,朕想要你,朕喜欢你,这次听清楚了吗?”
掌心转移,扣住沈清颜后颈,男人微微侧过身,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唇。
贴着唇缝,男人声线近乎是低声的、小心翼翼的期盼,祈求。
“所以,能喜欢我一下吗?”
沈清颜怔怔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忘了动作,心底慌乱无措如泉水上涌,如坠水底的淹没失重感扑面而来,唇间覆盖的温暖仿佛成了她唯一可以抓住的生机。
若说那夜的话只是浅尝辄止,今夜算是彻底把话给挑明了。
她不仅听见了。
还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他喜欢她。
是小哑巴亲口说出来的。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心脏跳动的厉害,砰砰砰的一声接一声,让她险些以为下一秒就能跳出来。
唇上传来刺痛,齿列叼住唇珠,细细碾磨着,似是在惩罚她的出神。沈清颜手指抓住帝王身上穿着的龙纹衮服,唇间溢出了声嘤咛,好看的眸瞬间睁大,她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最后,她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没有问到底的事情,尽数融化在了炽热的亲吻中。
意识恍惚间,她依稀记得自己探出舌尖,轻轻挑逗了下男人的舌,很快又怂怂的缩了回去。
……竟然是她主动的。
眸底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明,但很快,又被男人的吻重重堵在了口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切变得朦胧模糊,他才松开了她,指腹抿过樱唇上沾染的水渍。
“真软。”
沈清颜有些喘不过气,耳朵嗡嗡阵鸣,没太听清他说什么。她的脸颊抵在男人胸膛上,狭小暧昧的怀抱中,全是两个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谢阙揉捏着沈清颜柔软的后颈,跟捏雪团后颈皮肉一样,舒展缓慢,甚至是有些舒服的令人睁不开眼。
“方才朕说的话,听清楚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沈清颜脸颊发烫发热,后背也因方才亲吻的动作洇出了热意,全身热乎乎的,恍若有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嗯。”沈清颜缓缓道。
待体内躁意褪下去后,沈清颜手搭在谢阙肩上,稍稍用力推开些距离,手背抵住脸面滚了两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