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谙正想着心事,却听谢今朝开口叫了自己,说道:
“孤有一事,要同太子妃说。”
她惊觉抬头,下意识咬住下唇,心下想着:
难道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要不我也表个态?
卫时谙如是想着,率先自信开口:“殿下,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殿下大可不必管顾我,若说要追爱,我定然举双手双脚赞成。殿下您想,遇见意中人哪能是每个人都能碰上的好事,好不容易得了,如何也得大胆一回啊。只要殿下出手,这事准能成。”
谢今朝那一双含情目此刻盛满了不明就里的疑惑,好半晌才慢慢说道:“孤是想告知太子妃,十月初十是皇祖母的寿辰,父皇在南山设了生辰宴。待回门过后,还劳烦太子妃挑些寿礼,届时为皇祖母庆寿辰。”
作者有话说:
论《女鹅总是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六章
马车内又陷入了长久的尴尬。卫时谙抠抠手上的死皮,又瞧瞧鞋底,愣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好在回宫的路途并不遥远,下了马车,前院的张管事便来报,说是大理寺少卿来访。谢今朝闻即便直接去了崇政殿处理事宜,留下卫时谙和一地的锦盒玉奁面面相觑。
“太子妃娘娘,您看这些赏赐搬到哪儿合心意?”东宫张管事在卫时谙提出疑问前先发制人,将选择题抛给了她。
啊哈……
我寻思这东宫里不是只有一个库房吗?
还能搬到哪,难不成搬到她床上吗?
卫时谙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倒使得张管事闻言,嘿嘿一笑,“那必然不止一个呀。您大可收进您的私库里,当然,您若是想将其交给殿下保管也是可以的。”
她还能有私库?
还有这好事?
那倒是也不必交给谢今朝保管了,这么多好东西,可不得留着日后跑路,走上人生巅峰发家致富。
也不知道走的时候能不能捎上几件。
卫时谙示意一行人将赏赐来的东西搬进属于自己的小库房,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阵仗,嘴角咧开了小人得志的微笑。
哎呀,以后就做个低调的有钱人吧。
只不过当下的要紧事是,她自今日起便得学会打理东宫的账本,以便接管前后院大小开支。
合着嫁过来当会计来了。
张管事在一旁笑吟吟地为卫时谙指着路,说道:“太子妃娘娘,这边请。”
于是乎,除去回门的日子,卫时谙这些天里皆是把自己闷在殿中,日日潜心研究“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两句话。可奈何东宫地大人多,修缮、织造、食馔等账目旧的未去新的又来,实打实地堆了好几沓,叫人脱不开身。
闲暇之余,她能做的事大约也就是和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少艾和青梧,熟悉了些。
青梧不爱说话,总给人一种下一秒绕到背后给你一刀的模样。她看起来生人勿近,还颇有些女侠风范。卫时谙总觉得,谢今朝将青梧留在东宫做自己的贴身侍婢,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至于少艾……她看起来没青梧那么成熟,但是性子却硬得很。她们都好像是从小在宫里调|教出来的一等一的侍从,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婴儿肥,说起话来却像成婚那日的老嬷嬷一样稳重老成。
卫时谙来的这些天,少艾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子妃娘娘,这不合规矩。
日日皆是这儿不合规矩、那儿不合规矩,过得如流水一般。然而在这略显枯燥的日常中添了一丝别样意味的,就是建元帝的又一次下旨赐婚。
恰巧赶在了南山寿宴的前一天,将右丞府的两位女儿一并赐给了瑄王谢凌弋。
嫡姐白寻微为正妃,庶妹白南纾为侧妃。
这一消息很快传入了上京城里的寻常百姓家,也自然而然飞入了卫时谙的耳中,着实将她惊吓得不轻。
建元帝他老人家这是赶上年尾了冲个KPI吗?
年纪大了还想和月老抢活呢。
可问题是,白南纾和谢凌弋两情相悦也就罢了,他怎能又将白寻微给扯进来。
有没有考虑过还有人在磕CP啊?
只可惜时间赶得紧凑,卫时谙来不及深想,便如是到了第二日,太后生辰宴。
———
南山行宫。
一群冤家路窄的人又彼此碰了面,自是好一番阳奉阴违、虚与委蛇。卫时谙呈上了自己精挑细选的万寿无疆缂丝绣画后,便乖巧地退到了谢今朝身旁,暗中观察着席间众人的神色。
今日白寻微未戴面纱,露出了精致的面容,直看得卫时谙挪不开眼。她峨眉敛黛,一双剪水双眸柔情脉脉。一身湘妃色连襟小袄也衬得人清丽绝俗,如春兰葳蕤,端的是京城双姝之一,天姿玉色。
而白南纾的风格却与她截然不同。眉弓微挑,眼尾上扬,穿得也是瑰姿艳逸,占尽风流。只不过,她今日脸色看起来甚是不好,卫时谙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因为她只得了个侧妃的名分,心中有气,却又无从发作。
卫时谙抿着嘴角,心道:
暂且不论旁的,单单是看这两位姐姐玉骨仙姿的模样,那谢凌弋简直一个也配不上。
呸!
南山行宫的后方是大片的枫林。筵席过后,太后便由皇帝陪着留在了宫内,其他人则来到了后山赏秋。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丹枫千枝万枝,映红蜿蜒盘旋的山路。实在应了那句,只言春色能娇物,不道秋霜解媚人。
谢今朝一袭沉香色销金云纹广袖长袍,长身玉立,背如松竹,站在一众人中,即便衣裳的色泽不那么绚亮,也依旧打眼。
那股子雍容雅致,类比文臣,倒让卫时谙不禁想起他此前竟会是位驰骋于北疆沙场的玉面阎罗,这般来看,着实不像。
标致,好生标致。
大约是她色眯眯的眼神过于明显,谢今朝回眸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时,不由得问了一句。
“太子妃在看什么?”
“看殿下好看,君子丰姿奇秀、气宇不凡。”卫时谙抓住了时机吹彩虹屁,这般直白,倒是叫谢今朝不自觉别过脸去,只余泛着薄红的耳尖留在她的视野里。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做对比的。
譬如现在。
他好纯情,她好猥琐。
卫时谙如是思索,耳边却忽而传来一声:
“侄媳妇?”
她闻声回头,见宁舒长公主双手抱臂,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谢今朝也转过身来,朝着来人躬身行礼,“侄儿见过皇姑母。”
“免礼。皇兄正召你去行宫呢,说是有要事相商。本宫便来找谙谙说说话,你且去吧。”
“是,皇姑母。”
卫时谙觉得有些不对劲,果不其然,谢今朝前脚刚走,后脚谢雯君便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一副要同自己大谈特谈的模样。
“谙谙,你也知道了那事吧?可有探探朝儿他是何说法?”
卫时谙正在谢雯君身上传来的阵阵鹅梨香中迷失自我,恍然听闻此言,微微摇了摇头。
谢雯君想了想,心下了然,“也是,你也不好多问。唉,这下朝儿同寻微不仅是不能再有来往,日后更是还得避嫌,算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了。如此,你倒也省得再担惊受怕。”
?
她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
她还在祭奠她还没开始就死去的CP呢。
卫时谙这边想着,谁料不远处却忽而出现骚动,有丫环惊声叫道:
“不好了!快来人!姑娘落水了!”
待谢雯君拉着她一路小跑过去,再定睛一看,那在水中挣扎的人所穿的衣裳竟颇为眼熟——
是白寻微与白南纾。
一旁的谢凌弋在慌神之中,对着下人大喊道:“救二小姐!”
一时间,众人皆是搬浮木的搬浮木,找绳索的找绳索,想方设法地把白南纾给捞了上来。
而白寻微的随身丫环趴在岸边,半个身子都探进水里,使劲地往前够,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声音却被埋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
电光石火间,卫时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王爷大喊:救侧妃!王妃心死沉入水底”这档子故事来,扭头看见在岸上站着的人模狗样的谢凌弋,便一咬牙冲上前去,把白寻微的那丫环拽起来,自己纵身跳进了水里去。
“谙谙!”
深秋的湖水已然刺骨,卫时谙又未做准备活动,一下水便被这寒潭死水冻得险些抽筋,更难着想白寻微本就身子不好,在这冰水里头一泡岂不是又该加重了病根。
她摸索着触到白寻微的腰际,死命将她攥着自己小臂的手给掰开,将人横着揽在怀中,再向岸边拖行。
站在上头的谢雯君连忙去抢了绳索过来,叫人拉着把水里的二人弄上岸。一转身,便见谢凌弋只管抱着那瑟瑟发抖的白南纾,好一顿安慰,对这边的人是死是活却是丝毫不管不顾,心中躁火顿起。
于是乎,卫时谙拖着白寻微将将上岸,就看见长公主跨着大步风风火火朝着白南纾那儿走了过去。
恰巧,谢凌弋此时也站起身来,向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询问道:“皇姑母,人都没有大碍吧?”
谢雯君掐着腰,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有没有大碍,你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下一刻,众人便见长公主殿下毫不留情地将瑄王殿下给一脚蹬进了水里,而后破口大骂道:“本宫向来是帮理不帮亲,你何德何能还没纳进门就开始宠妾灭妻,简直丢尽皇家的脸面!”
好么姐姐。
干得piu亮!
要不是怀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姑娘,卫时谙高低也得给长公主竖个大拇指。
只是此刻,白寻微濡湿的额发紧紧贴着面颊,唇色已乌青发紫,身上的袄裙也不断向外渗着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急得一旁的丫环跪在地上直哭。
卫时谙把人放到地上,一手压前额,一手提下颌,打开气道,而后使劲按压着她的胸腔,总算是叫人咳出了水来,有了气息。
“谙谙,本宫方才已传了御医,寻微她如何了?”
“没事了,”卫时谙直起身子,看着白寻微的脸色好转了许多,松了一口气,“咱们便等着御医前来,再把人先送去行宫。”
直至四下妖风渐起,卫时谙才感到浑身发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想着安顿好眼前的事宜以后便赶紧去换身衣裳,忽觉背后一暖。
她惊觉回头,才发现是谢今朝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将银狐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又将她圈进了怀中。
“冷了?孤带你回行宫。”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
?
小青梅还躺那儿呢,你披风是不是给错人了?
卫时谙拽了拽谢今朝的衣袖,神色有些着急:“白姑娘还昏迷着呢!”
“皇姑母自会安置,不必担忧,你且先随我回行宫。”谢今朝把人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将前襟又拢紧实了些。
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好似是太子殿下将太子妃揽在怀里一般。再反观那满身狼狈的瑄王殿下,还有他那两个刚从池子里被捞上来的未过门的妃子,众人不由得暗暗感叹:
如此看来,还是太子妃有福气些。
这方卫时谙跟着谢今朝回了行宫,见殿内早已有丫环拿着衣裳等候着了。她走至屏风后头,一边思索着半炷香前右丞府两姐妹落水一事,一边纳闷为何南山行宫这儿居然还备有女子的常服。
谢今朝看着她入了屏风后头,便走至桌榻边坐下,随手拿起茶盏,小口啜饮了起来。片刻后,听见身前传来的响动,他闻声抬头,见卫时谙换上了藕粉色宫装,重新整了发髻,与此前相比随性了一些。她的鼻头或许是因受冻了的缘故,还泛着红,眼睫也因被水浸湿着,而显得雾气蒙蒙,整个人模样清澈又无辜。
“殿下,我好了。”
谢今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样子,心头不知为何升起某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来。他神色顿了顿,才开口:“裙裾可还合身?”
卫时谙下意识低头理了理衣裳,说道:“合身的,殿下是从行宫何处寻来的衣服,尺寸竟同我平日里的差不多。”
“是皇祖母身边的嬷嬷替太子妃挑的。”谢今朝长睫低垂,掩去了略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未肯说出这是他这些天晚上与她共寝时,就着她着寝衣时的腰身轮廓,才估摸着选出来的。
卫时谙一心只想着白寻微现下如何,并未注意到谢今朝的神色,只是应了一声后,便上前询问道:“殿下,我们去看看白姑娘吧?方才她落了水之后,状况实在严重,我放心不下她。”
“嗯。”谢今朝颔首,“她在长生殿,太医来问诊后,说是落了风寒,如今应已转醒了。”
等到了殿内,卫时谙却见只有此前那位贴身丫环在床边伺候。于是她快步走上前去,见白寻微病恹恹地靠在床头,脸色虽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人依旧是没什么精神。见有人来,才费劲掀开眼皮,顿目瞧见竟是卫时谙,一时间才有了些不一样的神情。
“太子妃娘娘……”
白寻微嗓音甚是沙哑,一副想要起身行跪拜礼的模样,被卫时谙慌忙摁住。
“你快歇下,不必管这些礼节。”卫时谙握住她的手,也不知是天生体寒还是被湖水伤到了身子,抑或是二者皆有,她的手掌格外冰凉,让卫时谙不由得又握紧了些,朝她问道:“怎么没见旁的人在此侍候你,这宫里的人,都这般怠慢吗!”
白寻微本想说话,可一张口便咳出了声,缓了好一阵子才得以舒坦了些:“是臣女方才用过了药,想静一静,这才屏退了她们,娘娘莫要担心。”
“听童鹊说,咳咳……是娘娘亲自下水将臣女救上岸来的,臣女对娘娘不胜感激,娘娘有恙不曾?若是娘娘有恙,咳咳……”
“我没事我没事,我好得很,你便躺着,切莫动了气!”卫时谙替白寻微掖了掖被子,起身退开的空隙间,让出了背后谢今朝的身影。
这番白寻微刚才缓过来些,又忽而瞥见卫时谙身后的谢今朝,一番怔愣后,便悲从心起,不由泪盈于睫,倏地从眼角留下,滑落进枕缝里。
“阿朝……你来了……”
卫时谙一看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实在是心疼地不行,连忙上前去一只手给她顺气,一只手背在身后示意谢今朝赶紧走近些。
“阿朝……”
“嗯,我在。”谢今朝注视着白寻微,同八年前她躺在右丞府东厢房的那一幕重叠,不禁眸色渐深,不忍多言。
卫时谙在一旁看着他,如挠心抓肺般干着急。
都这种时候了,你好歹上去抱一抱人家姑娘啊?
她都哭成这样了,你愣是跟块木头一样,搁这站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