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鹂紧着眉头想了想,“当时奶奶一下子把手背到身后,手里好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的。”
“这、这不可能吧。你奶奶怎么可能会......”王菊不太相信,李向红可是村里少数几个识点字的老一辈,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总不可能是你弟弟吧......”王菊想来想去,突然开口:“会不会是你爸?他天天去赌钱玩,会不会是输了钱偷拿了?”
郑春鹂也不敢确定,她之前藏的钱丢过一次,后来虽然换了地方藏没再丢过,但是屋里总是有被翻过的痕迹。
“妈,要不您先问问奶奶吧,看看奶奶怎么说。”
王菊很不想去问,但是又实在没法,只能揣着兜里的钱进了院子,去了李向红的屋。
“妈,这是春鹂挣的钱,一百二十五块呢。”王菊笑着把钱递给坐在床上的李向红。
李向红点点头,伸手接过一张张数了起来。
“妈......”王菊看李向红脸色很好地数着钱,有些犹豫地叫了一声。
李向红抬了下眼皮。
王菊僵笑着开口:“春水那丫头包里的东西不知道放哪了,您看到没有?这孩子丢三落四的,连钱跟身份证、银行卡都能忘了放哪了......”
李向红点好了钱放进口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是二丫头让你来问我的吧?东西我拿了,都在我这呢。”
王菊没想到东西真是李向红拿的,顿时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没什么想问的?”李向红耷拉着眼皮看着王菊。
王菊赶忙垂下眼,呐呐地动着嘴唇。
“妈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刘向红挺直着背,手背合在大腿上轻轻拍打着,“二丫头在城里做的事我也跟你提了,她这样肯定是不能再回去的,丢我们老郑家的脸。再说我那堂表姨妹也是落下话了,不让回去。这可是当年就打好商量了,等二丫头大了就给还回来,人家就是好心帮养养,不图我们家的丫头。”
王菊到底是个母亲,还是忍不住出声护着:“城里那事也不能全怪春水,是那些男孩喜欢我们家春水,只怪春水模样长得好,招人眼。”
李向红顿时冷嗤一声,“这可不光是模样的事,城里漂亮的姑娘那么多,可也没见哪个四处招人。”
王菊还要出声。
李向红把嘴一撇,打断:“那城里的我就不说了,这二丫头刚回村里都能立马马地招惹上人,这个总没话说了吧?对方可也才没比春林大几个月!”
王菊一惊,直摇头不信,“妈,这不可能吧,春水一直在家,怎么可能招惹上谁呢?”
想到村里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王菊顿时恼火道:“妈,是不是哪个烂舌根的拿我家春水胡说什么了?”
“这可不是胡说,别人可都看见了。啧啧,大白天的啊,当着那多人的面就把手给碰上了,那狐媚功夫——”
门外的郑盈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推开了门,胸口起伏,眼神冷冷地看着李向红。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留余地、拼命给亲孙女泼脏水的,这下总算见识到了。
呵,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李向红像是早知道人在外面了,表情都没动一下。
“奶奶,我大白天的碰了人家一下手就被说成这样,那我在他床上睡了一晚上......是不是过两天孩子都能有了?”郑盈目光凉凉地笑声道,声音里满含讽刺。
李向红眼神一肃,目光如刀地看向郑盈,像是要刮下来一层皮。王菊茫然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这、这到底说的是哪个啊?”
“哦,妈,就是那个江回,才高三。”她的亲奶奶拼命往她身上扯不当男女关系的,就只是个十几岁的男生。郑盈不知道该觉得可笑还是可悲。
门外的郑春鹂猛地咬住唇。她昨晚跟郑盈睡一屋,知道她身上来了那个不可能真跟江回做了什么,但是听郑盈这么说,胸口还是又闷又酸。
听到这个,王菊的脸色也变了,目光慌张地看向李向红。二女儿竟然真的爱好年龄小的男孩,而且这次这人竟然还是那个江回......
“你说的......这可是真的?”李向红目光沉沉地问道。
郑盈笑了一声,声音凉淡如水:“真,比真金白银还真。”
李向红顿时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手指狠狠地指了指王菊,“看你生的好女儿,丢人!丢人!”
看来,这次不能往怀杨村找人了,得把她嫁得远些,越远越好。而且得快,这样要是肚子真大了起来,也能赖给对方。
李向红再也不愿看郑盈一眼,急步匆匆地出了门,往村东头走去。
郑盈无视王菊跟郑春鹂复杂的眼神,拿着手机出门给董佩玲打了电话,手机“嘟嘟”了半天没回应。郑盈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喂,刘阿姨,把电话给奶奶。”郑盈直接出声道。
电话里静了片刻,一会似乎换好了人,里面传来了冷淡的一声“喂。”
“奶奶,爸妈回来了吗?”郑盈捏着衣服的一角,揉来揉去。算算时间,董佩玲跟赵培风应该是已经回到了H市了。
“嗯,回来了,你董阿姨有些不舒服,睡下了。”
董阿姨!郑盈捏着衣角的指心顿时用劲到发疼。
郑盈七岁被抱养,直到她十岁董佩玲跟赵培风的业务全部转到H市,彻底定居了下来,她才终于跟他们生活到一起。
在那之前,郑盈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李向红。每次董佩玲急匆匆回来一次,郑盈称呼董佩玲的都是“董阿姨”。
董佩玲一直以为是郑盈还没接受她不肯叫她“妈”,事实上,只是因为李金凤一直都是这么教郑盈的,比如:“你董阿姨......”、“你赵叔叔......”。
郑盈记事晚,但是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董佩玲跟赵培风不是她的亲爸妈,李金凤也不是她的亲奶奶。
她在这儿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
“奶奶,我能跟妈......说一句话吗?”她想让董佩玲把那张银行卡挂失一下,还想......跟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
这一刻,郑盈特别特别想找个人倾述一下。
“你董阿姨真不舒服,回来就吐了,现在睡得正熟,估摸着......是又怀上了。”说到最后,李金凤的声音里是憋不住的喜意。
董佩玲今年都四十五了,本来李金凤以为她这辈子也只能抱一个孙子了,没想到董佩玲这就又怀上了。
“看这反应跟怀新阳时不同,说不准是个丫头,你董阿姨最喜欢姑娘了,要是个丫头也挺好。”李金凤已经有孙子了,不论再来一个是孙子还是孙女,她都乐意。
“哦,好,那挺好......”郑盈挂断了电话,心里说不上失落,只是整个人有些茫然。
董佩玲又要有一个孩子了,他们都是关系最密的亲人,那么自己呢?郑盈回头看了看郑家的房子,又四处看看院子。
这里是她的家?里面的人是她最亲的亲人?
郑盈的神情近乎执拗般地看着四周,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同时心里还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也不知是因为这股熟悉还是因为原本的心情。
郑盈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赶忙快步走出院子,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
郑盈一口气跑到了一个不知是哪儿的河边,还在河边碰到了之前一直没找到的人。
郑春林不停地拿起小石子扔进河里,小石子在水面上溅起了一朵朵水花。
“春林。”郑盈叫了一声,而后又低喃了一声,“弟弟。”
郑春林回头,看到是郑盈竟然还笑着打了声招呼,“二姐。”
郑盈点点头,心里有些惊讶。
之前那么生气跑出来的人,现在竟然面色平静,笑得这么轻松自然。
郑盈也在郑春林边上坐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往河里扔石子,拿的石子有些大,“啪”的一声溅起一朵大水花。郑盈觉得有趣,又连着扔了好几个大石子。
郑春林无语地看着郑盈,“姐,你是要学精卫,准备来填河吗?”
郑盈顿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郑春林像个体贴的大男生一样,目光温和地看着郑盈,“姐,现在是不是开心很多了?”郑春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郑盈刚刚的脸色没比他之前来这儿的时候好到哪。
“嗯。”郑盈点点头。不去想一些事,心情便会好很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
郑春林目光看向远处的山脉,突然开口:“姐,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郑盈转脸看过来。
“我以前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以前都是按照他们希望的做,奶奶让我上学我就上学,江回让我做什么我就跟着做,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郑春林里的眼里发着光,耀眼绚烂得令人眩目:“我想成为像江老师跟罗老师那样的人,一位人民教师!”
要是这话让李向红听到,估计会气得亲自对宝贝孙子动手。李向红最不喜欢的就是老师了,做老师辛苦又挣不到钱,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她一直想让唯一的孙子将来做大生意的。
“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吗?”郑春林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透着一股哀伤。
“因为,我们这个村的人......全部从根上烂了。”
郑盈很惊讶,没想到郑春林会说出这话。
“这个......没那么严重吧?”虽然这个村里有些人的思想是落后些,但是也还有些人是好的吧?
例如......江回他们一家。
郑盈现在发现,她从来到富林村,竟是呆在江回家的那会儿,心情是最放松的。
郑春林对着郑盈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江回的爸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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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江回的爸妈?
郑盈好奇:“他们不是在地震中去世的吗?”
郑春林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这事江回一直都不知道。”
郑春林低着头, 拿着小石子胡乱又焦躁地划着地面, “他那天在市里参加数学竞赛,等他第二天回来的时候, 江老师他们已经......”
郑春林深吸一口气:“罗老师真的特别的好,她很漂亮很温柔, 也特别爱笑, 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么善良那么有耐心的人,当时连怀杨村里的人都愿意把小孩送到他们这边的学校……”郑春林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眼里带着光亮。
没一会, 那个光亮又消失了:“那次的地震一开始真没什么事,就是房子晃了两下,江老师领着我们跑出来的时候, 罗老师带的学生早排好队站在一边了。后来……”
郑春林抬头看向远处, 声音飘渺。
富林村附近的山区过去曾经发生过一两次小地震,罗珍华从到富林村教书开始,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教给学生一些防震知识,还进行过两次演练。
房屋开始摇晃时,罗珍华立刻让学生按照演练过的, 快速有序地跑到空地处排好队。
不多时, 地面便剧烈震动起来,远处的教室也在摇摇晃晃。
这时村里人也都冲到了学校,焦急地找着自家孩子。
罗珍华跟江勇成一边安抚着众人, 一边一个一个地报着学生的名字,让家长来领。
“我家皮猴呢?他在哪儿,他在哪儿?”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喊。
一个妇人慌乱地四处找着,所有的孩子都被点名了,怎么就没她家的孩子?
“皮猴?”罗珍华一听有孩子不在,赶紧扬声问道。
“就是王小牛。”人群里有人替慌乱无神的妇人回了一句。
罗珍华皱着眉想了想:“王小牛?他今天根本没有来学校。”
村里的孩子经常缺课,罗珍华以前会一个个地到学生家里去带人,后来那些学生家长不是说他家孩子要放牛,就是要割草,罗珍华碰了几次壁,心里就明白了,之后便不再去管了,只专心地教那些愿意来学习的孩子。
“怎么可能没上学,他一早就拿着书包上学了。”王妈急得大声哭嚎起来。
这时,远处的教室突然“轰隆”一声,塌了。
王妈突然停上哭嚎,看着塌了一半的教室瞬间睁圆了眼,手指头指着那教室颤抖着唇道:“皮猴......皮猴是不是还在教室?他是不是没跑出来?”王妈叫得声都破了,脸上血色全褪。
“不可能,我走在最后的,教室里没学生了。”罗珍华肯定道,她走前特意看了一圈教室,里面没人了。
“他一定是在里面,肯定是躲哪了。他之前在家就总往桌肚子里钻,说什么罗老师教的,地震了要往桌子底下钻......我的皮猴啊!”王妈又大声哭嚎起来,他们王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苗啊。
“对,我家娃也往床底下钻过,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给找出来。”
“我家还往灶台里钻过呢,拽出来的时候就是个黑泥人。”
“对,对,我家也是......”
人群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家调皮孩子做过的事,甭管是不是罗老师教的,都给算上了。
罗珍华一下子也不能确定王小牛到底是不是在教室了,那孩子有时候是会突然出现在教室,转个身又不知道跑去哪了。
众人一看罗珍华的表情,顿时像是亲眼看到了般叫道:“人肯定是在教室了,那房子都塌一半了,指不定是被压下面爬不出来了。”
王妈白眼一翻差点晕倒,被人扶住后挣扎着就要往那教室冲,众人赶紧拉着。
“大家都呆这别动,我去教室那看看。”罗珍华想了一下,对着众人交待一声,便快步朝教室那跑去。
“珍华!”江勇成把学生都点名后,一回头就看到妻子正往塌倒了的教室冲,连忙喊了一声。
罗珍华听到了,边跑边回头朝江勇成摆了下手,便继续往教室跑去。
江勇成听说还有学生在教室,也赶紧跑了过去。
罗珍华冲进了教室,在教室里完好的地方没找到人,又赶紧到塌陷的地方翻找起来,一遍遍地大声叫着王小牛。
江勇成也冲了进来,看了一圈便抓住妻子的手臂往外推,“这里不安全,你先出去,我来找。”
罗珍华哪里肯出去,坚决地陪着丈夫一起翻找着。
“丢了哪个学生,这确定还在教室里吗?”江勇成从塌陷的孔缝里看了一圈,似乎没发现能藏人的地方。
“这个......”
教室突然又剧烈摇晃了一下,没等江勇成叫出“小心”,另一半屋顶便也塌了下来,江勇成猛地飞身朝罗珍华扑了过去......